獨眼奴隸的情詩 第三章 獨眼奴隸的傳說

作者 ︰ 面具島

()我埋下種子後,把東西收拾停當。然後站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你……在這里多久了?」我問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輪椅上的家伙。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原來是你啊……嗯……我看到有人蹲在這里覺得好奇所以過來看看……哈哈……」他看上去好像很緊張,「嗯……生r 快樂。」

「你認識我?」

他點點頭。

這家伙是鎮長的兒子,名字好像叫r 照還是r 鑒或者別的什麼,總之和太陽有關。他比我大七八歲左右,看上去卻比我女敕得多。鎮上腿腳有問題的不止他一個,但其他人最多用兩根拐杖,只有他坐在輪椅上。他從沒去過鎮上的學校,有別處請來的老師專門在家教他,不過他們沒教多久就被辭退了,因此人們猜測他是個很難伺候的家伙。許多去他們家做過工的人都說他從不吃肉,喝的湯里有一點點油星都要掀桌子發脾氣……想到這點我來了興致。

「沒錯,今天是我的生r 。要來我家吃飯嗎?我媽媽今天會做與眾不同的烤土豆餅。」

「與眾不同?」

「當然,今天會在烤餅的土豆泥里混進豬肉泥、牛肉泥、羊肉泥、雞肉泥、鴨肉泥、鹿肉泥、獐肉泥、兔肉泥……對了,還有猴肉泥。」我說豬肉的時候,他的臉s 就開始變了,看來傳聞不假,我繼續說下去,想看看他能發多大脾氣。當我說到猴肉時,他竟開始干嘔起來。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過分了,趕緊走到他身邊,邊拍他的背邊問︰「喂,你沒事吧?別嚇我啊……我是開玩笑的,沒那麼多肉,最多只放一點豬肉……」不說還好,說到這里他居然嘔出東西來,幸好他只吐出一點酸水,而且直接吐在地上,不然我還得幫他收拾輪椅……說不定還得賠一輛……「要不要喝點水?我家就在前面……」

「不用了,我袋子里有水。」我想他指的是掛在輪椅後面的袋子,于是我從里面取出水瓶遞給他,他喝了一點,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真是對不起,把你嚇到了吧?」

「還好……還好……」我總算松了口氣。看來傳聞里關于他脾氣不好這點不太真實。「嗯……嗯……你起得好早……今天一個人出門啊,沒人陪你嗎?」

「我每天都起得很早,趁還沒什麼人的時候出來轉轉。」他腰部以下蓋著一條花s 很濃烈的毛毯,現在還沒到深秋,用毛毯也有點太夸張了吧,我想。但我覺得還是少說話比較好,免得又出現剛才那種情況,我可賠不起。現在我只想盡早離開。但他又說話了︰「你呢?你這麼早出來干嘛?」

「挖盒子。」我可不想告訴他我莫名其妙的種樹計劃和方法。「我小時候埋在這里的,突然想挖出來。」

「是嗎?真有趣。」

然後我們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中坐立不安。

「我要回去了。再見。」我突然說道,顯然有點不太禮貌。

「嗯……再見。」他說得畏畏縮縮的,虧他還比我大了七八歲,看上去簡直像個小女孩。

由于今天是我的生r ,我可以什麼活也不干。于是我在確定了產婆出門去幫一個婦人接生後就又偷偷模模地找到了蝠音。我倒是不介意和她分享今早的收獲,但那就勢必要解釋我對「七」的迷信。我本來就沒她聰明,要是告訴她這件事就顯得更傻氣了。因此我決定還是不告訴她。我找到她時她正在把一堆豆子弄碎。

「這是什麼?」我拿起其中一顆豆子,它有蠶豆大小,但要扁一些,橢圓形,橘s 底,上面有黑s 、紫s 、墨綠s 等各種顏s 的圖案,仔細盯著那些圖案看的話會覺得有點可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豆子。」

「鎮長家的廚娘送來讓我磨的。說是一種很營養的豆子,對骨頭什麼的很有幫助。」

「這豆子叫什麼?」我想這一定是給鎮長的兒子準備的。

「我猜叫斑豆。」

「對了,你有沒听說過‘獨眼奴隸的情詩’?」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她停下了手上的活,看著我,「我听n in i講過。你也知道嗎?」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一個童話,」她停了停,「或者傳說。」

「有區別嗎?快告訴我內容。」

「從前,有一個男孩一出生就只有左眼,他的右眼眶里是一個像舌頭一樣能伸進伸出的肉團,上面還長著許多大小不一的水泡。她的母親抱過他時,他右眼眶里的那個小肉團剛好伸了出來,上面的一個水泡一下破開了,流出黃黃的膿水……然後他的母親就被嚇死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孩子的父親、祖父和產婆——都傻了眼。孩子的父親說小東西太惡心了,是個妖怪,必須扔掉。產婆說這也許是老天降下的一個凶兆。總之二人都認為這孩子不吉利,想盡早擺月兌他。可祖父認為,這孩子只是眼楮有點畸形,其他部分都是好的,弄個眼罩戴上就沒問題了。他打了打孩子的,那小家伙就哇哇地哭了起來。

「可事情不像老人想的那麼簡單。他的確給孩子做了幾個眼罩,但肉團上的水泡時不時就會在眼罩下面破掉,沒戴多久眼罩就會變黃,還常常會發臭。由于他發黃的眼罩和特有的臭味,其他奴隸都避著他,生怕會傳染。對了,剛才忘記說了,他的祖父、父親和母親都是國王的奴隸,所以他一出生就是奴隸。後來他的父親和祖父相繼去世,負責看管奴隸的人不想和他有太多接觸,于是安排他一個人去做王宮里最髒的活……」

「什麼活?」我打斷了她。

「n in i只說是最髒的活,我想大概就是清理糞坑之類的吧。據說他住的也是最y n暗ch o濕的地方,因此他的身邊常常有老鼠、蟑螂、蜘蛛之類的作伴。後來他見到了美麗的王後……」

「他干最髒的活,住最髒的地方,怎麼可能見到王後?」

「我想可能是因為人們不願意接近他,奴隸頭子也懶得老是看著他所以他比別人有更多的活動z y u,然後他在亂晃的途中偶然見到了王後。他愛上了她,但他知道就連身為奴隸的女子也沒有願意和他在一起的,何況是美麗高貴的王後。他難過極了,他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許久以來都在獨自忍受著寂寞和污穢,他終于注意到命運對自己的不公,此時的他不但為自己難以得到的愛情而悲傷,更開始嫉恨那些能z y u生活在陽光下的人。他愛極了王後,也認為王後必須愛他。于是他為她寫了許多情詩,並設法讓王後看到它們,他自信只要王後看到了他的詩歌就會愛上他。事實也的確如此。王後看到了他寫的詩,並愛上了他。她經常離開舒適華麗的宮殿和英俊健全的國王的懷抱偷偷跑到那只有臭蟲和老鼠喜歡的地方與她獨眼的情人幽會。他們長久地沉浸在偷情的喜悅和幸福中,直到事情被國王發現。國王悲痛y 絕,他深愛王後,希望重新得到她的心,但王後心里只有她的情人。國王下令將獨眼奴隸活活燒死,並親自到場觀看行刑。獨眼奴隸在烈火中對國王喊道︰‘摘下我的眼罩,你會看到的!’國王原本並不把這當回事,但他夜夜夢到這句話,終于他失蹤了。人們找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尸體,左手拿著一個發黃的眼罩,身體右邊有一個頭顱。一個大臣撿起那個頭顱,所有人都嚇呆了,那是獨眼奴隸!他右眼眶里的肉團耷拉到了外面,小小的水泡仿佛在蠕動。人們驚慌失措,在場的人都在行刑那天看到獨眼奴隸已經被燒得尸骨無存,對于他的頭顱何以會完好地再次出現沒人給得出合理的解釋。」

「然後呢?」

「講完了。」

「人們是在哪里找到國王的?王後後來怎樣了?」

「我問過n in i了,她也不知道。但是關于他寫的那些情詩,倒是有後文。據說後來出現的不合常理的愛情中都有那些情詩在搞鬼。」

「那些詩是寫在哪里的?它們很美嗎?」

「沒人見過它們。不過n in i說那些情詩之所以有這樣的力量不是因為它們有多美,而是因為上面附有妖法。」

「對了,獨眼奴隸是怎麼學會書寫的?」

「這倒是個問題。他應該沒上過學……可能是他爺爺教他的吧。」

「他爺爺上過學嗎?」

「不知道。」

「如果那些情詩現在還在的話,你覺得它們會在哪里?」

「這只是個故事。應該沒有這種東西吧。不過我記得南方有個叫獨眼鎮的地方,說不定和這個有點關系。」

「希望它們的魔力不是來自妖法。」

「你覺得它們存在嗎?」

「我希望它們存在。」我想起了紅s 信封里的信,寫信的人說自己看到了情詩。第一封信還說它們「魅惑眾生」。寫第一封信的人雖然沒看到情詩,但他也許掌握了更多線索。

「要是這里有圖書館就好了,我們可以去圖書館找找資料。我們南方每個鎮都有一個圖書館。」

「圖書館?」

「就是有很多書的地方,讀者可以z y u借閱里面的圖書,但是不能弄壞,否則要賠的。我四歲時看的第一本書就是從我們那兒的圖書館借來的,我還記得名字是《冰雕歷險記》。真是一個有趣的故事。我到北方以後才見到了冰雕呢。」

「圖書館的話,北方應該也有許多,只是我們鎮比較窮,所以沒有……」我突然想起來,要說「有很多書的地方」的話,我們這里也有一處——鎮長家一定有許多書。如果和今天早上遇到的那家伙混熟了也許他會願意借我……

由于那家伙說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因此我決定第二天再次早起,說不定會遇上他。果然。他在昨天那幾棵樹之間徘徊,然後停在其中一棵樹下面,拿出一本書,就著熹微的晨光看了起來。我悄悄走近他,輕輕咳了幾聲以引起他的注意。

「哈哈,又見面啦。」我說。

「早上好。」他看上去依舊是畏畏縮縮,女里女氣的。

「吵到你了吧?」

「沒有。我很高興又見到你。」

「啊,是嗎?真好,我也很高興見到你。」我必須先跟他混熟才好意思開口借書。「你看的這是什麼。」

他合上手里的書,我看到封面上寫著《有毒植物的分類與識別》。

「你喜歡這樣的書啊。」

「不是喜歡,是需要。」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好像不那麼女氣了。

「不知道你對……童話或者傳說……感不感興趣?」

「我很喜歡。」

「是嗎?」

「你最喜歡什麼故事?」我希望他能說最喜歡獨眼奴隸的故事,這樣我就能快點達到目的了。老實說,我對獨眼奴隸的情詩的興趣更多是來自那兩封信,而非故事本身。

「《太陽樹》。」

「這個故事講的是什麼?」

「一個天神想在太陽上種樹,但難以成功,後來求助諸神……」

「諸神?」我想起蝠音說過北方只有一個神,而南方有很多神。「這是南方的故事嗎?」

「是啊,我是從一本專門收集整理南方神話和傳奇故事的書上看到的。那本書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南方的神話和傳奇?全嗎?」我想既然我以前沒听過獨眼奴隸的故事,說不定它也屬于南方傳奇。

「應該很全吧,我在別的書上看到的南方故事那本書上都有。書名叫《南方神話與傳奇故事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送給你。」

「真的嗎?你小子太夠意思了!那麼,明天的這時候見。」我之所以沒有要求今天就跟他回去拿倒不是因為向別人要東西催得太急不好意思,只是怕要是其他人看到我們走得這麼近會以為我是個愛攀附權貴的家伙——老實說,我的想法實在可惡。

回家後我一直擔心他也許過頭就會忘記這件事,但事實再次證明我實在是個小人。他把書帶來了,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這幾乎讓我覺得那幾棵樹之間的空地是見證我們友情的秘密基地。雖然直到拿到他送給我的那本書時,我才在扉頁上看到他的真名,原來他既不叫r 照也不叫r 鑒,而是叫r 芥——這個名字還不如我原以為的那兩個響亮。他把書給我的時候還說他在書上寫了很多字,希望我不會嫌棄。我當然不嫌棄。

蝠音說她四歲時看了第一本書,而我,直到十六歲才第一次認真看完一本書——而且還是一本寫給小孩子看的書。我在書上找到了獨眼奴隸的故事,內容和蝠音的敘述差不多。這證明了我的猜想,這個故事的確源于南方……而我卻在北方的土地上找到了兩封關于它的信。埋下盒子的到底是什麼人?……也許他(她)根本就不曾在我們鎮住過……

那本書上的確有許多r 芥寫的話,也許他在沒人說話的時候會把書本當做說話的對象,有些字很稚女敕,有些字則相當漂亮——他從小到大一定把它翻了好幾遍。雖然如此,但書看上去還很新。看來他很喜歡這本書,而他卻把它送給了我,我是絕不會把陪我這麼久的東西送給剛見過兩面的人的——我的境界果然不高。書上獨眼奴隸的故事正文旁邊也有他寫的兩段話。第一段只有一句,字跡歪歪扭扭,大概是他小時候第一次看時寫下的,內容非常簡單,只有這麼幾個字︰「獨眼奴隸怎麼可能愛上王後!」

第二段的字多了一點,字跡工整史》的作者魚見先生認為,黑鱸王在位期間頒布的禁詩令催生了獨眼奴隸的故事。事實上,‘獨眼奴隸’是當時繼續秘密創作的詩人們的總稱。而‘獨眼奴隸的情詩’其實就是禁令詩歌的總稱。——簡直一派胡言!

真難想象那個像靦腆的小姑娘一樣的家伙說出「一派胡言」這幾個字時的模樣。但他寫的這幾句話讓我感到興奮,這說明他知道更多的線索。我決定明天再次早起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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