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芝舫在東海上走了三天,時而往東時而往南,一路碧波萬里海天一s ,極目遼闊倒也令人神清氣爽,只是不曾見到其他船只往來,似乎走著一條極為隱蔽的航線。采芝舫上偶爾有海鷹出入,楚天闊知道那是采芝舫與蓬萊島的鴻信往來,到第三天,海鷹往返時間明顯變短,楚天闊知道蓬萊島越來越近了。當天傍晚,采芝舫走入一片濃霧籠罩的海域之中,濃霧遮天蔽r ,原本已經黯淡的陽光此刻更是無蹤無影,但采芝舫的人似乎見怪不怪,有條不紊地掛起了油燈,繼續航行。
楚天闊看著四周的濃霧,感覺仿佛走入雲端,但幽深得像是幽泉之路,令人毛骨悚然,有那麼一些時刻楚天闊感覺再也走不出這片霧霾了,但看著齊柏泰眾人都是神情泰若,甚至有一種近鄉情怯之感,楚天闊才意識到也許蓬萊島就隱匿在這片迷霧之後,正如世界上的寶藏都會有守護神一樣。
也不知道在迷霧中航行多久,始終沒有走出霧域,楚天闊推算時間應該已經半夜了,遂回自己艙房打坐練功。在采芝舫這幾天,楚天闊甚少與其他人交談,只有齊柏泰偶爾會來問候幾句,凌雲鶴三人則幾乎沒有見到,自從上船一來,他們三人就仿佛都消失了一樣。楚天闊自知自己人微言輕,也高攀不上這些名門貴冑,倒也樂得清靜的修養,彷如回到搭乘柳忘簑的船的時候,每r 只是練功、冥想劍法,雖然軒轅神功沒什麼長進,但劍法卻有了更高的覺悟,自從蒙山跟疑似幽冥樓教頭的黑衣人比劍以來,楚天闊不斷回想當時的劍招往來,越想越奇妙,越想越覺得可以用更妙的招式克制教頭,不過有些招式需要有內力基礎才能發揮出來,楚天闊知道,如果自己恢復內力,劍法一定大進。
楚天闊在腦海中漂浮著各種劍招的時候睡了過去,以致于睡夢中都是人影在比劃劍法,最後是兩個人影在過招,寶劍相擊叮當響,楚天闊驚醒,滿耳朵都是刀劍磕踫聲,心中一驚,有敵人。突然樓上傳來凌雲鶴的聲音︰「不錯不錯,你這‘推波助瀾’已經有幾成火候了。」喬晚的聲音接著︰「多謝凌師兄指點,再看看我這一招。」接著又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的刀劍撞擊聲。原來是師兄弟在木樓頂上練劍。
楚天闊知道江湖規矩,傳授武藝或者同門切磋是各門派極為隱秘之事,容不得外人窺探,楚天闊怕出去撞見他們練劍,反倒說不清楚了。此時天已經亮了,原來已經走出了迷霧,只是天空有點y n沉,似乎暴雨將至。楚天闊估計馬上就要到蓬萊島了,果然過不了過久,樓頂上的刀劍相磕聲就停了,楚天闊這才走出木樓來到甲板,齊柏泰已經站在船首,眺望遠方。
楚天闊走近,只見遠遠有一個大島嶼,齊柏泰滿臉安詳,有一種安全到達彼岸的神情,楚天闊斷定那就是蓬萊島。少頃,凌雲鶴三人也整裝來到了船首,齊齊看著蓬萊島,一言不發。待船駛近,楚天闊才看清島的形狀,島上有三座山峰呈品字形,兩邊山峰是尖峰狀,但中間那座巨大的山卻像是被巨斧削平了一般,有幾道瀑布從頂上往下流,遠遠地看倒像掛著幾匹白練,端的是氣象萬千。三座山峰中間的山谷中郁郁蔥蔥,大片的綠s ,中間綴有紅黃紫粉各種顏s ,煞是好看。再近一點才看清谷中綠s 的大多都是翠竹,紅黃紫粉的是各種鮮花,竹林中依山勢高低坐落有幾座竹亭,讓人看出上山之路的脈絡。
船到島邊,只見一個長長的竹板橋從岸邊深入海中,充當上下碼頭,采芝舫依著竹板橋停下,眾人紛紛躍上竹板橋,往岸上走去。楚天闊跟著齊柏泰,走過沙灘就進入山谷之中,周圍滿是殘翠y 滴的青竹,這讓楚天闊想起棲霞山南宮家的竹林陣,心想這里不會有奇門陣法吧。
沿著山谷一直走到盡頭,眼前卻橫裂著一條深深的山溝,像被巨人生生掰開似的,將平頂上和前面兩座尖山分開了來,山溝中有熱氣蒸騰而上彷如煮沸的水。山溝上有一道鐵索橋,上鋪木板,橋頭上立著一塊石碑「會仙橋」,似乎橋那端就是仙境似的。橋的那頭平頂山腳下,坐落著一個竹屋村落,各式各樣的竹屋依地形散落在一個土坡上,土坡後就是平頂山璧,五道瀑布傾瀉而下隱入山坡之後,楚天可能那五道白練般的瀑布就猶如五根手指,而那土坡自然就是掌心之地,此地定風界水,端得是一塊風水寶地。但見那些竹屋,有的搭成幾層竹樓,有的只是一個簡單竹屋但用籬笆圍出了一個小院子,整個村落看起來充滿野趣,但又與周遭青山綠水混為一體,天然去雕飾,讓人不由得感覺超塵月兌俗,楚天闊在采芝舫上就想象過一代劍俠歸隱之地該是怎樣,他本想可能是一座城堡,雄偉端莊,傲視天下,卻不曾料到竟是這樣簡樸自然的所在,這令楚天闊想起天饋谷中陸驚麟的茅廬,也許只有真正的絕頂高手才能領悟到大道至簡至易的境界吧。
眾人踏上會仙橋,楚天闊忍不住橋下探頭,這一看頓時驚呆了,山溝極深,很遠處才看到一道紅光在底下流動,一股熱氣從山溝下吹起來,齊柏泰見楚天闊驚愕的樣子,對他說︰「那是熔岩水,這條溝我們叫無底洞,沒人知道有多深,溝底下是極為熾熱的地氣,常人無法接近,據說很多年前沒有裂開這道山溝之前,底下的熔岩會不時噴出,這座蓬萊島就是底下熔岩噴出冷卻而形成,後來這山溝裂開之後,熔岩就不再噴發而出,但地下常有熱水流出,用來泡澡倒也舒適。」
楚天闊大開眼界,不知世上還有這等奇景。
走過橋,眾人沿著竹屋中間的路一直往上走,走到最高上面的一座院子前,矮小的籬笆,竹子搭就的門庭,門上橫桿上掛著一塊木匾,上書「補闕園」,字體蒼勁,筆力萬鈞,楚天闊一看這幾字,就知道這是劍法大師所寫,說不定就是游任余自己寫的。門後是一寬大的院子,碎石子鋪地,石子形成一定的波紋,中間堆有一些嶙峋巨石,相傍著幾簇青竹,整個院子似乎有無窮意境,但楚天闊一時參不透,齊柏泰指點說︰「這是東瀛的枯山水,但卻是我們漢唐的東西,碎石子是海,巨石是大地,方寸之間容有須彌,這是園主人說的。」經齊柏泰這麼一指點,楚天闊看出一些趣味來。
這時,院子伸出一座竹屋走出一個青布衣老人來,裝束和齊柏泰一樣,不過清 消瘦些,齊柏泰說︰「老魯,園主呢?」齊柏泰上到島來,就稱游任余為園主。
老魯說︰「今天是驚蟄,園主和薛神醫上山頂接天雷去了,薛神醫交待說讓你們回來後盡快上去。」
楚天闊一听,非常詫異,不知道這接天雷是個什麼意思,難道是要被雷劈一下?楚天闊感覺難以置信。齊柏泰聞言,就率領眾人繼續走,繞到山坡後,平頂山整座峭壁就在眼前,五道瀑布奔流直下,在腳下匯成一道溪流饒山坡而去,一座竹橋架在溪流上,連著平頂山,眾人過橋,沿山路往上,來到山上平頂。
楚天闊只覺眼前突然開闊起來,雖說整座山頂像被斧頭削平了似的,但依然是蓬萊島最高的地方,站在此處能將整座島嶼以及四周海面風光淨收眼底。平頂十分寬廣,繞一圈足可讓一匹馬累死,平頂西側是一個大湖泊,瀑布的水就從這湖泊中流出,湖泊上水汽氤氳,竟似熱水,楚天闊轉念一想,恐怕是地下的水受到地熱而蒸騰上來,不然瀑布這麼大,很快湖泊就干了。轉頭但見平頂的東側邊沿盤腿坐著四個人,一個青衣,一個灰衣,估計是游任余和薛鵲,另外兩人身著淡棕s 衣服,與凌雲鶴、喬晚一樣,楚天闊料想是游任余五個傳人的另外兩個淨嚴和尚和宗伯駒,四人均背對著眾人。
齊柏泰領著四人疾步趕上前去,趕到四人身後,坐著的四人人依然頭也不回,齊柏泰作了個揖,而凌雲鶴三人則跪下行禮,楚天闊跟著跪下,齊柏泰說︰「園主,我們接藥回來了。」
青衣人說︰「嗯,辛苦你了。雲鶴、輕雲、喬晚,你們的輕功內力大有長進,很好,喬晚最後收步太急,氣喘粗了,那會讓對手有可乘之機,切記躬身自省;還有一個腳步我沒听過,調息高明但腳步沉重,這是散功之癥,這是來找薛神醫的吧。」聲如暮鼓,令人莊嚴,不愧為一代劍俠游任余。楚天闊見他憑著听聲辨影就知道凌雲鶴三人的武功造詣,連自己受傷散功都听得出來,不禁大為佩服,自從遇到蓬萊島的人,楚天闊就感覺像是步入了一個自己之前未曾踏足的境界。
藍衣人薛鵲听見游任余這麼說,轉頭過來看楚天闊,楚天闊見薛神醫十分年輕j ng神,須發皆黑亮,眼楮異常明亮,似乎能把人的身體都看透了,這是天眼,一看就能看出病人病灶,薛鵲上下掃了掃楚天闊,回頭喃喃地說︰「y n陽交攻,水火不容,血氣阻塞,氣海干竭,以後就做個常人吧。」楚天闊一听薛鵲這意思,就是連他都束手無策,自己這身功力恐怕無望恢復了,不由得一陣悲苦,但竟也有一點解月兌之感。
游任余說︰「驚蟄,乃是萬物復蘇的時節,以天雷為號,萬物將聞聲而甦醒,我們體內的元氣也會隨之復原。天雷快來了,大家都坐下吧,接受這天地的號令。」
眾人听命,都盤腿而坐,楚天闊也依樣坐下,現在的他仿佛被判了決的犯人,已經知道了結果,其余的就無所謂,所以反而听之任之,試試接天雷是什麼樣也好。
不久,就看見一道閃電閃過,然後听見陣陣悶雷滾滾而來,自遠而近,倏忽而逝,如此循環幾趟,突然一道迅猛刺目的閃電劃過,然後猛然一陣巨響,一聲驚雷挾撼山動地之勢滾過,令人心里不由一陣戰栗。
驚雷過後,眾人起伏胸膛深呼吸,少頃,游任余說︰「好了!」隨即站起身來回頭,眾人連忙起身,只見游任余須發皆白而亮,長髯及胸,滿臉紅光,眼神慈悲,宛若一尊莊嚴佛像。兩位淺棕s 衣服的年輕人,一個光著頭,憨厚模樣,當是淨嚴和尚無疑,一個沉穩青年,該是華山宗伯駒。
楚天闊猶猶豫豫地問︰「怎麼這就接是天雷了麼?」眾人發出一陣笑聲。
游任余朗朗一笑說︰「不然你以為怎麼接天雷,用劍指天,等著雷劈嗎?」楚天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游任余接著說︰「雷是y n陽相交的現象,驚蟄時分是四季循環造化之玄機,y n陽相交,四季循環,化育萬物,呼吸打雷後的空氣,可以感應到天地萬物的生機,補充人的元氣——這就是接天雷。當你的體內周天循環和自然周天大循環相契合,一陣天雷可以增幾倍元氣。」
楚天闊嘆為觀止,抱拳作揖說︰「晚輩受教了。」
齊柏泰說︰「園主,這是漕幫莫北望的義子楚天闊,這趟是他歷經千里把藥送到。」
游任余點點頭說︰「楚少俠的情,蓬萊島銘記于心。」說完抱拳作揖,楚天闊忙抱拳還禮。
齊柏泰說︰「這一路楚少俠歷經波折,中間還牽扯了陸上八仙,我想園主和薛神醫需要了解一下。」說完看了一下薛神醫。
游任余點頭嗯了一聲,對他的弟子說︰「雲鶴,你和師弟師妹們先下去,晚上我再召集你們。」凌雲鶴和眾弟子抱拳稱是,返身往下山路走去。
游任余回頭問楚天闊︰「你遇上八仙了?」
楚天闊說︰「我中途受傷,武功盡失,後來巧遇柳忘簑老前輩,柳忘簑前輩暗中托楊百盛夫婦護送我,我才得以闖過蒙山口,順利到達東海之濱,只是…」
游任余一臉關切地問︰「只是什麼?」
楚天闊沉重地說︰「只是楊氏夫婦為了掩護我逃跑,替我攔下了敵人,後來敵人追了上來,我懷疑楊氏夫婦可能已經……」
游任余望向薛鵲,只見薛鵲眼楮有點紅,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的。」
游任余回頭問楚天闊︰「陸上八仙武功高深莫測,沒那麼容易被打敗,何況丟命,攔截你們的是什麼人?」
楚天闊見薛鵲神態,不知道他和陸上八仙有什麼淵源,小心翼翼地說︰「據楊掌櫃判斷,對方極可能是幽冥樓的人,領頭的是幽冥樓的總教習。」
游任余一臉驚詫,薛鵲神情沉重,游任余說︰「沒想到幽冥樓這麼快就重出江湖,如果是教頭的話,恐怕楊氏夫婦……」不再接下說,拍了拍薛鵲的肩膀。
薛鵲說︰「你見到楊氏夫婦的尸體了嗎?」
楚天闊搖搖頭,說︰「教頭追上我,我問他,他說他盡力了,所以我想……」薛鵲一臉絕望。
游任余說︰「那你是如何從教頭手下逃出來的。」
楚天闊說︰「教頭最後下殺手的時候,手上傷口迸裂,原來是被楊老夫人的細線割傷,突然傷勢爆發,我趁機傷了教頭,所以他才跑了。」楚天闊還不想把唐婉牽扯進來。
游任余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薛鵲喃喃地說︰「天蠶絲,她連天蠶絲都使了出來,恐怕真的已經到了絕境了。」言罷,掩臉而泣。
游任余由得薛鵲,領著楚天闊踱步往一旁而去,對楚天闊說︰「你知道八仙都有誰嗎?」
楚天闊記得在淮y n時候听說過,八仙以柳忘簑為首,除了楊氏夫婦,還有「鐵筆丹青」梁濟農、「打鐵趁熱」段冶、「老馬識途」馬伏櫪、「一言斷」風神相、「黑白仙機」聶十九,楚天闊一一向游任余說明,游任余點點頭說︰「其實,最早八仙並沒有楊老夫人。」
楚天闊不知這樣的隱情,問︰「那樣豈不是七仙?」
游任余說︰「那時候還有薛神醫,還是八仙,那時候八仙是‘舟書鐵車醫賈相棋’八個行當,‘舟’是柳忘簑,‘書’是筆墨書畫的梁濟農,‘鐵’是打鐵匠段冶,‘車’是趕馬車的馬伏櫪,‘賈’是經商掌賈的楊百盛,‘相’是麻算命的風神相,而‘醫’就是我們的薛神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