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任余讓薛鵲和楚天闊看手中的茶碗,楚天闊端詳著茶碗,只見茶碗好像是小孩捏的樸拙之作,但倒入茶水後,茶水碧綠深沉,仿若深淵,水與碗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待抬起茶碗摩挲著碗上的刻紋,忽然,楚天闊感到一陣強烈的震撼,仿佛被利刃刺中,只見那碗上的刻紋非常鋒利,仿佛利劍劃出直刺人心,楚天闊感到胸口一陣沉悶,呼吸開始困難,他說不出為什麼,只覺得這只碗上藏著一種力量,像利劍般鋒利,只有用劍大師才能劃出這樣的刻紋,其力道其收放都天衣無縫;再看茶碗,整體來說雖然質樸無華,但隱隱卻有一股超邁俗流睥睨眾生的感覺,楚天闊想恐怕只有游任余有這樣的造詣。
薛鵲似乎也頗為驚訝,把茶碗翻來覆去的看,游任余說︰「你們看出什麼了嗎?」
薛鵲說︰「雖然粗糙,但是恰到好處巧奪天工,反而有種樸拙之美,就好比孩童學字,雖然一筆一劃非常丑陋,但是整體看上去就有一種元氣,望之令人心情舒暢。」
游任余點點頭轉頭對著楚天闊說︰「楚兄弟你怎麼看?」
楚天闊撓著頭說︰「碗上的刻紋十分鋒利,而且收放自如、氣勢奪人,有一種奪人心魄的力量,但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晚輩駑鈍,看不出更多東西了。」
游任余哈哈一笑︰「不愧是陸驚麟的再傳弟子,你有一種敏銳的直覺,你所看到的是一種技藝的力量,我是用劍法的j ng髓來捏這陶土碗,你學劍所以看出了劍意,薛神醫學醫術,所以看出了元氣,這就是我所說的技藝的神髓都是相通的,陶土工藝也好,劍道也好,醫道也好,甚至書畫藝術都一樣,達至上乘,彼此是可以直接交流的,這在文人中就叫做藝術感染力。我相信你們去做陶碗也可以做出一種巧奪天工的作品,你們一個是療傷聖手,一個是劍聖傳人,一定可以做出有震撼力的東西出來。」
薛鵲說︰「原來是你燒出來的碗,難怪如此元氣淋灕,我就猜蓬萊島除你之外沒人有這般造詣。」
游任余說︰「這可不敢說,人的靈x ng和潛力是無窮的,說不定島上哪個人突然機緣巧合福至心靈智慧大開,遠超于我,那也是有可能的。」
楚天闊說︰「如果讓一個捏碗的高人,寫字作畫的聖手來使劍,不知道會不會也是一個高手?」
游任余說︰「當然會,只要稍加點撥竅門,定能成為劍術高手,所謂隔行如隔山,並不是真的技藝上差距那麼大,而是每個行當獨特的使用技巧,也就是所謂的心法而已,只要你把心法傳給外行的高人,他也會立即成為高手,甚至于鄉野只見的老農,你看他們掄鋤頭揮鐮,其實暗含著武功,只是他們沒有意識到,你只要略微點撥就可以把人引入武道。」楚天闊听了嘖嘖稱奇,頓時感覺大千世界似乎更復雜,但也更容易理解了。
薛鵲笑著說︰「那有招了,我們派人四處去尋訪捏陶高人,老農,回來傳授武藝,然後一起對付魔教,管保大獲全勝。」
游任余和楚天闊被逗的一樂,游任余指著薛鵲說︰「神醫你這嘴皮子,現在與魔教的爭斗不是拼人多寡,最後都是落在看那邊的頂尖高手更強,所以中原武林要獲勝,就需要有絕頂高手出世才行。」
薛鵲正s 道︰「恕我多嘴,蓬萊五子,捏過陶碗嗎?」
游任余知道薛鵲的意思,是想知道蓬萊五子的武功造詣達到了什麼境界,只見游任余點點頭說︰「我教過他們燒陶,他們也燒出了一些成品。」薛鵲饒有興趣地望著游任余,想听他繼續講,楚天闊也想听听蓬萊五子的武功高到了什麼境界。游任余嘆了一口氣說︰「件件j ng品,猶如珍寶,但……」
楚天闊不自覺接口問︰「但什麼?」話一出口才知失禮,忙住口不言。
游任余並不見怪,兀自說︰「但,用薛神醫的話講,就是元氣不足。」
薛鵲眨眨眼,安慰說:「他們都還年輕,假以時r 一定能悟道的。」他內力也知道混元教並沒有給中原武林留太多時間。
游任余嘆一口氣說︰「有時候一個人的造詣可以從他的靈氣中看出,說起來五子,都是人中龍鳳,其中有兩人靈氣尤其躍動,或可達至化境。」
楚天闊很想問一下是誰,但一想這樣問也很失禮,就忍住不說,倒是薛鵲替楚天闊問了出來,薛鵲的身份讓他可以問這樣的話︰「誰?」
「一首一尾。」游任余沒有指名道姓,也許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對自己的弟子做太多評價,但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大徒弟凌雲鶴和小弟子沈輕雲。
薛鵲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武林門牆之界非常森嚴,不能打听的事不能隨便打听,薛鵲懂這個道理,楚天闊為人謹慎,自然也不會魯莽。
正沉默中,突然門外齊柏泰來報︰「園主,五子在山頂c o練五輪陣已有一個時辰,園主是否要上去看看?」
游任余答道︰「我這就上去。」楚天闊聞言,心想得告辭了,回去準備一下以便深入山溝底下,不料游任余卻說︰「兩位跟我一道上去看看吧。」
薛鵲似乎習以為常,但楚天闊卻吃了一驚,說︰「這是前輩授藝,恐怕我去多有不便。」
游任余卻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你是陸驚麟的弟子,你無須學我蓬萊島的東西,看看無妨。」于是楚天闊就點了點頭。游任余轉頭吩咐齊柏泰︰「你準備一條大纜繩,越長越好,我們要送楚少俠下山溝去尋寶。」齊柏泰滿臉狐疑,但直到這是他們商量的結果,也不多問,領命而去。
游任余領著薛鵲和楚天闊上山,這次不疾走,慢慢上去,游任余說︰「神醫,你不是問我怎麼會傾心于密宗嗎?其契機就來自于五子。」
薛鵲說︰「願聞其詳。」
「十八年前我手下五子,我知道雖然他們天分很高,但是一二十年要成為絕頂高手打敗辜滄海還是不太可能,于是我就想創設一套劍陣,互補互助,能將五人的合力發揮得淋灕盡致,甚至發揮出更高的威力。」
「就想五行八卦陣?」
「對,最早我也是想從五行變化中尋找相生相克之機,為此我還秘密拜會了南宮璟,請教他一些奇門遁甲的玄奧,後來我發現五行變化為人所熟知,過于容易被破解,難以發揮出威力。後來無意中我看到了密宗。」
「密宗也有奇門八卦?」
「沒有,但密宗有萬物化生的大道,就是五輪。五輪是密宗的用語,分別為地、水、火、風、空,這五輪代表了世間萬物的五種基本形態,這和道藏的五行頗為相似,兩者都是氣數學,萬物都是由這五種氣組合而成,但五輪沒有生克之理,而是互有包含,地中有水火風空,火中有水風空地,如此等等,最終達至五輪歸一,正是這種妙想觸發我創下了‘五輪陣’,五人相融相存,在劍法配合中達到五人合一,一人即五人的境界,每一人都能得到五人合力般的武功。」
薛鵲搖搖頭,顯得不是很明白,楚天闊也不太理解。
游任余接著說︰「要達到五輪合一,就要提到五輪之外還有一輪,就是識,識就是心法、靈x ng,也就是將五輪劍陣發揮成一個劍靈出來,這個劍靈是五人靈氣的合力,每個人都與這個劍靈合而為一,自然也就有了等靈之力,說是五輪陣,其實說是六靈陣更合適,因為有一個看不見的靈。」
楚天闊說︰「前輩的意思是,賦予劍陣自己的生命,仿佛寶劍有靈一般,這股生命就是凝聚了五人靈氣的力。」
游任余欣賞地看著楚天闊說︰「正是如此。」
薛鵲不解地問︰「寶劍有靈我可以理解,畢竟寶劍是一件東西,但劍法劍陣是無形的,如何有靈氣?」
游任余說︰「這就是密宗玄妙的地方,密宗認為形只是一種表象,萬物無論有形無形,都有靈氣,只要修煉得法,任何東西都可以修成靈,所以以前就有劍魂、劍靈之說,據說密宗有所謂灌頂之法,就是灌輸這種靈,比如我把劍法修成靈,老死之前把這股劍靈灌頂給人,得到灌頂的人自然就會了我的劍法,這就是密宗傳承法力的方法,武學上也有灌頂之說,不過大宗師要找到根器優異的人才會傳輸灌頂,不然他寧願武學失傳也不會妄傳心法,慢慢地這種灌頂方法似乎就失傳了。」
薛鵲如听奇譚怪聞,但他乃是醫道聖手,境界也不凡,自然不會輕易排斥這種玄論,楚天闊雖然感到不可思議,但他江湖歷練也很豐富,見過天饋谷的奇景,南宮璟的奇門遁甲,所以對這種灌頂之說也並不懷疑,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
薛鵲問︰「那如果我們要得到五輪陣之靈,豈不是要得到五子的灌頂才行?」
「不需要,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每一個人都有了五輪劍靈,只要得到一個灌頂就夠了。」
楚天闊突然問︰「這五輪與五位少俠可有對應?」
游任余贊許地點了點頭,說︰「有,地是支持之x ng,萬物因地大而成形,所以地是基礎、感召之力,這是凌雲鶴。」凌雲鶴是五子之首,自然扮演著地大的角s 。「水是滋養之x ng,ch n雨如油,潤物無聲,就是水之x ng,淨嚴有佛家普渡之心,這水之x ng非他莫屬;火不是火,是成熟之x ng,果實成熟變紅就是火,女人懷胎十月孕育生命,也是火,宗伯駒少年老成,氣度沉穩,當為火;風是活動之x ng,主世間變化,木腐花開,瓜熟蒂落,這些都是風,喬晚當此風x ng倒也合適;空不是空空如也,空是輕靈之x ng,空谷幽蘭、山水留白,都是空,空本身藏有靈x ng,沈輕雲是女子,而且出身峨眉名家,靈氣逼人,正符合空之x ng。」楚天闊發現游任余不僅僅是在介紹五輪,更是在談他的弟子的秉x ng,沒想到這五個名門子弟在游任余手下各自稟賦發揮得淋灕盡致,所謂良師伯樂,不就是如此嘛?
薛鵲說︰「你不僅j ng通密宗,辨人之術,因材施教之方更是j ng彩絕倫,不愧是一代宗師,晚生佩服佩服。」這是薛鵲第一次自稱晚生,他雖然比游任余年紀二三十歲,但一直平輩論交,這時自稱晚生,可見實在是心悅誠服之至。
游任余笑著說︰「神醫折煞我了,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才琢磨出這點覺悟,已經遲了,何況道還遠著,我已心有余而力不足矣,這後面的需要你們繼續參悟啊。」楚天闊這才知道,游任余是接著解說五輪陣在向自己二人傳道,這是游任余幾十年悟道所得,可惜天不假年,游任余覺得來不及參透大道,所以才把他的覺悟傳給他們,希望他們繼續參悟,也許楚天闊是他寄予更多希望的那個。
只听薛鵲說︰「所謂朝聞道,夕死足矣,得蒙您傳道,幸甚幸甚。」
楚天闊抱拳說︰「晚輩此行,獲益匪淺,多謝前輩。」
游任余哈哈一笑,說︰「你們太見外了,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傳,這些東西你們看書也看得到,我最多就是引你們入門去看,大道至簡至易,希望你們能模索出點什麼,回頭來告訴我,我就真的夕死足矣了。」
話說間,三人已經上到平山頂來,只見蓬萊五子均身著白衣,圍坐一圈,閉眼打坐,仿佛圍成一朵白蓮花,純白而端莊,楚天闊不禁想,什麼時候劍靈踩著蓮花座而來啊。
五人听到有人接近,睜眼起身,看見游任余帶著楚天闊而來,有些驚訝,喬晚更是憤憤不平,楚天闊在漕幫地位低下,實在不足以與他平起平坐,但游任余在場,喬晚不敢直抒不滿。
游任余把中途折來的一段竹枝反握在身後,走近五人說︰「五輪陣的基本招式你們已經會了,所差的只是磨合與參悟其中的變化,說實話,這其中有多少種變化我也不敢斷定,很多是需要你們用天賦去發掘的,今天我們試試這個劍陣,你們出招吧。」
凌雲鶴等聞言,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拔劍出鞘,五道閃電般絢麗的光芒閃過,不,更像是彩虹,五人的長劍光芒各異,只見凌雲鶴的長劍呈淡金s 如帶佛光,淨嚴和尚的長劍則如水天一s ,宗伯駒的劍如秋葉般火紅,喬晚的劍則是雨過天青的淡紫s ,沈輕雲的劍像一泓月光倒映在古井,楚天闊倒抽一口冷氣,這麼多絕世好劍,蓬萊島都是從哪里來的?薛鵲在一旁小聲地指點道︰「今天听游大俠一番講解才明白原來他們的武器也是各依個x ng,游大俠果然是費盡心思,凌雲鶴那柄叫‘梵唱’,淨嚴的叫‘天水’,宗伯駒的是‘紅葉’,喬晚的是‘天青’,沈輕雲的是‘冷月’,這五柄劍都是游大俠請八仙的鐵匠段冶前來鍛造的,用的是島上的一種金剛礦石,引這海島地下熔岩水熔鑄而成,當年段冶為這五柄劍費勁心思窮經皓首,加入各種不同金屬,才鍛造出五把各異的絕世好劍,皆為j ng品。」楚天闊這才知道這五柄劍的來歷,看來八仙與蓬萊島的淵源比自己想象還要深,難怪齊柏泰知道了楊氏夫婦出事後,急于向游任余稟告。楚天闊突然想起一事,說︰「熔岩水那麼深,如何引上來?有人下去?」
薛鵲搖搖頭說︰「沒有,山後有一處岩洞中有一洞穴與底下相通,有時會有熔岩水冒出,不過熔岩水上來一遇冷就凝結,堅硬異常,一般熱度無法融化,所以當年鍛造寶劍時機也非常緊,段冶時刻盯著洞口看是否有岩漿流出。」
「那洞口可能通往地下去?」
「你是想從那洞口進入地下?這個我倒不清楚洞口有沒有被凝結的岩漿水堵住,待會我帶你去看看。」楚天闊點點頭,回頭去看游任余。
只見游任余兀自站在原地,反手把竹枝拿在身後,一身衣服、須髯隨風飄揚,猶如閑庭信步,頗有仙風;反觀五子,手捏劍訣,擺成一個陣勢,淵渟岳立,如臨大敵,衣角不揚,說明他們已經運氣遍布周身,形成氣罩,風吹不進。
大戰似乎一觸即發,楚天闊和薛鵲大氣都不敢出,怕錯過對陣雙方的每一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