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擇安發現縵縵情緒崩潰是在醫護人員跑進大廳的那一刻。在他以為一切的混亂都將結束的時候,她卻用可怕的肢體痙攣把他帶入另一場措手不及的意外當中。
只記得混亂當中把她環抱著帶向安靜的電梯間,一路上升,她的眼淚卻越聚越多,最終在互相對視的一瞬,淚如滂沱。
幸好,辦公樓層的下屬都去三樓大廳支援了,不然的話,陸擇安不知該如何解釋與她的關系。
站定房內,門剛剛闔上,她便軟倒在地上。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情緒發泄的狀態,她一貫喜歡逞強的勇氣,在單獨面對他的時候,崩潰殆盡。她蜷縮起身子,頭深深埋進膝蓋,渾身上下仍舊不住的顫抖。
他蹙起濃眉,彎腰半跪在地上,叫她的名字,「卿縵縵,卿縵縵。」
她是真的傷心。不說話,也不抬頭,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發泄著內心蝕骨的痛楚和深深的恐懼。他不明白那恐懼因何而來,但是他的心,卻也跟著隱隱作痛。
「縵縵,我在這里,不要哭了。」
沉穩的,熟悉的,溫暖的聲音一直都是治愈她心中痛苦的良藥,誰也不知道,她的手機里至今還保存著兩人初次接吻後的對話信息。
她那時緊張得冒汗,甜蜜得快死掉,也是流淚,不說話。
他也是這樣溫柔地對她說︰「縵縵,我在這里,不要哭了。」
她動了動,先是伸出手指,尋找屬于他的溫暖。
他踟躕片刻,還是握住她冰冷的手。
「爸爸……爸爸……沒有了……」她的眼楮像是被黑墨洗過的夜空,寂寥無助的星輝偶爾閃亮又熄滅。
陸擇安好久都沒把自己從震驚還是震驚的狀態中調整過來,直到她因為指尖的疼痛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才驀然放松,目光深沉地盯著她確認,「伯父,他……」
「他,去世了。和今天的老女乃女乃一樣,是……心梗……我很笨……救不了爸爸,我只知道哭……只知道哭……」她回望著他,眼眶里的淚水撲簌簌下落,不曾有片刻間斷。隨著爸爸的離開,她的心底有一樣最寶貴的東西被連根拔起,那種痛,真的刻骨銘心,心髒像被挖空了一樣,從那一天的天塌地陷一直持續到現在。
她知道有一個人,無論你再怎麼想念,都不會回來了。
陸擇安陷入長久的沉默,心潮澎湃起伏之間,激蕩起無數的情緒浪濤。
他的眼前浮現出畢業前夕和卿爸爸見面的一幕。
「離開縵縵,你不適合她。」此後列舉的種種理由,將他引以為傲的尊嚴,打擊得分毫不剩。他沒有反駁的理由,盡管他也是優秀的,但是過于平凡的家庭,注定是他愛的致命傷。
他相信縵縵並不知道爸爸已經為她找好了不用奮斗便可擁有世間所有的高富帥。因為她的眼楮不會說謊,哪怕是幾分鐘前,她還在分別的街頭沖著他甜甜的微笑。
「伯父,如果我說不呢?」他愛縵縵,他相信通過兩人的努力就能擁有富足快樂的生活。
卿爸爸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那你平凡上進的父母,一定會非常的傷心。」
那個時候,正值父親主治醫師資格評定關鍵期,母親身體不好,半休養在家,經濟和外部環境壓力都非常大。
他還是回絕了卿爸爸的提議,因為,他實在無法放棄已經長在他心底的那個叫做卿縵縵的女孩兒。
之後的一切,就是影視劇小說里描寫的那樣,無情父棒打鴛鴦,天各一方。只是,他做了卿爸爸希望的負心情郎,而她,也在親眼目睹了自己和李佳音曖昧之後,絕望地放棄。
他以為,她會如她的父親期許的那樣找到所謂的幸福。可在檳城銀行面試新員工的招聘會上意外相逢,卻把他已經平靜的心湖全盤的攪亂。
那樣強勢的、霸道的、保護女兒不擇手段的男人,竟然,永遠的走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
又或者說,是他當年的決絕主動掐斷了與她所有的聯系。
回憶潮水般向他襲來,一時間思緒紛雜,只覺得胸悶頭痛,呼吸急迫,眼前的世界一片混亂交錯的茫然。
「為什麼不去投奔親戚……或是,找你的……男朋友。」最後一次和卿爸爸見面時,他見到了她未來的高富帥男友,還算正派沉穩的一個男人,沒有富二代身上趾高氣揚,專橫跋扈的特性,也就是這一眼,讓他堅定了離開S市的決心。
他以為,離開便是最好的結局。至少對她,會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可誰能預料到呢?兩年後的招聘會,他和她竟會意外地相逢。
所以說,人生奇妙之處就在于此,殘酷之處也莫過于此。
她睜大眼楮,根本听不懂似的說︰「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除了你,這一生我還能愛上誰?
陸擇安薄唇微微抿住,他知道中間一定發生了很多的事是他錯過了的。
拉起她,帶她去盥洗室洗了手臉,又倒了一杯熱熱的開水,讓她坐在沙發里休息。他靠在窗前,點燃一支香煙,很快,室內便氤氳起淡淡的煙霧。
她不安地看著他,幾次想問他有關男朋友的事,卻都因為他過于暗沉的面色自動打住了。
氣氛尷尬之際,房門卻被人推開。
「頭兒,老太太沒事了,住院觀察呢。她說要謝謝卿……」個銀部的丁丁,在看到沙發里貓著的縴瘦身影後,猛地頓住。他的嘴還張著,看看她又看看窗口的男人,語速忽然變得不大流暢,「哦……老太太……老太太要我謝謝……謝謝你……不,謝謝卿縵縵……」
陸擇安絕對是眼神秒殺族的王者。
「嗯,你先出去吧。」
丁丁趕緊抱頭逃竄,一邊關門,一邊還在前後貫通那些細小的,被他忽略掉的有關頭兒和卿縵縵曖昧關系的事件。
咕咚咚吞下整杯白水,她站起來,看著他,「我先下去工作了。」
他也看著她,掐滅手里還剩大半根的香煙,拿起外套,「走吧,我也要上樓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