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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跌進了淵谷。
我定定地看著狐仙,看著這個請定神閑,從容靜美到了極致的女人,問道︰
「原因?」
「我的大限到了。」狐仙糯聲道,說著,她眼臉上的睫毛垂落了幾分,眼神也更顯黯淡了。
我的心開始顫栗,甚至指尖都顫抖地更厲害,但是我還是控制著我的情緒,平聲問道︰
「大限?學了永葆青ch n、長生不死的駐顏術的妖女也有大限?真沒听說過。」
「就是大限。」狐仙重復著說了一句,看著我,用輕靈的聲音說道,「我的第六劫即將功行圓滿,六尾金丹境,已是我的極致。我渡不過第七劫,也不想,所以修不出七尾,明r 雞鳴過後,便是我的終期。待到那時,我這一身修行將散去,連同我自己這副皮囊,一起化為烏有,無形無相,永生永世消散在這塵世間。」
「開什麼玩笑!!?」我霍然從草席上跳了起來,驚怒地指著狐仙,指著她那恬靜的面龐,卻是張口結舌。
我的心在震蕩。
前所未有的震蕩。
本以為這個女人會帶給我的只有無盡的麻煩和亂子,但是這一刻,我卻出奇地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坐下。」狐仙依舊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平靜無波,然後緩緩說出了命令般的話語。
「再陪我說說話。」
我的心瘋狂地跳動著,這一刻,千秋萬古,一統江山,雲動九州,獨霸天下……全都幻化為了泡沫雲煙,在我的腦海中片片消散。
我控制著震驚而躁動的情緒,最後,還是重新坐回了草席上。
只是這一次,我卻再也靜不下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狐仙︰
「看你這無牽無掛的樣子,你早就知道渡不過劫了,對吧?」
「不錯。」狐仙凝定地看著我,「我早便知道,自己渡不過這七重劫。」
說著,狐仙巧然一笑,一剪秋水眸子里,流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盈盈笑意。
那一抹笑意,叫覺悟。
「說清楚點吧,我心里有太多疑問。」我看著狐仙,緩緩地道。「難道這勾魂術的最高境界不是九尾麼?不管是野史還是《山海經》、《五藏山經》、《太平御覽》,或者《封神演義》中,都記載有九尾狐,為什麼你渡不過第七重?」
狐仙只是靜靜地淡笑著,一臉神秘,沒有回答我,身著單衣的她,靜若淑女,又仿佛一朵悄然卓立的白蓮花。
「告訴我,為什麼,你渡不過七重劫!」我加重了語氣,問道。
狐仙放下茶杯,攆著手指,輕輕捋著她右肩上批下了一條黑發,眼眸眨動。
「吶,王一生,你多少也算是對易學有所涉獵的,應該知道一句話——‘天厄之謂陽九,地虧之謂百六’。」
我的心撲通一跳。隱隱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狐仙繼續動著紅唇,道︰
「天為乾,地為坤,落到活物之上,便是雄雌男女之分。」
「在易學術數上,乾以九為至尊,坤以六為至尊,乾男坤女。‘天厄之謂陽九,地虧之謂百六’中,百六,便是‘y n六’之意,所以呢,男子憑著陽氣陽體可以修煉到九重劫,而女子卻不行,女子的純y n之體,頂多只可修到六重劫。到了六重劫,便是期滿大限。」
狐仙淒然地笑著,但是神態卻是異常的祥和,安閑平宜,宛如畫卷里的觀音。
「若是想逃過這六重的大限,破七重劫,乃至修煉至九重劫,化為天狐,唯有綿綿不絕地通過采陽補y n,沾染男子陽氣充塞自身,沖去自身原本y n氣。是以自古以來,皆有妖女狐j ng尤擅‘房中術’、‘采補術’之說。妖姬夏姬戲玩陳靈公,妺喜引商滅夏,妲己惑紂誤國,褒姒笑嬉諸侯,驪姬夜哭傾晉,楊玉環禍引明皇,歸根究底,皆是我們這一脈**引帝王貴冑、以致家國傾覆的典故。」
狐仙的言語里,莫不是包含著苦澀與傷懷,但是,她的語調卻一直非常的平緩寧和。
「所謂‘妖在王側’,只是因于當官執權者皆有官氣、正氣、陽氣,而皇帝君王更是有至尊至陽的皇氣,對于那些個垂涎于修道成仙、覬覦渡劫的狐妖來說,卻是大補之物。」
到了這一步,我終于大徹大悟。
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狐仙會留在我的身邊,為什麼會時時刻刻盯著我。
我終于知道她的最終目的。
狐仙也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她淺然一笑,美艷無加,然然道︰
「不錯,我一直留你身邊,起初是有幾分借你之身渡劫的念想。因為你身上有大氣運。王一生,你有足以令眾生垂涎艷羨的帝王之命,這是千年萬載都不曾出現過的驚世氣運。以你的才干運勢,若是給你二十年……不,只需十年,怕是這世道便要因為你而翻天覆地。」
狐仙的一番話,在我的心頭衍生起了一場巨型風暴。我知道,此刻的狐仙,是真正地對我推心置月復,毫無保留地把她想要告訴我的全部傾述于我。
但是此刻,我根本不想去顧及狐仙口中的什麼王圖霸業,我只是心跳著,看著她,隱隱作痛。
「為什麼不選我做你的泉眼,做你的薪柴,做你的牢羊,繼續騙我蒙我?你是看不起我是麼?」
黑絲拂弄,狐仙淡漠地看著我,唇角的笑意一閃即逝︰
「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王一生,你很優秀。」
閉口不語一陣,狐仙的眼神卻又黯然了幾分,她的目光落在了茶杯口上,用一種近似于半死人的語氣說道︰
「知道麼,王一生,永生,就是最大的懲罰,是人世間最大的受罪。你留得住自己,卻永遠留不住身邊的人,看著周遭的一切滄桑變換,看著你駐足過的風景零落成泥,看著你留戀過的人飄零轉逝,至親的人,至愛的人都沉入了黃土隴中,最後只留下你自己。那種不斷疊加產生的重量是時間。沒有人能夠承受那種重量。」
「我走遍了人間美景,如今,也該找個驛站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