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昆吾要塞分為一城六星三門,除了立于水域中心的紅石主城之外,還另設有六座星城。極道法城和艮金城為圍繞主城作周期環繞的水上浮城,而在水域之外的四方陸城分別為清樓星城、戰甲星城、星甲學城以及坎水關城,這六座星城連同那三座水門大閘負著守護主城之責,每座星城上都設有數十丈之高的祭塔呈鼎形而立,據說這是重建昆吾大城之初一位京師來的大司祭所設下的護城防御法陣,只是自大商立朝以來,昆吾之地便鮮有經歷戰火,即使是多年前的那場商夷之戰,九夷也是未能到這城下便敗退了,所以這個防御法陣是什麼陣法從未有人親眼見識過。
昆吾最大的酒樓清樓便是圍繞著這鼎祭塔而建起來的六菱形建築,說是酒樓其實應該稱為舞姬之樓才更貼切,這清樓地上六層,層層都設有姬台,每到晚上,都會有舞姬到姬台上給酒樓的客人獻舞,就連送水端菜的小二酒廝都會一兩套戲把式。
姬峘自進了清樓之後,便不斷的東張西望,整如一個鄉下小子似地兩眼發光,這模模那瞧瞧,旁邊的胡英姿和張寶三都不覺離他遠遠的,裝作不認識這人。
他們三人昨日入城之後便住在胡英姿在極法道城的家中,一覺睡到第二日的近午,姬峘想起林逸冰叮嚀著一定要到清樓城一趟,為他的木甲辦理注冊手續,此刻他的木甲已隨同那石甲•玉碟一齊放在戰甲星城的庫房之中。
在昆吾水域之內,除了巡邏的軍甲以及一些特殊的甲人之外,一概不允許其余甲人隨意走動,城中的治安是由身著紋盔的武仕來維護的,況且,真要是在城中戰斗起來,那些動輒幾層樓高的甲人也只會縛手搏腳的,論機動性,還是身著輕盔的武仕更勝一籌。
姬峘想著還有半月才能進入星甲學城的右學之中,自己雖急著查找魔物的線索,但听說只有憑著右學學仕的學牌或者另外的特殊令牌才能進入右學中的書窖,所以著急也是無用。一覺醒來便拽起胡英姿和張寶三,要他們倆帶他到清樓來辦理注冊手續。
無奈胡英姿女兒人家起床之後還要梳洗裝扮一番才肯出門,這順著水下涌道坐著潛舟來到清樓城之後,三人已是饑腸轆轆,難得姬峘一路上如此興致勃勃,胡英姿和張寶三跟在他後面都不禁覺得訝然。
胡英姿站在門前屏風旁張望了一下,尋了一個靠窗的座位,便讓張寶三拉著姬峘走到飯桌前坐下,舉起桌上立著的鐵質鈴鐺「鈴鈴鈴」的晃了三下,不一會,一個穿著清樓特有的藏青色小衣的小二走了過來,取下肩上抹布邊擦桌子邊問道︰「三位客官看起來著是面生,可是第一次來清樓用飯?小的我推薦一道清樓特色的清烤河蟹,這河蟹是昆吾里最好的漁場剛打上來的,色香味俱全,包您滿意。」
胡英姿搓搓小手,美滋滋的道︰「好!便來一盆清蟹,一味溜魚,先給我上一席‘玉玲瓏’,你們兩個吃什麼?光菜可填不飽肚子喲,來到昆吾我便是主你們是客,不要跟我客氣。」
邊說著,她從腰間繡包中模出一枚亮閃閃的盾幣,拋到小二眼前。
姬峘見她說要請客,心中過意不去,自己在落石小鎮時憑著坑蒙拐騙也是小有幾貫積蓄,來到大城中住她家也就罷了,還讓人家請客,實是不合自己的大丈夫之道,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想著,便伸手從半空接過那枚盾幣,還給胡英姿道︰「小娘子,哪有女人請男人吃飯這道理的?我雖不富裕,但一頓飯還是付得起的,多少錢?」說著便要從懷里掏出刀幣來付賬。
「慢!」胡英姿和張寶三不約而同的站起來,齊齊將他的手按在胸前,胡英姿一臉凝重地說道︰「千萬不要掏出來,萬萬不可!」張寶三也搖了搖頭在他的耳邊低聲道︰「你要將這刀幣掏出來,咱們也不用在這吃了…」
姬峘卻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怎麼自己好不容易忍痛割肉要請一頓飯,這兩人便好像天要塌下來一般?見他倆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只好擺了擺手道︰「好啦,好啦,我不付便是。」
兩人觀望了一下周圍,看一切如常,便噓了一口氣,正要回身就坐,誰知姬峘張嘴又道︰「那我也來一碗‘玉玲瓏’嘗嘗鮮…」
此時雖已過午間用飯之時,這清樓的一樓大廳內卻是人來人往的實是熱鬧,這一聲正處變音期的話音卻是讓這偌大的隔間靜了下來,說是隔間,其實也只是用屏風將整個大廳隔作幾大區域而已,這麼一來連帶著整個清樓一樓都靜了下來。
姬峘也感到周遭有異常,正要問怎麼回事,但卻見這兩人凝在半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伸也不妥,縮也不妥,臉卻是漲的通紅,胡英姿盯著他的一雙秀眼中更似含火焰。
「噗嘻嘻!哈哈哈! 哈哈,你…哈哈…哎喲喂…小哥哥…您…噗哈哈,您真的要點‘玉玲瓏’嗎?」
那青衣小二已笑得彎下腰來,忙用毛巾捂住嘴巴,但這如喜鵲般悅耳的笑聲卻已響遍了整個清樓。
胡英姿和張寶三兩人本來在想法掩飾,這下好了,不但周圍的人,怕是樓上的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玉玲瓏’可是清樓的一道有名的齋食,不但價錢昂貴,吃法也是頗多講究,這由多種藥食之料調配而成的齋食具有駐顏養膚、凝神定氣等諸多功效,對女子來說是大有裨益,從未听說有男子點這既麻煩又無用的食物來吃。
胡英姿叉起腰,銀牙緊咬,切齒怒道︰「姬峘…‘玉玲瓏’可是給你們這些乳臭味干的臭小子吃的嗎?以後沒有小娘的允許,你不準說話!不準出聲!不準胡亂走動!不準…哼!回頭再收拾你。」
她看了一眼那笑得「花枝亂顫」的青衣小二,臉上陰晴不定,忽的轉怒為笑,膩聲道︰「孜兒妹妹,多日不見,你的易容之術可是越見精進了哈,只可惜不日便要嫁人了,這號稱千面狐姬風光無限的清樓小頭牌要是許給個窮小子那可是成就了昆吾的一段佳話,你說是不是,呼~呼~呼~」
看來胡英姿可真是被惹毛了,這素手輕掩,聲膩如糖蜜,吐出來的冷嘲熱諷卻是一串一串的,姬峘趁著她正與那青衣小二說話時,可憐兮兮地望著張寶三,只是這平時一副人蓄無害,樂于助人,八面玲瓏的小三兒,此刻卻是轉頭望著窗外風景打著噓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那青衣小二捂著抹布笑得正歡,一听胡英姿的話,直是身子一僵,驚恐的望了一眼姬峘。
這小二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讓姬峘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命相憐之意,便對她回以無奈地一笑。
孜兒見這窮酸小子竟還無齒地對自己笑,想起自己以後的生活,鼻中一酸,將嘴邊的抹布往姬峘臉上一扔,「哇!」的哭了出來,邊跑邊叫道︰「大娘!二哥哥!穆姐姐!我不要嫁人哇!我不要嫁給這個窮哥哥,啊!冰兒姐,你要給我做主啊…」
「孜兒,你這又演的是哪一出?在過道里大呼小叫的多失禮。」
「我…我老遠便見小英姿往這邊來了,只是…只是想作弄一下她…」
「哼!雖說小英姿平時總是腦袋身子一根筋,但畢竟有慧娘的一半血脈,連大掌櫃都奈何不了她娘,你這小丫頭來湊什麼熱鬧?這下可把自己賠進去了吧,你和你那古怪老師定下的約定我可不管。」
經過剛才這場尷尬,姬峘卻是知道了,自己昨日剛得罪了那臭名昭著的祁公子,今日又卷入了清樓和洛家女流間的暗斗之中,莫名其妙的成了胡英姿手中的一張牌,看著那邊聊得春意盎然的三女,不時響起的幾聲巧笑之音確是讓在旁的賓客如沐春風,姬峘听在耳里只感背脊發寒。
胡英姿看再這麼鬧下去這午飯就要變成晚飯了,便岔開話題,對孜兒道︰「快去讓廚子下菜,我們還有要事要辦吶。」
「你…你可要答應我不許與我老師說。」
胡英姿不置可否,催促道︰「快去快去,可餓死小娘了。」
她聞言正要邁步,卻又回頭「咚咚咚」跑到姬峘面前,俯身惡狠狠的低聲道︰「你也不許說出去!若讓我老師知道了,我便讓二哥哥先殺了你,我再自殺!哼!」
說著將姬峘手中的抹布一把搶過,消失在屏風之後。
‘難道旁人說出去的,你也要殺了我麼…’姬峘心里咕噥著,卻督見張寶三望著他,眼中充滿憐憫之意,好似他明日就要上刑場似地。
這清樓並非尋常的酒樓,也不是文人俗士流連往返的風月之地,這里的女子都只賣藝不賣身,而且這大門上玉石一筆雕成的‘清’字之意不言自明,門前石階下雖立著的是兩尊婀娜多姿的舞女石像,並無人把守,但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在這胡亂生事,清樓的勢力可不是尋常人所能招惹得起的,單就其能將這座聚集著三教九流各色人群的清樓城管理得井井有條便可一目了然。听張寶三所言,這里每日的人流量之大,不說是整個昆吾,就是在整個富饒的中原地帶幾大城中也是首屈一指,不為別的,只因為這清樓還是獵手商會在南方最大的分會,從清樓城門出外走官道便能一直通往青夷山脈,沿長江入水口逆流而上便能進入圍繞在群山之中的三閩之地,這些都是地廣人稀,窮山惡水,魔蟲頻現的危險地域,也恰恰正是狩獵者的天堂。所以,許多獵手番隊都在清樓城中設有據點。
有人就有商,有商就有業,除了城中央標志性的清樓酒家,還有各式買賣利器法器甲器的商甲鋪,以物易物的水下拍賣場等等。
清樓共分六層,第一層是佔地面積最大的一層,用屏風分作六個區域,中間是四余丈寬的祭塔底座,圍著祭塔旁是一圈櫃台,平時是用作交接買賣情報,晚上又可搭作姬台供舞女獻舞,賓客賞舞之用。
姬峘等人用過飯之後,林逸冰便將他們引到一個掛著各種小竹筒的櫃台之前,吩咐櫃台前的黃衣小侍給姬峘作入會手續之後,便倚在一旁與胡英姿攀談起來。
話說今日這林逸冰穿著卻是與前些天的一身勁裝迥然不同,一身藍白相間的緞絲繡裙,隨意披著的狐裘小衣襯著她一頭烏黑的齊肩黑發,干練中更添嫵媚神彩,走在過道上頻頻引人側目,不過只繞著走了這一小段路,便已有幾人與她打招呼,可見她在清樓中人緣極好。
「冰兒姐,你這身衣裙可是來自京城朝歌的‘錦線堂’?花色質地真是好看呀。」
胡英姿羨慕的看著她,自己一年之中只有月余能呆在昆吾,而那在詩儒口中「此城只應天上有」的京城朝歌更是從未去過,所以看到這上等質地的衣裙,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是偃師‘築衣坊’呀,這是姐姐們要扔掉的衣物,我看著不錯,穿著也合身,便要了過來,扔掉怪可惜的。」
「呃!‘築衣坊’不是只給道門作術衣法袍的嗎?」
「你有所不知,這‘築衣坊’換了一位女坊主,說是就算巫衣道袍也要多姿多彩,一上任就大刀闊斧的改革,憑著‘築衣坊’繡道相合的制衣之法,做出來的衣物不但樣式獨樹一幟,並且穿著舒適,兼有提氣養神之功效,對肌膚可是很好的呢,我的姐姐們便是頑固只認牌子,不過也好,她們不要,我也樂得接收,呵呵。」
胡英姿一听這估模著至少值個一把盾幣的衣裙竟是她們要扔掉的東西,不覺暗暗咋舌,也是有些明白自己娘家的姑姑表親們之所以與清樓交惡的原因了,極法道城的洛家是道門之家,生下來便注定了將來是要當道仕的,這本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可是卻苦了這洛家的女子,眼看著這對岸的清樓姑娘們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偏生這些道仕為了修煉,只能日日穿著那些為了提升道覺六感而唯獨沒有美感的術衣道袍,男道仕倒是無所謂,但愛美乃女人生來之天性,天性泯滅,就算道覺再靈也是只能孤芳自賞,整日郁郁寡歡,道門中許多巫女祝女盡管過了桃李年華(二十歲)卻還都不曾遇過招蜂引蝶之事,‘築衣坊’那糟老頭子被自家孫女趕下台之事傳到昆吾道城之後,著實讓城中的道女們慶祝了好一陣子,胡英姿的姑姑洛瑛作為極法道城巫女們的頭頭,此時竟不在城中,不消說,定是到偃師城出謀劃策去了。
听到這個消息,胡英姿也是覺得十分高興,她這身輕羅術袍雖經過她娘親巧手重新縫制,但來到這清樓之後,卻是覺得那送菜的小婢都比她要來得光鮮,正要詢問更多的事,卻听到櫃台前的姬峘急道︰「咦!只有番隊長才能接這簽,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