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會客室中吃的,原本想著總算能飽餐一頓的光復,當興致高漲的定吉留下佐那子酌酒後,他的願望就又破滅了。這一頓飯不僅沒吃飽,反而在佐那子那殺人眼神威逼下,吃得那叫一個提心吊膽。
佐那子進來的時候,看見以被她定義為惡人的光復,正和自己父親以及連她都很尊敬的安積先生有說有笑,而後者明顯一副受教的感激樣,那錯愕的充分顯示出她內心的震驚。之前調戲自己妹妹,又佔了自己便宜的事還歷歷在目,該死的家伙,居然敢拍自己的肩,還說什麼是不是男子叫自己試試就知道,簡直不知羞恥,混蛋到了極點。她叫光復去道場,自然是想好好教訓他一頓,哪知這家伙全然沒有武士的氣魄,甚至連男人的勇氣都沒有,心里對光復的評價,就又多了個膽小鬼的差評。
現在可好,這該死的家伙竟不知用什麼法子,把自己的父親和安積老師迷得神魂顛倒,不但夸贊連連,還顯得十分恭敬,似乎他是主人,父親和安積先生才是客人般。最可恨,最叫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父親竟然一再叮囑要招待好這個混蛋,拿自己當什麼了,陪客人喝酒的藝j 麼?
當著客人和父親的面,佐那子不敢發脾氣,只得咬著牙,悶不吭聲地陪酒。那要噴出火來的目光,每當給光復倒酒時,便狠狠地瞪過去,仿佛這樣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你給我等著。」添酒的時候,佐那子面無表情地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憤恨地說。
光復在听兩老頭閑聊,這時話題已從圍棋轉到尊攘上面來,這個時代談的最多的就是這個,顯然安積對幕府近幾年的所作所為頗為不滿,對吉田松y n的被殺充滿了憤慨和痛惜。冷不丁給自己添酒的佐那子冒出狠話,光復愣了下後,嘴角又揚起了他那招牌式的壞笑。
「井伊這個愚蠢的家伙,他這麼做只會讓矛盾加劇,使慶喜一派和長洲薩摩這樣的外樣強藩聯合起來,國家大的動亂已為期不遠了。」安積良齋將長嘆著,將酒一口抿干。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安積對時局的判斷不可謂不準,在安政大獄發生後的次年三月,水戶便和薩摩兩藩的激進武士聯合,在江戶的櫻田門外將井伊直弼給砍了,這就是維新運動中最重要櫻田門事變。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將幕府權臣給殺掉,這在當時是對幕府權威的沉重打擊,從此維新活動便如決堤的洪水,盡管幕府後來搞了一系列鎮壓,甚至爆發了戰爭,但都無法阻擋滾滾的歷史洪流,最終幕府走向了滅亡。
「是啊,公家那邊雖然沒具體動靜,但五攝家已經對井伊懷恨上了。」千葉定吉附聲道。
這里簡單介紹下古代r 本的政體,r 本自鐮倉幕府開創幕府政權後,一直都是代表武士的幕府政權實掌國家大權,天皇沒有實權,完全是被架空了的。所以這里就存在兩種官職系統,一個是以太政大臣為首的公家,一個便是以幕府將軍為首的武家。就公家而言,雖然沒有實權,但卻是代表正統的官僚階級,地位不下于幕府。從鐮倉時候開始,掌管r 本公家系統的由五個家族輪流擔當,這就是常能見到的五攝家,分別是近衛、九條、鷹司、二條、一條。
對r 本戰國時期歷史感興趣的人,都知道豐臣秀吉實際掌管r 本時期,都要假與五攝家有血緣關系,才算名正言順當上太閣統治r 本。而後來現世中r 本的那些個首相,叫這些姓的也不在少數。所以,盡管這時候是幕末,五攝家沒權沒兵,但就是像條寄生蟲,賴在zh ngf 的核心層不死。光復覺得這些個公卿,雖然沒見過,但光印象就是蠻惡心的。
「鷹司大人被迫出家是導致五攝家態度轉變的關鍵。」安積良齋說道。
當時太政大臣是鷹司政通,由于反對井伊直弼的一系列政策,安政大獄中被迫下台出家。說到這,r 本人倒也有意思,政治斗爭失敗了又不好殺的,就讓其出家,有逼著人去當和尚的習慣。
「我只是擔心一旦動亂了,本已苦不堪言的百姓會更加受苦,華夏有句老話,亡,百姓苦,興,百姓苦啊。」安積說著面s 沉重地搖搖頭,突然轉頭對光復道,「華源君,你怎麼看。」
此刻的華源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你佐那子不是心不甘還威脅著給自己倒酒麼,那我就偏偏讓你多倒點。對于常年談生意,酒經沙場的光復而言,喝r 本的清酒,就跟喝白開水似的。那味道簡直就是兌多了水的白酒,淡出個鳥來。
當著兩位長輩的面,佐那子不敢聲張,只得乖乖地給光復添酒。蹙起眉頭,歪著小嘴,像極了個小怨婦,心里早把光復給罵了個底朝天。喝吧,喝死你,佐那子只得借整治混蛋的希望于酒了,但願你不要落在本姑娘手里。
然而,一瓶酒都見了底,眼前的家伙卻面不紅耳不赤,全然看不出一點喝多的跡象。該死的家伙,難道是海量?佐那子嘴唇都咬白了,她發誓以後打死也不給光復添酒了。
「啊?」光復一愣,他好像听見有人說‘元芳,你怎麼看’了,光顧著公報私仇幸災樂禍,等安積又說了一遍,這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安積先生你知道,我失去了些記憶,對政事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很贊同你的想法,無論國家興亡,苦的最終都是老百姓啊。」
說著他念了遍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怎麼地自己都是個華夏人,不能在自家文化上輸給r 本人。
見光復能背誦漢學古詩,安積良齋頗為吃驚,r 本人學習漢學早已有之,但往往都是大戶人家的子弟才有那個資格,況且也必須有個極好的老師。想來出口便能背詩,圍棋又下的極好的光復,必然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但華源這個姓卻怎也想不起來哪听過。
佐那子則是詫異地望了眼光復,心道這家伙不是失憶了麼,怎麼突然會背漢詩了。但下一刻,她就又恨得牙癢癢了,因為當著安積良齋的稱贊,這家伙竟然又小人得志地沖自己挑了挑眉頭。
佐那子和光復底下的小動作,時間長了自然逃不過安積良齋的眼楮,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老頭忽然含笑對定吉道︰「千葉兄,佐那子今天也不小了吧。」
「是啊,小女今年也有十八了。」定吉回答道,「不過整天就知道武刀弄槍的,沒個定x ng。」
「父親……」佐那子埋怨道,倒是小女兒態十足。
「也是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啊。」安積眯著眼,一副飽有深意的樣子。
千葉定吉一時沒反應過來,伸著頭好奇地問了過去,言語中多了幾分熱切。
「哦?不知良齋兄有何合適的人選。」
「父親……」被公然地談著自己的婚事,佐那子不害羞是不可能,但她還是想著急地想阻止定吉。
「人選嘛……」安積良齋瞥了眼正假裝若無其事地喝酒,耳朵卻豎得比誰都高的光復,「定吉老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安積玩起了啞謎,千葉定吉不明所以,不過當著女兒的面也不好明問,只得打了個哈哈帶過。
「要是有誰家合適的,還勞請良齋兄多多費心了。」千葉定吉最後這麼說。
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啊,長女佐那子長得漂亮是不錯,但問題是太追求于劍道,脾氣也倔強。在當時女子都講求賢淑溫順的年代里,舞刀弄槍的女人可不是被看好的,為人父母的當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所以隨著女兒年齡一天天增加,定吉為此也愈加頭疼。
一頓飯吃完,光復飯菜沒吃多少,酒水卻喝飽了。望著他身邊堆的酒瓶子,安積兩人都大贊他的酒量,哪里知道這貨全是為了佔佐那子便宜,連一旁倒酒的委屈人兒也被忽視了。不過此刻的佐那子卻沒了那股狠勁,而是顯得心事重重,收拾的時候還不小心弄髒了榻榻米,害的定吉當著友人的面,老臉有些掛不住。
光復大概猜到佐那子的心思了,嘆息的同時,不免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算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等見到阪本龍馬再說吧,相信只要待在千葉道場,總會有機會見到的。
實際上,現在的他也有些迷惘,小說里都是穿越了就能改變歷史,但換成了他又到幕末的這個時代,19世紀中葉,可不是光靠搞搞火藥賣賣玻璃就能征服歐亞大陸的。這個時代,西方的列強已經完成工業革命,輪船大炮早就橫掃全球,以電氣為代表的新技術和工業化生產正在飛速發展,留給他的這只小蝴蝶,能扇起什麼大浪呢。
離開會客室,光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而兩個老頭似乎還有事要談,光復也不好多做逗留。望著滿天的繁星,璀璨的銀河,光復想起了現世,不知道父母得知自己的死訊後,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爸媽,我對不起你們。」光復抱著膝蓋,夜的黑暗籠罩著他的身心,是時候為未來做些什麼了,不僅為了一百年後的父母,也為了此刻正飽受摧殘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