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烏光擁著禪暝與亡天子向著楠木元寂林而去,途中,禪暝笑問亡天子︰「你大師姐都給你說了為父什麼壞話了?」亡天子笑答︰「讓我看著父親,不要讓你到處沾花惹草。()」禪暝聞言,付之一笑。
楠木元寂林離小別泉甚遠,禪暝又故意未用上層遁法,飛行不快不慢。父子二人沉默了半路,禪暝終于又開口道︰「子淒是你的弟弟。」禪暝說這話時面無表情,話又來的突兀,換個人或許就無從應對了,但亡天子依舊從容笑答︰「父親是讓我不要記恨吧?不要緊,我不會恨自己的親人。」禪暝聞言,冷峻面容瞬間融化,將頭一點,加催遁法,轉瞬千里,不到一刻便至楠木元寂林。
一團烏光當空散開,向主人示意,兩人隨即落地。只見此林樹木高大異常,排列錯落有致,金睫玉桿,寶蓋蔭披數畝,由底下望去,參天摩雲,教人頓生渺小之感。最奇的是,盡管林中不見天日,卻由樹木之內自生一股電氣,發出如白晝一般的光華,林中景物甚是分明。而在楠木元寂林正上方,富余的電氣不斷匯聚,上升,沖破了萬里雲層,照耀了一方天際,黑日也無法將之光華泯滅,直如仙宮光明境一般。
亡天子正在稱奇,一個儒服白衣中年男子已經走來,見面先是一驚,隨即拱手道︰「師尊有請,二位且跟我來。」禪暝只笑了笑,便同亡天子跟上那男子。也不知饒了多少個彎,前前後後出入了多少次,終于在一株巨木背後找到了主人居室。只見木桌木椅、木床木枕、木幾木案、木鞋木冠、木棋盤、木茶壺,一切所有之物全是木制,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亡天子正覺得古色古香,又帶點新奇,與守門巨木對立的另一棵巨木月復中突然走出一個白發童子,背著雙手,神態不可一世。先見到禪暝,想客氣一聲,又看見亡天子,不禁皺起眉頭,與那中年男子剛好相反。
還是禪暝先打破了趁機,只見他向童子拱手道︰「曄道友別來無恙,這是犬子染釁,今日特來叨擾。」曄朗略略點頭,請他們坐,徒蕭蕭(中年男子)奉茶。三人先喝了一杯,誰也沒說話,隨即曄朗開口道︰「禪暝道友,這應是你我轉世後第一次會面吧?方才听小徒說,你之前曾淪為邪道弟子,是怎麼回事?」
禪暝對侍立在曄朗身側的徒蕭蕭看了一眼,笑道︰「那時吾方轉世,昧卻前因,渾噩不知所以,因此誤入歧途,幸兒令高足技藝非凡,與天卷宗花沁月共同為正道奪得勝利,不然就罪過了,哈。()」
曄朗喔了一聲,看向徒蕭蕭,冷聲問道︰「有這回事嗎?」徒蕭蕭老實地點點頭,沒有多話。曄朗又轉回來說道︰「但你的兒子二十年後不是又替邪道出戰,還拿下了會戰的優勝嗎?」
禪暝笑道︰「這個問題讓犬子自己回答吧。」說著,又舉起木茶杯,飲了一杯。亡天子看著曄朗,同樣笑道︰「染釁不懂禮數,若之前哪里得罪了前輩,望請恕罪。既然錯已鑄成,一步踏差也好,身陷泥潭也好,都不重要了,染釁只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彌補過失,拯救天下萬民于水火,別無私欲。」
曄朗聞言,沉默一會兒,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看向禪暝,問道︰「道友的面子我曄朗自然不會不給,我與令郎之前的小小過節也不值一哂,不知道友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禪暝拱手道︰「禪暝希望道友開放一次雷淵,讓犬子一探。」此言一出,徒蕭蕭與曄朗都是一驚,禪暝鄭重道︰「道友可知雷淵乃天地之間有限的八大空洞之一,凶險莫測,我尚且無法自由出入,何況令郎?」禪暝不以為意道︰「實不瞞道友,犬子受了魔界陰雷暗算,功體被封,不是普通之法可以解開,唯有借助雷淵正氣以雷攻雷才可。至于是否能夠承受,但看他自身的造化吧。」
曄朗驚咦一聲,走到亡天子身邊,用手模了模他的氣海,只覺得那里有一個破洞,讓他無法聚集風雷之氣,更有一條流動極緩的電芒與之全身筋脈交纏扭結在一起,應就是禪暝所說的陰雷。皺皺眉,曄朗說道︰「雖然不一定成功,但先讓我試一下,若不成,再提雷淵不遲。」禪暝道聲「也好」,讓亡天子配合曄朗。亡天子便走向巨木,將背靠在樹桿上,雙手平伸,閉目以待。曄朗緩緩升空,周身電芒跳躍,吸引楠木林中電氣,將之匯聚在右手之中,不多時便至飽和,隨即一掌印向亡天子氣海,電團入體之際,曄朗只覺不著邊際,沒有實感。果然,亡天子什麼反應也沒有。
一擊無效,曄朗也不再做無謂嘗試,搖頭一嘆道︰「他的體質太過特別了,我在這楠木元寂林中搜集一次電氣產生的能量足以夷平一座靈山,對他的身體來說,卻連靜電也算不上,太奇怪了。之前與他交手,我的法訣竟會無效,原以為果如他所說,乃那本所謂的《風雷真訣》所致,現在看來,純粹是體質問題。」
亡天子聞言,不置可否,禪暝便道︰「正因為犬子體質特異,吾才敢讓他一闖雷淵,道友可願幫忙嗎?」
曄朗沉思半晌,突然抬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阻,吉凶禍福,但看天命,跟我來吧。」說著,便帶三人走入他居住的那棵巨木之中。那巨木中空,宛如城堡一般,有旋梯不斷向下延展,越往下越是明亮,四人走了許久,亡天子算計著差不多已深入地底千丈之遙時,曄朗忽然停住,言︰「到了,雷淵便在此木根須盡處,入口處封印渾然天生,以我的功力只能開放一炷香時間,你準備好了嗎?」
亡天子放眼望去,只見白光耀目,什麼也看不真切,再用靈識一探查,這才看出,原來旋梯盡頭乃一直徑不到三尺的光之漩渦,中心向下凹陷,隱約可見各色電芒在內中跳躍,只是奇怪听不到絲毫聲響。
定了定神,亡天子答道︰「準備好了,請前輩開始吧。」曄朗將頭一點,雙手捏印,指向雷淵入口,只見兩道銀電宛如繩索,將那漩渦緩緩從中拉開,現出一條明亮的通路。此路一開,各種雷聲立時如山洪暴發一般洶涌而出,震撼天地,動人心魄,亡天子單薄的身體立時有點站不穩。只見曄朗神情凝重,右手雙指似乎正承受著無窮壓力,指月復全白,奮力支撐著向亡天子喝道︰「還不快去!」也來不及多說,亡天子只有投向漩渦之中,眨眼被雷電的洪流淹沒……
萬雷崩騰反現萬籟俱寂,亡天子的思緒異常清晰,身體不斷自主吸收著磅礡電流,他本身卻渾無所覺。原來雷淵口小底大,內有乾坤,完全是另一個天地。亡天子只看見各色電芒無規律地上下四方跳躍不息,更有不少龍形電氣似有意識,向他游來。禪暝之前已向亡天子說過內中關竅,原來雷淵之中藏有「震印」,此印之中又藏有一部與《風火神訣》相對應的《雷殛天訣》,若能學成,將來與王子淒雷火並行,勢不可擋。但是,亡天子乃至陰之體,《雷殛天訣》至正至剛,此時必定無法學成,所以此行目的旨在印下其虛影,實體他日時機成熟再練。
亡天子的直覺,也就是靈識,是非常強烈的,進入雷淵之後,他便用心感知著周遭世界,他發現,盡管這個空間被電流所充溢,但對他來說,這些電流跟空氣沒有太大的區別,而能夠對他造成威脅的便是這些龍形電氣。這些成型的電氣與散溢在四周的電氣濃度完全不同,就如清水跟烈酒的區別,亡天子的目標便是它們。
置之死地而後生,亡天子並不抗拒這些龍形電氣,任由他們穿梭于筋脈之中,讓他們以天地霸道正氣去逼出那道陰雷血電。那些龍形電氣見亡天子放空自我,試圖與雷淵融為一體,本能地意識到危機,掉轉龍尾便要遁走,無奈亡天子自深入到無我劍中悟得無我之我的境界之後,對返實為虛運用如神,此時完全空如淵獄,跟雷淵幾無區別,本身也化為一個漩渦,將四散逃遁的龍形電氣全數吸回。
不知過去多久,亡天子的身體突然有了刺痛的反饋,緊接著,他的視線模糊起來,思考也中斷了,他的意識開始游離于體外,在他飄渺的靈的眼中,自己的身體正在這幻彩的空間之中,衣衫早已被灼成灰燼,唯有頭頂那方蓮花冠靜靜旋轉,為灼痛的肉軀送去一陣清涼。
痛覺太過密集的話,身體也就麻木了,但痛仍然在,並沒有因為感覺不到而消失。亡天子的靈看見各種顏色的龍形電氣穿梭在他體內,追逐著那道隱藏在靈肉深處的血電,竟在虛空之中繪成了一幅奇異的圖騰。圖騰以亡天子肉身為中心,向四角延伸而出,龍身盤曲交錯,類似一個復雜的結,又像是一個印章。亡天子的靈透明無物,此時由眼入心,將此圖騰烙印在意識之中,隨即宛如受到招引,向肉身投去,轉眼靈肉合一。
這里意識一回歸,陰雷血電頓時原形畢露,一條金龍速度最快,一口咬住血電所化毒蟒,將其奮力扯出亡天子體外。亡天子此時雙目一睜,背後隱隱浮現出方才那個印章,一股非常震力瞬間將血蟒震出體外,而之前那些五顏六色的龍形電氣此時竟全成了金色,張牙舞爪向著血蟒撲去,眨眼分食殆盡。至此,亡天子的隱患得以消除,震印的虛影也已得到,大功告成。
那些異變的金龍吞噬了血蟒後,還在倉皇回顧,因為亡天子得了雷淵之印,此印一出,他們便需服從,但亡天子只對他們笑了笑,道聲「來日再見」,隨即單手一招,在雷淵之中化為灰燼的衣衫竟能重組!一聲異質的雷響過後,人已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