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沙漠,烈日炎炎,毫無遮擋,毫無水分,前行的三人只能時不時在沙丘的陰影里躲避毒日,別無他法。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亡天子一行突然被傳送到這片沙漠來,隨即樗蠡告訴他們這是生存力的考驗,一直往東走,七天之內若能走出沙漠,便算過關。
這幻象中的沙漠與現實幾無差別,也有日夜輪替,也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暴雨,只是其面積比之人間任一處沙漠都來得寬廣,似乎沒有盡頭。亡天子三人在第一天按照提示向東方加緊飛馳,因天巧韻飛行略慢,亡天子便讓擁有炎之翼的落凰之帶她一起飛,這樣做事先征求過樗蠡同意,不算犯規。樗蠡的意思是,只有在救援之時,也就是生死攸關之時,才只允許助力扶住。
落凰之背上雙翼就是她的雙刀,也就是那兩頭猞猁所化,神威凜凜,飛行甚速,雖然帶著一個人,但速度仍舊略快于催動震印的亡天子。三人飛了整整一天一夜,功力除了維持速度外,還要展開氣罩隔絕酷熱,按理說,以他們的速度,少說也飛出了數十萬里,世上哪有如此廣袤的沙漠?然而,當它們在高空極目四望時,仍舊看不到盡頭,滿眼盡是金色綿延,橫亙千古,難免令人灰心喪氣。
又不停歇地飛行了半日,亡天子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飛上前招呼了落凰之一聲,讓她降落。三人暫停在巨大的沙丘背面,亡天子道︰「不能再飛了,頂上溫度甚高,光是隔熱已讓我消耗了大半功力,你們各自還剩多少?」落凰之答道︰「還好,我的功體無懼炎熱,只是周遭大氣地理全是幻象,我無法在飛行之中補充真元,大約消耗了三成吧。」亡天子聞言,苦笑道︰「哈,我卻只剩下三成了。」天巧韻愧疚道︰「凰妹妹帶著我飛馳,炎熱全被遮擋,我幾乎未消耗功力。」
亡天子點頭道︰「甚好,能保留就盡量保留,之後不要展開護身氣罩了。這片沙漠只是假象,大小由心,任意伸展,樗蠡既然給我們七天時間,絕不會讓我們提前離開,飛行還是步行並無區別。他要考驗的是我們的生存能力,那我們就一步一個腳印,靠體能生存下去吧。」兩女聞言,表示贊同,三人便向開始向東徒步……
頭頂驕陽,灼人發膚,腳踏滾沙,炙人肌體,當真酷熱難耐,焦心焚脈。三人之中,除了落凰之尚好,甚至亡天子也出現了虛月兌之癥,這是他們的第四個白日。三人本非壯年,體力著實有限,所修法訣也不注重體格,不得不說,他們忽視了體能的鍛煉。若換成郎思齊、獨步清風那樣體魄強健的成熟男子,必定可以堅持更久。有時候,光靠意志力是無法前行的。
「哈哈,原來我也非萬能。」亡天子說完這句話便倒了下去,落凰之正欲攙扶,虛空之中卻傳來樗蠡的聲音︰「住手,他才是助力,你們之中只有他才有資格救助他人。不想被判出局就靜觀其變吧。」亡天子听見樗蠡話語,神志略微清醒,掙扎著站起,向沙丘陰影挪去,兩女緩緩跟上。
終于坐下,亡天子稍作調整,說道︰「雖然不想,但我確實將真元用完了,很可惜,非常可惜!你們呢?」落凰之不語,看向天巧韻。天巧韻心疼地看著亡天子,搖頭道︰「抱歉,我也差不多了……師弟雖然讓我們盡量保留真元,但我……但我……」說著說著,天巧韻便流下淚來,是懊悔,是自責,是氣惱。亡天子伸手抹下一滴淚珠,含在嘴里,強笑道︰「別哭,水分是極其珍貴的,待下次暴雨還不知要多久呢。」天巧韻輕嗯一聲,忍住淚水,微腫的雙眼帶著紅潤凝視亡天子憔悴的面容,悲從中來。亡天子輕嘆道︰「人力在自然面前原來如此渺小,想必師姐同我一樣,為了維持步伐,將所剩真元全部用上了吧。落卿,你呢?」落凰之有些木然道︰「道主原諒,我此時也說不大清,似乎減少了,又似乎增加了,很難分辨。」
亡天子與天巧韻聞言,都帶驚訝,只是一個出于真心,一個來自假意。亡天子勉強再開口道︰「落卿,你先走吧,作為主力,你也無法出手幫我們,先走吧,我會想辦法帶師姐趕上你。」天巧韻听亡天子這樣說,心下微微一蕩,而落凰之則非常干脆,道聲「保重」,振翅向東方疾馳而去。並非無情,而是她充分相信亡天子的能力。
干燥、嚴酷、悶熱、曝曬,功力用盡的兩人艱難的向前挪動腳步,許久未曾出過的汗水將一身講究的衣衫浸了個通透。亡天子至陰之體,體溫比正常人略低,對寒暑皆有一定抵抗力,甚少出汗,遇上這沙漠毒日也難免頭昏眼花,搖搖欲墜,大汗淋灕。天巧韻情況更糟,身為女子,本就柔弱,又患有奇癥,平日里一味彈琴品茗,修身養性,大門都不出一步,幾時受過這等罪?她能堅持到現在不放棄生存的念頭,完全是因為亡天子就在眼前的緣故。為了亡天子,她要繼續掙扎前行,她不能成為對方的包袱,因為此時此刻,多一分重量,都有可能壓垮自己心愛的人兒。
兩人艱難地走入另一座沙丘陰影中,稍作休息,亡天子背倚沙壁,強笑道︰「都說美人天生有體香,哪怕出的汗也是香的,師姐今日灑下如此多香汗,當真浪費呢,要是拿個瓶子裝起來,必定能賣個好價錢,哈。」
天巧韻被亡天子逗笑,一時間忘記酷熱,含羞嗔道︰「師弟何時變得不正經了?」
亡天子勉力笑道︰「苦中作樂,無傷大雅,有何不可?只要師姐不放棄希望,天子必定帶你走出這里。」天巧韻聞言,用力點頭,落凰之相信的只是亡天子的能力,但她卻是充分信任亡天子這個人。
入夜,氣溫急劇下降,頭三日因為三人夜間仍在趕路,並且留有功力,所以只覺清爽,如今卻不同了,體力、功力全都用盡的兩人被迫停步,在這荒涼的沙漠中留宿一宿。沙漠之夜星辰浩瀚,星光明亮,倒能視物,只是身上所流汗水與濕衣被夜風一吹,冰涼刺骨,讓人渾身發顫。亡天子心知不論是所處環境還是自身感知全是虛幻,不然頭頂蓮花冠不會毫無反應,但樗蠡制造出來的幻象太過真實了,他敢打賭,如果任由這冷風侵蝕肌體,將來必定落下病根。
看了看瑟瑟發抖又極力忍耐的天巧韻,亡天子突然月兌下外衣,將之撕成長條,首尾相連,盤成一圈,隨即打了一記響指,一絲火星落下,將之點燃,在這冷夜里升起了一團溫暖的火光。天巧韻看了惋惜道︰「這件鶴氅是令尊所贈,珍貴非凡,如此對待著實可惜!」亡天子不以為然道︰「身外之物,有何可惜?此氅羽桿內藏有稀有禽脂,足可燃燒一夜無憂,師姐身上怕是未干,為防著涼,將濕衣月兌下烤一烤吧。」說著,獨自向沙丘外側走去,與天巧韻保持一定距離。
天巧韻見亡天子思慮周到,為避嫌主動離開,但身上黏濕不爽的不止自己,她怎忍心看心愛之人受凍?男女雖授受不清,但他倆又豈是俗世兒女?並且,天巧韻對亡天子的愛早已到達了坦誠相見的高度,她是不會在意自己的身體是否被對方看到這種問題的。
「天子師弟,你快過來吧,離火光這麼遠的話,你會冷的,我……我不在意的。」天巧韻的聲音充滿了關切之情,略帶嬌羞,若換成郎思齊那樣的血性男兒,恐怕早已失控了,但亡天子只回了一聲「好」便走了回去。兩人身著褻衣,圍著火堆而坐,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隨即自覺地將視線挪開。亡天子是從小見慣了女體的,本不在意,他回避只是不想令天巧韻尷尬而已。天巧韻一直認為亡天子氣度與凡人迥異,所佩衣飾必定也是靈氣盎然,不落俗套,這一眼好奇卻讓她猜錯了。亡天子身上除了那件鶴氅和蓮花冠,其余都是凡品,雖不能說粗糙,但也絕非上乘布料所織,略顯樸素,與其絕代之姿不符。
偌大空間,就只兩人席地而坐,不能無話。他們都能闢谷,甚至不需要太多睡眠,當然在這凶險莫測之地也不容許酣睡,所以必須要有對話保持清醒。亡天子便笑問道︰「師姐可是覺得天子身上穿著過于粗糙了嗎?」天巧韻含羞道︰「啊,不會不會!師弟穿什麼都好看。」亡天子聞言苦笑道︰「好看嗎?哈哈,這大概就是我不願穿華服的原因吧。」天巧韻不解道︰「師弟此話何意?」亡天子便答道︰「天子乃至陰之體,面相頗似女子,若穿上華服,不知底細者十九認錯,久而久之不厭其煩,所以能避免就盡量避免了。」天巧韻聞言噗嗤笑道︰「原來師弟這麼在意自己的外貌嗎?可知瑯琊王氏個個俊美,玲瑯滿目,恰如師弟一般,何必介意?」亡天子笑了笑,道︰「時代不同,審美不同,觀念不同,愛惡不同,天子無法令所有人喜悅,只好學會收斂。」
天巧韻忽然失笑道︰「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是喜歡師弟的。」這句月兌口而出的真心話,若在以前說出,兩人只會互相抱以微笑,甚或回一句「我也喜歡師姐」都不在話下,如今說出,卻不同了,因為天巧韻已經清楚地表達過自己對亡天子的愛慕,這就讓這句天真無邪的話帶上了試探的色彩。
亡天子先是沉默,這沉默讓天巧韻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她想轉移話題,但亡天子還是先她一步坦誠道︰「天師姐,你知道嗎?至陰之體不僅令我面容特異,更讓我天生對異性生不出,我是無法愛人的人,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殘缺。師姐請將目光放遠,不要因天子而耽誤了錦瑟年華才好。」
天巧韻最不願听見的便是這些話,她不求亡天子說愛她,只求不要拒絕她。她無法接受,無法原諒,于是她嚴肅道︰「師弟,我們不談這些好嗎?」天巧韻的色厲內荏讓亡天子無法繼續深入下去,他點頭道︰「師姐請睡一會兒吧,補充體力,我會看著。」天巧韻幾乎是賭氣似的睡了下去,她側著身,不讓亡天子看到她的面容,因為她在啜泣。
本該氣力用盡的亡天子看著天巧韻在火光中搖曳的背影,眼中隱隱有神光閃爍,他在偽裝,偽裝成功力盡失模樣,他要引出王子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