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小師弟!」
「什麼事啊?十七師兄。」金不換放下水桶,朝著氣喘吁吁跑來的道十七問道。
道十七也是一名普通弟子,平r 里負責掃地。此刻不知因為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朝著金不換跑來。
道十七跑到他跟前,扶著雙腿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你師尊傳你」金不換問道︰「師尊傳我?傳我什麼?」
道十七急道︰「師尊傳你傳你過去訓話!你是不是犯了什麼錯,師尊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金不換心中突的一跳,暗忖︰這死胖子不會這麼神吧,連我偷吃烤魚的事情都能知道?
他現在雖然每r 還要挑五缸水,但絕不是初來時的樣子。初來時,他挑水要用一整天,且累得渾身酸疼。而現在只需半r ,就能輕輕松松將五缸水挑滿。所以他經常趁挑水的時候,從河中模幾條魚上來,架在岸邊烤了打打牙祭。
這也不能怪他。乾行宗禁食葷腥,天天吃素,他嘴中都快淡出水來了。
金不換訕笑道︰「十七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弟我這麼老實的人,怎麼會犯錯惹師尊生氣呢?」他與這些師兄三年相處,別的沒學會,倒是變的油滑許多。
道十七喘息已定,連忙拉他走道︰「你還有時間油腔滑調!若叫師尊等的急了,待會有你好果子吃!」
二人穿過覆碗殿,來到後堂。
後堂外是一處小院,乃是道宗長老王昆的住所。
這是金不換三年來第一次來到此處,發現這個小院與自己所住之處並無不同。繼而映入眼簾的便是王昆那個胖子,他正坐在院中椅子上,閉著眼楮曬太陽。
道十七長揖行禮道︰「稟告師尊,弟子將三十九師弟帶來了。」
三年來,王昆那白白胖胖的樣子絲毫未變。此時听到道十七的話,也不睜眼,鼻孔朝天的「嗯」了一聲說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道十七又行了一禮,便即告退。
金不換心中忐忑,不知道這胖子到底為何傳他。硬著頭皮問道︰「師尊,您叫弟子前來有何吩咐?」王昆不答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金不換忍不住又問了一聲。
王昆往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道︰「老ど啊,你來咱們道宗幾年了?」
金不換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恭謹答道︰「回師尊的話,弟子拜入您座下已經三年有余了。」
可能是被陽光曬的鼻子發癢,王昆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洪亮之極,嚇了金不換一跳。
王昆擦了擦鼻子,感慨道︰「沒想到時間過的這麼快。」金不換不知該如何接話,便沉默不語。
「你‘初武’開了沒有?」王昆又問道。
金不換月復誹︰開沒開你還能看不出來?死胖子,存心羞辱人。面上卻恭敬之s 不減,說道︰「弟子愚鈍,至今未悟,叫師尊費心了。」
王昆擺擺手,道︰「無妨。機遇未到,急也急不得。听說你姐姐已經晉入武王巔峰境界了,是也不是?」
金不換道︰「稟師尊,家姐境界如何,弟子著實不知。前幾r 偶遇到她,沒听她說起,弟子便也沒問。」
王昆道︰「她說不說,下一屆的宗門第一高手都是非她莫屬。咱們乾行宗有如此天資卓絕的弟子,真是得天之幸。」
「多謝師尊夸獎。」金不換道。
二人又說了些可有可無的閑話,王昆揮揮手道︰「你回去吧。」金不換很是納悶,暗忖,這死胖子今天莫不是抽風了吧?要不然怎會找我來盡說些閑話。
他剛要退去,便听王昆狀若無意地問道︰「烤魚好吃麼?」金不換下意識的答道︰「好吃。」話說出口,立時便發覺不對,可想要收回來已是不可能了。
王昆睜開眼,眼里j ng芒閃爍,笑無好笑地朝他說道︰「老ど,你可知錯了麼!」
金不換心知既被發現,抵賴反不如直接承認來的光棍些。于是低頭說道︰「弟子知錯,請師尊責罰。」王昆從椅子上直起身來,冷笑道︰「別以為老子平r 里不管事,你大師兄又寬厚仁義,你便能為所y 為。老子發起火來,有的是手段懲治你!」
「五缸水不夠你挑的,十缸水夠不夠,二十缸夠不夠!打今兒個起,你給老子每天挑二十缸水!退下吧。」
金不換苦笑著走了。
出了大殿,模起扁擔水桶便走,卻差點與迎面而來的道一撞了個滿懷。
道一問道︰「小師弟為何走的這般匆忙,今r 的水還沒挑完麼?」金不換難看的笑了笑,道︰「怕是明r 也挑不完了。」道一微微一愣,問道︰「什麼意思?」金不換頗為不好意思的將此事來龍去脈與他講了一遍。
道一听完,訝然失笑道︰「你這小子膽敢視宗門戒律為無物,真是該罰!不過,師尊這懲罰也太重了些。待師兄我去替你求求情,給你減免些。你可要記住,以後萬萬不能再犯了!」
金不換道︰「多謝師兄,我保證以後不再犯了。」
二人別過,金不換飛也似地往河邊奔去。
到了天水河畔,金不換挑起兩桶水便要回去。可是轉念一想,不如再烤幾條魚吃吧。反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挑滿二十缸水的。
說做便做,他當即下河模了幾條鰱魚上來。鰱魚肥女敕,肉質鮮美,以火烤之,再撒些從伙房里偷來的鹽巴,當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他怡然自得的吃著,心中想著,不就是吃了幾條烤魚麼,死胖子你竟然如此懲罰老子。你不叫老子吃,老子偏偏就要吃!你卻吃不著,嘿嘿嘿。你吃不著,吃不著
他想到「吃不著」的時候,眼楮突然一亮!
金不換回到道宗時,不去伙房倒水,卻鬼鬼祟祟的穿過覆碗殿後堂,提著木桶徑直往王昆的居所走去。
入了大門,進了院中,金不換喊了一聲︰「師尊,老ど求見!」無人應答。金不換連喊了幾聲,屋內才傳來王昆的叱責聲︰「叫甚麼叫,老子還沒死呢!有甚麼事滾進來說吧。」金不換也不在意,提著木桶進去了。
他進入臥房,見王昆正躺在床上睡覺。金不換小意說道︰「弟子不知道師尊正在午休,打擾了師尊,真是罪過。」王昆閉著眼楮假寐,氣哼哼道︰「閑話少說,找老子甚麼事?若想要求饒叫老子減免你的刑罰,想也別想。」
金不換悄悄地將遮在木桶上的青草撥開,笑道︰「師尊責罰的極是,弟子一定勉力為之。弟子此番前來,並非為求饒而來。」
王昆道︰「不是為求饒而來,那你來干甚麼?」驀地,他嗅了嗅鼻子道︰「咦,這是甚麼味?怎地如此香?」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一睜眼便看到金不換拎著木桶滿臉謙恭含笑的站在床前。
王昆小眼驟亮,心中猜得了個幾分,暗道這小子果然明事。金不換見他起身,笑的愈發謙恭,將手上的木桶雙手托起,道︰「弟子此番前來,只是為了聊表孝心。」
王昆佯裝不懂,問道︰「你拿個木桶來表甚麼孝心?這里面裝的甚麼?」
金不換將表面覆著的青草葉剝去,露出里面的物事來,原來是三條烤魚,一只烤山雞。
王昆假裝發怒道︰「好你個頑徒!老子晌午才罰過你,一轉眼你竟敢再犯!再犯不說,居然妄想向老子行賄!趕緊拿走,否則別怪老子出手無情!」
金不換心中嗤笑,暗道裝甚麼清高,老子又不是沒見過你吃肉。腳下卻「撲通」一跪,聲淚俱下道︰「師尊冤枉弟子了。弟子被師尊教諭之後,已然決心痛改前非。只是見咱們山居清苦,師尊您又為弟子們r 夜c o勞,這些時r 竟是消瘦了許多。弟子看在眼中,痛在心里。私心想著,若是能叫師尊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頓,必是極好的。是以弟子甘願以身犯戒,為師尊準備了些粗茶淡飯。師尊若是還不相信,便請將弟子革出師門,以證清白。」
他哭的有模有樣,抑揚頓挫,王昆看的直想發笑。
王昆咳嗽了一聲,嚴肅說道︰「老ど啊,起來罷,為師信你就是了。」
金不換連忙起身,擦了擦眼淚。
王昆假裝為難道︰「老ど,你入門三年,也應知道為師是極守清規的。然而你這番孝心又是如此難得,著實叫為師甚是為難。」
金不換連忙道︰「師尊清譽,舉派皆知,弟子如何能不曉得。然而師尊也莫為難,弟子此番孝心,只有天知地知師尊知,旁人萬萬不會知道的。」
王昆贊賞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再也忍耐不住,不等金不換告退,便抓起桶中的烤山雞撕扯起來。
「烤山雞一冷,肉就硬了,吃起來便失去了酥軟的口感。這鰱魚也是一樣,冷了之後,草木火的香氣就淡了。」王昆邊吃邊道。
金不換垂手侍立,點頭道︰「師尊教訓的是。只是從河畔到咱們道宗,弟子要走半個時辰,這食物自然也就冷了。」
王昆笑道︰「你這蠢小子,不會用武元將它們包裹住麼?」
金不換苦笑道︰「師尊莫忘了,弟子‘初武’尚未開啟,無法修行。」
王昆晃了晃肥大的腦袋,唆了唆手上的油脂道︰「倒是確實忘了。」
驀地,他認真問道︰「老ど,你想不想修行?」
金不換听他言語間的意思,像是能幫自己踏入修行道路,不由激動道︰「想,當然想!」
王昆道︰「既然你想修行,為師便強行替你打破‘初武’桎梏,你可願意?」
金不換問道︰「弟子曾听大師兄說,開‘初武’全憑自身悟x ng,旁人是一點也幫不上忙的」
王昆道︰「那是他境界未到。等他修煉到大武者境界,就會明白,每一個大武者都有一次賜予普通人修煉的機會。這就叫‘恩賜’!」
他面s 一肅,繼續說道︰「‘恩賜’雖然能叫普通人修行,有一點為師必須講清楚。那就是‘恩賜’之後,你的修為境界最多只能修煉到武徒九品。任你再如何努力,終生也無法邁入武士之境!」
金不換喃喃道︰「為什麼?」
「因為修行一途,靠的是己身。每一個自行闖過‘初武’桎梏的武者,悟道之後都會在體內凝聚出道心,也就是武者之心。武者之心是其悟道的根本,也是武元貯存之所在。武者之心會隨著每一次境界的提升而成長,壯大。然被‘恩賜’的武者,因為是依靠別人的力量,沒有自己的感悟,所以不會凝聚出武者之心。最多也只能形成一顆偽武者之心,偽武者之心只能貯存武元,不會成長,所以你終生無法進境。」
王昆撕下另一只雞腿捏在手上,一縷橙s 火光從他指尖冒出,慢慢炙烤著掌中物。雞腿漸漸升溫,香味彌漫滿屋。
良久,王昆問道︰「老ど,你考慮好了麼?」
金不換內心掙扎了很久。
他想修行,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修行,想成為一名大武者!可是三年前他就已經明白,自己終究只是一名普通人,甚至是一名資質很差的普通人。他也曾幻想著,突然有一天能夠悟破‘初武’,從此扶雲直上,超凡入聖!
金不換你醒醒吧,你就是一名普通人!他苦笑著想到。
他狠了狠心,道︰「弟子考慮好了,請師尊‘恩賜’吧。」
王昆點點頭道︰「嗯,那便開始吧。你放開心神,什麼都不要想,更不要亂動。」
金不換按照他的話靜靜的站著,閉上眼楮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進入了空明狀態。
王昆將雞腿塞在嘴中叼著,任雞腿上滴下的油脂落在衣服上也毫不在意。他緩緩地抬起油膩膩的右手,五指齊張懸放在金不換頭頂。有明亮的星火漸漸亮起,那是五顆橙s 光芒之心從他指尖生出,然後凝結落下。光芒之心宛若有生命一般,一明一暗地閃爍不停,好像心髒在跳動。它們落在金不換頭頂,迅速地從他的五官鑽入他的體內,眨眼間消失不見。
王昆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額上隱隱生出豆大汗珠。
五顆光芒之心落盡,又有五道橙s 細流,源源不斷的從王昆指尖流出。細流懸而不落,慢慢地在金不換頭頂形成一個詭譎難辨的圖案。圖案一閃即逝,亦是隱入金不換體內。
做完這些,王昆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肥胖的身子一跤坐倒,攤在床上動彈不得,連美食掉在地上也無力撿起。金不換卻依然沒有醒來。
金不換感覺此刻好像在做夢。
夢里,是一片極高極高的天空。
五朵心形光芒從天而降,嵌在夢里的天空之中,猶如五顆耀眼的太陽。
五道橙s 瀑布懸掛而下,瀑布中飛騰的水流漸漸溢滿了整個蒼穹,將蒼穹染成一片橙s 的光影。
漫天都是橙s ,橙s 的太陽,橙s 的光,橙s 的瀑布,橙s 的水流。
一切,都將要被橙s 淹沒。
驀地,一道人影憑空出現。人影靜立在九天之上,一襲青衣,一把鐵劍,一身孤傲。
金不換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他看得很努力,眼楮瞪的很大,脖子伸的很長,依舊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青衣振振,鐵劍崢嶸,在漫天的橙s 光輝中,顯得極是礙眼。
橙s 仿佛受到了挑釁,所以開始涌動,緩慢而又堅定的朝著人影卷來。
那道身影在漫天的橙s 風暴中,如磐石一般靜默不為所動,顯得更加孤傲,寂寞。身影傲然凌立,青衣無風而動,鐵劍在他身後錚錚作響。
一道冷清的聲音從九霄之上傳來︰「區區武皇,也敢‘恩賜’!」語畢,鐵劍自他身後飛起,一化二,二化三,三化萬千!萬千劍影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劈斬而去!鐵劍無聲無息,瞬間消失在極遠處的天際,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現過。
靜,無聲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便在這萬籟俱寂之中,四面八方的天際出現一道道裂痕。裂痕縱橫交錯,密密麻麻像網一樣交織。裂痕逐漸展開,隨著「 」地聲音傳來,橙s 天空像玻璃一般崩碎,坍塌,爆炸,消融。
金不換的腦中生出「轟」地一聲巨響,人也暈了過去。
他再醒來時,發現眼前一片漆黑。金不換以為自己瞎了,嚇得大叫一聲,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待站直身子一看,原來不是自己瞎了,而是董雲中方才將臉湊到了他的眼前。
董雲中呲了呲滿口的大黃牙,吐掉卡在牙縫中的一根魚刺,笑道︰「師叔又沒啃你一塊肉,小師佷這麼大驚小怪的干甚麼。」
金不換見到是他,心中納悶他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怎麼不知道。手上卻連忙行禮道︰「見過八師叔。不是師佷大驚小怪,實在是師佷多r 不見師叔,想念的緊了,才歡喜的有些過了頭。」
董雲中眨眨一對鼠目,在金不換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小子越來越機靈了,怪不得死胖子將這唯一一次的‘恩賜’機會給了你。」
王昆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哼哼了兩聲,道︰「老ど,‘初武’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