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迷迷糊糊之中只覺得全身劇痛,痛入骨髓,似乎痛到了靈魂深處。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抬起眼皮,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圓月西沉,四下悄無人聲。
那些胡人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沒殺我,金不換想道。喘息運功良久,他感覺體內武元開始正常流動,身上恢復了些力氣,便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模索的過程中,他無意間按到了一個圓潤的小瓶子,也順手將之一並拿起。
既然沒死,他須得將胡人的蹤跡趕快去向其他同門告知一聲,好教他們加以剿滅。他邁步y 行,突然想到師尊賜給他的渡塵劍不知遺落在哪個角落,于是舉目去尋。四下一望,卻發現身旁一丈外居然伏著一個人,金不換嚇了一跳。
他仔細再看,認出伏著的那人是少女阿嬋,只見她倒在血泊之中動也不動,似乎是死了。阿嬋的手邊躺著一把清冷如霜的劍,赫然便是自己的渡塵劍。
金不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阿嬋身前一尺處停了下來。他伸出左腳輕輕地踫了踫,阿嬋沒有絲毫反應,金不換噓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他彎腰將渡塵劍撿起掛在腰間,心中想著,這胡女先前威風凜凜,現在不知為何喪身此處,而自己卻能逃得一條x ng命,僥幸之余頗為感嘆世事之滑稽無常,不免也為她惋惜一番。
他略一駐足,便轉身y 走。方才邁出半步,突然腳下一緊,似是被人抓住了腳踝。金不換大吃一驚,低頭一看,一只血淋淋地玉手正吃力地牽著他的衣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金不換本能的想要抽出渡塵劍揮斬下去,一陣低微的申吟聲阻止了他。那聲音極為微弱,若不細听,絕難听清。那聲音道︰「救我」
金不換低著頭,確信這聲音是從阿嬋口中發出,下意識地蹙眉問道︰「你說什麼?」
阿嬋斷斷續續地呢喃道︰「救我」聲音孱弱無力,卻透出堅強的求生意志。
金不換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本是敵人,前一刻還在生死相拼,下一刻她竟央他出手相救,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說,他不但不應救她,反而最好是一劍結果了她,可是他卻做不出來。並非他不敢殺人,他從前獨自在山中行獵,殺生甚多,也算是見慣了生死。只是趁人之危,實非大丈夫行徑,義不當為,他不願如此。所以他做出了一個他認為最恰當的舉措,不救亦不殺,轉身便走,任其自生自滅。
他腳下微微用力,想要將衣角從阿嬋的手中抽出,卻被阿嬋抓得更緊了。阿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吃力地睜開眼向金不換望去,口中第三次哀求道︰「救救我」
金不換看著阿嬋的眼楮,只見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中滿是哀傷乞求,令人憐惜不已。他心中忽地一軟,不忍再看,低頭小聲說道︰「你受創太深,只怕我救不活你。不過你既然開了口,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唉」他伸手入懷,想要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驀地感覺到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物。他攤開手掌看去,原來是一只青s 溫潤的小玉瓶。
金不換好生納悶,不知掌中何時多出此物,想了片刻才想起是自己從地上順手撿來。他好奇心起,輕輕將玉瓶打開俯身一嗅,一股清澀藥味直入鼻中。這股藥味順著他的鼻子進入他的體內,須臾便化作一股溫暖柔和的力量,這股力量順著他的血液循環一周,頓時令他j ng神一震,似乎體內經脈受的內傷也是大有好轉。金不換一怔,猜出這是不可多得的保命靈藥,便蹲子將阿嬋抱在懷中,將她面紗揭開一角,也不管多少,一股腦地將玉瓶中的藥都倒進了她的嘴中。
玉瓶中靈藥不多,似乎只是一兩顆,所以阿嬋咽的不太費力。只是咽下之後,她竟然慢慢地閉上了眼楮,就連呼吸也愈發慢了,像是要斷氣一般。
金不換看在眼中,頗為肉痛地道︰「喂,你可別死啊,不能浪費了我撿來的藥!」
「我早說救不活你的,唉,剛才那瓶保命藥若是不給你吃就好了。」
「雖然是撿來的,卻比大師兄煉制的傷藥還要靈,真不知是誰丟在這里的。你說,會不會是你那個同伙和我打斗時落下來的?」
「我我不知道。」阿嬋突然出聲回答道。她的聲音雖然無比虛弱,卻比之前那種要咽氣的狀態強多了。
金不換見狀,驚喜地道︰「啊,你沒死呀,沒死就好。」
阿嬋依然閉著眼楮,這次沒有回答他的話。
金不換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眉目間一片蒼白,額上細密的冷汗不斷冒出,知道她在極力忍受著劇痛。他低頭看了看她身上那道令人驚懼的傷口,輕嘆一聲,右手全力凝聚武元,隔空往她傷口上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
阿嬋嚶嚀一聲,秀眉微展,微微睜開眼楮,朝金不換勉強笑了笑,吃力地道︰「謝謝你。」
金不換道︰「不用謝我。我也不是出于好心,待你傷好了些,我就得把你送到城主府里,听候城主處置。到時候你是死是活,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阿嬋聞言身子一顫,激動地道︰「不!」她一用力,胸前的傷口又涌出汩汩鮮血,鮮血從她身側慢慢流下,打濕了金不換袖上的衣衫。
金不換手上武元輸送不停,口中無奈的道︰「你先別急,看,傷口又流血了,你還要命不要?我把你送到城主府未必是壞事,趙城主她也不一定會殺你呢。」
阿嬋微微搖頭道︰「我不怕死,但求你不要把我送到城主府去。」
金不換問道︰「這是為何?」
阿嬋道︰「我有一件比自己x ng命還重要的事要做,即便是死,也得去完成。」
金不換冷然道︰「哦?是不是和我們涼州城有關?你們刺探到的情報還沒送出去?」
阿嬋听他言語有異,解釋道︰「你誤會了,和你說的那些全然無關,僅僅是我們部落內部的事。」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你知道我們這些人潛入涼州為了什麼?」
金不換冷哼道︰「你們這些番邦異族狼子野心,殺我修行同道,無非是覬覦我漢國疆土,想要以此亂我國家是也不是?」
阿嬋道︰「大抵差不多。只是漢國強大,僅我們胡人是不敢與你們為敵的。然而一個月前,我父親接到倭人密信,密信上寫的什麼我不清楚,但是之後父親便派我與格里布花率領十幾名部落里的修行強者潛入涼州城內,刺探這里的軍情部署。我揣摩他的意思,怕是要對涼州用兵了。」
金不換停止手中傳送的武元,嘿然一笑道︰「你的身份不低嘛,這樣的話,我就更得將你交給城主了。」
他手中一停,阿嬋立時痛的哼了一聲。她道︰「你听我說完。說了這麼多,你也應當猜到了我的身份,不錯,我是戎狄部落大單于的女兒。雖然你將我扣在手中,能令我父王稍稍忌憚一絲,可是你並不知道,他最恨別人威脅!若是你們拿我脅迫他,他肯定會立時發動戰爭,屆時他根本不會顧及我的x ng命。」
金不換揚眉道︰「這麼說,你在我們手中非但沒有一點用處,反而是個累贅了?」
阿嬋道︰「是這樣的。如果你能把我送回到我們部落里,我想父王他一定會對你萬分感激,說不得就此打消了攻打涼州的計劃也未可知」
金不換哈哈大笑,道︰「好了,到此為止。你真以為幾句花言巧語就能叫我放了你?你也太高估了自己罷。」
阿嬋道︰「信不信由你。你知道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麼?」
金不換道︰「我哪知道?我自己是如何逃過一劫的尚不清楚呢。」
阿嬋笑道︰「你的命是我救的。」
金不換道︰「胡說八道!你想殺我還來不及呢,怎會如此好心救我?」
阿嬋信誓旦旦地道︰「你記不記得當時格里布花一刀將你斬飛了?」
金不換道︰「怎不記得,那一刀砍將下來,我眼前一黑,還以為自己死了呢。」
阿嬋道︰「沒錯。他當時擬意要殺你,我阻止了他。那時我想,與你無冤無仇,你又這麼年輕,殺了實在太可惜,所以我便站在你身前攔住了他。」
金不換撇嘴道︰「是嗎,那你身上的傷也是為了救我而受的?」
阿嬋嘆息道︰「差不多罷。當時我只顧著攔住格里布花,卻沒想到身後突然竄出來一個倭人刺客。待我發覺轉身,他便一劍刺穿了我的身體。幸好他慌忙之下刺的偏了,沒能刺中我的心髒,否則我便真的死了。」
金不換道︰「好端端的,那些倭人為什麼要刺殺你?」
阿嬋目光落在遠處,游移不定的道︰「我猜,他們多半是想嫁禍給你們,好叫我父王一怒之下傾力與漢國開戰。」
金不換道︰「這也不對,他們若是想要嫁禍給我們大漢帝國,須得將你和格里布花全部擊殺才對,怎麼這里沒有格里布花的尸首?」
阿嬋道︰「我也不知道。格里布花多半是見機不對,逃到別處去了,那些倭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定然會對他全力刺殺。誰知道他現在是活著還是死了?」
她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道︰「希望他活著。他若能活著回到部落,將倭人的y n謀告知我父王,一來可以免除與大漢開戰兵連禍結,二來也能叫父王替我報殺身之仇。唉,只是,只是他活下來的希望太渺茫了。」
金不換默然無語。
阿嬋突然咳出一口鮮血,淒然道︰「多謝公子救了我。本來我想撐著一口氣回到部落去揭穿東倭的y n險詭計,只是現在看來多半是撐不到了。即便公子你不將我送到城主府去,我自忖也沒多長時間好活。公子,我能不能求您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