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南行五日,一路遇見大批手持兵刃,武夫模樣的人趕往有蘇國。一打听,原來是有蘇國在比武招賢,拔頭籌者,賞錢封地拜將。
當時的貧貴等級森嚴,血統的貴賤便定了人一生的命運。貴族子弟即便其蠢如豬也能榮華富貴,身居高位,出入廟堂;而平民出生便注定勞苦,命賤如蟻,即使身負經天偉地之能也是徒勞,若無高貴的血統,想進入貴族階層是難于登天,此時一國侯爺比武招賢,是難遇的進身良機。
大部分自問有本事的人都齊齊趕往有蘇,武技強的自是信心十足,武技弱的也懷一絲僥幸,想去踫踫運道。
武庚和惡來對視一眼,他們是久在軍營,消息閉塞,連有蘇國這樣的大事都未听聞。
二人再行出五里,只見山道陡峭,一條僅容一騎的山徑蜿蜒向上,惡來淡淡地道︰「此處是通往有蘇的第一險關—陽西關。」
武庚見這等險要之處,贊道︰「此處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要攻破此關,縱有千軍萬馬也是不能。」
入了關,二人來到一處打尖的酒肆,酒肆里已滿是前往有蘇城的武人,嬉笑怒罵,熱鬧之極。
二人坐在肆外的一處青石,閑話軍政之事。惡來道︰「其實與盜賊有關之人最可疑的是子齊。」
武庚沉思一會,恍然道︰「不錯!盜賊偵察到南楚軍的行蹤,再回老巢報信,集合一只千人的盜賊隊殺奔而來,完成這一系列的調動,須一日以上。盜賊來得太快,可見是早有準備。」
惡來道︰「能提前知曉官軍的行軍路線和時辰,更冒著天大的風險前來殺人,嫌疑最大的就是子齊。」
武庚冷冷的望著遠方,緩緩的道︰「要了他五百女奴,就惹得他想致我于死地?」
惡來道︰「不!子齊沒這麼大膽,他定是有極硬的後台,才敢謀害王子!」
武庚恍然,低呼道︰「王子祿!」
惡來見他終是明白過來,點頭道︰「是!」
武庚狠狠的拍著石凳,震得石凳上的酒杯是 直響。
耳邊傳來另一張石幾的兩人高談闊論,聲音傳至酒肆外。
一人道︰「你久在有蘇,說說有蘇國的三位公主,誰更美?」
另一人道︰「侯爺的公主豈是我輕易能見的?不過」又神秘的道︰「有一次在大街,踫巧見過一個。」他咳嗽一聲,故意賣賣關子。
酒肆里的人都是從外地來的,從未見過公主的樣兒,便有人起哄道︰「快說!大爺等得急!」
那人笑道︰「憑啥告訴你們?嘿嘿!」
有人不耐煩地道︰「你的酒錢我給了,別***賣關子。」
那人得了好處,方道︰「我見過大公主蘇倩,他***,瞧得我是直流口水,這世上定不會再有比她還美的女人。」眾人又在追問蘇倩如何個美法,那人加油添醋,講的是眉飛色舞,細致入微,便似與蘇倩同房共寢過一般。
武庚听得心癢癢的,暗道︰「蘇倩真這麼美?」
有蘇城方向來了約十來個衣縷破爛的人群,一見便知是逃難的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來到酒肆之前,見到眾人,忙伸手乞討,甚是可憐。先前還在談笑的一幫人卻無一人搭理,酒肆內頓時鴉雀無聲。
武庚見眾人毫無同情心,拉過乞討的小孩,道︰「你們是有蘇國的人?」小孩年約七、八歲,小臉烏黑,一雙眼楮恐懼地望著二人,點點頭。
武庚知小孩也不懂事,問不出所以然,指著人群中的老者,道︰「老人家,你過來。」
老者來到他身前,道︰「大爺,行行好,賞幾個貝錢!」
武庚從懷里拿出一袋貝錢,這一袋貝錢少說也有上百,已是尋常人家一年的花消。他眼都不眨,全給了老者。老者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不敢伸手去接,目光卻又盯著袋錢,猶豫不決。
武庚將錢袋硬塞給老者,道︰「拿好了。」老者壯著膽,接過貝錢,十余人齊齊跪下,謝恩不止。
武庚揮手令眾人起身,又道︰「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件事。」
老者得他的厚恩,忙道︰「大爺有事盡管問。」
武庚望望他身後的十余人,道︰「你們是有蘇國人,為什麼要逃走?」
老者嘆道︰「如今的有蘇國哪是人呆的地方?賦稅多、兵役重,民不聊生啊!」
武庚眉頭微皺,惡來雙眼閃著冷光,接過口道︰「是否因淮夷族時常入侵?」
老者搖頭道︰「我家就在有蘇和淮夷族接壤的邊境,很長時日未遇到淮夷入侵,倒是官家在不停的拉人入軍。」
惡來冷冷道︰「怎不斷有商隊被劫?」
老者望望四周,見無官府的人,低聲道︰「就是一伙強盜,全是蒙面搶劫,搶來的貨物也不是運去淮夷。」正言語間,遠處一路有蘇國的軍士揚塵而過,整齊如一,端的是兵強馬壯。
老者望著軍士,呸了一聲,道︰「全是一幫吸血的禽獸。」他對軍士是充滿憎恨,他的憤怒不似作偽,武庚道︰「有蘇的軍士時常擾民?」老者忿忿地道︰「就是明著強搶。」
武庚道︰「搶糧還是搶財?」
老者搖頭道︰「都不是!」又低聲道︰「是兵刃。」
有蘇國本有鑄造窟,何須去強搶兵器?武庚色變道︰「什麼?」
老者道︰「有蘇人人尚武,民風彪悍,尋常人家都備有防身的兵刃,即便沒有,也私下從官家的鑄造窟購得。」
他恨恨地道︰「蘇侯爺低價向我等收購青銅兵刃,若是不願,便誣以謀反,抄家入公。」有蘇國囤積大量的兵刃用心實在是可疑,武庚臉色發寒,已動真怒,猛地一拍案幾,狠狠地道︰「蘇護其心可誅!」他當眾呼喝一國之主蘇護,驚得眾人紛紛側目瞧來。
惡來怕他當眾妄言恐會惹來禍事,忙道︰「此是有蘇國境內,小心禍從口出。」
武庚強忍怒火,沖老者道︰「老人家,多保重!」老者與眾人忙磕頭謝恩。
武庚望著遠去的乞討人群,他本道是來獵美,沒想到一入有蘇國境內卻得知這麼重要的消息,深知事態嚴重,低聲道︰「好一個蘇護,明著是比武招攬大賢,暗著是囤積兵器、錢糧,居心叵測!」
惡來也贊同他的說法,他之前也是低估了這素有仁名的有蘇國侯爺蘇護。
忽然一隊軍士齊齊沖向乞討的人群。為首的軍長指著眾人在呵斥什麼,老者一邊磕頭一邊申辯。兩人說了一陣,軍長揮刀砍殺老者,手下十人齊齊抽刀,頃刻間便將十人誅滅怠盡。
酒肆內的人哪敢管這等閑事,紛紛側頭望過一邊,裝作不見。
武庚見眾人出手狠毒,大怒而起,道︰「惡來大哥,我要殺了這群畜生。」惡來閃過濃濃的殺氣,道︰「禽獸留在世上何用?」騰身而起,來至一人身後。有蘇軍士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什麼事,已被惡來一揮刀,結果此人性命。
武庚抽出配刀,配合著惡來殺向有蘇軍。惡來武技強橫,出手之際更不留情,無人是他三招之敵,刀風過處,眾人不及抵敵,紛紛斃命。武庚應付幾個小兵是綽綽有余。
不一會功夫,兩人便殺盡十余人。酒肆內的人見二人大開殺戒,生怕惹來禍事,嚇得逃之夭夭,不見蹤影。
武庚撫著流血的配刀,沉聲道︰「軍士為什麼要殺這些無辜的平民?」
惡來望著一地的死尸,既有有蘇軍士的,也有乞討諸人的,沉吟道︰「應該是在捕殺流亡平民。」
武庚初來有蘇的好心情全然不在,冷冷的瞧著遠方的大平原,道︰「蘇護擴充軍隊,暗中儲備軍資,他想造反?」
惡來盯著武庚道︰「王子,有蘇處處透著凶險,不如你先回南楚軍。」
武庚從軍士身上撕了一縷布,將配刀擦拭干淨,沉聲道︰「惡來大哥應允我來有蘇不就是想與蘇護結親,將南方勢力連成一片?豈能還沒入有蘇城就被嚇走了?」
惡來道︰「王子知曉其中關鍵便好,在與蘇護攤牌之前,絕不能泄露身份。」他從包裹中取出一件灰衣和一截青銅面具,遞給武庚。
武庚遲疑著接過,將面具試著戴在臉上,能遮著上半面臉,僅能留出嘴吃飯。
惡來解釋道︰「這是蘇護麾下精銳死士銅奴的裝束,危急時刻可供王子月兌身之用。」武庚見他想的周到,便將衣服和面具都收在包裹中。
惡來提醒道︰「銅奴的面具是燒紅後貼在臉上,終生無法取下,王子不要露出馬腳。」武庚皺眉不語,蘇護的法子也太過殘忍。
二人也不多逗留,忙匆匆行去。
有蘇國土壤肥沃,物產豐饒,所在的大原野,四面環山,圍出四萬方里的盆地,僅有一條峽道可供大隊人馬進出,便是先前通往大商的陽西關峽道;西北二面都是茂密而無法行軍的茫茫大森林,其南則緊臨淮水,與淮水之南的淮夷族隔水而望,僅有十余個供兩族人通商的渡口相連。地勢險要,形成有蘇國的天然屏護。在青綠大平原上,三條河流穿越其間,流光溢彩,生機盎然,美得令人贊嘆。
有蘇氏族以蘇草為圖騰,發源河南蘇城,居于昆吾,後發展為強大的昆吾部落,史稱昆吾氏。夏朝中期,帝槐封昆吾氏後裔于有蘇,便是有蘇氏的來歷。夏朝末年,商王湯討伐夏桀,有蘇部落作為死保夏王朝的中堅力量,與商王湯的大軍戰于昆吾。然則夏朝積弊已久,天時、人和全在商王湯一方,昆吾部落和夏王朝的聯軍大敗。有蘇族人不得不四處遷移,一支隨夏桀北上,最終全軍覆沒于南巢;一支東行,遷移到商丘東南的歷城。
經過數百年的繁衍生息,有蘇部落的勢力逐漸壯大,終于被一代雄主商王武丁所承認,劃歷城周圍一、兩百里之地作為有蘇部落的封邑,以為東南方對抗淮夷族的屏障,有蘇部落的首領也加封為侯,世襲往替。至此,有蘇部落才真正作為封國而獨立存在。有蘇國的第一代侯爺蘇雄以武立國,遂世代侯爺都鼓勵有蘇族人研習武藝,宣揚武風,是以有蘇族的男子人人驍勇擅戰,成為一股能對抗東南方淮夷族威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