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迎著風暴洋上吹來的安第斯信風,科爾漢行走在威瑟斯龐的中央大道上。三月的威瑟斯龐正是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候,成片成片的香水風信子並起穗葉,在空氣中蕩漾,就連四周高大的城牆上也爬滿了青翠的植物。每年準時到來的安第斯信風總會帶來南風暴洋上溫暖而濕潤的水氣,使得同處北國的其它地方還被冰雪覆蓋的時候,這里已經是春意盎然、百花齊放,東北行省因而也成了王國土地最富饒的省份。
不過科爾漢此時卻沒有心情欣賞這春天的美景。雖然才二十幾歲,但作為最年輕的比蒙巨獸戰士,也是比蒙王國僅有的幾個七級聖域強者之一,他擔任著國王近衛軍——鋼鐵咆哮軍團副軍團長的職位。他從十三歲就參加戰斗,至今大小身經上百戰,從未敗過一場,可以說是王**界冉冉升起的一顆將星。而因為他一頭如耀眼如帝波羅的金色長發,被比蒙王國上下稱為「黃金戰神」。
就在昨天,他剛剛從北面的伊夫堡要塞視察回來。
伊夫堡要塞位于多洛特隘口出口處,而多洛特隘口則是泰穆拉雅雪山最險峻的關口。高聳巍峨的泰穆拉雅雪山自東向西幾乎貫穿整個大陸,平均海拔達到七千米以上,自四千米以上終年凝結著冰雪,沒有人能夠從那里通行,它是阻斷大陸南北的天然屏障。不過地殼的斷層運動還是給這座雄偉的山脈留下了幾個米粒大的缺口,多洛特隘口就是其中之一。
自從第二次神魔大戰,大陸聯軍把魔族趕到冰雪荒原上以後,多洛特隘口就成了防御魔族的最前沿。魔族要想進出威瑟斯龐所在的東北行省,多洛特隘口是唯一的通道。位于多洛特隘口的伊夫堡原本是由人族建造的,在第二次神魔大戰中被魔族攻破,後來又被比蒙軍隊收付,因為它原本的主人多洛特公國已經滅國,所以要塞就落入了比蒙王國的手中。千年來,要塞不斷翻新修建,加高加固,甚至還花大力氣設置大型防御結界,使得伊夫堡要塞成為大陸上首屈一指的要塞。而魔族千年來幾次南下就食都在這座要塞前踫得頭破血流,近幾百年來,魔族都是繞道其它地方進攻比蒙王國的。
然而,自一月以來,已經沉寂百年的伊夫堡要塞前頻頻發現魔族軍隊的蹤跡。先是鋼鐵咆哮軍團的例行巡邏部隊與對面駐守的深淵陰影軍團斥候不期而遇,雙方在短暫的交鋒後,魔族軍隊主動選擇了撤退。接著,鋼鐵咆哮軍團的斥候在他們的正面發現了魔族主力軍團烈焰燃燒軍團的番號。此外,伊夫堡要塞守將在決戰異常後,派出了三倍的偵查斥候,發現對面的魔族全面加強了守備,騎兵反偵查幕甚至張到了離伊夫堡不足十里的地方。
鑒于伊夫堡周邊事態的嚴重,科爾漢受東北行省總督,鋼鐵咆哮軍團軍團長坦爾塞克指派,前往調查實際態勢,並檢查伊夫堡的戰備情況。伊夫堡的戰備情況總體上還讓他放心,盡管在某些方面還不盡如人意,但部隊看來沒有松懈,一直在加緊戰備訓練,可以保證隨時應付突發情況。
而魔族那邊,在最初的幾次沖突之後,也重歸了平靜,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盡管如此,科爾漢還是隱隱覺得有一絲不安始終在心底揮之不去,那是一種在長期血肉刀鋒中模爬滾打出來的直覺,他總覺得有某種危機在暗中醞釀著並陰陰逼來。長久以來的戰陣經驗告訴他,越是這種看不見的危險越可怕,因為僅憑直覺你已經感覺到了它的存在,但你卻不知道它將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爆發。
科爾漢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仔細地思考,試圖找出這股危險暗流的源頭。身為平民出身,且在比蒙王國頗受歧視的芒克族人,他能夠走到今天的位置,多少得益于他經常思考的習慣。
就在這時,一個滿頭亂發、衣履闌珊,還提著個酒葫蘆的佐丹奴蛙人晃晃悠悠地從旁邊的小巷走了出來,只見他一對金魚眼,兩只耳朵又短又小,偏偏還配上了一張血盆大口。那奇丑無比的長相就是科爾漢見了也不覺皺眉。
附近的幾個乞丐看到那年輕人的長相也都斗起了樂子,媽的,威瑟斯龐竟然還有比咱們長得寒顫的,這樣老子怎麼混啊。
待那個佐丹奴蛙人迷迷糊糊走到巷口,地上的一個乞丐突然毫無征兆的伸出一腳。頓時,那人就被絆了個趔趄,連著酒壺直直向前撲了出去。好巧不巧,那佐丹奴蛙人撲向的正是比蒙巨獸戰士科爾漢.查爾默斯。
以科爾漢的武藝當然不可能被酒壺灑出的酒濺到,他以與他那魁梧身軀極不相稱的速度飛快一閃身,躲過飛來的酒水,接著一抄手,扶住了那個佐丹奴年輕人。
「對不起,對不起……」重新站直身子佐丹奴年輕人這時似乎也酒醒了,連連向科爾漢道歉。
「沒事,以後小心點。」科爾漢回復著,同時看到了他背後背著的醫箱︰「你是城里新來的巫醫?」
由于剛才的丑態,周圍坐著的乞丐不由一陣哄笑,繼續朝著佐丹奴青年奇丑無比的相貌指指點點。不過佐丹奴青年仿佛對剛才的事完全失憶一般,在向科爾漢道歉後便鎮定下來,眨了眨眼楮,咧開他的大嘴笑道︰「不是的,大人,我是一個走方巫醫……」
不知怎麼,看到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處變不驚神態,科爾漢突然來了興致︰「這麼說,你去過很多地方嘍?」
「那當然,我可是立志挖遍大陸好藥的有志青年,東北行省、西北行省、東南行省、西南行省、南部行省,五大行省我都去過,就連南面的月精靈王國我也去過……」臉色微紅,酒氣未消的佐丹奴青年頗有些得意地笑嘻嘻道。
科爾漢聞言道︰「那你覺得王國現在的狀況如何?」
「嗝」佐丹奴青年長長地打了個酒嗝,混不在意道︰「山雨欲來風滿樓……」說完,臉上笑容不在,意興蕭索地抄起酒葫蘆「咕咚」喝了一大口。
「哦?」佐丹奴青年這句話是用比蒙古語說的,科爾漢听了眼前一亮,試探地道︰「你是說王國將有人會造反?」這是王庭和元老院普遍的觀點。雖然千年前,*著不世出的兩位天才祭祀和一代聖王,比蒙王國不僅贏得了第二次神魔大戰,而且還在後來逐漸找回了四大比蒙分支中的蟲族比蒙、水族比蒙,組成了聯合王國,但王權並沒有真正統一,像博德自治領、水族美杜莎自治領、蟲族杜賓自治領都擁有很大的自主權,不僅可以隨意制定法律、稅收,還可以隨意調兵。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要求分享王庭的權利。
佐丹奴青年臉色平靜地搖搖頭︰「王國內部雖然矛盾重重,各個領主也不乏野心勃勃的人,但坎帕斯的子孫最痛恨的就是分裂祖國之人,加之千年來大家已經習慣待在一起。誰先挑起這件事,必然成為眾矢之的,這一點王國每一個貴族都清楚,所以只要萊茵和泰格的後人不出一個特別愚蠢自大的人,王國內部的事情反而是最安全的……」說著,佐丹奴青年眼神中閃過兩道光芒︰「真正的危險來自于魔族。」
科爾漢頓時震驚了,他也是最近經過詳細觀察,友看過大量斥候的報告才隱隱覺得魔族有南侵的可能,而且還不是很明確。眼前這個長相奇丑的佐丹奴蛙人怎麼能一口肯定王國的危機來自魔族?于是他張口就問道︰「為什麼?」
佐丹奴青年此時平靜地望著遠方,緩緩道︰「我看過王國歷史,魔族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年沒有入侵過王國,而且據我這幾年四處走訪的見聞,魔族也沒有攻打國人族和矮人的領地,也就是說魔族一百五十多年沒有南侵了。縱觀千年來的大陸史,魔族何曾有如此長時間銷聲匿跡過,他們隱忍的最長的一次只相隔了三十七年。所以,能讓嗜血成性的他們,乖乖待在冰雪荒原上那麼久,一定有一個非常巨大的陰謀……我不知道這個陰謀是什麼,但時間拖得越久,它爆發出來的威害就越大……希望王國能夠挺過這一劫吧……」佐丹奴青年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又喝了一口酒。
科爾漢的眉毛這時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有些不以為然道︰「你說的是不是太夸張了點,魔族想吞下比蒙王國,恐怕他們還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兩次神魔戰爭,他們都輸給了我們,千年前,魔族加上海族和慕蘭人依然沒有打過我們。更何況現在的魔族遠非千年前的魔族可比。」
「是嗎?」佐丹奴青年巫醫聞言淡淡地笑了笑︰「可現在的王國也非千年前可比啊……」說完,年輕的蛙人巫醫揮了揮手,向遠方走去。
科爾漢沉默了,直到佐丹奴青年漸漸走遠,才想起沒有問對方名字,連忙高喊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蛙人巫醫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約瑟爾.龐斯……您可以叫我龐斯……」
科爾漢默默念了幾遍,再抬頭,那個叫龐斯的佐丹奴已經消失在街角。
帝波羅漸漸升高,讓人們體會到了他的熱度。
大公府同樣是東北總督府座落在中央大街的盡頭,威瑟斯龐的心髒位置。在城主府的角樓上,一面黑白想見的旗幟在旗桿上迎風飄揚,旗幟上是戰神最忠實的僕人大地之熊米紗,旗幟的四周修飾著流蘇和穗紋。比蒙王國原本實行的是分封制,威瑟斯龐是福克斯一族的世襲采邑,而這里原本表揚的應該是福克斯一族的火狐旗,然而千年前的第二次神魔大戰,大量上位貴族戰死,有的甚至是一家從此滅絕,當時的國王格雷克一世借機收回了大量的土地,以加強中央集權,而且他還頒布法令,以後沒有立過軍功貴族不得繼承和擁有采邑。威瑟斯龐就是在那一次收歸中央管理的。
總督府門口站立著兩排如同雕塑一般嚴峻的士兵,這些手持著戟槍的布爾族牛頭人戰士鼻子上全部穿著銅環,比起普通的布爾族牛頭人精悍了不止一截,都穿著整潔的軍服,每個人都用警覺的目光,打量著每一個來往的行人。他們是每一個從出生起就由戰神神廟賜予永久配飾銅環的布爾族犛牛勇士!
隨著科爾漢的到來,這些犛牛士兵整齊劃一地行禮,眼神中滿是膺服的尊敬。只是科爾漢此時滿懷心事,匆匆回禮便走了進去。
大公府里面並不像外面裝飾的那麼華麗,青石板鋪成的馬道,兩旁是碧綠如茵的草地,其間還點綴著幾株莎蘿樹和翠竹。
陽光透過水晶窗戶射入東北總督的辦公室,中央寬大的辦公桌前,一個體格健碩的比蒙獸人正揮筆簽發著文案。黑白相間的汗毛長滿了大漢的臉膛,雖然經過精心的修理,但眼楮兩側的黑圈毛,就像兩塊鐵膽,把這張臉襯托得更加威嚴肅穆。
「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
當看到走進來的科爾漢,大漢連忙從辦公桌後站起,張開雙手走向科爾漢,臉上浮現出老友重逢一般的親切笑容︰「科爾漢,我最英勇的副官,你終于回來了。」大漢正是比蒙王國東北行省總督、彼爾一族的族長坦爾塞克公爵。
科爾漢單手捶胸,向坦爾塞克行了個軍禮,彼爾大公不僅是他的直屬長官,也是他最尊敬的人。可以說沒有坦爾塞克大公就沒有他科爾漢,在他眼里彼爾大公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大公,幸不辱命,我已完成調查,不過情況並不樂觀。」說著,就把這些日子在伊夫堡要塞了解的狀況向科爾漢說了一遍,到最後還加上了他路上遇見的那個佐丹奴蛙人青年的分析。
坦爾塞克听著听著,眉頭也皺了起來,他站起身踱了幾步,良久方才道︰「你認為魔族這回是動真格的了?」
科爾漢擔憂地道︰「恐怕是這樣。」
彼爾大公坦爾塞克對于自己這位副軍團長十分了解,沒有一定的把握,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說的,所以他立刻道︰「我馬上給王都寫信,告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