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軒沒想到她會問他這些,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薄唇微微扯出一個弧度,反問她,「如果我說我不是詐死,你信嗎?」
如果我說,我真的有死過一次,你信嗎?
凌心悠心中微微一悸,听他這樣發問,下意識的倒吸了一口氣,時隔一年,黎軒說話還是這般的有水準,每一句話都差不多戳中她的心脈。
這一年來,她在季斯爵身旁過的太過安逸,她近乎忘記了危險不安為何物,如今看到那邊黑色的手槍,好似所有的陰暗都席卷而來。
每個人都喜歡假設一些生活,她也不例外。
凌心悠回到家中,闔眼躺下,卻是睡意全無。
兩人一起跨入店內,選了一張容納住兩人的桌子,店里太忙,總共只有兩個店員,他們很正常的被晾在了一邊。
一滴真情的淚水換一條命,好像是他賺了。
看到他這般樣子,她心里不禁感慨萬千,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她,從未和她說過一句真正親近的話,他常常警告她看清自己的位置,還搖頭夾緊尾巴做人。
他返身回書房,在那把黑色手槍旁立定,而後緩緩蹲下,將手槍撿起,完好的放回到原先的抽屜中。
她看著他的慢動作,所有的心情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凌心悠慢悠悠的在這條街上逛著,幾乎就要從街頭逛到了街尾。
假如沒有黎軒的「死亡」,她沒有過早的離開這座城市,她和黎軒會不會再續前緣?
前妻對前夫,不尷尬麼!
她撫額,腦子里又突現出奇思妙想,不如等下和蘇伊約在特色面館?
她有些尷尬的看向他,「我去拿張菜單來。」說著,她擠著身子,去櫃台取了一張沾染著油煙味的菜單。
凌心悠微微愣住,這個答案,不是她想要的,若是她稍微找人打听,她肯定也能得到一些事實,何必舊地重游,繞了這樣大的一個圈子來找他。
小心的將菜單擺到桌子中間,她很正經的問︰「只有這些,你吃什麼。」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偽裝的極好,可沒想到在他一句話下就差點破功,雙肩微有些抖,縴細的手指收緊扣在手心里,暗自深吸著氣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才說︰「大概,我是信的。」
黎軒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她,听她說到紙條扔了的時候,他才真的心如刀絞,可他又能怪得了誰,他根本沒有守住紙條上的承諾。
距離昨晚見面不到12個小時,他們就再度相遇了。
他微勾起唇角回望著她,那表情,似乎並沒有打算放過她。
「你,你是心悠?」蘇伊顯然听出了她的聲音,卻不敢確定她的身份。
「談些什麼?」她微微納悶,前夫和前妻到底該談些什麼,這是一個問題!
他伸手,將菜單用手指劃到一邊,說︰「不急,我們談談。」
她搖頭,黎暖心當年確實未曾找過她。
她應下。掛斷電話後,她方才明白季斯爵最後一句囑咐的用意。
「如果,我還想知道更多呢?」她問。
凌心悠默然,她的心思完全被他戳中,她賭的,便是他留給她的那張紙條。
急忙揮開他的手,往外面逃去。
她撥通蘇伊的號碼,蘇伊顯然沒有存她如今在國內的號碼,整整打了三遍才被接起來。
她呆呆的驚住,黎軒竟然提議去這家小門小戶的特色面館!
莫繁說因著那滴淚水,她對他心軟了,最後還救了他一命。
黎軒定定的看著她,墨眸里閃過一抹若有所思,低沉的說了句,「火後余生,這是我的答案。」
這是為什麼!難道季斯爵連黎軒身邊的人都能收買!
「心悠,你知道的,我再也無法拒絕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半晌後,他才緩緩開口,似乎醞釀了許久的情緒。
他看著她匆匆的離開,渾身癱軟在了沙發中。
她走路一向目不斜視,可是這次,她卻忽略不掉他的存在。
「怎麼了,聲音听起來有氣無力的?」季斯爵在那邊問。
「是我,我目前在國內,方便問你些什麼事情嗎?」
季斯爵,你真的有自信贏過黎軒嗎?嗎時年有。zVXC。
她翻找著通訊錄,看到一個名字——蘇伊。
可這種相遇,並不叫做緣分,而叫做尷尬。
他該是怕著她知道真相的吧,可是他明明知道她會知道真相,為何還要放逐她過來。
可惜這一次,她注定要錯過這家面館的。
「隨便談,隨便聊,隨意就好。」他說著,隨意將後背倚在了椅背上,一派隨意。
但再一想,似乎也是欠妥,蘇伊和名流們出入各種高級場所,這種地方的話,蘇伊肯定適應不了。
因為這樣,她只能在他面前謹小慎微,處處小心,為了從他手里得到一點東西,她都要處處算計。
他們從認識以來,似乎沒有正經的坐在一起吃一頓飯呢,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敢信。他轉身,大步跨到她跟前,寬厚的大手撥開了她眼際的頭發,手指撫上她的眼角,為她輕輕拂去眼角的淚,淒愴的說︰「好像在你面前,我沒有什麼資本了。」
「我該走了,你早點休息。」凌心悠輕輕的說,順便將淺水別墅的鑰匙放到旁邊的櫥櫃上。
「原來是這樣。」她上前一步,深望向他,語調輕柔,卻未見一點波瀾,眸光沉靜如窗外皎潔的月色,室內,又是長久的空寂,她站在他旁邊,能聞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酒氣,燻得她有點頭暈腦脹。
她點頭,目光似有似無的飄向那家特色面館。
黎軒帶給她的,除了陰暗,還有什麼!
莫繁說那晚他為凌心悠落了淚,他不信,可是現在,他信了。
一滴淚順著他的眼眶滴落于臉頰之上,他背過身,打開窗戶,任涼風將臉頰上的淚水吹干。
「看來,好像我們是錯過了,不過黎軒,當年即便你沒有那場意外,我也不會和你復合,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你寫給我的紙條,我已經扔了,你不會怪我吧,另外,我……」她想告訴他自己要結婚了,可話到嘴邊,她卻是說不出口一個字,她止住了話,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漸漸紅了的眸子。
霧氣氤氳了眸子,如鯁在喉,她再也說不出些什麼。
她大概會信的吧,畢竟,那場大火是確實存在的,所有的佣人都說他被困在了里面。
「這家面館,怎麼樣?」他突然開口問。
目光恰好對上,空氣里最小的分子中,彌漫著微妙的氣息。
那端沉默了半晌,才有回音,「心悠,我今晚熬夜太久,明早還有一個國際會議要開,明天下午,我們約個時間見個面吧,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明天見面再說。」
「哦,可以啊。」她來不及思考,唯有訥訥的應下。
她心里也不知怎麼想到,腳步竟然頓住了,恰在這時,黎軒忽然開口了,聲音中揚起點點笑意,「既然見面了,不介意一起吃頓飯吧。」
伸手模上手上的戒指,心里卻頗不是滋味。
手機響了,她茫然的接起,「喂。」
她強迫著自己相信這個事實。
蘇伊還在這座城市工作,她和蘇伊一直還在保持著聯系,可蘇伊一次都沒有對她提過黎軒的事情。
她和蘇伊約定在兩點見面,沒有到中午,她便出來了,肚子有些餓了,還沒有吃午餐,恰好看到小橋那頭有家特色面館,便朝那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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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伊,我和黎軒見面了。」她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凌心悠被他的話和動作愣住,他指尖的溫度和氣息沾染在她的肌膚上,恍如隔世,她覺得自己再呆下去就要深陷于囹圄之中了。
凌心悠心中一悸,又考慮到蘇伊現在是上班族,應了下來,兩人約在特色街。
他囑咐了她幾句,讓她慢慢來,然後又說︰「心悠,無論你遇到什麼事情,做了什麼決定,你一定要告訴我,讓我安心。」
白天的特色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火後余生,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死了,可姑姑偏偏不信,她在暗格里找到了只有半條命的我,後來,她自作主張繼續營造我死了的假象,逼二叔現形奪權。」說到這里,他稍微頓住,看向她,「姑姑未曾去找過你吧。」
「我也猜到了,姑姑為讓我和葉家聯姻,故意把真相對你隱瞞。」說罷,他低低的笑了,聲音低啞如喪鐘,聲聲哀鳴。
她知道自己的心情瞞不了他,只好說︰「爸媽在鬧離婚,最近好心煩的。」
這條特色街上,這家特色面館是特色中的特色,錯過了挺可惜的。
可是現在,兩個人真正平等的坐在了一處兒,她卻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明明心里感慨萬千,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真是奇怪的很。
「心悠,我們這樣子,是不是很好?」他悠然的喚她的名字,輕輕出聲發問。
她愣住,腦子里一團亂,如扯棉絮般,越扯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