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老聞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明白,李晚的意思。
莫長老當即微微一笑︰「若你能盡力而為,我們可以給你雙倍趕工獎勵,而且,若湊夠十件以上珍品法寶,還能為你舉辦一場獨家拍賣,販售你的所有杰出之作。
我可先提醒道友一聲,這些要趕工的,大多都不是主顧訂做,而是先由坊里自行煉制,招徠客人競價爭購,所獲之利,可能遠超預計!」
天工坊煉器,分為兩種,一是主顧訂做,限定了類型,威能,另一種,卻是任由煉器自根據手中天材地寶自行發揮,一般都是清理庫存,以及興起之時,靈感之作。
前者局限較大,如作八股文章,後者卻隨意得多,更有可能出現珍品名器。
「獨家拍賣。」李晚听到,眼瞳一縮,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煉器師想要揚名,煉制出上好的法寶,是最快的捷徑。
而舉行獨家拍賣,召集各方高手強者,競價相爭,更顯矜貴。
李晚乍得賺錢的手段,一時之間衣食無憂,但也深曉未雨綢繆的道理,能有狠賺一筆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而揚出了名聲,帶來的往往便是切實的利益,兩者相輔相成。
名利雙收,誰不樂意?
除此之外,自己在這天工坊中,也將受到重視,一舉從束手束腳的困局中闖蕩出來,盡顯所能。
想到這里,李晚看向莫長老的神色,多了幾分審視︰「莫長老,你……」
莫長老神秘一笑,道︰「實不相瞞,我們幾位長老,曾就李道友那件火雲衣進行過論證,一致認為李道友的水準已然堪稱高明,唯一的限制,便是修為尚淺,還煉制不了更高品級的法寶。
不過這不要緊,器道一途不比其他,更多依靠的是知識和經驗傳承,倘若今後你修為提升,必定能夠煉制真器,甚至寶器,成為名揚天南的大師人物。因此,坊里會把天材地寶和其他煉器的資源向你傾斜,倘若李道友想要抓住機會趁早揚名,不妨主動替坊里分憂,于人于己,都大有好處。」
頃刻之間,雙方似乎主客易位,原本該是李晚向莫長老討要好處,卻反過來,變得了李晚難得的機會。
李晚低頭沉吟一番,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猜到了莫長老此行的用意。
李晚突然苦笑一下,顯露出幾分無奈道︰「莫長老,你說的,確實很令人心動,不過,晚輩修為淺薄,能耐又有限,怕是難以擔當重任,這件事情,還是容我考慮考慮,到時候再答復你吧。」
莫長老面上的笑容僵住了,李晚不答應,也不拒絕,不知道什麼意思。
李晚搖頭道︰「時候不早,莫長老還是快快把這件孔雀衣入庫吧,我也該回去了。」
說完他便沒有再給莫長老說話的機會,轉身收拾起桌台來。
莫長老眼中流露出幾分詫異之色,但怔了好一陣,也只好無奈轉身離去。
李晚看著他的背影,輕嘆一口氣,卻也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答應還是不答應好,不過,答應了就難得反悔,而不答應,卻可以玩個三請三辭,總還有轉寰的余地,似乎不急著答應更好?」
「關鍵在于,這莫長老究竟是代表著誰來拉攏我,沒有搞清楚之前,不好輕舉妄動。」
李晚雖然初出茅廬,但也總有幾分眼色。
天工坊里的煉器師足有上百位,其中不乏高手,為什麼別人都雲游或者病休,剩下大小貓三兩只?自己這時候跳出來逞能,不是找不自在嗎?
況且,莫長老遮遮掩掩,沒有老實交代其中內情,自己憑什麼幫他們?
考慮考慮……沒有解決顧慮之前,一直考慮下去吧。
***
莫長老離開後的不久。
天工坊里,一間靜室中。
莫長老面上帶著些許歉意,向著一幕珠簾︰「大小姐,我已經把事情給李道友提過了,但看起來,李道友並不是很感興趣。」
「是嗎?」大小姐的聲音,從珠簾背後傳出來,「恐怕不是不感興趣那麼簡單,他是有所顧慮。」
「顧慮?」莫長老抬起了頭。
大小姐幽幽嘆道︰「應該是我錯了,他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拉攏的人,這世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也總有清醒者,他之所以不答應,應該是听說了什麼風聲,看來禁令要再嚴一點了,都道家丑不可外揚,連新來的煉器師都這麼快知道坊里的齟齬,成何體統。」
莫長老問道︰「那我們還要不要再試探?我願為說客,再去跟他詳談此事,重利之下,不怕不動心。」
大小姐道︰「不必了,此事的根結,並不是利益不夠,而是他覺得我們心意不誠,沒有開誠布公交代底細,而且,此人未嘗也沒有待價而沽的心思,由我以少坊主的身份出面,總比其他身份好用得多。」
莫長老听到,不由也微嘆一聲,道︰「可是這樣一來,我們的底牌難免泄露,若那李道友是個知根知底的坊中老人,那倒也罷,但若早已為他們所拉攏,那便不妙了。」
大小姐听到,不由也沉吟無語,良久才道︰「應該不至于,他們那幫人,器量格局太小,又偏偏清高自傲,自命不凡,怎會有如此迅速的動作?而且這李道友從入坊開始,便是由我們一直暗中關注,雪藏起來,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坊里來了位能夠接連煉制珍品的器道高手。」
听到這個,莫長老露出一絲笑意︰「這都是大小姐英明,先行一步,處處領先,當初設法收攏了各大作場的雜役,學徒,也是由基層著手,這才是真正的架空。」
大小姐道︰「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莫長老,你先回議事廳坐鎮吧,我再想想,要怎麼樣才能說動李道友。」
莫長老道︰「那我先告退了。」
說完,莫長老便離開了房間。
珠簾里面,姝影安靜,依舊不動,大小姐盤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左手,晶瑩如玉的手背上,李晚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早已消失,但心里的印記,卻沒有消失。
一向在外人面前顯露堅毅果敢的大小姐,獨處無人之時,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幾分嬌羞之意,面色微紅。
十歲持家,擔當大任,爾後,與那些老奸巨猾的坊中長老斗智斗勇,一力匡扶家業,始終不顯疲態,宛若完人……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多少次在夢里哭濕了枕巾,多少次惴惴不安,擔驚受怕。
自己,終究只是一名弱女子。
如今的自己,已經足足二十有八,雖然修士壽元悠長,不興早嫁,但也已是可為人婦的年紀了,但一直以來,身邊都沒有什麼像樣的男子,自己與坊中長老一脈一向關系惡劣,更無所謂什麼青梅竹馬。
從小到大,接觸最深切的,竟然是這個無禮咬了自己一口的李道友,簡直豈有此理!
大小姐冷艷的面容上,不禁現出幾分不怒自威的肅然之意,仿佛女皇一般。
她的銀牙也不禁咬緊,仿佛手上又有什麼東西麻麻癢癢,變得奇怪起來。
大小姐不自覺地把手掩進袖中,輕輕地撫摩了幾下,一股異樣油然而生。
「本大小姐的手,可是連踫都從來沒有給人踫過呢,好你個李道友,竟然還敢咬一口。
不,我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下來……倘若失了分寸,我便不能面對他,更不要提說動他。」
「早知道,就該下令把他召來,當時談妥了,也不至于陷入被動。」
大小姐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卻也顯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
原本按照她的計劃,早就應該出面跟李晚接觸了,但當時意外發生,她發覺自己心態已亂,除了倉皇逃離,竟是無法另作他想。
她也知道,這恐怕是自己的一個弱點,為人所熟知的冷艷強悍背後,是與一般閨閣千金沒有兩樣的嬌羞,為了掩飾這一點,她從來都是躲在珠簾背後與人談話,垂簾听政,久而久之,竟也逐漸淡忘,過高估計了自己。
大小姐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嬌羞柔媚,坐立不安地盤坐了一陣,卻始終無法讓自己心靜下來。
良久,她無奈輕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串油光發亮的烏珠手鏈,手指扣動,有規律地轉動起來。
一道蒙蒙亮的白光自烏珠上面涌現,化作一團團清氣,融入大小姐身軀。
這些清氣散發著一股溫暖的馨香,似是有安撫心神,清心靜氣的功效。
憑借法寶之利,大小姐的神色漸漸變得安寧平靜起來,陡而又變得堅定無比,似乎下決心。
香風一動,大小姐站起身,來到桌前,揮毫寫就一張禮帖,然後開口喚道︰「來人。」
「大小姐,有何事吩咐?」一個護衛模樣的人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拱手問道。
「把這帖子送到前陣新來的煉器師,李晚李道友府上。」大小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