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層層營帳中拱衛著中間最大的王帳,昨夜大雪下了一夜,因為洛王世子被刺客襲擊一事晚上的晚宴也取消了。
主帳之中,一夜未合眼的夏侯雲天接過福泉手中的濃茶一口飲下,身邊放著一堆亟待處理的奏折和昨夜大臣們上書的冊子,大部分都是彈劾康王和秦王的,還有一小部分是替康王和秦王求情的。
「福全,你說他們怎麼就不能消停幾日呢?這般急不可耐的想殺死自己的兄弟,難道就能立即登上這個位子嗎?」
夏侯雲天青黑的眼圈下泛著血絲,盯著福全的眼楮透著幾分蒼老和無力。
「皇上您息怒,昨日的事情誰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即便是刺客身上都有康王府的腰牌,就像前些日子刺殺懿王的刺客有秦王府的腰牌一般……」
福全後皺眉安慰著,盡量想讓自己避免在這場權勢的爭斗中被波及,皇上心里其實早已經有數了,只是他下不了手罷了!
「依你看,昨日被伏的領頭人該怎麼處置?」
夏侯雲天索性將這個尖銳的問題拋給了福全,即便是治他的罪也彌補不了他犯下的罪責,況且這牽連甚廣,茲事體大。
「這……小的不敢妄言,皇上還是同洛王世子商榷吧,畢竟他們是這件事的受害者,況且懿王和清靈公主也都同時被刺,若是不給個交代,只怕……」
福全將問題又拋了回去,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他只是個宦官,他只想置身事外。
「你說得對,只是若是朕將此事交給懿王查辦的話,恐怕牽連甚廣,若是人因為失血過多死了的話……」
夏侯雲天勾起了唇角,洛王府自然是要安撫的,不過既然洛王世子同煙郡主都沒什麼大礙了,該罰的罰改殺的就殺了吧!
「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辦!」福泉見夏侯雲天沖自己比了個殺頭的動作,立即點頭跪安領著身後的影衛匆匆忙忙地朝外面去了。
如今還未到辰時,門外除了雪地上透著微光之外天幕仍舊是一片漆黑,王賬門前跪了一整夜的康王和秦王仍舊跪著,身邊自然也不敢有人上前搭理他們,福泉匆匆離去的腳步漸行漸遠。
從昨日起洛畫煙和洛出塵都躺在床上不曾起身過,南宮墨雪和南宮墨璃寸步不離的守著,御醫都戰戰兢兢地一次次將各種名貴的藥材端進他們的營帳之中,知道方才洛出塵醒過一次之後,眾人提著的腦袋才放在了肚子里。
「清靈公主,您身上的傷該換藥了。」
一名年輕的太醫上前將金瘡藥遞給南宮墨雪,又恭敬地退下了,一旁軟榻上斜倚著的夏侯懿則是半眯著眼沉默著,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鬼影和黛影以及嫣然都不在這周圍。
「多謝陸小太醫了,世子已經月兌險,你們都回去歇著吧,若是皇上問了便說我應允的。」
南宮墨雪沖陸玉展露出一個安心的笑意示意他能放心離去,夏侯懿則是抬了下眼皮接著又閉上了。
「多謝公主仁慈,下官先告退了。」
陸太醫轉身到外帳叫上守了一夜的幾名太醫相繼離去,營帳內陷入片刻的沉靜。
床上「重傷」昏迷的人突然睜開了眼楮,慵懶的眯著眼眸沖軟榻上假寐的夏侯懿挑了下眉,「懿,事情查的如何?是太子的人嗎?」
夏侯懿睜開眼沖洛出塵搖了下頭,燭光打在他臉上的銀制半月面具上,透著幽黃卻詭異的光線,像是一頭沉睡許久的獅子剛剛睜開眼眸,帶著無比的凌厲和蓄勢待發。
「不是,夏侯泰沒那麼蠢,雖說他很想要我的性命,但他絕對不會自毀根基毀了洛王府和將軍府,否則他日後依仗什麼來坐上那個位子?」
南宮墨雪挑了下眉,這是第一次他們兩人毫不避諱的在自己面前談論這些事情,而她恰好也有許多疑問想要解開。
「既然不是夏侯泰那麼文氏一族出手的可能性就極小,除了太子黨有誰能夠這般大手筆對付我們?成年的皇子就這麼幾個,倘若不是皇子是異姓王呢?」
南宮墨雪突然想起來湘西王同秦王聯姻之事,雖說他那兒子已經算是半個死人了,然而連郡主卻是秦王的正妃,如今已經快要生產了。
「丫頭說的對,忠勇侯府這一次不過是被人利用了,搭上忠勇侯庶子的性命並不讓人奇怪,看似矛頭指向了同秦王一黨的忠勇侯府,實則……不過是找好了替罪羊。」
夏侯懿點頭,一旁的洛出塵慢悠悠的喝起了茶,也說出了心里的想法。
「實際上,想殺我們的人也許同十八年前下毒的人是一伙,之後的未央宮大火定然也與此人月兌不了干系,只是雪丫頭和南宮夫人身上的蠱毒究竟是何人所下,這背後究竟有什麼牽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對方的目標是懿和我這一點毋庸置疑!」
夏侯懿和南宮墨雪同時點頭,天快亮了,等黛影他們回來也許便能知道些什麼,不過他們不抱太大的希望,忠勇侯木安的庶子根本不是忠勇侯的心月復,平日里也不得重視,完全沒人想到他不僅功夫不若而且能調動這麼多殺手和影衛。
「出塵,你準備一下沐浴一下,渾身髒透了。」
夏侯懿突然瞥了一眼洛出塵身上被血染透的衣裳,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一臉嫌棄的道,南宮墨雪捂著嘴偷笑了一下,示意他屏風後面有準備好的熱水。
「哼!本世子如今傷的這麼重如何能自己沐浴?不如讓本世子未來的世子妃幫我沐浴如何?」
洛出塵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袍子,將上半身的中衣都扯下來扔在了地上,南宮墨雪轉身朝外走準備遠離這危險的兄弟兩,夏侯懿則是慢悠悠的開口了。
「你有沒斷手斷腳,不想死的太難看的話就給我閉嘴!」說著朝洛出塵的床前走去,伸手將他抱了起來直接扔進了屏風後的浴桶里。
「嘶——謀殺啊!」洛出塵近似于嚎叫的聲音傳出營帳,南宮墨雪失笑的搖了下頭。
天剛蒙蒙亮,地上的積雪泛著白光,南宮墨雪朝一旁自己的營帳走去,卻踫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一群人。
為首的兩人正是殷寧郡主如今的秦王正妃以及前幾日被扔出去的秦王側妃冷沁柔,兩人一臉憔悴的容色,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直直的跪在了南宮墨雪面前。
「求公主開恩,放過我家王爺吧!」冷沁柔眼中含淚死死地盯著南宮墨雪,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惡毒。
「清靈公主,我知道你恨我從前對你所做的那些事情,但你也不能將刺殺洛王世子和懿王的罪名嫁禍給我家王爺,王爺他是無辜的,你不能因為我搶了秦王的寵愛就記恨于他,他是無辜的。」
冷沁柔大聲的控訴讓南宮墨雪冷下了臉,這個女人究竟有完沒完?真當自己是她可以隨意拿捏的嗎?
「將你家王妃和側妃扶回去,你們一個個都不明白你家王妃如今受不得半點傷嗎?還是說——你們想嫁禍于我?」
南宮墨雪眯著眼冷冷的盯著一言不發跪在雪地上的殷寧郡主,曾經那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女子如今也不過是個為夫君打算的可憐蟲,並且夏侯淳根本就不配!
跟在連殷寧身後的侍女們個個面面相覷,沒人敢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王妃也沒人敢答話。
南宮墨雪輕輕一笑,瞥了一眼地上一臉無懼的連殷寧和撒潑演戲的冷沁柔,突然俯看著她們,只用三人能听得見的聲音沖她們道︰「喜歡跪?那就跪著吧,本公主乏了,回去睡覺!」
語畢南宮墨雪轉身便朝著洛出塵的營帳中折身回去,營帳門口跪著的連殷寧和正打算模黑南宮墨雪迫使她出手救秦王的冷沁柔都是一愣。
她!她!她!竟然就這麼走了?
「洛美人我又回來了。」
南宮墨雪隨意地在洛出塵營帳中的軟榻上一躺,就著夏侯懿方才蓋著的毛毯一拉將自己裹了個嚴實,昨夜為了配合洛美人演戲自己一夜未合眼,這會兒正好睡一會兒吧。
「丫頭先睡會兒,門外那些人你不必理會,這件事也很快會被那個人掩飾過去。」夏侯懿涼涼的聲音傳來,間或夾雜著水聲起落。
洛出塵則是一言不發地閉著眼,他的傷口雖然沒傷到要害,不過確實流了不少血,如今泡在藥浴里痛的他巴不得死過去,懿這明顯是在對他公報私仇!
毛毯上傳來淡淡的紫羅蘭香氣,南宮墨雪緊了上的毯子聞著熟悉的香味翻了個身便睡著了,以至于內室隱隱傳出來談話的聲音南宮墨雪都沒有听到。
「懿,這次回去我們就換過來吧,每日看著你們倆在一起我怕有一天會瘋掉。」
冰冷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若是此時南宮墨雪听到的話她會萬分詫異,洛出塵的跳月兌性子不過是掩飾,骨子里的他和夏侯懿一樣涼薄而冷血,殘忍而嗜殺。
「不行!現在還太早,太子妃生產要到明年三月,在此之前文家不會有所動作,而我們大婚最快也要到四月以後。」
夏侯懿伸手朝浴桶中添了些熱水和草藥,雖然這些藥會讓傷口很疼,卻見效的更快,傷口結痂也會很快。
「你就不怕我對丫頭做出什麼讓你終生悔恨的事情來嗎?畢竟我在洛王府一日,便會覺得她是我的未婚妻一日。」
洛出塵抿了下唇,蒼白的唇色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加透明,夏侯懿只是無奈的搖了下頭,「當然前提是如果她不會殺了你的話。」
「哼!」
洛出塵扭過頭去,他們明明是一般大的,可是他總是將自己保護的好好的,不讓自己受半分傷害,日子久了連他都覺得理所應當,可是心里卻隱隱的覺得疼痛。
「出塵,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明白洛王府需要你,如今北齊蠢蠢欲動,我擔心年後會打仗,若是真的打仗的話,難不成讓你帶兵?」
夏侯懿伸手揉了下他同自己一樣黑亮的長發,嘆了口氣,他們最不該的便是生在帝王家,若非如此他們都不會離開自己的母親,也不必日日擔心,直到現在也提心掉膽,然而這一切都不是直接來自與敵人,而是他們的父皇!
洛出塵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些,仍舊是悶悶地道︰「可是我不想你獨自面對這些,有時候我甚至在想總有一日我們能夠不再因為這些而擔憂,能自由自在。」
「會有那麼一天的,你不必擔心因為叫我哥哥或者叫了母妃招來殺生之禍。」
伸手將浴巾放在洛出塵手邊,夏侯懿轉身出去直接走到軟榻前坐下來,看向不知何時回來的鬼影三人。
「怎麼樣了?」夏侯懿邊問邊順手將南宮墨雪身上的毯子拉了拉,有些漫不經心。
鬼影一成不變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低沉著聲音答道︰「回主子都辦妥了,如今福公公趕去之間得到一具尸體,不過他也是去滅口的。」
黛影從袖中取出來一個黑玉令牌,遞到夏侯懿手中,玉嫣然也取出袖中的另一枚白玉令牌遞了過去。
「這是黛影和我在不同的時候得到的令牌,但上面的花紋卻是一模一樣,雕刻也廚子同一人之手。」兩人將兩枚玉牌遞到夏侯懿手中,玉嫣然接著解釋。
「白的這一枚是我們在景家遇刺的時候得到的,這是從風姑娘毀了容的那名殺手身上搜到的,因為一直沒有頭緒玉牌便留在了我身邊。」
夏侯懿反復看了一下手中幾乎一模一樣的兩枚黑白玉牌,似乎有了幾分興致,玉牌上面刻著纏繞的藤蔓,藤蔓只見纏繞著海水浪花,有幾分明明奇妙卻有說得通了。
「被風吟笛下毒的那名女子會忍術對吧?」夏侯懿勾起唇角,若是這些人的話,說不定未央宮大火的事情也能查出蛛絲馬跡來了。
「是的!」鬼影和玉嫣然點頭,一臉冷然。
黛影只是繼續剛才的事情,「白色的玉牌是夜里我從姓木的身上搜出來的,很明顯他們才是一伙的,至于究竟是什麼原因還不得而知,不過忠勇侯府只是背了個黑鍋,而下手之人也定然不是文家。」
「查!哪怕是將京陵翻過來也要給我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夏侯懿抿著唇,漆黑如墨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周圍又冷了幾分。
「先前讓你們尋找十幾年前在宮中當值的禁軍首領可找到了,還有未央宮中生還後來被放出宮去的宮人可有消息了?」
黛影連連點頭道︰「無影傳訊來說所有的證人都集齊了,如今送去了龍脈山莊,有影衛守著不會有事,等主子這次回去便能親自查問,如若這兩件事情真的是同一伙人所為的話,這一次定然不會讓他們逃掉。」
「外面的人怎麼回事,統統給本世子扔出去!」
一身白袍的洛出塵眯著眼沖營帳外的侍衛們吼了一句,隨即扯到了傷口捂著腰直叫喚,雖說他並不懼怕疼痛,可還是會在有人關心的時候就叫喚兩嗓子。
鬼影轉身出去處理門外煞風景的秦王府的女人,而黛影和玉嫣然則是隱在了暗處,這個點兒約莫那個人要傳召他們覲見了。
「聖旨到——」
福泉尖細的聲音透著幾分焦急到了洛出塵的營帳外,乍一見到門外跪著的秦王正妃和側妃便是一驚。
「秦王正妃和側妃為何在這兒跪著?你們還不快將人扶起來送回秦王營帳去?統統都是些死人嗎?」
福泉沖站在一旁的秦王府的下人吼道,他身後立即有幾名年紀較大的嬤嬤扶了地上的人便往外拖,冷沁柔想要撒潑耍橫立即被堵了嘴拖出去了。
「鬼影侍衛,不知這會兒洛王世子可醒了?皇上徹夜未眠擔憂世子的病情,特地吩咐雜家過來傳個口諭。」
福泉一臉賠笑的看著面無表情的鬼影,這個侍衛同他們家主子懿王一般無情冷血,就連面癱都是一樣的。
「世子剛醒過來,這會兒怕是正在喝藥呢,福大總管里面請。」
鬼影生硬的說完,揮退了他身後的侍衛,他原本是打算讓侍衛將過來鬧事的女人點了穴叫下人抬回去的,現在倒省事了。
福泉讓身後的人都留在了營帳外面,獨自一人朝營帳里走了進去,小腿不住地打著顫。
門口的侍衛掀開營帳的風布和簾子,福泉整了整衣冠走了進去,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一些。
「咳咳!奴才見過懿王、洛王世子!」
正在喝參湯的兩人同時抬起頭來,沖福泉揮了下手,一個慵懶妖嬈,一個冰冷肆意讓福全頓時軟了下去,連腿都開始發顫。
夏侯懿放下手上的空碗,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福全道︰「福總管過來所為何事?」
「回懿王,皇上讓奴才過來傳旨,不過如今洛王世子躺在床上呢,老奴直接說了便是。」
福泉陪著笑,見洛王世子並不說話,只是在一旁低頭喝湯,而懿王坐著的軟榻上郝然睡著清靈公主!
「謝福總管體諒出塵,念吧!」夏侯懿抬了下眼,示意他不必打擾洛出塵直接宣旨,福全如蒙大赦一般猛點頭,隨即開始傳旨,這也是他這輩子傳的最為辛苦的一次口諭。
「封吾皇口諭,昨日山林狩獵洛王世子因刺客刺殺身受重傷,念其重病未愈又添重傷,特賜東海貢品仙靈丹一瓶,黃金千兩,千年人參十株,千年靈芝十株,準其在家中休養至痊愈再來上朝,與明年四月佔卜吉日吉時同清靈公主完婚,賜清靈公主全副鳳攆大婚,榮國公主于半年後進門,以平妻禮進門,欽此!」
福全心里極為沒底,一邊傳召一邊看著懿王和洛王世子面不改色的模樣,頓時拿捏不住他們的想法,一時間也不敢吭聲,直愣愣地站在那里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就皇上讓福公公說的就是這些嗎,沒別的?」
洛出塵放下苦澀的藥碗,塞了一粒酸梅在嘴里,似笑非笑的看向福全,而夏侯懿則是喝著茶,似乎並不在意。
「回世子,皇上的口諭就是這些,世子若沒有別的疑問,笑得就回去復命了。」
福全壯著膽子說完,轉身便向開溜,而洛出塵也沒攔他,攏了上的衣裳便躺下了。
「走!回王帳。」
福全一路小跑帶著身後的一干侍衛和小太監連滾帶爬返回了夏侯雲天的營帳,而此時營帳之中地面上正跪著秦王和康王,太子和幾個成年皇子則是在一旁坐著,眾人皆是神色嚴肅。
「啟稟皇上,您的口諭奴才已經傳到洛王世子那兒了,懿王也在旁邊,清靈公主一夜未合眼睡著了。」
福全小聲說完恭敬地退到一旁,夏侯雲天緊皺著的眉卻未松開,偏頭看向太子,「太子,此事你怎麼看?」
夏侯泰听到自己被問有幾分詫異,立即起身上前道︰「回父皇的話,昨日刺客身上帶著的雖然是秦王府的腰牌,可是如同前幾次的刺殺一般,兒臣以為三皇弟沒有理由派人刺殺七皇弟,更何況負責保護洛王世子安全的禁軍雖然從前是四皇弟的部下,可並不代表他听命于四皇弟,兒臣以為這其中必定有誤會。」
夏侯雲天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心想自己已經在琳兒同南宮丫頭的婚事上做了讓步,想必洛王也不會因此而動怒,再者唯一的證人都死了,昨日的刺客一個不留被盡數剿滅,也算是能揭過去了。
「你們幾個怎麼看?」夏侯雲天眼神銳利的掃向太子身旁默不作聲的幾名皇子,「老十你怎麼看?」
夏侯徽恭敬有禮地起身答道,「回父皇,兒臣認為太子皇兄所言甚是,光憑借這個定奪有失偏頗,三皇兄和四皇兄向來對兄弟和善,七皇兄雖然性格孤僻少語,然而他們並沒有過什麼沖突,因此兒臣認為此事當從長計議,不可妄自論斷,以免失了兄弟和氣。」
向來不務正業且脾氣暴躁的十皇子近日表現的越來越乖順,夏侯泰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而秦王則是心中暗喜,幸而自己盟友甚多,否則今日就是不死也要月兌層皮了,父皇最不喜歡朝中營私結黨,更何況是他的兒子自相殘殺的事情。
「嗯,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昨夜忠勇侯的庶子已經認罪自裁,忠勇侯府自然是要被牽連,這件事便到此為止,若是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朕定然嚴懲不貸,听到了沒有?」
夏侯雲天盯著眾人說道,夏侯淳袖袍下的拳頭都攥的死緊,一言不發地垂著頭,夏侯泰帶著眾人答是,而後秦王和康王便被放了回去。
由于太子手上關于秦王賣官以及結黨營私的證據不夠充分,只能將僅有的一些蛛絲馬跡遞給了夏侯雲天,他自己是騎虎難下,如今這一出戲鬧成這樣,即便這事不是他做的,他的兄弟們也會認為是他所為,根本解釋不清。
翌日,聲勢浩大的冬獵提前結束,原本應有的篝火晚宴和各種才藝表演也被取消,洛王世子以及清靈公主的馬車連同將軍府和懿王府的馬車跟在皇上的馬車後由十萬禁軍開道率先回了京陵,眾朝臣跟在最後面慢慢地往回走。
據說秦王妃因為跪在清靈公主面前提秦王求情動了胎氣,回府之後便小產了,秦王變得抑郁且暴躁不堪,年節前竟然又納了一房貴妾,乃是京陵第一首富殷家的嫡長女殷素柳。
榮國公主晚清靈公主半年進門的事情也被傳得人盡皆知,據說洛王府的聘禮會在年關前抬到將軍府中,而這幾日風頭正盛的將軍府嫡女南宮墨雪也就是如今的清靈公主就要過十三歲生辰了。
南宮墨雪依靠在軟榻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中的書,自十日前他們冬獵回來之後,夏侯懿便再也沒來過將軍府,就連晚上也不曾來過,一想到他留下那封莫名其妙的書信,她心里就堵得慌,隨手將書本里夾著的信又翻了出來,細細地看了起來。
「丫頭,這幾日要處理一些事情不得不離開一陣子,晚上不能陪著你了,你若是無聊了就呆在家里同笛子一起繡嫁衣吧,記得要每日想我,你生辰時我會趕回來,懿字。」
南宮墨雪嘆了口氣,將信箋折好放回書本中,一大半日了竟然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索性合上書往旁邊一扔,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楮。
「小姐、小姐!」
外間響起青衣著急的聲音,平日里穩重老成的丫頭今日為何這般冒失?
「何事慌張?」南宮墨雪起身朝門口走去,青衣直接撞在門口的青裳身上。
「哎呦!死丫頭,你是要撞死我嗎?」青裳伸手擰著青衣的耳朵,作勢要掐她,想來怕癢的青衣卻完全沒躲,看著南宮墨雪在這兒才舒了口氣。
「小姐,不好了!」
南宮墨雪被她的話鬧得「噗嗤」一笑,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道︰「怎麼不好了?本小姐可是好得很呢!」
「呃……小姐,真的出事了,洛王府的人送聘禮上門來了,如今被王管家堵在了門口,夫人讓我通知小姐去處理。」青衣喘著氣說完,一臉見鬼的模樣讓南宮墨雪有些不解。
「洛王府遲早要送聘禮來的,這有什麼問題嗎?為何將人堵在外面不讓進來?你們這是哪里的規矩?」
南宮墨雪的聲音透著幾分不悅,雖說自己嫁的人並非洛美人,可是洛王府也不該被這般對待,當真有些過分了!
「小姐,您先別急啊,听我把話說完。」青衣結果青裳遞過來的水杯,灌了幾口水下去,紅彤彤的小臉蛋緩和了些才接著道︰「懿王親自送來的聘禮,說是洛王世子重病,他便過來了!」
青裳瞪大了眼楮,南宮墨雪也是露出一臉驚詫的神色,這位爺當真是一日也不能消停,他這是要鬧得人盡皆知嗎?不過心里卻有幾分暖意。
「走!邊走邊說!」南宮墨雪披上大氅轉身朝外走,青裳拉著青衣跟在她身後卻發現小姐的步子走的很快,她們全力也被甩在後面一大截,這是什麼狀況?
剛走到後花園入口,南宮墨雪撞見了正在散步的風吟笛和鳳欒,便朝他們匆匆的一點頭往前走去,不想此時風吟笛卻先開口了。
「雪兒你慢點,走這麼快你是擔心嫁不出去嗎?將軍府的大門早已經被你大哥吩咐人打開了。」
風吟笛調笑的聲音讓南宮墨雪面上一紅,回頭一看發現青裳和青衣被她甩在後面一大截,面色更紅了幾分,索性停下腳步走到了他們二人面前。
「我听青衣說懿王過來了,便想著依他的性子若是被惹惱了只怕又要生氣了……」南宮墨雪解釋道,風吟笛和鳳欒的笑意卻更濃,讓她完全說不下去了。
「好了,不如我們去你院中喝茶?一時半會兒的前院也忙不完。」
風吟笛伸手拉著南宮墨雪就往墨雪閣走,鳳欒則是搖了下頭轉身朝前院走去,畢竟附近他們都是一樣的處境。
「那鳳欒呢?」南宮墨雪回頭瞥了一眼轉身朝前院走的鳳欒,被風吟笛拖著往回走了。
「不管他,他們如今都是盟友,你我也是盟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而不殆!」風吟笛沖鳳欒的背影吐了下舌頭,南宮墨雪則是沒好氣的笑了。
「你不是說要搬去跟煙姐姐住的嗎?怎麼又留下來了?」
風吟笛揉了下眉心道︰「還不是鳳欒那只狐狸!他說他失血過多身邊需要人照顧,恰巧鳳嵐又有事離開一段時間,也不知道他忙些什麼,我只能留在這兒照顧他了。」
說話間,她蜜色的肌膚上泛起一次呢給淡淡的紅暈,南宮墨雪也不說破笑了笑,轉眼間兩人已經回了墨雪閣,梓鳶在屋內給南宮墨雪放下了一個籃子,而魅影則是神色嚴肅地在一旁沏茶。
「嘖嘖!連魅影都能被你訊得不苟言笑,我還真是服了!」
風吟笛瞥見魅影那張妖嬈的臉如今嚴肅不已,驚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而南宮墨雪只是滿不在乎的道︰「我不過是跟他說有家室的男人不要對別的女人笑而已。」
梓鳶吐了下舌頭,小姐還忘了說後半句,若是做不到就自宮算了!
「梓鳶姐姐,這是什麼?」南宮墨雪好奇地打開籃子,只見里面放著的竟然是一匹大紅色的火錦,以及一堆金蠶絲線。
「小姐您也看到了,主子說您可以跟風姑娘一同繡嫁衣,平日不要貪睡。」魅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主子終于要與南宮姑娘成親了,自己也不必過得這麼無聊了。
「哼!小姐還沒嫁呢,你就這麼著急要回去嗎?」梓鳶揪著魅影的耳朵將他拽了過去,魅影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旁,又要扶著她防止她摔著耳朵又疼痛不已,齜牙咧嘴的模樣將南宮墨雪和風吟笛都逗笑了。
「娘子我錯了!小姐是主子,小姐嫁給主子,便都是主子,不過我們當然是偏著小姐的。」
魅影連忙哄著,梓鳶停了才松開了手,瞪了他一眼坐在一旁休息,「小姐,你出嫁要帶著我走,不然我這個靠不住的夫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拋棄我們母子呢。」
南宮墨雪一臉正色的道︰「本小姐不會拋棄你的,放心吧。」
魅影一臉委屈地看著屋里三個女子拿他開心,卻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不敢多言,畢竟這里的哪一個他都是惹不起的!
前院洛王府浩浩蕩蕩的人群抬著大紅箱子進了將軍府,二百八十抬嫁妝將整個將軍府的前院空地塞得滿滿地,一開始堵門的王管家如今一臉訕笑點著嫁妝,卻遲遲不見自家小姐出來。
「鳳欒,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
夏侯懿瞥了一眼他身後連笛子都沒跟來,只見青裳和青衣兩個丫頭便笑了笑。
「笛子將雪兒拉回墨雪閣了,我是過來叫你跟我一起過去呢。」鳳欒沖他眨了下眼楮,夏侯懿會意將手上的禮薄交給了王管家,跟著鳳欒轉身離開了。
青裳愣了半天,才挪到王管家面前開口問道︰「洛王府這是送來了多少聘禮?」
王管家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將手上的禮單給青裳道︰「二百四十抬!咱們小姐好福氣啊!」
青裳和青衣對望了一眼,一臉艷羨的道︰「若是有人能給我二十四台聘禮我就嫁了!」
「那麼明日我就過來下聘,二十四抬太少了,九十六抬吧。」
青裳和青衣回過頭去,見到身後站著的人是寧平,驚得往後一跳,青裳捂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而青衣則是笑著替她接話。
「九十六抬聘禮送到我們院門口來,你若是食言我就讓小姐將你閹了!」
寧平听完青衣的話輕笑道︰「說話算數,請青衣妹妹作證。」說完轉身跟著南宮墨璃便離開了,青裳還站在原地沒回過神來,只有青衣在笑著。
青裳自己是奴籍,雖然是家生子可是她的家人已經不在了,小姐一早將她們姐妹的賣身契換給了她們,待他們也像是姐妹一般,可是寧平卻是有官職在身的,他是少爺的副將,在京中呆在少爺身邊當侍衛,若是上戰場卻是名副其實的將領,他莫不是瘋了……
「恭喜青裳丫頭了,我家梓鳶嫁了,魅影為人不錯,如今你也嫁得好,我老頭子心里高興啊!」
王管家笑眯眯地說道,青裳和梓鳶自小就要好,青裳的家人走得早,自己待她也像是女兒一般疼愛,寧護衛看上了她是好事啊!
「我還沒答應呢!」
青裳垂著頭說完,青衣卻不以為然的道︰「我跟小姐都答應了,你不答應也沒用了,少爺也知道了,說日後你可以跟在夫人身邊伺候,仍舊留在將軍府里,和從前是一樣的。」
語畢拉著青裳便往雲紫萱的芙蓉園走,禮單先給夫人和將軍看吧,方才少爺定然也帶著寧侍衛去了那邊,不如讓他們說會兒話!
鳳欒和夏侯懿一路相談甚歡,夏侯懿告訴鳳欒他體內的屬于鳳欒的那一部分真氣在獵場盡數給了洛出塵,讓他改日找出塵要回來,鳳欒只是笑著搖頭,他本就是醫者,不需要這麼高的功夫,再說他原本失去的內力這幾日已經通過別的方法找回來了,他寧願不要呢……
兩人行到墨雪閣門前,墨雪閣院中的梅花已經開放,白梅朵朵看起來與雪同色,卻又透著不同的芬芳,沁人心脾。
屋內傳來女子的笑鬧聲,兩人踏進內室,卻看見魅影正烹茶,動作嫻熟神色卻怪異無比,南宮墨雪幾人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何事這麼開心?」鳳欒有幾分不解,不就是魅影在烹茶嗎?值得她們那麼開心?京陵盛行茶道,就連懿王和大師兄也是會烹茶的。
夏侯懿嘴角抽了抽,竭力忍住笑贊了一聲︰「不錯!」
魅影臉上的神色更加怪異了,然而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亂,將茶杯都一一取出放好,過了兩道茶之後遞到他們手上。
「鳳欒你不知道,魅影的手可是只會拿劍的,如今為人父了竟然學會了烹茶,我跟雪兒笑他說等孩子出聲之後他還要會換尿布!」
風吟笛眼淚都笑出來了,殺手的確是只會拿劍,尤其是魅影,當初他的功夫在幽冥十二殺里排行在前幾,一般不殺人的任務他都不會沾,換言之他的手的確只會拿劍。
「為了我家娘子,什麼都能做!」魅影突然沖風吟笛一笑,魅惑眾生的笑意蔓延開來,風吟笛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這家伙……
「哈哈哈哈……」南宮墨雪忍不住笑開了,夏侯懿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鳳欒一臉了然的神色看向風吟笛道︰「笛子不用擔心,我什麼都會做的。」
風吟笛︰「……」
「我也什麼都會做的。」夏侯懿轉頭密音給南宮墨雪,南宮墨雪沖他挑了下眉,笑道︰「你自然要什麼都會做。」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未婚妻了,收了我的聘禮就不許反悔了。」
夏侯懿接過南宮墨雪手中喝了一口的茶杯送到了嘴邊,冬日的寒風似乎都暖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