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辰時。
龍脈山莊的大廳中已然亂成一片,眾影衛神色嚴肅的或站或坐地在大廳之中討論昨晚的下注的結果,萬事通一臉奸詐的捋著胡須坐著喝茶,心底盤算著怎麼將大家的銀子都搜刮過去,否則他自己就是白忙活一場了。
青影和靛影面色極差的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模樣叫眾人著急,一個急性子的影衛出聲問道︰「青影,你倒是說說昨夜究竟是誰撲倒了誰,咱們兄弟都準備回去出任務了,你這麼拖著誠心要我們不能賺銀子吧!」
萬事通聞言訕訕地沖青影一笑,他心里自然是清楚誰也沒能看到最後的結果,況且鬼影還威脅自己跟他三七分成呢!
見萬事通的面色,青影一張女圭女圭臉上盡是郁悶之色,苦笑道︰「我也想說,可惜昨夜我跟靛影什麼也沒看到……」不僅沒看到還差點丟了媳婦兒呢,哼!
「啊?」
「那怎麼辦?」
「咱們的銀子怎麼算?」
……
眾人嘰嘰喳喳的說開了,幾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立即將前廳變成了一個菜市場,而且還是那種討價還價的菜市場……
「停——」
突然萬事通彎著唇角輕聲道︰「雖說咱們沒看到,可是咱們可以問的啊,只要鬼影或者鬼殺在自己說出來,大家就能立即分了銀子回去出任務了。」
眾人一听果然都住嘴了,可轉念一想他們當中誰都沒這個膽子問啊!誰想找死去招惹鬼殺那只母狼呢?
「既然你是莊家,自然是你去問,你負責將此事打听清楚,然後給兄弟們分銀子。」
青影瞥了一眼萬事通咕嚕嚕直轉的眼珠子,心底知道他定然是在打什麼注意的,想到昨夜鬼影說的三七分,青影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反正只要他的銀子不虧了就成,他們要怎麼玩兒他都管不著,本就是自家人麼……
眾人達成一致決定將萬事通這個逃的最快的家伙弄出去問結果,即便是被打一頓他們也一定仗義的會給他收尸的,畢竟這等大事也只能不拘小節地犧牲一下萬事通了。
黛影一大早的將膳食送到了後山的陣法入口處,又折返回來將湯藥和早膳送去了洛出塵的院中,這會兒無影看著他用藥,想必不會有什麼大事她便過來前廳看看這幫子瞎鬧的孩子們。
一進門便見眾人嚴正以待的坐在前廳之中,便想到了昨夜那個賭注,嘴角不自然的抽搐幾下,沉聲道︰「都愣在這兒做什麼?今日全都要回城的人怎麼還不走?」
他們都見慣了溫柔的黛影,除了幽冥十二殺以外的人幾乎無人知道她骨子里的彪悍和狠毒,于是都驚得瞪大了眼楮看向青影,一準兒認定了是青影那小子惹到她了。
青影見眾人都看自己,一張女圭女圭臉頓時露出了笑意,帶著三分可愛和撒嬌的意味,臉上兩個深深的小酒窩也陷了下去,「紫兒,大家剛用完早膳,等著一會兒萬事通給他們拿了銀子便走,這會兒才辰時,趕回去不會太晚不會耽擱正事兒的。」
黛影見這小子又跟自己撒嬌,甚至眾人都討好的臉色,繞是再不爽也只能不出聲,畢竟她也沒有生氣得要叫他在追蹤人面前丟人的地步。
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萬事通便滿頭大汗的滾回來了,見他臉色驚悚以及神色慌張的模樣,眾人都期待的瞪著他的回答,甚至連黛影也有幾分好奇起來。
「問到結果沒?快說快說!」
「來來來,喝口水趕緊說!」
「誰壓倒的誰?怎麼問的?」
「……」
眾人七嘴八舌的話讓黛影頓時黑了臉,這些家伙當真是過分至極,饒是她這個局外人都覺得甚是不爽了,剛要說話卻被青影拉著手做到了一旁,一塊點心塞進了她口中。
「噓——有戲看!」
黛影瞥了一眼他,似笑非笑的吃著點心,手上卻微微拂開了他放在自己腰間的爪子,一臉肅然的等著結果。
萬事通嘿嘿的笑了起來,喝了口茶水之後,一張八卦的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意,道︰「昨夜是鬼殺撲倒的鬼影,按照一賠三的陪律來算,賺到銀子的人憑著票據來我院中零銀子,其余人都散了吧,趕緊回城去。」
他的話音剛落,大廳中便傳來一陣哀嚎之聲,贏了的人自然滿心歡喜,可是賠錢的居多,一時間哀鴻遍野听得黛影嘴角直抽。
「這就是你說的好戲?我怎麼不知道我大哥這麼柔弱了?」黛影撇了下嘴自然是不信,依她對自家大哥的了解,那家伙雖然大部分時候冷冰冰的,可一點兒也不傻,昨日他明明跟鳳神醫要了解酒的藥丸,這個結果根本就不大可能!
青影見她一臉不信的模樣突地笑出了聲,隨口道︰「有銀子賺何必在意誰撲的誰呢?想想當初那場比武鬼影是怎麼輸給嫣然的?」
黛影的眼眸突地恢復了正常一臉笑意的看向青影道︰「臭小子這會兒賠錢了吧?叫你不老實瞎得瑟!」
聞言青影的女圭女圭臉上不僅沒有豫色,反倒是一臉的笑意,輕聲在黛影耳邊道︰「一家人何必在意那些銀子?」
他這一句話將黛影氣得夠嗆,美目一橫冷聲道︰「誰跟你一家人!」大廳里正在數銀票的影衛們聞言轉頭看向這打情罵俏的兩人,突然沉默了半晌繼而又鬧了起來。
「就是啊,黛影的功夫可是排行第二的,青影你小子才多大就像著娶黛影嗎?別說鬼影不同意,咱們這麼多兄弟都不同意呢!」
一個年紀稍長的影衛戲謔道,他們自然是知道青影自小便跟黛影親近,可是他總是一個人霸著黛影也不是個事兒,畢竟她如今都已經十五了,該嫁人了。
青影的女圭女圭臉閃過一絲殺氣,他最討厭別人拿這個開玩笑,從小到大他們都這麼說自己,如今黛影雖然點頭了嫁給他可是他們仍舊是沒名沒分的,一張女圭女圭臉上盡是殺氣,沒有半分笑意。
黛影聞言也是一愣,除了幽冥十二殺以外,別的影衛不知道他們的事情,青影被大家這般一說心底定然十分難受的吧!她轉頭瞥了一眼暴怒的青影,微微沉聲道︰「我同意就成了,你們誰敢替姐姐做主?」
還想繼續玩笑的眾人都被她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先是驚訝而後轉為震驚不已,幽冥十二殺早就聰明的閃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既然銀子得了就該識相的趕緊走人!
青影臉上的暴怒之色轉為驚訝,隨即慢慢地浮起一絲笑意,女圭女圭臉上又出現了可愛的笑容,輕聲道︰「我去看看影主怎麼樣了,一會兒過來找你。」
黛影警告的眼神沖眾人轉了一圈,隨即低聲跟萬事通說了幾句話,轉身離開了,她如今對青影那小子頭疼得緊!
這會兒天剛亮不久,睡醒了的南宮墨雪動了動幾乎抬不起來的手臂,臉上倦意濃濃,長長的睫毛都被霧氣打濕了嘆了口氣,今日是臘月三十,晚上回家吃年夜飯同家人一起守歲,本應該是歡喜的事情,可她如今這一動也不能動的模樣,竟然變成了折磨……
身邊的人才一動夏侯懿便已經醒了過來,深吸一口氣感覺到身體里的內力恢復了九成,溫涼的身子也不再燥熱神清氣爽了許多。
「餓嗎?」
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南宮墨雪瞪了他一眼,一動也不動的道︰「餓死了,再不用膳就成干尸了……」
「呵呵,我抱你回房間去躺會兒,然後去取早膳如何?」他小心地詢問道,然而嘴角那一抹笑意卻全然沒有遮掩半分。
「好。」雖說她很想瞪他幾眼,可如今她真的是累的完全不想同他爭辯什麼,直響躺在柔軟的床榻上美美的睡上一覺,緩和一下她全身酸脹的肌膚。
夏侯懿伸手將半躺在自己身上的小人打橫抱起,周圍的冰冷空氣卻絲毫沒有讓她覺得寒冷,只是迷糊的思緒瞬間清醒了幾分,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的南宮墨雪索性閉著眼又睡了過去,任由他如何擺弄自己,總歸不能讓她餓著的。
水晶花房內的紫羅蘭依舊無聲的綻放著,緒繞在空氣中的濃郁香味讓南宮墨雪覺得舒爽了許多,想著自己昨夜如同著魔一般的詭異行為,面色也不由得紅了幾分,總之都是他的錯,她不過是被勾引了……
輕輕軟軟地落在床榻上,溫軟的觸覺讓她忍不住嚶嚀一聲,側了子便將自己滾進了錦被之中,惹得夏侯懿低低一笑。
南宮墨雪半眯著眼見他完美的身材上留下的紅痕,淡淡地挪開了眼,在自己心底默念這廝不是人這廝是妖孽,她閉著眼反復念了即便之後,再睜開眼卻發現早該離去的人半趴在她面前,好整以暇的盯著她的臉看。
「我听到了。」夏侯懿微微彎著唇,發梢傳越發濃郁的紫羅蘭香味讓南宮墨雪心神一恍惚,繼而面色爆紅,垂下了眼瞼。
「你什麼都沒听到,趕緊去取早膳,我好餓……」說道最後一句話,她微醺的小臉上都透著幾分哀求,當真是困得要死,這廝就不能稍微節制一些嗎,還是說他根本就不累……
「夫人親我一下,我立即就去。」夏侯懿故意將俊臉湊在她面前,溫熱的呼吸撓著她脆弱的神經,看著她微顫的睫毛心底越發的歡喜,輕柔的一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轉身道︰「睡吧,一會兒我叫你用膳。」
南宮墨雪死死地閉著眼假寐,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吭聲,餓著肚子是小,一會兒這廝興頭上來了又折磨她……
腳步聲漸遠,床上窩著的小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放松了神經,看著水晶花房外面為亮的天色,這會兒應該已經辰時了,用了早膳之後睡幾個時辰的話,想必晚上還能有些精神……
夏侯懿去到陣法入口的廚房將黛影一早放在那兒的早膳取回,順便詢問了影衛洛出塵的狀況,听說他只是喝多了睡了過去便心安了幾分,提著食盒轉身朝後山去了。
就這一盞茶的功夫南宮墨雪已經睡熟了,白璧無瑕的小臉上泛著幾分紅暈,手臂卻不規矩地露在錦被外面,櫻唇微張像是個孩子一般可愛。
夏侯懿安靜地將食盒中的早膳一一取出,在矮幾上擺好,最後將溫著的梅花釀倒上了兩小杯,她如今身子乏的厲害,喝一杯酒許會好一些。
睡夢中的南宮墨雪聞見了飯菜飄香,甚至還有她最愛的梅花釀,嘴角微微動了幾下,發出吧唧的聲音,逗得夏侯懿一樂。
「丫頭,用膳了。」他輕輕地喚她,嘴角盯著她的睡顏發笑,心底暖暖的。
睡得正香的南宮墨雪不滿的揮了一下手,小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微涼的手心讓她微微張開了眼,「唔……好香!」
見她醒了,夏侯懿伸手揉了下她的頭發,輕聲道︰「起來用膳吧。」語畢他便抱著她坐了起來,讓她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再將矮幾抬上床,仔細地給她布著菜,卻沒有要將碗筷遞給她的想法。
南宮墨雪眯著眼看著他將自己喜歡吃的菜挑出來,仔細地搭配著葷素咸淡,小口的喂給自己,心底也暖了幾分,半晌才開口道︰「我自己來吧,你不餓嗎?你丫吃點飯。」
「我一會兒吃,你先吃飽然後睡上一覺。」夏侯懿淡淡地說道,面上的寵溺卻毫不掩飾,聲音溫柔如水,听得囊噢墨雪心底越發的軟了。
住在偏僻角落的洛出塵乖乖的服了鳳欒給他開的藥,畢竟這幾日他確實有些不太理智,昨日那般醉酒也讓別人困擾不已。
無影見樓出塵神色正常,面色淡然心下一嘆,斂著眉目輕聲道︰「影主,咱們幾時回王府,今日是大年夜,洛王妃說讓影主去洛王府一同守歲。」
洛出塵淡淡的應了聲「好」便再沒說話,只是低頭用著早膳,沉默的讓人窒息。半晌,他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沉聲道︰「這會兒就回吧,準備些節禮給洛王妃跟煙兒帶去,這幾日也不必太苛責影衛,讓大家都過個好年。」
無影應了轉身出去準備回府的事情,心底微微放下了些心,畢竟南宮姑娘只是一個人,不能同時嫁給兄弟兩人的,況且南宮姑娘心里也只有主子一人而已。
巳時三刻,洛出塵的馬車跟著洛畫煙她們的馬車相繼離去,龍家的人一早便已經離開龍脈山莊,畢竟龍家手上的生意還需要打理,龍千哲拗不過黛影被兄弟們架著走了,皚皚白雪中的山莊又恢復了原樣,一片縴塵不染的寧靜世界。
南宮墨雪用了早膳又睡了過去,接連著兩日的困倦讓她睡得天昏地暗,幾乎不知今朝是何年,夏侯懿守在她身邊偶爾彈一下六弦琴,琴聲悠揚回蕩在空谷山泉之間,叮咚回響回味悠長。
靜謐的山中溫泉流淌,霧氣氤氳的水晶花房內溫暖宜人,待到她一覺睡醒已然過了未時,一睜眼便看到一身靛青色錦袍的夏侯懿立在床榻前沖著她微微笑著,看得倒有三分毛骨悚然。
「如今什麼時辰了?」南宮墨雪清了清嗓子問道,微微動了下手發現自己除了還有些乏力之外精神已經回復的差不多了,心下松了一口氣。
「未時三刻了,該動身回去了。」夏侯懿將他手上的一套嶄新衣裳放在床榻邊,從上到下從里到外一應俱全叫南宮墨雪怔愣了一下,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她知道問了他也不會說,倒還不如不問。
沉默地取過衣裳放到面前,一雙丹鳳眼卻睨著站在面前的人,忍不住惱道︰「你就打算這麼站著?」
夏侯懿突地笑了,挨著她坐了下來,伸手將她的褻衣取了過來,十分自然的道︰「不啊,我打算伺候你更衣。」
南宮墨雪被沒羞臊的話回的面色微紅,身子已經被他帶到了懷里,見他真的是在給自己穿衣裳便也懶得跟他計較那只偶爾踫到不該踫的地方的爪子……
本來很快便能穿好的衣裳,生生被他穿了一炷香的功夫,南宮墨雪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可這廝絲毫沒有意識到一般,仍舊是慢條斯理地給她將衣裳穿好,而後再整理平整,一絲不苟的模樣倒叫她不好生氣了。
夏侯懿蹲在床前將她的秀足塞進柔軟的鹿皮小靴當中,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十分滿意的道︰「好了,我們回吧。」
「嗯。」
說著南宮墨雪便要下床,可不等她的腳著地人便已經被他抱起,順手將他手上一件火紅色的狐裘大氅給她披在肩上,通體火紅的色澤如同艷紅跳躍的火焰燃燒在她周圍,襯得一張小臉越發的精致動人,連天地間的精靈都繡的躲進了愛愛白雪之間。
「一早便想送給你的,不過你那會兒總是身子燥熱又極為貪涼,想著即便是給你了你也不會用便一直等到今日了。」夏侯懿似是解釋一般說著,白玉一般的面色平靜卻透著幾分欣喜,擁有她是他這一聲之中最幸福的時刻,他孤單涼薄的一生也顯得完滿而令他期待。
南宮墨雪咯咯的笑了幾聲,將頭靠在他懷里,輕聲道︰「我很喜歡。」三千青絲散落在她肩上,透著幾分妖冶和魅惑,眉梢微微緋紅帶著幾分氤氳的霧氣,歡喜的笑意毫不作假,如同陽春白雪一般暖頭人心。
「喜歡就好。」
馬車等在山莊前的空地上,黛影和青影目不斜視的等在一旁,而山莊之中似乎已經恢復了寧靜,只有雪花無聲地飄落。
京陵城中,家家戶戶大街小巷都已經掛滿了大紅的燈籠,挨家挨戶的窗戶上也都貼上了喜慶的窗花年畫,人人都忙著貼對聯準備年夜飯,忙得不亦樂乎。
將軍府內,雲紫萱有幾分犯愁的看著自己對面坐著的長子,又一次問道︰「如今什麼時辰了?」
南宮墨璃知道母親自然是在擔心雪兒,于是笑道︰「母親,這會兒是申時三刻了,您別著急,一會兒雪兒就該到了。」
雖說他心底也不確定雪兒究竟何時能到家,不過就他對懿的了解而言,他不會是這般不知輕重的人,估計只是晚了些,應該也快到了的。
雲紫萱微微嘆了口氣笑道︰「文家這麼一鬧也不知道是成全了那個孩子還是害了他們……」
「母親,兒孫自有兒孫福,母親不必多慮,雪兒她自幼便十分聰穎,懿王也是值得托付之人。」
南宮墨璃作為夏侯懿的部下,這麼多年的感情自然是極為了解他的為人,所說他待人極為冷清,可是他心底卻是個十分護短的之人,雪兒跟著他不會受委屈的,只是可惜了洛出塵……
雲紫萱听了他的話,突然笑出了聲道︰「母親自然是管不了了,只是有些擔心,畢竟洛王妃找我聊過,出塵那個孩子……」她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見南宮鴻鈞黑著臉走了進來,雲紫萱和南宮墨璃對望一眼,都知道他這是因為何事生氣,一時間屋內沉默了。
半晌,南宮鴻鈞給雲紫萱掖了下被角,輕聲道︰「夫人不如睡上一會兒,我叫人去迎雪兒他們了,若是回來的晚了我們便晚些吃年夜飯吧。」
南宮墨璃沖雲紫萱眨了下眼楮,他們自然是知道南宮鴻鈞說的派人去迎是怎麼一回事,無非就是若是懿王不放人他就將人搶回來,可憐天下父母心……
酉時三刻,一直守在大門口的王管事突然小跑著進了芙蓉閣,氣喘吁吁地直接越過了門口站著的紫玉沖進了里屋。
「將軍、將軍,小姐、小姐……」
王管事扶著椅子靠著喘氣,看樣子是跑的急了才這般的,南宮鴻鈞一听小姐二字,連忙道︰「雪兒回來了?」
王管事聞言連忙點頭,然而因為喘不過氣來只是大口的呼著氣,並沒有說話。
緊接著後面進來一人,正是今日南宮鴻鈞派去迎南宮墨雪的寧安,寧安一張與寧平相似的臉走了進來,不似王管事的著急,只是淡定的笑道︰「將軍、夫人,小姐回來了,這會兒在墨雪閣里,她說一會兒就過來給夫人請安。」
「好,寧安你也回家去吧,寧平已經回家了,听說你弟弟把青裳那丫頭帶去你家過年了?」雲紫萱突然說道,寧家兄弟這些年跟著南宮家出生入死,他們也如同自己孩子一般,應該得到好的照顧。
寧安笑著點頭應了聲是,自己弟弟都要成家了,想來也是極為高興的,卻沒想到夫人的話是在為他的終生大事操心呢,「回夫人,青裳是跟著寧平回家了,我這會兒也回去了。」
南宮鴻鈞和南宮墨璃對望一眼,心想著這寧安當真是個愣小子,竟然壓根兒就沒听出來雲紫萱話里的意思,于是都哈哈地笑出了聲。
「夫人的意思是寧平小子才十七都已經找了媳婦了,你今年都已經二十了,還不想成家嗎?若不是夫人將你們兄弟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也不會替你操這個心。」南宮鴻鈞笑道,寧安寡言少語,性格不似寧平那般陽光,反倒是陰郁得很,不過這小子打仗卻是一把好手,這些年跟著他也曾救過他的性命。
寧安聞言果然一愣,他模了模頭道︰「原來夫人是這個意思,只是寧安不認識合適的女子啊……」
南宮墨璃低聲笑了起來,寧安這家伙當真是有幾分愣,還是跟著他的寧平好,聰明並且心思細膩。
「如此的話,不如讓夫人替你做主相看一個合適的姑娘如何?」
南宮鴻鈞似是有意無意的轉頭瞥了一眼外間的紫玉,紫玉丫頭今年十七了,時候該將她嫁人了,況且最近這丫頭同自己說話是的眼神也不大對勁,他自然是不會收侍妾的,這丫頭即便是再能干,也只能嫁了。
雲紫萱不動聲色的點頭,既然將軍都看出來了,她也不好裝作不知道,最近紫玉對將軍的態度讓她心里也覺得膈應的緊,可是她這些日子又有了身孕,也不好管著他……
「但憑夫人做主,寧安只想別誤了人家姑娘就行。」寧安笑了笑,行了禮之後轉身離開了,南宮鴻鈞卻是低聲在雲紫萱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雲紫萱微微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墨雪閣中,南宮墨雪坐在梳妝鏡前倚著,夏侯懿仔細地給她將發髻盤好,又戴上了一套冰翡的七彩羽鳳簪和手鏈,冰肌玉骨襯得她身上月白色用金線挑繡著盛開的紫羅蘭的衣裳更加華麗了幾分,夏侯懿給她披上火紅的狐裘大氅,兩人慢慢地朝著芙蓉園走去,畢竟她心里是忐忑的,害怕被家人質問也怕爹爹會發火……
南宮墨雪微微轉頭看向牽著自己手的夏侯懿,「你不怕嗎?爹爹也許會發火的。」一張如詩如畫的臉上帶著幾分擔憂,爹爹那性子恐怕真的會暴怒,這廝竟然沒有半點自覺?
夏侯懿垂著眼瞼微微笑道︰「不怕,如何發火也不能殺了我,怕什麼?」他臉上帶著一臉的笑意,如破冰而出的春草,蓬勃而朝氣,帶著三分慵懶的魅惑神色叫南宮墨雪嘴角微微抿了一下,伸手捏了下他的臉。
「你還是別笑了,不然爹爹只會更生氣……」南宮墨雪悶悶地道,這張妖孽的臉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人,以前以為他同洛美人的是不同的,他好歹冷清一些不會太過招蜂引蝶,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夏侯懿聞言立即收住了臉上的笑意,拉著她的手卻沒有松開半分,兩人就這麼慢慢地朝芙蓉園走去,可是左不過這麼點兒距離,走的再慢也還是會道門口的。
「哎呀,小姐回來了呢,將軍,小姐回來了。」
門外的紫玉滿眼欣喜的朝里屋通報,聲音微揚听起來說不出的刺耳,仿佛她才是這院子的主人一般,滿臉的笑意讓南宮墨雪不由得皺了下眉,轉瞬即逝。
「紫玉姐姐今日怎的不回家陪家人守歲呢?如今這邊沒什麼要伺候的了,紫玉姐姐領了銀子回去吧。」南宮墨雪淡淡的朝,門外的紫玉說道。
將軍府中會有家生子留在這兒守著伺候,紫玉原本並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卻因為在柳姨娘手下救過母親的性命,因此得了母親的重用,這些年來她倒也安安分分的,只不過近日越發的奇怪了……
果然滿眼笑意的紫玉聞言,小臉上的笑容一僵,繼而道︰「小姐說的是,奴婢等到了小姐回來,這會兒便回家同家人團聚去了。」語畢竟然真的轉身便走,甚至沒有多停留一刻。
夏侯懿盯著紫玉的背影皺了下眉,眼神不著痕跡地挪開,輕聲道︰「這個丫頭有十七了吧?」
「嗯,是呢,十七了。」南宮墨雪點頭,她的想法同夏侯懿果然是驚人的相似,畢竟他們的處境容不得他們讓任何人有機可趁。
兩人一並走進燃燒著金絲炭火的內室,南宮鴻鈞和雲紫萱都看著進門的兩人,只有南宮墨璃朝夏侯懿遞了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垂著眼喝茶不吭聲了。
「雪兒回來了,過來母親身邊坐。」雲紫萱溫柔的朝南宮墨雪招手,見夏侯懿臉色略顯緊張地站在那兒不語,便笑道︰「懿兒也過來同坐,別站在那兒。」
夏侯懿如蒙大赦的沖雲紫萱露出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將面色不善的南宮鴻鈞生生給震到了,畢竟半面修羅懿王殿下從來就不會笑,這個連西北游牧部落都人人皆知,一張冰山臉永遠都面無表情,如今卻因為夫人給他個台階下而笑得這般開心?
「多謝岳母關心。」夏侯懿心安理得地忽視南宮鴻鈞殺人的眼神,大喇喇地愛著南宮墨雪坐在軟榻的另一旁,南宮墨璃熱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懿王當真是個活寶!
南宮墨雪伸手將身上的火紅的狐裘大氅褪下來,夏侯懿連忙接了掛到門邊的衣帽鉤上,而南宮鴻鈞的眼眸也在那件招眼的衣裳上轉了轉,面色微微緩和了些。
「這會兒都已經酉時三刻了,不如留在這兒過年吧。」雲紫萱溫柔的沖夏侯懿一笑,這個孩子這些年過的極苦,不如出塵那個孩子跟在洛王妃身邊,什麼都不缺。
夏侯懿和南宮墨雪對望了一眼,而後面色越發的環西路幾分,他搖頭道︰「多謝岳母關心,可是今日一早出塵便回了京陵,這幾日他舊疾復發了,我想我還是回洛王府去,畢竟多個人照應著好些。」
南宮墨璃心想出塵舊疾復發還不是因為你!可也知道這些事情他們也無法說什麼,畢竟他就這麼一個妹妹,誰也不好說什麼。
「也好,那麼我們就不留你了,璃兒讓人傳膳吧。」南宮鴻鈞面色帶笑的說道,然而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在里面,看得南宮墨雪恨不能立即在地上刨個洞把自己給埋了,眼不見為淨!
雲紫萱一臉無語的瞪了南宮鴻鈞一眼,而後溫柔的笑道︰「過了元宵燈會你們便要出使北齊了,這半個月不如多來走動,墨璃自己在家也無聊得緊。」
南宮墨璃和南宮墨雪對視了一眼,深深地感受到了夏侯懿這廝長相妖孽的程度,連娘親都被他迷得七葷八素的替他說話,恐怕只有爹爹會收拾他了……
「是,這些日子總歸也是閑著,小婿會多來將軍府走動的,也能順道將煙兒帶過來陪岳母解解悶。」
南宮墨雪嘴角抽了幾下,她這個正牌的女兒被人給直接無視了,如今陪母親解悶倒成了煙姐姐的事兒了,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南宮墨璃嘿嘿的笑了幾聲,轉臉看見南宮鴻鈞一臉豫色便立即止住了笑意,男人的戰爭也是無需動武的,可惜這眼神也夠讓人受的了……
夏侯懿坐了一會兒跟雲紫萱相談甚歡,直接忽視了冷著一張臉的南宮鴻鈞,南宮墨雪心底忍不住哀嚎,等他走了自己估計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可是真的等他走後,父親卻什麼也沒說,臉色也好了起來,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吃上了年夜飯。
洛王府內,同往年一樣還是四個人的年夜飯,然而直到快戌時了還沒有人說餓,只是閑聊著沒有動筷子。
洛畫煙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坐著喝茶的洛出塵,心底突然有幾分郁氣,懿哥哥今日不知道會不會回來,雖說如今他名義上是洛王世子,可是實際上他仍舊是孤單的,至少洛王府于他而言從未有過歸屬感。
「父王,今日的年夜飯不如讓人請了弟弟妹妹們過來一同用膳吧,這些年主家的孩子都鮮少露面,可也不能一直這樣。」
洛王同洛王妃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他們都明白煙兒出嫁了這個家里真的就沒有可以主事的人了,畢竟洛家這麼多人不能沒人照拂著,可如今洛王世子是懿兒,他們並不想強求他為洛家人做什麼,可卻也不能重新扶植新的繼承人。
「不要!再等一會兒,若是他不回來我們就開膳吧。」
洛出塵抬頭看了一眼洛王和洛王妃,制止了他們想將主家人請過來拖延時間的想法,畢竟懿是他最親的人,這些年來他們兄弟卻都不曾好好地一起吃過一頓年夜飯,這最簡單的奢求如今好不容易能實現了,他也不想強求什麼。
「不等我回來便要開膳了?真讓我傷心呢!」
門外傳來夏侯懿涼涼的聲音,洛王妃面色一喜,洛畫煙則是松了口氣,他們都不希望這倆兄弟因為雪兒成仇人,畢竟他們的身份不同于別人家的兄弟,若是不能同心協力,說不定只會將對方限于不義之地。
「誰讓你有了媳婦就忘了回家呢?也不看看這會兒都什麼時辰了?」
洛出塵紅唇微抿涼嗖嗖的回道,洛王妃則是沖洛畫煙挑了下眉,吩咐下人傳膳,他們總歸是能一同吃一頓像樣的年夜飯了,這十幾年來頭一遭!
夏侯懿伸手將身上的大氅反倒一旁,袍角一掀在洛出塵身旁坐了下來,兩人一樣的身高一樣的樣貌甚至一樣別扭的性子。
洛王低低地笑了兩聲,悄聲跟洛王妃說了幾句什麼話,洛畫煙眨巴著眼楮瞧著自己爹娘神秘兮兮的模樣,突然不滿的道︰「爹娘偏心!這麼多年都偏著兩個哥哥,我到底是不是你們撿來的呢?」
洛王和洛王妃面面相覷突然沉默了半晌,夏侯懿和洛出塵也同時看向洛畫煙,這丫頭平日里安靜的性子不假,可她卻是個極易較真的性子,若是她不高興了一根筋兒的性子也叫人頭疼。
「煙兒自然是娘親生的,當真是女兒要嫁人了心已經不在這兒了呢!」洛王妃狹長的桃花眼半眯著,看得洛畫煙面色一紅,自己確實是多疼了出塵一些,可是對懿兒卻因為距離遙遠想照顧也照顧不到。
洛出塵也覺得不對勁,低聲道︰「煙兒這是怎麼了,誰惹了你哥哥替你收拾他去,是南宮墨璃那個愣小子嗎?」
夏侯懿低聲笑著,突然想到了方才南宮將軍在南宮夫人面前憋屈的模樣,心情頓時舒暢不已。
洛畫煙搖頭笑了,粘著洛出塵撒嬌了半晌,洛王妃則是無奈的點了她的頭幾下,轉頭看向夏侯懿。
「懿兒說你最好是不住出塵的院子,所以我替你準備了另一座院子,畢竟年後你們成親也不好住在出塵的院子里,不如這會兒一並準備了,前幾日的琉璃花窗也是煙兒跟我一起挑的,想必南宮丫頭會喜歡的。」
洛出塵的眸色微暗,狹長的眼眸中閃爍著道不明的光芒,卻還是笑著紅洛畫煙,夏侯懿偏頭看了一眼洛出塵,抿著唇看想洛王妃道︰「母妃辛苦了,您跟煙兒挑的丫頭自然是喜歡的,出塵的院子留著他雖是都能住。」
洛王總是很沉默,在家事上面他更加的寡言,畢竟這兩個孩子雖然是他看著長大的,可他們的性子都這般的倔強,讓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調解,只能任由他們隨心所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