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上氣氛怪異,貴女們皆因為清靈公主的美貌而顯得自慚形穢,而樓蘭公主卻是反復的看著一身緋衣的洛王,臉色越來越差。
當她不時地看見夏侯懿仔細地為南宮墨雪布菜,清靈公主卻只是懨懨地吃上幾口時,嫉妒的神色已經掩藏不住,覺得這個女子好沒意思!
南宮墨雪因為在家中用過晚膳,並且洛王府的新廚娘做的菜式比起宮里的御廚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她象征性的吃了幾口,沒有太大的胃口。
「我飽了,吃不下了……」
終于她還是放下筷子哀求的看著一旁興致勃勃布菜的夏侯懿,繼而將面前的碟子往他面前一推,示意他自己吃,她原是想夏侯懿這般潔癖之人,定然不會用她的碟子用膳,可沒想到他慢條斯理的開始吃著面前她沒動過的那些菜,看得南宮墨雪目瞪口呆,就連旁邊的秦王秦王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絲竹悅耳,歌舞升平,大殿之中一片多彩景象,太子夏侯泰低著頭喝酒,眼楮卻不時地看向斜對面的清靈,如今她嫁了人出落得越發的美了,想到這兒他心里便像是有個疙瘩一般難以釋懷。
南宮墨雪見夏侯懿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吃著自己剩下來的菜,伸手擋了一下他面前的碟子,低聲道︰「我逗你玩兒呢,都涼了,我給你換一些。」
夏侯懿卻只是微微彎了下唇角道︰「夫人吃剩的又沒什麼,我這會兒餓得狠了,吃了正好也不浪費……」他一副閑適的模樣往她手中遞了一盅參湯,示意她喝掉,自己則是繼續吃菜。
他這句一語雙關的話卻是讓南宮墨雪紅了臉,只好低下頭來慢慢地喝湯,一頓宮宴並沒有想象中的歡喜,坐在上首的蓮皇貴妃突然出聲打斷了這份沉默。
「听聞洛王妃的母親生了一對雙生子可有此事?」
一身正紅色宮裝的蓮皇貴妃微微笑著,年輕的臉上透著幾分真切和之色,讓眾人各懷心思地超他們看了過去,近來水漲船高的蓮皇貴妃已經儼然是這後宮之中最受寵的女子,然而即將開始的選秀女一事卻將直接威脅到她如今獨寵後宮的地位。
南宮墨雪微微頷首,放下手中的小碗恭敬答道︰「回皇貴妃娘娘的話,確有此事,不過卻不是雙生子,而是龍鳳胎。」
眾人大多也都知道此事,南宮家兩名男子都在西北邊疆戍邊,如今的將軍府就是空巢一個,清靈公主又出嫁了,向來也不是什麼高興之事,這蓮皇貴妃這麼說究竟有何目的?
「原來是龍鳳胎呢,當真是美事一樁,如今的話本宮便讓女官送些合適的東西給清靈的弟弟妹妹吧,小十七有許多孩子的稀奇玩意兒呢。」
蓮皇貴妃的話讓大殿中都安靜了一下,蓮皇貴妃雖然受寵,可她的父親卻只是個兵部侍郎,如今因為康王通敵叛國一事牽連到兵部尚書全家被斬,她的父親也升遷做了尚書,蓮皇貴妃這會兒討好洛王妃的舉動讓人覺得不寒而栗,尤其是在其位的太子夏侯泰……
「多謝皇貴妃娘娘厚愛,這也是將軍府的福氣,清靈代弟弟妹妹先跟皇貴妃娘娘謝恩。」
南宮墨雪微笑著回答,臉上的喜色毫不掩飾,想著正主兒的那一雙兒子估計也快要活不長了吧,她想將那些個東西給自己的弟弟妹妹是假,想將禍水引到那兩個皇子身上才是真!
夏侯懿也心情大好的笑了笑,秦王卻已經是變了臉色,眾人皆知洛王一脈直接效忠皇上,如今蓮皇貴妃敢當著皇上的面如此討好洛王府,那麼便說明皇上對此是放任的態度,然而他這種態卻叫夏侯泰皺了眉,他知道他們的那個父皇從來都不是最喜歡自己,倘若老七沒有被毀容的話,這個皇位一定是他的……
「想不到洛王妃和皇貴妃娘娘這般相熟,想來洛王妃也是個大度寬容的人,不知洛王府中究竟有多少男寵呢?」
自打見了南宮墨雪的容貌後便一直沉默的樓蘭公主突然陰測測的開口了,然而她說的話卻讓眾人嘩然,果真是這西域民風彪悍,連一個女子也能當眾說出這樣有傷風化的話來,真是叫人覺得不堪入耳!
南宮墨雪突地笑了笑,一臉神秘的模樣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笑意嫣然的夏侯懿,低聲道︰「王爺,咱們王府之中究竟有多少男寵呢?妾身才嫁過去不到一月而已,還是王爺回答樓蘭公主吧。」
眾人的抽氣聲更甚,這洛王妃當真不是普通女子,洛王和懿王之間的那些個斷袖的事情,別說是京陵百姓了,如今只怕是全天下都是有所耳聞的,清靈公主竟然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問出來,不過想來倒也沒什麼,畢竟她無若是竭力遮掩的話,也許只會讓人越發的胡思亂想的……
夏侯懿微微抬了下眼瞼,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透出幾分慵懶和促狹,妖嬈至極的眼光卻停留在身旁洛王妃的面上淡淡的繞了一圈而後又垂了下去,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白玉筷子,突然笑了起來。
「樓蘭公主想知道本王府中有多少男寵麼?可惜本王也沒數過呢,不如公主去北疆親自問問懿王如何,算起來本王和懿王跟公主都是遠親,本是同根生……」
他的語氣淡淡,透著幾分魅惑和妖嬈,只是斜斜的倚在座椅靠背上便是一副風流自成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一身緋衣襯得白如玉肌如雪,連男子看得都入迷了。
摩納靈若沒想到他竟然會這般回答,不過她派出去的影衛都進不了洛王府,談查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她本是想讓清靈公主發怒的,沒想到這會兒卻叫自己為難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如今懿王不是不在京陵麼,所以只好問洛王妃了,听說洛王妃待字閨中之時曾與懿王十分相熟,想來感情也是極好的,王妃本宮說的對麼?」
南宮墨雪微微挑了下眉,面上卻是一片譏笑的模樣,然而她又極力的克制自己的笑意,微微擰著眉道︰「想不到樓蘭公主竟然對我洛王府的事情這麼有興趣,當真是可惜了,真是可惜啊……」她一副扼腕的模樣一邊嘆氣,一邊接過夏侯懿遞過來的花茶抿了一口,眾人都以為她還要接著說,卻不想洛王妃竟然不說話了!
摩納靈若也莫名其妙的瞥了一眼身邊的侍女,見眾人都一副疑惑地模樣,確定不是她中原漢話說的不好的原因,而是眾人都沒听懂在洛王妃究竟是想要說什麼,于是微微皺了下眉,聲音也變得不悅起來。
「洛王妃覺得可惜什麼?莫非是因為被本公主說中了心事,或者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洛王之事心里有鬼?」她略微高的音調突然間抬高了起來,而整個大殿也因為她話的內容而安靜了下來,連動筷子的聲音都沒了,一下子死寂。
夏侯懿這會兒才抬頭道︰「樓蘭公主慎言!本王的王妃不是什麼人都能指責的,別說清靈的母妃如今是我東辰國的協理六宮的德妃娘娘,就算除卻這一層關系,東辰的國事家事也輪不到樓蘭公主多嘴!」
南宮墨雪附和著點頭,一邊笑道︰「坊間傳言本宮也有所耳聞,听說樓蘭公主想要嫁給東辰第一美人,只不過我東辰乃教化之邦禮儀之國,定不會如貴國那般貴人養小寵不計男女,即便是公主能挑撥了我與王爺的關系,本公主也還是這天家的公主,絕對不會與你有什麼關系。」
她一臉怒意的說道,鬧得眾人都驚呆了,人人皆知這樓蘭公主來了京陵之後便流傳著樓蘭第一美人嫁與東辰第一美人一說,美人本就是女子,況且這清靈公主確實美得驚艷,連她身邊的洛王也成了綠葉,難不成這樓蘭公主是瘋了,盡然想嫁給清靈公主?
夏侯雲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連帶著他身邊的宮妃們也都笑了起來,只有文太後沉默著,似乎精神不濟的模樣,叫人心生疑惑。
一直面色威嚴的文皇後適時地輕聲安撫摩納靈若道︰「樓蘭公主別胡鬧了,清靈這丫頭是個較真兒的,既然你來了東辰,這月底的賞花宴自然也是要參加的,不若到時候跟本宮說說你中意誰家的少年,本宮給你做主可好?」
夏侯泰聞言眼楮一亮,然而當他觸及文皇後警告的神色之後也明白自己定然是不可能染指這樓蘭公主的,畢竟這幾日父皇拼命地賞賜她東西就能看出些問題來了,一瞬間顏色又黯淡了下去,文舒蘭見他神色懨懨冷笑起來,眼觀鼻鼻觀心的繼續用膳,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多謝皇後娘娘抬愛,靈若是想在東辰多帶一些日子,不若皇後娘娘給我找個人領我四處轉轉?」
摩納靈若也發現了自己根本就撼不動那一對夫妻,只好尋求別人的幫助,即便她不能讓洛王妃自請下堂,她也一定要嫁給洛王,畢竟耶律一族的天海冰翡有兩枚在他和懿王手中,自己總不能嫁給一個被毀了容貌的男子……
文皇後微微一笑竟然點了下頭,她這個動作讓夏侯雲天面色瞬間僵硬了起來,這個女人越來越放肆了,當年若是不是她讓人在未央宮防火並且將那消息先傳揚了出去,也不會有那一日哥哥突然進宮來的的事情,他也不會下狠心讓人將出路封死,讓她被燒死在那里……
眾人都以為她會讓樓蘭公主自己挑選合適的人,卻只听聞文皇後溫和的看向摩納靈若道︰「不如就讓清靈領著公主在京陵附近轉轉如何?清靈的年紀和靈若公主相仿,想來也是極為聊得來的。」
德妃一臉怒意正欲開口否決,只听得洛王已經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本王不準!」
文皇後被拂了面子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然而夏侯雲天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問道︰「洛王不比這般介意,清靈是個有分寸的人,同是女子也只是同游而已。」
皇帝的話听起來是勸慰,卻讓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然是惱了文皇後私自答應樓蘭公主的事情,而南宮墨雪轉頭看了一眼神色冰冷的夏侯懿,抿著唇笑了起來。
「回父皇和母後的話,既然王爺不準清靈便不去,還請母後另尋他人吧。」她笑得歡快,聲音如泉水叮咚響著,沒有多余的解釋,卻讓人明白她根本不願意應付這個不懷好意的樓蘭公主……
夏侯懿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面色難看至極的文皇後,突然又笑了起來道︰「清靈她近日需得打理王府還要分身照顧岳母和弟弟妹妹,實在沒有那個空閑功夫攜美同游,這等事情皇後娘娘不若讓給樓蘭公主有興趣的男子,為何偏偏指了本王的新王妃呢?」
他話里有話讓文皇後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夏侯雲天則是笑意更深了幾分,終于出聲道︰「樓蘭公主既然想游玩,不若讓禮部派女官陪同,樓蘭公主是貴客自然是怠慢不得,不過人家洛王和王妃新婚燕爾的,還是別勉強了。」
眾人見連皇上都是這副口吻,很明顯他也不願意樓蘭公主和洛王府走的太近,于是人人都明白了皇上的用意,自然也免不得多看了幾眼這個與當年的皇貴妃神似的女子,心中微凜。
夏侯懿終究是是了耐性,想著這兒無聊之極的宮宴,順口接著道︰「多謝皇上體諒微臣,臣的王妃今日身子不適,臣便先帶著王妃告退了。」
夏侯雲天笑著點了點頭,想著今日的目的也達到了,巴不得他們夫妻趕緊走,自己也好多觀察一下這個樓蘭公主的目的,雖說摩納靈若確實有幾分酷似錦秋當年的模樣,然而這般心機深沉卻是一點都不像,她來東辰本就是為了和親,國書之中寫得很明白,想來她並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女子。
貴女們本就哀嘆這自己命運不濟不夠美貌不能入洛王的眼,這會兒一听洛王要離開了越發的消沉,整個大殿都彌漫著詭異的哀傷氣氛,南宮墨雪卻依舊是笑著由著夏侯懿牽著自己離開。
出了大殿,南宮墨雪呼了一口新鮮空氣,見她身邊的懿大爺周身冰冷她就知道大爺十分不高興,兩人在軟轎中都十分沉默,一路到宮門口上了洛王府的馬車她才開口問話。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南宮墨雪伸手握住夏侯懿的手,見神色晦暗心底也在暗自猜測,卻模不清頭緒。
夏侯懿微微彎了下唇角,看起來卻是疲累至極的模樣,低聲道︰「出塵今日到北疆了,一路有人追殺,雖然都被影衛解決了,不過我還是不大放心……」
南宮墨雪也沉默了一下,繼而道︰「洛美人自己心里有數的,不必太擔心,況且這會兒確實也打不起仗來,暫時也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湘西王手里的尸王,有幾分讓人忌憚。」
她突然想起來當時鳳欒和笛子手忙腳亂的解了尸毒的事情,心里就一陣後怕,畢竟五毒花不是這麼容易的了的,若是湘西王真的幫夏侯淳的話,終有一日他們會對上,這件事情到讓她有幾分擔心。
「嗯,這幾日影衛回報說湘西王的隊伍里有一個馬車不讓人任何接近,守衛也極為森嚴,進了秦王府後湘西王一直都將那個馬車放在自己院子里,半夜經常傳出低吼咆哮的聲音,並且……有女子的聲音。」
夏侯懿原本不打算將此事跟她提的,畢竟出塵和他能解決了便是,然而影衛回報的內容卻讓他有幾分吃驚,想來丫頭也不安全。
南宮墨雪皺了下眉,頗有興致的問道︰「女子?尸王嗎?」見她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夏侯懿也忍不住伸手揉了幾下她的頭發,伸手將她頭上有些沉的九枚步搖拔了下來放在紫檀木桌子的第一層格子里,而後才點了點頭。
「不僅是女子,似乎還是你的老熟人,一個本該死了卻還活著的人——南宮芸!」夏侯懿無奈的嘆了口氣,若不是因為有這層關系在里面,南宮墨雪也不會關心這其中的事情,他擔心南宮芸跟連郡王一般有自己的意識,怕她有危險,因此不得不將這事兒說出來……
果然,南宮墨雪聞言先是皺了下眉,而後點頭道︰「我自己平日里會注意的,會防著她,說起南宮芸來,我突然想起來她的胞弟南宮霖了……」
南宮霖自從與將軍府月兌離關系之後他的仕途便一直不順,不過也極為悠閑地在翰林院里做他的編修,沒什麼實權倒也不惹人注意,只不過這個人的陰狠和他們一家人勾結雲國公府做下的那些事情,只是關在大牢里太便宜他們了。
夏侯懿微微點了下頭,這丫頭自然是不知道這小半年老夫人一家子在牢里過的是什麼日子,不過那些人當初她不想殺,他便也讓他們活到了今日,如今看來還是不留了的好……
「他不過是給雲國公跑腿的,連條狗都算不上,倒是京畿衛衙門里的那一家子可以不用留了,南宮芸如今半人半尸王卻留有自己的意識甚至因為她有連郡王這個前車之鑒,也許會更毒一些,因此先讓她的家人去地底下等她吧。」
夏侯懿開口詢問道,即便是他想動手了結了那一家子也得問問丫頭的意思,畢竟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卻也糾葛了這麼多年。
南宮墨雪聞言果然沉默了一下,微微閉了下眼道︰「先、不動他們吧,留在牢里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眼下我已經知道了南宮芸沒死這事兒,總歸讓師娘多給我們留些解毒的藥便是了……」
她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夏侯懿突然將她攬在懷里,輕聲道︰「你不必覺得為難,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夫人願意留他們的狗命便留著,哪日夫人不高興的話,為夫就替你將他們都解決了,無需擔憂。」
「嗯。」
南宮墨雪將臉埋在他胸前,討好的蹭了幾下,馬車停在洛王府內的院子里,她其實更擔心賞花宴後京陵大亂,她擔心他仍舊會像前世一般被派到西北邊疆戍邊打仗,然後……她不敢去想!
這些日子雖然天氣漸暖,但京陵夜里還是較為寒涼,畢南宮墨雪也察覺到洛王府內的影衛明顯又多了許多,想著母親她們啟程去象牙城的事情,靠在夏侯懿懷中低聲問道︰「影衛在朔方城有沒有查到……父親的下落?」
夏侯懿彎了下唇角,點頭道︰「查到了,不過不確定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我沒敢告訴母親,她身邊也有影衛跟著,況且還有姨母和姨父不打緊……」
南宮墨雪心下一驚,他們心里都知道他和出塵的毒只有找到父親才有希望能解,雖說這還有十年的時間,可是畢竟毒不解一日,兩人便都處于危險中,想到這兒她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無論她怎麼問他也不肯告訴她一死一生的意思,她也試圖問過笛子和鳳欒,可他們卻不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師娘是決計不肯開口的。
「別皺著眉,我給你沐浴一下然後早些歇著可好?」頭上方傳來的語氣寵溺,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修長的手指開始給她寬衣解帶,眼神卻極為平靜,想來他也明白自己的憂慮只是不願說出來那個殘忍的結果……
她抬頭沖他微微一笑,順手從的摟著他的後頸由著他抱著自己去沐浴,雖然氣氛沉默誰也沒有再去提那些敏感的話,只是各自擔憂。
夜更寒了幾分,月色微涼而旖旎。
遠在北疆的北疆大臣府中,一襲玄黑錦袍的洛出塵立在慘然月光下遙望著京陵的方向,銀制的面具折射著森冷的月光,看上去肅殺而荒涼,此去一別不知何日能見,他日再見不知她是否記得自己?
無影趴在房頂上滴一千三百八十四次嘆了口氣,被身邊的鬼影一巴掌拍了下去,順帶還在跌落房頂的時候被玉嫣然踹了一腳,一個秀氣的大腳印留在了他一襲白袍的上,看起來極為曖昧。
敢怒而不敢言的無影回頭瞪了這無良的夫妻兩一眼,轉身揉著回自己院中領人殺人去了,他就是心疼影主這般痴情,可惜了姑娘看上了主子……
無影和玉嫣然對視一眼,嘆了口氣,飛身下房頂轉身帶人出去繼續查探,北疆雖然暫時不會和北齊開戰,然而這兒歷代都是文家的地盤,想要從容地守住北疆其實並不容易,影主有得累了。
洛出塵轉身睨了一眼離開了的鬼影三人,獨自走進了臥房之中,若是這十年他能夠讓他們從此自在的活著,不再畏懼任何人威脅到他們的安危,等他離去之時她也能一生安樂,可惜十年的時間太短暫,他也做的事情卻太多,終究還是不能日日相見的。
月上枝頭,掛在慘淡的北風之中,嗚咽聲在耳邊呼嘯。
北疆大臣府外又一波刺客被郁悶之極的無影帶著人消滅了個干淨,一身白袍上沾滿了鮮血如同地獄修羅一般,每日都是這般低等的刺客,他們能不能有點新意?
*
一轉眼十日過去了,樓蘭公主卻是一次也沒來過洛王府找麻煩,南宮墨雪每日鳳府和洛王府兩頭跑,除了照顧夏侯懿飲食起居以外,似乎還有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那便是寒澈終于以非常手段跟溫服提親成功了,而這個如今京陵城內炙手可熱的刑部的鐵面尚書大人也終于將婚事定在了三月二十七日。
刑部尚書寒澈的新府邸同洛王府只有一牆之隔,是原先被廢除多年的老王爺的舊宅子,宅子雖舊可是卻是同洛王府一般的規模,足以見得宮里的那位對寒澈有多偏愛了。
京陵朝局最近異動平凡,夏侯懿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實力提了上來,原先的太子的人卻一個沒動,個個都是沖著秦王的人去的,這也讓太子放松了對洛王府的警惕和敵視,畢竟,只要夏侯雲天在位一日,洛王府就一日代表著夏侯雲天的想法。
祭天大典上為救皇上受重傷險些身死的護國公主也醒了過來,雖然不能頻繁走動卻也逐漸恢復了康健,夏侯雲天出面想請鳳欒進宮做太醫院的院首被他拒絕了,夏侯雲天也明白景家之人不會為他人所用便更加放心了幾分。
新任刑部尚書大婚,朝中顯貴人人都來道賀,誰都知道去年春試榜眼寒澈和狀元百里連安是皇上的人,此時在京陵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因此如今寒大人娶溫閣老的嫡長孫女為妻,來的客人竟然不比洛王大婚之時少,大部分在之前屢次受挫的貴女們也都打起精神雖嫡母前來,畢竟青年才俊又是當朝重臣,是人人都想攀附的對象。
因著南宮墨雪有孕在身不能去送親,因此這會兒只能乖乖的跟著夏侯懿在寒府的內室里喝茶,新娘子方才已經被送進了新房,茹姐兒和麗姐兒都陪著她。
四周一片靜默,只有鳳欒偶爾和夏侯懿低語幾句,其余的朝臣都無人敢隨意同洛王搭訕,南宮墨雪覺得憋悶至極,終于瞥了一眼同樣無聊的風吟笛,密音道︰「不如我們去偷偷看看新娘子?」
風吟笛立即眼楮一亮,讓身邊的侍女扶著起身走向南宮墨雪,正在和鳳欒說話的夏侯懿也立即停了下來,兩個男人同時看著她們,一副你們要去做什麼的模樣。
「我跟笛子出去走走,你們慢慢聊。」南宮墨雪笑著說道,她們兩在這兒坐著,這些個男人都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談論什麼,畢竟夏侯懿冷著個臉一副你們吵到我夫人的模樣讓眾人都啞口無言!
夏侯懿微微挑了下眉瞥了一眼神色正經的南宮墨雪正欲否決,就在此時門外的禮官突然高聲道︰「太子殿下到——秦王殿下到——」
聞言墨雪跟風吟笛又坐了回去,眼神卻是看著她身後的黛影,黛影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後院的狀況,只听影衛說今日一大早君子玉便嚷著要去相府,鬧得鳳府都不得安生。
眾人起身齊聲道︰「參見太子殿下!參見秦王殿下!」
門口已經傳來了夏侯泰的聲音,他身後跟著一身素色白袍的秦王,看上去臉色十分不好。
「你帶著笛子去後院吧,黛影跟著你們。」原本不肯放她去玩的夏侯懿突然轉頭說道,南宮墨雪如蒙大赦一般拉著風吟笛便往側門走,鳳欒見狀也起身跟去了,黛影則是不遠不近的跟了出去。
夏侯懿見她們離開了便低頭繼續喝茶,今日的事情處處透著詭異,寒澈青年才俊貴女來得多也不奇怪,然而明日就是百花宴,按理說今日寒府的賓客確實太多了……
後院之中依舊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情形,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和麗姐兒打在一起的只有一身青袍的君子玉,一身紫衣的君子卿則是在一旁觀戰,不時地感嘆兩句自家大哥太丟臉。
「怎麼又打起來了?」
一連著好幾日沒見著兩個小肉團子的南宮墨雪帶著幾分興奮之色問道,每日被夏侯懿帶在身邊圈著也不舒服,她覺得自己都快要發霉了……
風吟笛搖了搖頭,拉著南宮墨雪往旁邊的軟榻上一坐,笑道︰「他們每日都要干點兒驚天動地的事情,听鳳嵐說前日他們兩半夜跑進去驛站里,給樓蘭公主的床上加了點東西。」
南宮墨雪見風吟笛一副雞皮疙瘩掉一地的模樣,心里想著這兩個小子該不會是把什麼五毒之物放在人家樓蘭美人的床上了吧,那樣的話稍微被蜇傷一小口,美人也會變成丑女的……
「他們放的是什麼?」
風吟笛見她一副驚悚的樣子,伸手拍了下南宮墨雪的肩膀道︰「兩個小子說了挑釁他們的師姐就是打他們的臉,所以他們替你報仇來著,也沒放多少東西,都是些他們平日里的愛寵。」
果然風吟笛話音剛落,一旁的影衛嘴角便抽了抽,實際上那一日的情形是這般的,兩個小霸王一身夜行衣往外走便被他們十幾個人發現了,雖然他們單打獨斗是打不過這兩兄弟,可是圍攻還是可以的,卻不想兩個小霸王根本沒想著跟他們客氣,直接拋了幾個袋子在為首的人懷里就往外走,而為首的影衛手賤好奇心重竟然打開了其中一個袋子……
南宮墨雪一副了然的模樣瞥了一眼身邊神色怪異的影衛,一副辛苦你們的模樣險些讓鳳記的影衛掉下淚來,真是不容易啊。
「五毒之物麼?」她無比淡定地問道,實際上她跟想知道樓蘭公主那張臉變成了什麼模樣,明日的宮宴想來也會越發的有意思了。
風吟笛點了點頭笑道︰「嗯,五毒之物,並且還是他們自小帶著的那些,鳳欒怕這兩個小子太過分把人給玩死了皇帝追究,所以他事先去了劇毒,頂多就是讓她頂著個豬頭臉十天半個月的。」
「噗嗤!」南宮墨雪一想到今日才醒過來的夏侯櫻變直搖頭,當真是近墨者黑啊!她家懿大爺都把鳳欒帶成什麼模樣了!
那一邊打累了的君子玉和雲婉麗終于都氣呼呼的朝她們走了過來,一副我很不爽需要安慰的模樣,緊接著雲婉麗爬上了南宮墨雪身邊的軟榻靠著她撒嬌,而君子玉卻被鳳欒伸手拎到一旁去了。
「男子漢別總是往女孩懷里鑽。」
君子玉一癟嘴不滿的抱怨道︰「雪姐姐不是外人,她是我師姐,為何不可?欒哥哥就是擔心我長大了搶走了笛子師姐麼?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坐著等不義之事的。」說完,還極為認真的瞥了一眼一旁安靜的君子卿道︰「他就說不定了。」
南宮墨雪和風吟笛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眼看著天色一點點地暗了下去,鳳欒帶著風吟笛和君家兩個小子回了鳳府,南宮墨雪卻堅持要留在這兒,畢竟若悠她不會武功,萬一真的有事她還能照顧著。
夏侯懿見她堅持不肯回府便陪著她在新房院子里的偏房里守著,而周圍戒備也十分森嚴,前廳賓客卻喝得爛醉如泥。
寒澈被幾個同年的同僚堵在了前廳喝酒,一時間根本月兌不開身,而後院周圍,原本隨同各府貴人同來的下人之中,陸續有幾人離開了酒席朝後院走去,個個都是一副急著解決的模樣沖向了後院里的茅廁,卻都在轉角的地方飛身躍起朝著後院的新房去了。
用過晚膳的南宮墨雪靠早夏侯懿懷中睡著了,夏侯懿怕她睡得不安穩直接將房中的蠟燭也滅了,今日除了黛影和青影跟來,其余的影衛都沒來,遠遠地人影攢動朝著新房的後院進來,個個功夫都不弱,房頂上黛影和青影給夏侯懿穿了個訊號,立即進了新房。
溫若悠單獨在新房中坐著,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她便獨自開始用膳,而她身邊的侍女見到窗外進來兩名侍衛打扮的人也是已經繼而便被黛影點了昏睡穴直接暈了過去。
「溫姑娘,走!」
青影徑自繞過她們到外間頂住了房門,而溫若悠見他們神色嚴肅立即點頭,二話不說跟著黛影從後窗離開了。
兩人飛身出去,就見到懷里抱著南宮墨雪的夏侯懿立在後面的花叢中,他瞥了一眼黛影的身形沉聲道︰「黛影換上新娘的衣裳回去,將幕後之人查出來,溫姑娘先跟我們離開,我會著人將消息告訴寒澈。」
溫若悠和黛影在隔壁的房里換了衣裳之後跟在夏侯懿身後匆匆離開了,而黛影則是又回到了新房之中安靜地在床榻上坐了下來,門外的青影听見里面又有人回來了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一個閃避假意裝作被對方打傷直接飛身逃走,轉了個圈干掉了身後的幾個尾巴後又回到了新房後面。
來人見對方的影衛終于被打傷,這才小心地潛入新房之中,只見搖曳紅燭之下新娘子仍舊端坐在床榻邊上也松了口氣。
「老大,怎麼辦?」
一名蒙面黑衣人甕聲甕氣地說道,似乎十分興奮,听得黛影眉頭一皺。她身邊一共有超過十人的氣息,而且個個都是高手卻不像是尋常的功夫,更像是西域的外家功夫……
「直接將事情辦了回去好交代,你們都出去守著,沒事兒別給我進來搗亂。」另一個低聲道,這個聲音卻是個十足的西域人,因為他的漢話說的不清不楚的,好幾個音節都發錯了!
「是!」
眾人極不情願地退了出去,卻只是將門掩上了,主子讓他們來做這種差事明顯就是讓兄弟們好好樂樂的,听說刑部尚書這個新夫人雖然十六了,卻是美人胚子一個呢,可沒想到老大竟然想獨吞,想到這兒他們心里就十分不滿,不過總歸一會兒都要殺了的,不如等完事之後他們直接再將人擄回去再慢慢玩……
黛影一身喜服下面影藏的手中攥著她的飛刀,朝她走過來的這個人功夫與她不相上下,而門外的那十幾個也都是高手,若是她跟青影輕舉妄動的話,恐怕不但討不了好還不能查出來對方的身份,就這麼一會兒,人已經到了她跟前。
「都說中原女子性烈如火,今日一見卻不盡然啊!」男人已經來到她面前,眼中的婬邪之色更甚。
黛影紋絲不動的坐著,手中卻突然掉出來一個瓶子,瓶子是方才她在枕頭下面模到的,就是尋常人家的閨房用藥,只不過對方是西域人沒見過這上面畫著圖的藥瓶,于是好奇伸手去撿,然而就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黛影手中的匕首已經扎進了他的後心,連一聲嗚咽也沒來得及發出便已經撒手人寰了。
黛影一臉嫌惡的將尸體往床後的屏風後一拖,心想著寒大人得換間新房了,門外的十幾個人卻突然間慌亂起來,一邊大聲嚷嚷著出事了,一邊往外逃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