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寂靜。
床上,毓哲睡得深沉,可曲婉倪卻依然睜著眼楮。她睡不著,想起之前在樓下听到安和白浩軒的對話,她就莫名的感到擔憂。
原來白浩軒也得到了德魯的邀請函,那麼,他和德魯或者安的關系,恐怕不一般了?
從他們的對話判斷,安,應該是站在白浩軒那邊,那麼她和毓哲……
她覺得她應該找白浩軒好好談談。
第二天天還沒亮,曲婉倪就醒了,毓哲還在睡。
她從床上起來,輕手輕腳的,換了身衣服,然後下樓。
白浩軒似乎也醒得很早,她剛經過他的房門,就見他從屋外小跑著回來。他脖子上掛一條白色汗巾,藍白相間的運動衫上還有些微濕的汗漬,明顯是去做運動了。
「早晨!」他笑著向她打著招呼。
她也朝他笑笑,走到廳里給他倒了杯溫水。
他欣喜的接過她遞來的杯子,一口喝下。
「你慢一點。」她好心提醒。
他果然放慢了速度,一邊喝一邊看她。
不一會,滿滿的水被他喝個精光,他剛想拿去洗,卻被她搶了過去,替他洗了。
「婉倪?」不知為何,他有些受寵若驚。
她看他一眼,也沒解釋什麼。洗好了杯子,她把它放回原位,然後往門外走去。
清晨的空氣真的很好,四周散發著淡淡的綠葉清香,讓人嗅著愜意。葉子上的晨露還未散去,陽光灑下,照著露滴如珍珠般格外閃耀。
「婉倪?」白浩軒突然追了上來。
她腳步停下,驟然回頭。
「一起吃早餐吧?」他似乎有些期待。
她想了想,「好吧。」
他又笑了。
莊園主屋的餐廳廚房里,廚子們一早就開始忙碌。這里的工人雖然不用每天早起干活,但吃個美味的早餐可是一件趣事。
估計他們是最早醒來的客人,整一個大廳,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于是他們選了一個環境特別好的座位,緊挨著落地窗,一轉頭就能欣賞風景。
面包是早餐中必不可少的主食,廚子一見他們坐下,就熱情的給他們端了上來。
「我剛來新西蘭的那幾天,不知道他們吃面包有一個習慣,所以一直問他們要牛油和果醬,他們都覺得很詫異。」和以前一樣,只要和她在一起,白浩軒總能從小事中找到話題。
「哦?什麼習慣?」曲婉倪眨了眨眼。
他從桌上的器皿里舀了一勺醬涂在面包片上,然後說︰「這叫‘瑪麥月兌’,是一種不含脂肪卻含有豐富鐵質的營養物,剛吃的時候味道會有些怪,就像在舌忝鐵一樣。你嘗嘗。」他將面包片遞給她。
她接過咬了一口,不由得皺眉,果然……
「不過,慢慢吃久了,你就會覺得很好吃了。而且這里都喜歡喝冰牛女乃,吃麥片的時候,就要用冰牛女乃泡,一旦熱了,那種脆香的感覺就沒有了。」他邊說著,又往她裝麥片的碗里倒牛女乃。
她笑了笑,不由得問︰「這些,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都是安告訴我的。」他似乎並不介意公開他和安的交情。
「哦……」她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又問︰「浩軒,你和安的父親,是不是很熟?」
白浩軒一愣,「為什麼這樣問?」
「那份邀請函,你也拿到了,對吧?」她看著他,又想起昨晚听到的他和安的談話。
白浩軒先是沉默,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是拿到了邀請函,而且還比你們早一星期。」
原來……她這才想起,他是比他們早來一個星期,而那段時間,她和毓哲正在香港參加曲嘉芮的葬禮,他確實比他們搶了先機!
「不過,毓哲也拿到了,不是嗎?現在,五份邀請函,也該發出去了。比原來內定的,還多了兩份。」听他的語氣,像是知道其他三份落入誰手似的。
曲婉倪又喝了幾口麥片,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問他。
「婉倪,你忘了在荷蘭的時候,法拉爾夫人說要幫我引薦一個人嗎?那個人就是德魯。以前德魯在荷蘭也開過分廠,後來因為地域的關系,那邊的分廠就賣給了當地的投資商。這次,因為德魯的葡萄酒生意,法拉爾夫人又再次和他有了聯系。而這一次,要不是法拉爾夫人出面幫忙,我也不會輕易拿到。不過,毓哲能從安手里拿到,我倒是很好奇用的是什麼方法。」他似乎話中有話,望著她的視線,暗藏深意。
她沒有接過他的話題,雖然她也不清楚毓哲用的是什麼方法拿到的那份特殊邀請函,或許,白浩軒還不知道毓哲和安其實早就認識,所以才會產生那樣的猜想。
「那你能告訴我,其他三份誰得到了?」她突然好奇。
他卻搖頭,「我只是知道發出去了,但是,具體是誰,我也不懂。只能等公布結果了。」
「你有把握?」她試探著問。
他看著她,她本以為他會自信的說一聲「有」,可沒想到,他回答她的卻是︰「沒有。」
這和昨晚他對安說的語氣完全不同!
他撒謊了!?
她不由得皺眉,伸出叉子想去拾取一塊沙拉,卻沒想竟和他叉上同一果塊。他們突然對視,似乎誰也不肯松開。
「浩軒,我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為了爭一盤食物而成為對手。雖然,這只是毓哲自己的生意,可以完全和我無關,但我是他的妻子,我有義務幫助自己的丈夫獲得成功。所以,不管我們以前曾經有過多好的回憶,也不管毓哲曾經在你的感情問題上插足過多少次,你恨他也好,恨我也罷,我只希望,面對競爭,我們能公平一些。」她也是話中有話,只希望他能听得明白。
白浩軒笑笑,終于將叉子收起,然後撿了幾根薯條放進嘴里,也不知是不是在思考她剛說的話。
「婉倪,競爭沒有絕對的公平和不公平,竟然你也進入商場,那你也必須明白,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贏!所以,我不能保證自己永遠會采取正當的競爭方式,也不能保證對每一個人都做到公平。我只能說,既然我們都有不同的立場,那麼今天在戰場上見了,也只能為自己的利益而拼命。對,我是憎恨毓哲,因為他從我身邊搶走了你,還幫我安排了婚姻,可他憑什麼安排我的未來?我是不服!但不得不承認,在另一方面,他卻造就了我的成長,因為他,我開始變得強大,變得有目標!我知道我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且,婉倪……」說到這時,他又突然變了語氣,「到現在我也沒有完全將你放棄,如果,如果我能將毓哲打敗,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
他深深的看著她,目光專注而多情,「現在,我真的後悔當初放棄你了,我居然自己取消了和你的婚約!可如果不是因為毓汐……到現在,我還是覺得當初他們兄妹倆是預謀好的!我太蠢!居然中了圈套!」他又開始憤憤不平,如果時間可以轉回,他必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別說了!」她禁不住打斷了他,「過去的事都不可能重來,就算你變得最強大,就算你和汐汐沒有過婚姻,我也不可能回到你身邊。我之所以嫁給毓哲,並不是因為他事業有成,也不是因為他有多優秀,而是因為,我真的很愛他。從小時候開始,這種愛就沒有停過!」
她的話,或多或少還是刺傷了他。可他明知道,她不愛他的,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得到她的愛!
「好吧,我也不會強求你什麼。」他淡淡一笑,那感覺有一些頹廢,「我只給你一個忠告,商場如戰場,對敵人,我堅決不會心軟,就算是……你。」
她默默的看他,知道今天是談不成什麼了。
而他也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她沒有給他機會,放下餐具,即刻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回去看看毓哲醒了沒有。如果他醒來見不到我,會不高興的。」
他依然坐在那里,看她轉身就要離開,又趕緊補了一句︰「婉倪,如果你以後還想回到我身邊,我隨時歡迎。不要忘了,我一直在等你。」
她沒有回答,更不會回頭。邁開腳步,朝門外走去。
毓哲剛睜開眼,她就回到了床邊。
「你起來怎麼不叫我?」他撐起身,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見你睡得香,就沒敢吵你。這些日子都奔波累了,難得一個好覺,我怎麼舍得叫你。」她微笑著,主動給他一個早安吻。
他們在莊園待到中午就啟程離開,回到惠靈頓,毓哲將手頭上的工作分配給下屬,剛打算喊愛妻出去走走,卻在這時,德魯的電話來了。
此刻曲婉倪正在廚房洗著水果,望向毓哲的時候,他正好也在看她。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只見他接電話後不久,面色漸漸變得陰沉,最後猛地一黑,目光充滿怒意。
曲婉倪看得疑惑,駐在那里,也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毓哲也沒聊得多久,很快放下電話,沒去找她,卻將目光移向窗外。
她解下圍裙,走過去,從後面環抱住他,不由得問︰「怎麼了?」
他仰著頭,沒有看她。
那冷峻的側面突然讓她覺得心寒,她是多久沒見他這個樣子了?究竟是誰來的電話,讓他瞬間變成這樣?
「哲?」她擔心的喊了一聲。
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瞳眸中涌著琢磨不定的暗流,像在猶豫,又像在思考。許久,他這才轉頭向她。
「婉婉,競標,我們失敗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就像只有他能听見。
她驀地震驚!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錯什麼,于是再問了一遍。
「你沒听錯,剛剛德魯打來電話,就是告訴我這件事情。我們,確實是敗了!」這一次,毓哲說得清清楚楚。
她摟著他的手驟然放下,面色為之動容。
「那是誰中標?」她不由得問,心里卻在猜測人選。
毓哲嘴角撇了撇,表情似有一絲不屑,「白浩軒!」
她面色驟變!真的是他?
毓哲垂著眼,靜靜觀察她的面色,沒再說話。
她似乎感到他低沉的氣壓在四周漸漸擴散,于是她又抬起手,輕輕的,將他的腰身摟近。
「真想不到……」除了這四個字,她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些什麼。原本還抱著僥幸的心理,以為單憑優秀的計劃就能贏得一項競爭,但事實證明,她還是低估了對方的手段!
「我想出去一下。」毓哲說著將她的手從身上拉下,似乎沒有要帶她一起外出的意思。
「要去哪里?」她總覺得他有什麼不對。
「去找德魯。」他邊說邊從沙發上撿起外套,然後穿鞋打開了門,自顧自走了出去。
「我也去!」她在身後喊著,也跟著去拿外套。卻沒想,他听到後突然回頭︰「我自己去就行,你別跟來!」
她愣的看他,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夕陽的余暉將道路照得明亮,猶如鋪上一層耀眼的黃金,一路蔓延到海的那邊天空。街邊的小店很早就關了門,可海濱廣場卻分外熱鬧。毓哲步行離開了屋子,可卻沒朝德魯的公司走去。
漫無目的,他已走了很遠,繞到遠離海岸的酒吧街上。他隨便進了一間,在一處空位坐了下來。
吧台聚集了很多人,比肩接踵,卻不覺得吵。他要了一瓶威士忌,打開瓶蓋,一口灌下。冰涼的液體流過喉間,有些火辣,卻很爽勁。于是他又要來一瓶,打開就要飲下。
「喝那麼多,不怕傷身?」突然有人伸手制止了他。
他不耐煩的抬了眼皮,看到的卻是一張濃妝艷抹的臉。
見鬼!
他一聲冷哼,沒有理會,甩開她的手繼續之前的動作。
那張臉微微一笑,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一把搶過他的酒瓶。
「失敗沒什麼大不了,誰沒有經歷過?來,我陪你!」她豪邁的,仰頭一飲而盡。好在這里的酒每瓶小得就只有10毫升,女人伸著手,又叫來幾杯。
「你還能再做作點嗎?安?」毓哲看不慣,終于喊了她的名字。
她挑挑眉,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譏諷,將酒瓶堆到他的面前,五花八門,五光十色。
「算我請你!喝!」她舉著杯。
……
……
已經到了晚飯時間,曲婉倪將菜都端上了盤,並在桌上一一擺好。那都是毓哲愛吃的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她趴在桌子旁,不知究竟等了多久,等得又餓又倦。可毓哲沒有回來,她一個人,不會獨自動筷。
天又漸漸暗了,當夕陽最後的光輝落在了地平線下,整個天空都黯然失色。
她等得心焦,只好起身走到門外,四處張望。
毓哲沒帶手機,出門的時候,連鑰匙都沒帶。
她沒有德魯的號碼,只能給古建斌打去電話,好問問毓哲現在的狀況。可過不久,古建斌卻說毓哲沒找過德魯。驚訝中她再次失望,只好坐在路燈下,搓著手,繼續等待。
這里是南半球,季節和香港正好相反,風一吹就凍得身抖。
八點、九點、十點……她不住看表,越來越感到心慌。十點零九分,路口的轉角終于現出一人,高高大大的樣子,還穿著貼身的西裝外套。那是他出門時的裝束,她的目光忽然亮了。
「哲……」她站起來,扶著燈桿,心中很是激動。
毓哲的步伐有些不穩,搖搖晃晃,舞龍似的,好在還能分清方向。她匆忙上前扶住了他,嗅到他一身酒氣,心里頗涼。
「為什麼喝那麼多酒?不久是失敗一次?這又有什麼關系?」她忍不住責備。
他看著她,卻沒有回答。
她扶他進屋,桌上的飯菜早就沒了溫度,毓哲看了一眼,這才開口︰「你沒吃飯?」
她卻沒有承認,「吃了一點。你吃了嗎?沒吃我幫你去熱。」
他狐疑的觀察她的表情,眉頭微皺︰「沒有吃,就不要說謊!坐下!」他推開她,將椅子從桌子下拉了出來,然後把她按在上面。
「我……去熱……」他說著,拿起碟子就往廚房走去。
她又擔心的站了起來,生怕他一個不穩就將碟子摔破,怕他被碎片刺傷。可是毓哲安穩的走到了廚房,並將碟子安安穩穩的放在櫥台上。
剛要打火,突然胃內一陣翻涌,他急忙沖到水池邊,捂著胸口狂吐。
她嚇壞了,奔到他身後替他不停拍背。
自從她嫁給他後,這是她第一次見毓哲醉成這樣!她好心痛!
「我扶你上樓,我真的吃過了!你相信我!」她不由分說,硬是將他拉出廚房,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他上了床,她替他將鞋子月兌掉,松開褲頭。他得到了放松,一轉身就蜷著被子睡了。
她守了他一會,剛要起身,就听見手機震動。
她望過去,是安的來電。
「喂?」她按了接听。
電話那頭,安的聲音在這時顯得特別明亮。
「毓哲回去了?」
曲婉倪驀地皺眉,沒想他之前竟和這女人混在一起!心痛之余,卻還是回答了她的問話︰「是剛回來。」
安松了口氣,然後又說︰「你別介意,他只是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正巧被我踫上。可是,婉倪,你們這一次的計劃也實在太過荒謬!」
听到這話,曲婉倪更是好奇心勝。
「怎麼荒謬?難道那些計劃都不切實際嗎?」她從沒想過會有人如此形容他們自認為優秀的企劃案,不由有些生氣。
可安卻搖頭,「不是不切實際,而是,那計劃書,為什麼和白浩軒寫得幾乎一模一樣?那不是剽竊嗎?」
「砰」的一聲,這句話猶如一陣晴天霹靂,不偏不倚,擊在曲婉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