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是裝的!」少女悅耳的嗓音淡淡自那一片絳色紅唇飄出,語氣卻是絕對肯定不過,「你們真正目的就是要混進馬車里,好趁著無人在的時候,將我殺掉!」
「姑娘,你說得對極了,現在你就快死了,看在你發善心收留我們的份上,你還有什麼臨終遺言要說的,盡管說出來听听。」那婦人低聲冷冷笑著,鋒利的刀刃壓著她頸部白女敕的皮膚,已開始淡淡滲出一條血痕來。
「不過,你別妄想著叫喊驚動別人,那樣,你將會連一個字也多說不出來。」
東方語苦笑了一下,慢慢道︰「看來是我的善心害死我自己。」
她嘆息著,動了動低垂的眼眸,淡淡道︰「我也沒什麼遺言可交待的;不過懇請大嫂,就是送我去死,起碼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到了閻王殿我也知道該找哪個人告狀去。」
「這個……」婦人抿著唇猶豫了一下,才道︰「對不起,這個請恕我不能滿足你。」
「哦,那你就是要我做個枉死鬼了。」少女懶洋洋嘆了口氣,那拖長的聲音里,似乎根本沒有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這是你的選擇,可怪不得別人!」
「桀桀,祥嫂跟她廢話那麼多干啥,還是趕緊送她上路要緊,回頭我們好去交差收銀子。」那個大約只到婦人腰部高的孩子忽然出聲,他一開口頓時令東方語驚呆了。
好吧,她早知道這個孩子的病是裝出來的;但這個孩子的聲音——怎麼也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才有的,絕不可能屬于一個童稚之齡的孩子。
難道……?
她目光略略往那渾身用黑巾從頭到腳蒙的孩子,心底在剎那浮現一個驚悚的念頭。
東方語忽然勾唇明媚地淡淡笑了起來,她看定那孩子難窺深淺的眼楮,柔聲道︰「孩子,戾氣殺心如此之重,小心到時夭壽啊!」
「嘿嘿,夭壽?我還怕它不夭壽呢。」他又陰惻惻地冷笑了兩聲,道︰「像我這種人,多活一天也是受罪!」
丫丫的,受罪——那你還活著?
「哦,那你還不趕快——去死!」死字剛出口,只見少女那右手拇指輕輕掂上食指那只並不起眼的戒指,調整好角度。
霎時,只覺車廂內空氣微動,那對詭異的母子突然便似被人用定身法定住一樣,光會擺架勢,除了那雙骨碌碌灰暗的眼珠,全身都不會動了。
少女看著兩眼驚訝的母子二人,笑吟吟拍了拍衣裳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眯起眼眸,淡淡輕笑道︰「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如果你們肯說出幕後主使來,我保證你們的腦袋可以好好的待在你們脖子上。」
只見那對詭異的母子默默對視了一眼後,那個孩子道︰「姐姐,你能否先告訴我們,你到底在我們身上施了什麼妖法?我們明明已經將你制住,況且我們也知道你不會武功,剛才你所有的舉動都在我們兩雙眼楮監視下,你到底是如何出手的呢?」
姐姐?
這個聲音明顯帶著中年男人般蒼老,卻又只有不足十歲孩童身體的怪童,這個稱呼出自他口中,東方語頓時渾身冒出層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來。
「這個嘛……」少女那明亮眼珠悄然一轉,看了看那對詭異母子,流漾出淡淡光華,那暗淡的車廂似乎都在她的眼光里起了亮色,隨即她笑眯眯道︰「很想知道自己敗在哪里呀?很抱歉,拿你們幕後主使的名字來換吧。」
「小語……」墨白那淡淡溫醇嗓音驟然響在車頂,「你沒事吧?」只見眼前白衣一閃,那謫仙般的妖魅男子忽地便從車頂以仙人之姿徐徐降了下來
少女兩眼眸光閃閃里,咬了咬唇笑,晏晏道︰「你看我像有事嗎?」
「誰讓你跟他們磨蹭那麼久,知不知道我會擔心的!」
聞言,少女那笑意晏晏的臉頰忽地便像熟透的隻果般紅了起來。這人自從那天向她袒露心跡後,倒是懂得不失時機,逮到機會就來兩句模稜兩可容易令人浮想聯翩的話,也不看看眼下是什麼場合。
那對詭異的母子在看見墨白從車頂降下之後,眼里不約而同露出了絕望的神色,那婦人心有不甘地咬著牙,盯著笑意嫣然的少女,問道︰「姑娘,請問你是從什麼地方看出我們有破綻的?」
虧他們還為如此容易就得手而沾沾自喜呢!原本獵人與獵物之間的角色早就被調換了,主宰這場狩獵游戲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們倆。
而是——婦人憤恨又絕望的眼神深深看過東方語與墨白,這一對般配得令人妒忌的少年男女。
「大嫂,要說破綻,你們露出的可就多了。」東方語含笑懶懶倚著車柱,語氣含涼道︰「我只說一樣,都足以令你們輸得心服口服了。」
在那對詭異母子絕望又期望的眼神里,少女剔著指甲,幽幽道︰「你們說,一心求生的人,怎麼可能直接沖到行進中的駿馬前面?萬一車夫剎車不及,你們豈不當堂成了馬蹄下的冤魂?」
少女這番漫不經心的說話,頓時說得那對詭異母子同時震了震,兩人對望了一眼,旋即露出絕望中又透著心服口服的神情,那婦人慘然一笑,道︰「我們當時只是想著姑娘坐在馬車里,如果能讓姑娘近距離看到我們倆的境況,才能徹底激起姑娘的憐憫之心……沒想到,我們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那孩子蒼老的聲音乍然嘆息道︰「今日栽在你手里,當真是時也命也。」
「梅郎,有緣我們來生再見了……」那婦人微微笑著,長得令人心頭壓抑的尾音里,她嘴角處忽地緩緩流出兩行暗紅的血液來。
東方語心頭微震的同時,扭頭去看那個怪異的孩子,卻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到黑巾里那雙眼楮露出絕望卻平靜的神色,在婦人氣絕的時刻,他竟然露出了詭異卻平靜的笑意,隨即緩緩閉上了雙眼。
「就這麼死了!真是便宜他們!」墨白溫醇的嗓音里,透著重重迫人的寒。
「人死如燈滅,還能計較什麼呢!」少女淡淡嘆了口氣,看著那對已經合眼的詭異母子在發呆。
然而,那個孩子矮小的身體,卻在這一刻,突然迸響出嚇人的聲音來,隨著那啪啪如鞭炮炸裂的聲音自那副童稚的身體傳來,那孩子的身體,居然莫名的在兩人震驚的視線里緩慢地撐大,長高……直到完全變為一個成人的身體才停止下來。
「天啊!這是什麼鬼功法!」少女搖頭驚嘆中,明亮眼瞳里微微透出駭然之色,因為那個成年化的孩童身體此刻實在有些嚇人。
「小語,你先出去,這里我來處理。」墨白看見她略略蒼白的臉色,立時轉身將她往外面帶。
「墨白,這下,我沒有馬車坐了……」這輛車就算弄得再干淨,她也不想坐了,剛才那情景實在太詭怖了,她怕一坐進里面,腦子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那一幕。
墨白心疼地看著她,隨即喚道︰「夏雪,你過來一下。」
夏雪見狀,連忙撇下那個將她纏得不可開交的楞小子,三兩步小跑著過來扶著東方語,關切問道︰「語姑娘覺得怎麼樣?」
東方語苦笑了一下,緩緩道︰「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惡心。」
夏雪聞言,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語姑娘就愛事事親力親為,若是剛才的事都交給公子去做,如今她就不用受這份罪了。
因為那一對詭異的母子,東方語決定棄馬車而改騎馬,但她從來沒學習過騎馬,這樣一來,立時有無數人爭著要當護花使者了。
先是風昱快人快語搶著道︰「語丫頭,你跟我合乘一騎吧,我這匹馬不但年輕力壯,腳力極好,它還身健膘肥,帶上你這麼一個輕飄飄沒幾兩肉的弱女子,保證讓你坐得舒適坐得安心。」
他話音一落,立時有人不給面子地冷冷嗤聲道︰「我看六弟這匹馬壯倒是壯,就怕是它太年輕浮燥,不禁驅使,萬一發起脾氣來,我怕六弟你駕馭不了它,到時會傷著語兒呢。」
惡!又叫她語兒!
這稱呼,這嘲諷的語氣,東方語努力壓抑著心底嚴寒,卻效果甚微,當即很不給面子地,當著風情的面就給吐了起來。
「五弟這話說得還算中肯,不過依我看,五弟你的座騎慣常奔跑在邊疆山道,它已經習慣了那種顛波的頻率,東方姑娘身體單薄,只怕禁不起它這樣奔馳呢。」
好吧,風絡這話說得不緊不慢,卻也將東方語這個當事人給驚到了,她倒想听听,風絡還能扯出什麼合理又完美的借口來。
「東方姑娘,我這匹馬時常跟隨我行走東晟四方,它在平坦的道路絕對不會讓人覺得顛波;就算跑在崎嶇不平的道路,它也絕對懂得該怎樣奔跑才能讓主人感覺舒適。」
風絡眯著幽深眼眸,凝定少女安靜淡然的容顏,又慢慢道︰「所以,東方姑娘若是騎著隨風的話,就算是不會騎馬的人,也絕對不會感覺不適的。」
東方語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這三個風姓的兄弟,目光一轉,明亮如許的眼波淡淡掠過旁邊一直默然冷靜不語的妖魅男子,眼底促狹之意頓起。
正想張口應允。
那個一直安靜表現得十分淡漠的妖魅男子忽地飛快開口,並立即替東方語做了決定,「小語,我看你與夏雪共乘一騎最合適。」
「嗯,夏雪是一定不會推辭的,我想你也不會推辭的,對吧?」
東方語回首,撞上男子那妖惑醉人的眼眸里流漾淡淡的期許目光,听著那淡淡溫醇嗓音泛出的隱約醋意,頓時眨著明亮眼眸,笑嘻嘻看過眾人,半晌,漫不經心道︰「那只好辛苦夏雪了。」
「語姑娘別客氣。」夏雪飛快上前挽過少女,接著湊近她耳邊低低揶揄道︰「能為語姑娘效勞,是夏雪的榮幸。」明眼人都看得出,語姑娘對公子分明跟以前不一樣了,她真心替公子感到高興啊。
對于那對死在馬車里的詭異母子,風昱想要問些詳細情形時,卻明顯遭遇了那個妖魅男子的白眼;至于原因,墨白是這樣跟他說的︰「你知不知道小語在去慕天村的路上,就遇到不止一次的襲擊?」
風昱听完這話,當即愕然,後來卻在墨白那森寒的眼神里沉默了下來,他細細沉思著什麼,後來那臉色越發的沉了,連臉上一貫張揚的邪肆笑容也緩緩淡了下去。
當然這件事,墨白與東方語並沒有對風絡他們多說什麼。
而在這段共乘之爭告一段落後,他們一行人因為東方語的關系放緩了行程,待走到熱鬧的萬全鎮時,東方語迫不及待拉著夏雪,堅持再買一輛馬車。
眾人拗她不過,當然最後只能妥協,應允她了。
買了馬車後,他們便決定在萬全鎮用過午膳後再度往帝都出發。
東方語因這兩天不慣騎馬,實在顛波得難受,草草吃過飯後,便獨自走出外面,打算爬上馬車暫時休息一下。
但,她剛剛鑽進車廂里,身子還沒坐正,只覺得眼前一暗,車廂的對面忽地就多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來。
這個看似連路也走不穩的老太婆卻有著異常敏捷的身手,她倒掛進車廂之後,立時以一把分叉劍指著東方語心窩。
東方語見狀,只懶懶動了動眉梢,連眼楮也不帶眨一下,只以雲淡風輕的語氣,輕輕道︰「哎,又來了,到底要玩多少次你們才會甘心。」
她面容含著明媚笑意,卻又無所謂地嘆著氣,一時令那個用分叉劍指著她的老太婆愕了愕。
就在這一愕的瞬間里,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完全無視頂著她心窩處那以一分為二的利劍,腦袋朝老太婆湊了湊,笑眯眯勾了勾手指,道︰「老婆婆,不如這樣,我和你打個賭,我賭你絕對殺不了我。」
「小女娃,你說誰是老婆婆?」那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冷著臉,陰厲地剜著東方語,她一開口,頓時將東方語嚇得差點跌坐不穩。
這聲音,確實不是老婆婆所有的!
東方語苦笑了一下,為什麼這幾天她淨遇到些變態的人。前些天,是個老幼難分的變態幼童。今天更絕,直接來了一個雌雄難辯的老怪物。
「是,您老想當爺爺就爺爺,想做婆婆就婆婆。」
「哼」那個不男不女的老太婆眨了眨不辯真顏的眼楮,陰惻惻道︰「這話還不錯。」
「不過,你剛才說賭?」那不男不女的老太婆斜瞥著她,冷冷嗤聲道︰「你個小女娃憑什麼自信,我殺不了你?要知道,現在我的分叉劍就指著你的心髒,我只要手腕輕輕一用勁,你就必死無疑。」
少女毫不畏懼地微微一笑,道︰「你若真想直接痛快就殺死我,也不會容我說話了。」
少女清亮明澈的眸子雖然不見絲毫的懼怕之色,但她光潔的前額,卻開始慢慢滲出細細的汗珠來。
東方語右手動了動,想要扯出兜里的手帕。
「嘿,你最好別亂動。」不男不女的老太婆眼見她的動作,分叉劍朝著她心窩處微微加了一分邊道。
「你不是說我絕對殺不了你嗎?怎麼現在忽然又害怕起來了?」老太婆看著她前額那細細密密的汗珠,眼底頓現一股得意之色,她斜眼睨著少女,忍不住譏諷道。
東方語咬著下唇,微微苦笑了一下,道︰「我這不是為了滿足你的成就感嗎?」
「好吧,您老既然不急著殺我,那不如讓我來猜猜,你是受什麼人指使來這殺我的?嗯嗯……我想」東方語皺著眉頭,明亮眼眸里閃出肯定之色,她忽地緩緩道︰「我想您老跟之前那些人一樣,都是……」
「呸!」老太婆莫名激憤起來,眼神驀地變得陰厲可怖,她死死盯著少女明媚如畫的容顏,冷冷道︰「誰跟前面的人一樣,就憑那個小……」
「好哇,你個狡猾的小丫頭,我差點上了你的當!」老太婆兩眼一沉,忽地用力將分叉劍又往她心窩逼近一分,那鋒利的劍尖已刺破她薄薄的衣襟。
「好吧,被你老看穿了。」少女依舊微昂著頭,一臉從容鎮定坦然看著老太婆,明亮雙目微微流泛出難受之色,「好吧,你既然不允許我動,那能不能麻煩你替我將這條帕子抽出來,你看我額頭的汗都流進眼楮了,難受得緊呢。」
老太婆果然不急著殺東方語,眼楮一轉,忽然來了興致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麼辦法阻止我殺你?」
東方語苦著臉,卻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微微懇求道︰「你老在听我說之前,能不能先讓我擦擦汗,好歹讓我死之前也別這麼狼狽?」
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冷冷瞥了她一下,隨即伸出左手將少女袖里那條微露外面的帕子給拉出來。
但就在她拉出帕子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太用力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帕子是抽出來了,卻也同時將另外一粒拇指大小的,看上去黑乎乎的圓滾滾的像藥丸之類的東西給弄了出來。
那東西順勢溜出來之後,一下就掉到地上,骨碌碌滾得座墊底下。
那個不男不女的老太婆見狀,將手帕在空中抖了抖,確定沒什麼異樣之後,這才遞給東方語,眼角瞟向那粒骨碌碌亂滾的東西,卻忍不住皺起眉頭,疑惑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她說著,就想俯身彎腰去拾。
「別!」東方語連忙出聲阻止,「你千萬別撿那個東西,它可是危險品,你若踫了它一定會後悔的。」
「唬誰呢!小女娃!」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冷冷瞥了她一眼,右手依然用冰冷的分叉劍指著她心窩,眼角瞄著那粒東西的位置,隨即側身以古怪的姿勢去拾起它。
哼,阻止她拾,她偏要撿起來看看,說不定是什麼好東西呢!
然而,老太婆手指踫到那個黑乎乎的東西時,卻不小心給什麼割了一下,她忍不住發出「嘶」一聲輕微的呼痛聲,卻是冷冷一哼,仍舊不肯死心,伸手再度去撿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老太婆卻沒有留意,少女那光潔前額一直密密外滲的汗珠,在這一刻奇異消失不見了,就是少女唇畔那隱隱帶笑的明媚笑意里,也透著一股莫名的森寒詭冷。
「小女娃,你告訴我,這個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不是說我踫它不得嗎?現在我已經將它捏在手里了,你看我不是好得很……」
她一句好得很還未說到最後,忽地覺得指頭處微微有些麻痹,她忍不住皺眉,動了動。這一動之下,她突然驚恐萬分地發覺,她全身似乎都在眨眼的功夫里,僵硬得不能動了。
少女眯著明亮眼眸,笑眯眯拔開一直指著她心窩的分叉劍,瞄了眼被劍尖刺破的衣襟,當即皺了皺眉,隨手翻了件外衣套了上去,才慢悠悠看著那個不男不女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晏晏微笑道︰「現在,你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了吧?」
她說著,眼眸里泛起遺憾之色,隨即涼涼道︰「都說了叫你不要踫它,踫了它你就會後悔,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听呢!」
她那惋惜的神情,看在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眼里,簡直是最令人嘔心的諷刺。
老太婆此刻終于醒悟過來,這個看似年幼美的少女,她的敏銳與心智絕對不能以用她的年紀來衡量。
「唉,這年頭,說實話從來都沒人肯相信。」她自顧自話的惋惜里,那個全身僵硬的老太婆恨得只差咬碎自己僅剩的牙根了。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麼鬼東西了吧?」
「說穿了也沒什麼特別的,它呀!」少女斜斜睨著老太婆,微微笑意里,故意吊了老太婆半天,才慢吞吞道︰「就是我特意提煉的強力麻沸散。」
「剛才你不是感覺指頭被割了一下嗎?麻沸散就是通過你指頭上那一個小傷口迅速滲入到你的血液里去的,至于它為什麼能作用如此迅速,那是因為你心急,在無意之下加速了血液運行,還不小心地動了動身體,結果,這些效力超強的麻沸散,一下就滲透你全身,結果你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嗯,你還記得我開始跟你打的賭嗎?」少女笑嘻嘻看著面色不知是灰還是青的老太婆,漫不經心道︰「我說過你殺不了我的,因為你太自信太驕傲了。」還特意容易上當,又愛與人擰著干,她說了別撿的嘛,偏要撿。
「那你現在準備拿我怎麼辦?殺了我?還是想從我嘴里逼出點什麼?」知道自己怎麼栽在這個笑意晏晏的少女手里,那不男不女的老太婆居然不著急了,她垂著眉眼,詢問的語氣也是懶洋洋的。
似乎並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東方語瞥了她一眼,也許到了她這個年歲,生死根本就無所謂了。東方語輕輕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我沒興趣殺人,我一向只用我所學的專業救人。」
「你要放了我?」聞言,老太婆終是有些意外地掀起眼皮,怔怔盯著風姿卓絕的少女。
東方語只沖她微微笑了笑,隨即往外面探出頭去,招了招手。
道︰「夏雪,你過來一下。」
還在飯館里面慢條斯理用膳的幾個生就龍章鳳姿的男子,見少女突然再度施施然走進來,風昱首先驚訝挑眉,眨著一雙勾魂桃花眼夸張問道︰「語丫頭,你這睡覺速度也忒神速了吧,一眨眼已過萬年?」
「去你的!」少女笑晏晏嗔聲里,橫著明亮眼眸白了風昱一眼,勾著唇,目光隨即在眾男子臉上轉了轉,半晌,漫不經心道︰「是有個天外來客佔了我的床鋪,我被迫下來而已。」
聞言,墨白、風昱、風絡,甚至風情皆吃驚地霍一下站了起來。
「小語,你沒受到什麼傷害吧?」墨白在眾人吃驚還未反應過來便一把拉過那個笑意晏晏,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少女,緊張問道。
其余人見狀,當即從驚愕中回神,眾人看妖魅男子的眼神瞬間摻雜了多種復雜的情緒。
「你們放心啦,我若真有事,還能活生生出現在你們面前麼?」
這話說得,在場的風姓男子心底不約而同起了內疚之意;墨白眼眸里那內疚之色更甚,他實在不應該讓小語離開他的視線,更不應該讓夏雪離開小語身邊。
誰也沒看見,那段錦白繡著木樼花袖沿下的手忽地握成了拳頭,「成剛,你過馬車那邊看一下!」
「語丫頭,是什麼人溜上了馬車?」風昱也不甘其後,愕了一下,隨即也緊張地圍著東方語問道。
東方語揚起眉梢,流麗目光靜靜如和煦的風無聲拂過風絡與風情臉龐,半晌,她含著三分冷意,慢吞吞道︰「是個白發蒼蒼的——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老太婆!」
這個答案也忒古怪了!
眾人一听,頓時如墜雲里霧里。
「什麼叫分不清男女?你又叫她老太婆?知道是什麼人指使的嗎?」風昱斂去平日那玩世不恭的張揚笑容,清冽聲音既隱隱含著擔憂,又同時飛快問出了眾人心里的疑惑。
「呵……關于她是男是女這事,你們要麼自己親自去馬車看看,要麼在這等成剛過來跟你們解釋。」東方語懶懶勾唇,拖了張有靠背的椅子過來坐下,她幽幽看了看風絡與風情這對胞兄弟,雙目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芒,涼涼道︰「至于她背後的人是誰?你們自己去問她吧!」
很快,成剛回來在墨白耳邊低聲說著什麼。
墨白听罷,眉梢略略動了動,妖惑眼眸流漾出隱隱透寒的目光在風絡與風情面上凝了凝,隨即揮手讓成剛退了下去。
風昱見狀,眯起一雙桃花眼,那勾魂的神情不見了,卻多了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也淡淡挑著眉宇,看了看風絡與風情這對胞兄弟。
風絡在迎上墨白那透著寒意的眸光時,心底莫名打了個突,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俊儔的臉那顏色漸漸便變深了,就連那雙幽深眼眸泛轉的詭譎波光里也摻現了一些別人看不清的情緒。
風情冷著臉,本來在看見東方語一進來,那方向下意識是朝著那個妖魅得不似凡人的男子而去,他心里便立生不痛快,又見她居然毫不抗拒那個男子的拉扯,心里頓時蹭一下已開始冒火。
卻隨即看見其余幾人那泛沉的表情里,不時掃掠他與太子的眼神,似乎還隱含著什麼他所不知道的訊息。一時間,他將燒得正旺的怒火壓了壓,也後知後覺陷入了沉思里。
東方語接二連三遭人襲擊,這件事,他們確實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不過,作為那個應該被保護起來的當事人,東方語堅決反對,而堅持要坐在馬車里,她實在是接受不來騎馬這種大自然性的交通工具,顛波得叫人受不了啊。
對于她的脾氣,誰也說服不了她,風家幾兄弟只能分散開來,隱在官兵的隊伍里,好方便萬一有意外發生的時候,能夠及時策應她。
而風昱利用這個隱身之便,策馬至馬車旁邊,對夏雪道︰「夏雪,你出來一下。」
「昱公子?」夏雪應聲而出,安靜的面容上淡淡流瀉著她的疑惑。
「我有些話想跟語丫頭單獨談談。」風昱輕聲解釋著,輕身一躍,便直接從馬背上躍到車簾前。夏雪見狀,只能跟他換過來,自己下去騎馬。
風昱挑起車簾,看見里面那個風姿卓絕的少女正在閉著眼眸假寐,看著那長長睫毛安靜掃落在少女如玉肌膚上,心中禁不住一陣激蕩,想了一下,仍舊輕聲喚道︰「語丫頭?」
東方語半睡半醒間,忽听聞耳畔傳來的叫喚,她懶洋洋睜開迷蒙睡眼,半眯著眼眸朝風昱看了過去。「怎麼了?」
風昱看著她迷蒙的睡顏,猶豫了一下,嘿嘿干笑道︰「嘿嘿,沒……沒什麼,你繼續睡。」
「喂」東方語愣一下坐直,眼楮明亮有神,那未醒的迷蒙,那誘人的嬌容,一下變成了過去,在風昱驚愕里,她一把拉住他手臂,挑了挑眉,不滿地嘀咕道︰「你都將我吵醒了,還讓人怎麼睡?有話你就說,吞吞吐吐的太有失你六殿下的風度了吧?」
風昱撞上她微微含嘲笑的眼神,心下一激靈,正了神色,緩緩道︰「其實,我就是想問問你,問問你……」
少女懶洋洋睨著他那目光閃爍的桃花眼,閑閑道︰「問我什麼?干脆點行不?」
「嗯」風昱暗自深深吸了口氣,收斂了心神,直直望進少女平靜帶著慵懶意味的眼眸,慢慢地,甚是正經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東方語聞言,頓時正了正那懶洋洋的身子,瞪眼道︰「什麼怎麼樣?」這算什麼問題。
「就是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風昱的俊臉在少女驚訝的目光里,忽地飛過一抹尷尬的紅雲,但他隨即將心一橫,端正了眼神,凝定少女清亮的眼眸,繼續問道。
「嗯……,還好吧!」少女不以為意,隨便瞥了他一下,又重新懶洋洋倚著車柱眯起眼眸。
「語丫頭……你就不能說具體點嗎?什麼叫還好吧!」風昱急了,清冽聲音里忍不住透出一絲隱隱的煩燥來。
東方語霍地湊近他面前,睜大眼楮將他左瞄右看,上下打量了半天,半晌,她小聲咕噥道︰「看起來沒什麼毛病呀,這人今天是怎麼了?」
「語丫頭?」風昱哭笑不得里,忍不住咬著牙根加重了語氣,「正經點行不?」
「真想听我對你的評價?」少女見他那嚴肅表情,心下莫名的跳了跳,流轉眼眸里忽地閃過一抹狡黠之色,「你想听好听的還是听實話?」
風昱忍不住當即翻了個難看的白眼給她瞧,「你說的不是廢話麼!」
少女訕訕地笑了笑,低聲嘀咕道︰「嘿嘿,誰知道你今天抽什麼風呢!也許你不過在什麼地方受到了打擊,想在我這里听幾句好听的借以安慰一下受傷的心靈呢。」
「東方語!」
少女笑嘻嘻作勢掏了掏耳朵,睨著風昱那略略泛沉的俊臉,涼涼道︰「哎呀,听到了啦!不就是想在我這听句實話嘛!」
「你嘛……」少女閃動著那明亮驚人的眼眸,拉長的聲音里,特意吊著風昱,半晌,才慢騰騰道︰「還行啦!帥氣多金,雖然有點潔癖的小毛病,但勝在脾氣還不錯,顧家又孝順……嗯嗯,總結起來,就是很多人打燈籠都找不著的那種好男人,是個標準的鑽石級金龜婿。」
風昱看著少女那笑眯眯的容顏,雖然她的語氣听著不算正經,但從她那張絳紅小嘴里吐出來的總結性話語,撇開偶爾幾個他不太明白的用詞外,字字句句腔正音準,總之都是夸贊他的好話,實在是樂得他心花怒放,笑得眉眼眯成了一條細縫。
東方語見狀,詫異地挑了挑眉,有些奇怪問道︰「喂,我說你至于樂成這德性嗎?」她想了想,忽然瞪大眼珠,語出驚人道︰「咳,我說風昱,你該不會是想背著你那個什麼醋勁特大的未婚郡主,到外面去打野食吧?」
那人家姑娘得落多倒霉的下場,或者得有多強悍的承受能力才行,瞧她——不過被那個幽蘭郡主當成了假想敵,就被幾次三番明算暗算,算得差點丟了命,要是哪個姑娘被風昱這廝青睞,那不是等于直接要了人家姑娘的命嗎?
可惜,風昱沒有注意到她這張小臉變幻的神色,更絕對想不到她的心思居然跟他心中所想,相差十萬八千里。
只不過,打野食?
風昱又氣又惱地咬了咬牙,無奈道︰「我說語丫頭,你說話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再說出來?你難道不覺得有些詞出自你一個姑娘家的口,很難為情的嗎?」
東方語涼涼笑著,眯起眼楮盯著他笑容邪肆的俊臉,半晌,忽地動手使勁將他往外推,不耐地嚷嚷道︰「嘿,嫌我用詞粗俗是吧,出去出去,少在這妨礙本姑娘閉目養神。」
風昱無奈,搖了搖頭,只得掀了簾子往外走,又喚了夏雪過來,換了他的坐騎。
在風絡他們這一行輪換嚴密的保護圈里,路上再沒發生什麼意外事件,加上距離帝都漸漸近了,周圍多是繁華之地,他們留宿之處亦在當地官府的行轅里,這樣一來,就更減少了事端發生的可能性。
五天後,天色近黃昏時,他們一行人迎著習習絢麗晚景霞光,終于踏入了帝都的城門內。
皇帝風非帆早得到消息,因此亦早傳下聖諭,讓他們一行人進入帝都之後,即刻進宮見駕。
當然這個即刻見駕之事,在他們一行人急急腳趕入皇宮後,因皇帝有政事處理,而擱置了下來;于是風絡與風情留在了皇後的鳳棲宮里;而風昱則雲了年貴妃的順華宮;至于墨白,太後一听到他回到帝都入宮的消息,就已迫不及待派人守著,等著傳他到落霞宮相見。
只有東方語這個沒有身份背景的外人,被招待到皇帝之前休養的養心殿偏殿去待著;幸好,那里的宮人與她相熟,而錢公公與宛清姑姑對她又極為敬重,她在養心殿也還過得不錯。
理論上,風昱不用應皇帝詔見,是應該先去年貴妃的順華宮拜見年貴妃才對;但實際上,他與風絡一行分別後,轉身卻又急急忙忙出了皇宮。
回到他個人府邸里,在書房里待了一刻鐘,然後匆匆忙忙出府,卻不是進宮,而是直奔玄武大街那氣派輝煌的冷府而去。
他到了冷府外頭,站在大門前望了望,沉吟了一會,將那只舉高要拍門的手緩緩給放了下來,他瞄了瞄冷府的圍牆,忽地繞到了冷府東南方向,隨即雙足點地,他那翩若驚鴻的身影便已沓然站在牆頭上,他在上面朝四下望了望,確定就是那個地方之後。
他身形下墜,瞬間,如一葉無聲浮萍一樣飄落在冷府內院東南方向的幽蘭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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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昱滾水燙腳趕來幽蘭苑,見的是誰?
想做的又是什麼?
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