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這話一落,除了皇帝外,風昱風絡風情,這三人沒有一個不表現出惶惶著急的神色;當然,作為當事人的東方語卻全然將自己當成了事不關己的局外人一樣。
無論太後說什麼,她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就是那明亮透澈的目光,也流瀉著一貫的坦然從容。
「太後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帝眉心跳了跳,但他的眼神仍舊沒見一絲波動。既沒說答應太後不管這事,也沒說一定要將這事管到底。
太後漠然抬眼,目光緩緩掃過風情風絡風昱這三人,眼底那怒色漸漸凝成了難以撲滅的火苗。
「若是這整個御醫院的御醫,沒有一人有把握治好墨白,那這丫頭的命就算是暫時保住了。」
太後目光一轉,徑直落在那淡然的少女身上,她那眼神冷得跟塊凍結了萬年的冰似的,無論誰一觸及她的目光,都被她眼里那股森寒之氣給凍到渾身直打寒顫。
她目光緩緩掠動著,凌厲中還透著不加掩飾的凜冽煞氣,半晌,她方幽幽凝定少女風姿絕世的容顏,冷冷道︰「若除了她之外,這些御醫中有人能將墨白治好,那麼今天,誰也不能阻止哀家將這丫頭……」
東方語扭頭望了望,見那邊的御醫已陸續出來,分列站好。
「太後,你看。」少女眸光一轉,笑意淡淡里,流漾著十足自信,以雲淡風輕的語氣道︰「御醫們都出來了,大概所有人都已經診治完了,你何不先听听他們的結論,然後再來這想法處置我亦不遲。」
太後漠然抬眼橫看少女卓絕面容,突然覺得她那股自內到外自然流露出來的自信之態令她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她皺了皺眉,往身側的宮女小聲交待了幾句。
那個宮女之後便走到那些排成列的御醫們,按照太後的原話宣了。
東方語看著那些原本分列站好的御醫們,驀然發現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這三十名御醫分別以院首和史老為代表站成兩列;而更有意思的是,她時至今日才知道,這個頑固派史老竟然是御醫院的副院首。也就是說,這兩列御醫也是分門分派的了。
太後端坐在貴妃椅里,輕輕拔著茶杯里那綠意浮游的葉子,懶洋洋半掀眼皮,道︰「你們都進去看過了,現在你們有誰能告訴哀家,能夠治好白世子?」
史老上前一步,眼角飛掠了東方語一眼,與她交換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才拱手對太後道︰「回稟太後,微臣無能,微臣對白世子的情況可是束手無策。」
太後皺了皺眉,眼里冷光飛現,極快地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繼史御醫之後,他身後那十幾名御醫也一一上前回稟太後,但那答案似乎早就對過一般,無一例外的痛陳自己無能,戰戰兢兢里垂頭喪氣等著太後責罵。
太後的臉色從那原本還算明亮的模樣逐漸在他們否定的答案里,一寸寸沉下去,輾轉冷凝成了冰。
輪到院首上前,只見他雙目飛快地瞄了眼那個一臉從容的少女,閃爍著意味不明的精光,彎腰對太後拱手道︰「微臣愧為御醫院之首,白世子這毒實在是……罕見,微臣沒用,不能為太後分憂……」
東方語見狀,一點也不意外地勾起了瑰色櫻唇,淡淡揚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在院首之後,他身後那些御醫們,也個個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往那個身份尊貴,一臉冰冷、眼神凌厲得可以殺人的女人,陳述著自己診治的結果。
太後的臉色從那冰冷泛沉里,緩緩變成了灰青之色,那雙半眯眼楮里,簡直不加掩飾地激射出了幾欲噬人的怒火來。
「啪!」她重重一掌拍落茶幾,那只上好的胎白茶杯立時應聲顫顫震動不休,在這一圈圈的顫動里,一下就到了茶幾邊緣。
「 當」一聲,茶杯落地,轉瞬碎得四分五裂。
「你們這群飯桶,」太後橫著眼眸,滿臉冰冷中透著難以抑制的沖天怒火,「難道朝庭每月給你們發俸祿,就是養著你們吃干飯的嗎?臨到用時,居然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們一個個……一個個……咳咳咳……飯桶……都是飯桶!」太後怒不可遏中,罵不了幾句,便因怒火攻心,突然咳嗽不止。
以院首為代表的御醫們,在她這聲聲不留情面的斥責里,人人羞愧滿臉,個個低頭听訓。
反正對于他們來說,挨主子們的罵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他們只是御醫,又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怎麼可能什麼病都能治!
東方語有些好笑地看著那個挨罵還挨得樂意的院首;怕是這個人受了什麼人的意,根本就沒有用心為墨白診治吧!
她略略扭頭,又默然看了看史御醫,這個老家伙剛才一直朝她眨眼示意,估計是明白太後宣他們來此的用意,關系到她的生死。怕是這個人與他那身後派系的御醫們,也都跟那個以院首為代表的那一派一樣,壓根就沒有認真為墨白診治。
幸好,太後惱怒歸惱怒,還不至于失去理智,動輒就以治不好拿他們腦袋來砍作為條件要脅。
等太後罵了一輪,又咳嗽了半晌,終于順過氣來的時候,皇帝才揮了揮手,讓那群御醫們全部退出名德殿去。
「太後,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皇帝語氣淡淡,沒有張揚也不見絲毫得意,只是很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他淡漠地看了看東方語,才緩緩道︰「之前就是這個丫頭一直在盡心盡力救治墨白,朕看,你還是讓她趕緊進去救人要緊。」
看見那些御醫們一個接一個搖頭,風絡風情包括風昱在內,這三人的心情從來就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希望御醫們誰也無法醫治墨白,好讓那個坦然從容的少女求得最有利的生存條件。
太後沉默了半晌,眼底里神色變幻不定,默然訴說著她的不甘。
這個丫頭——為什麼一定是這個丫頭!
留著她,遲早是個禍害。以前是幾個孫兒為這個丫頭爭著請求賜婚;今天,她再一次親眼見證了這兄弟幾人為她神魂顛倒的情景;就連她疼愛的的孫子墨白也對這個丫頭……。
太後又矛盾又無奈中,默然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她再怎麼著,也不可能不顧墨白生死,強行將這丫頭處置。
半晌,在無數人的期盼下,她緩緩抬頭,看著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驚慌之色的少女,冷聲道︰「小丫頭,今天算你運氣好,不過你給哀家听好了,若是不能讓墨白好起來,你這條命就留著給他陪葬吧。」
「謝太後成全。」東方語漫不經心笑了笑,明亮眼眸里流轉出明媚的光彩,「那麼現在,我可以進去看白世子了?」
太後有些泄氣地扭過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風絡等人看著她歡快的腳步,心中懸著的大石終于能安然落地了。
但轉頭,當風絡與風情對上皇帝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時,心下又俱是一震。
皇帝只淡淡掠過他那幾個同樣出色的兒子,隨即露出淡淡笑意看向太後,緩緩道︰「太後,朕決定了,朕要將先祖留下的免死金牌賜給小語那丫頭;從今以後,誰也不能決定她的生死。」
「免死金牌?」
風絡三兄弟頓時渾身都震了震,三個人六只眼楮,全部露出了極度震驚的神色。
而太後也意外地挑起眉頭,凌厲眼神透著莫名光芒,緩緩道︰「陛下這是要防著哀家對那丫頭下毒手?」
「不!太後你想多了。」皇帝半眯眼眸,眼神慵懶中閃爍著光芒,「朕只是覺得那丫頭醫術極好,萬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一下莫名就丟了性命,那將是我東晟的損失,是百姓的損失;朕只是想讓她好好活著,為我東晟百姓造福。」
太後眯眼,陰惻惻地笑了笑,「哦,陛下這本意雖好;可你莫不是忘了,祖上有規定,非對我東晟有巨大貢獻的,是沒有資格接受這面免死金牌的。」
「就憑那個丫頭,陛下覺得她夠資格嗎?」
太後這句冷冰冰的否定,瞬間令風絡三兄弟從無比狂喜的心情里回歸到冰冷的現實里。
其中以風昱的感受最為激烈的,因為這三個人當中,他與東方語相處的時間最長最久,所以他乍听到皇帝說要賜東方語免死金牌,最為她激動的就是他了。
「怎麼不夠資格?」不等皇帝說話,風昱按捺不住,跳出來反駁,「皇祖母,若要說語丫頭的資格,孫兒可以一一細數給你听,你听完之後,自己再來評評她夠不夠資格。」
「祖上規定,要對東晟有巨大貢獻,對吧?」
「那孫兒請問皇祖母,她醫治好困擾父皇多年的頑疾,算不算是對東晟有巨大貢獻?」
風絡略略動了動眉梢,隨即附和道︰「這當然算。父皇是我東晟的天,只有他龍體安康,才能更加專心為我東晟百姓謀福祉;父皇身強力壯,我東晟才能發展得更加繁榮昌盛。」
風昱看著太後,又淡淡掠了眼風絡,才又道︰「那麼,她成功控制住疫情,不讓它擴散開來,再造成其他無辜百姓的死亡;這又算不算是對我東晟有巨大貢獻?」
風絡聞言,閉了閉眼,隨即略略低了頭,卻仍是緩緩道︰「說實在話,當初若非有東方姑娘,別說是慕天村的瘟疫不知會蔓延到什麼地方,發展成什麼程度,最後會有多少無辜百姓慘死在那場可怕的瘟疫中。」
他頓了頓,俊臉上微微露出慚愧之色,默然瞄了眼那個一臉威嚴的皇帝,才緩緩道︰「就是我,也早不知在哪化成了白骨……。」
「所以,要說貢獻,這絕對也是她為我東晟所作出的巨大貢獻之一。」
「那麼孫兒再請問皇祖母,如果說語丫頭治好父皇頑疾都已經算是對我東晟有巨大貢獻的話,那她盡心竭力從死神手里搶回父皇性命那一次,不用孫兒再說,這也絕對是對我東晟有巨大貢獻了吧?」
提起這事,太後臉色也微微變了變,那眼神里的凌厲之意也略略減了些,那一次,她是親眼看著東方語怎麼廢寢忘食努力研制解藥的;那一次,如果皇帝最後不能醒來的話,別說冷氏家族的利益,就是她這個太後……也許也早活不到今天了。
「除了這些,就是墨白先前,也曾幾番受過她的救治;皇祖母,難道她做的這些還不夠嗎?」
皇帝半眯眼眸淡淡看了看風昱與風絡,隨即不透情緒,道︰「哦,不知太後听了這麼多,是否還覺得小語那丫頭不夠資格接受這面免死金牌呢?」
太後張開嘴巴,又合上;沉吟了半晌,最後,她不得不頹然揮手,沒精打采道︰「陛下認為她夠資格,那便將免死金牌賜給她吧。」
「哀家累了,想進去看看墨白。」
太後說著,在沈姑姑攙扶下,站了起來,緩緩朝墨白所在的內殿走去。
她還未走到門口,東方語已從里面轉了出來。
東方語隨即頓住,淡然看著太後,那態度算不上客氣,只是平靜道︰「太後,墨白他不會這麼快就蘇醒的,你還是先回落霞宮休息吧,他醒了,我再讓人通知你。」
太後眼楮轉了轉,還沒說話;風昱已在外面歡聲叫道︰「語丫頭,趕快出來謝恩。」
謝恩?謝什麼恩?
東方語有些莫名其妙地望過來,眼角上挑著,掠過神色微現興奮的風昱,再淡淡掃過皇帝那威嚴的俊臉,眼神除了困惑還是困惑。
皇帝不帶情緒地掠了風昱一眼,隨即對著緩步走來的絕世少女淡淡道︰「小語,朕決定賜你一面先祖留下的免死金牌。」
說著,風非帆臉色一肅,隨即流露出身為帝王的霸氣,道︰「東方語,還不跪下來接旨!」
東方語懶洋洋地挑了挑眉,不太情願趟了過來,慢吞吞跪了下去,卻小聲嘀咕道︰「不是說我對任何人都可以免行下跪禮的嗎?」
「嗯?」
皇帝揚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睨著她。
「陛下,在你下旨之前能不能先容臣女問幾個問題?」總不能他想賜她東西,她就得統統照單全收吧!她也有選擇拒收的權利,對不對!
皇帝對她的古怪思考方式已經見慣不怪,淡淡睨了她一眼,才不露情緒,不緊不慢道︰「嗯,你有何問題?」
少女略略揚眉,目光自皇帝臉上轉了轉,卻悠然站了起來,才笑眯眯道︰「這第一個問題︰臣女想知道若是臣女有了這枚免死金牌之後,是不是全東晟所有人都不能拿我如何?」
皇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少女明亮眼楮內狡黠之色閃現,她又微微笑道︰「那再請問,這個所有人里面——是不是連陛下你也包括在內?」
皇帝扯了扯嘴角,半晌,微垂眼眸里轉過一絲無奈,道︰「嗯,你只要有了這面免死金牌,日後就是朕也不能拿你如何,不過——」
他看著少女那略略興奮的神情,立時潑了盆冷水下來,「朕雖然不能拿你如何,但朕卻可以將這面免死金牌從你手里收回來。」
「陛下,臣女的第二個問題︰萬一臣女不慎將它弄丟了,或者被人偷了的話,臣女是不是要給這面免死金牌陪葬啊?」這事不能怪她,以前電視看多了,這些皇帝們動輒就愛拿別人全家的腦袋與什麼東西掛鉤,她得問清楚,才能決定收還是不收。
皇帝眯起眼眸,目內精光閃爍,半晌,慢悠悠道︰「按照我東晟律法,無故損毀或丟失免死金牌者,論罪當誅,且罪至全族。」
這個答案下來,東方語連半點興趣也沒有了。那東西說得好听是可以免死,實際上,它就是把懸在腦袋上的鍘刀,什麼時候不小心,腦袋「 嚓」一下就被它給鍘下來了,還是莫名其妙冤死的那種,多不值!
東方語沉吟了一下,才懶洋洋笑了笑,目光閃閃里,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又問道︰「那第三個問題︰這面免死金牌能不能出借或出租?」
這個問題,別說是風絡他們三人,就是皇帝那嘴角也開始抽筋了。
少女一見皇帝那開始黑臉的表情,立時笑嘻嘻道︰「嗯,臣女這話的意思其實是想說,這免死金牌它不記名不掛失,是不是任何人拿到它都可以用?」
皇帝托著下巴,神色不明地盯著她,對于這個問題,他還真得好好思考才能回答她。
半晌,皇帝嚴肅道︰「原則上,任何人持有它,都可以免死。」
少女聞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然後,興致缺缺地搓了搓手背,看著皇帝那威嚴霸氣的臉,緩緩道︰「那臣女請陛下還是不要將這面免死金牌賜給我了。」
沒有人料到她竟然會拒絕。
一時間,大殿靜寂無聲,所有人齊齊瞪大眼楮盯著她,那神情似乎比見到什麼三頭六臂的妖怪還吃驚。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居然隨隨便便就將它給推掉了。
「語丫頭,你——腦子沒出毛病吧?」風昱首先忍不住了,假如她有了這面免死金牌,以後誰也不能決定她的生死,那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她倒好,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要知道,那可不是什麼破銅爛鐵,那是免死金牌啊!
風昱瞪大一雙勾魂桃花眼,直勾勾地望著她,那眼眸里淡淡流瀉著無限惋惜與心痛。
「六殿下,我看你的腦子才有毛病呢!」少女翻了翻白眼,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瞟了瞟他。
在風昱微變的神色里,她才漫不經心道︰「既然誰拿到它,誰都可以免死;那我的風險多大啊!」
「哦,你說說,這風險怎麼大了?」這說法倒是新鮮了,皇帝露出饒有趣味的眼神打量著她,微微含笑里自然散發著帝王的威嚴氣勢。
「陛下你想想,既然它不記名又不掛失;那我若是拿了這面免死金牌,以前我連吃飯睡覺都得將它當寶貝一樣時時保護著它;我得警醒著它會不會在什麼地方丟失了,或者被什麼心懷叵測的人給偷了。」
「你想,萬一它在臣女手里不見了,那我全族都得為它賠上性命,它卻飛到別人手里,救別人的命去了,那我多不劃算,所以這免死金牌,陛下你還是讓它在宮里好好收藏著吧,臣女真心要不起。」
所有人都被她這番新鮮的言論給驚駭到了。
這個問題是他們以前從來沒想過了;也從來沒有人敢提出來的。
這時,就連皇帝也沉默了下來。
按照她這說法,還真有可能有那麼一天,金牌還未起到救命的作用,倒是無意中變成了催命符。
良久,皇帝凝定少女風姿絕世的容顏,淡淡問道︰「那你既然將這些弊端提了出來,一定已經想好了化解之法才對,將你的辦法說出來吧。」
少女垂著眼眸,任由密密長睫遮掩住眼底那得意的淺淺笑紋。
「陛下,臣女將想法說出來,你可別生氣啊。」
她最煩這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一言不合就要砍人家腦袋;所以還是先拿了保險鎖再說。
「你說吧,無論你說什麼,朕都不追究你的責任,這總行了吧。」皇帝淡淡應了她,眼神里掠出一抹無奈的笑罵︰這丫頭,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跟她打交道,想要佔點她的便宜,可太難了。
少女微昂著頭,眸光閃閃里,笑意彌漫,道︰「第一︰陛下若將它賜給臣女,那這面免死金牌,以後就只有臣女能用,換句話說,就是臣女不小心將它弄丟了,或者有人偷了它,那得到它的人,也沒什麼用處;那臣女就不用因為身懷這件寶貝而日夜寢食難安了。」
皇帝想了想,淡淡道︰「這個要求不過份,只要朕讓人將這事記錄在案就行,免死金牌只對朕所賜的人有效。繼續。」
「這第二嘛……」少女眼眸滴溜溜地轉了轉,然後閃亮閃亮地看著皇帝,露出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慢騰騰道︰「基于第一個要求的,還有一個附加要求;就是那面免死金牌,若是其他人得到了臣女認同的授權書,臣女有權可以將免死金牌借給他一用。」
「授權書?」皇帝皺起眉頭,意味不明地望著她,「你的條件還真是條條新鮮,一會擔心別人拿到免死金牌能用的話,全害你掉腦袋,一會又要主要將免死金牌借給別人。」
「這情形不一樣嘛!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少女昂著頭,風姿卓絕的容顏上,是驚絕人眼的晏晏笑意,她閃著明亮眼眸,笑眯眯又道︰「陛下既然將它賜給臣女,那臣女就應該對它擁有支配權,那臣女偶爾拿它來應應急,也是可以諒解的嘛。」
「你看,我這里說的別人能用,那是有前提條件的,若沒有我的授權書,別人就是將它據為已有也沒用。這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我的人身安全。」
「有第二,那麼接下來還有第三吧?你干脆都說了吧!」皇帝懶洋洋看定她,也不說答應,也不說拒絕。
這語氣這態度,東方語听得心里雪亮,皇帝自然等于是應允她的要求了。否則也沒必要讓她往下說了。
「這第三,臣女若是不小心將它弄丟了;陛下可不能砍我的腦袋;應該將這條律法修改一下,改為誰弄丟的,誰負責將它找回來,當然這得定個期限;嗯,就定一個月,若是一個月後還無法找回免死金牌;陛下也不能動不動就砍別人全家的腦袋,畢竟這腦袋砍下來,也不能當飯吃,對吧?」
皇帝目光隱隱透著淡淡涼意,他凝定少女坦然鎮定的面容,含著不明意味的情緒緩緩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少女眼楮一轉,笑嘻嘻道︰「這個嘛,我覺得可以通融一下,比如說可以定下以特定數額的賠償作為懲罰,當然這個賠償的銀兩數目必須能夠讓陛下買回同等的黃金,再加上讓人鑄造出同樣一面免死金牌所需的費用。」
「而至于那面丟失的免死金牌嘛,陛下可以預先讓人做好記號並且記錄在案,萬一丟失了,可以通過布告的方式公告天下,聲明那面金牌作廢。」
少女說到這,停了一下,想了一會,才又接道︰「嗯,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懷著僥幸的心理拾到那面免死金牌,不肯交還,那也沒有什麼用處;假如有人拿著它想熔掉再鑄成金子當錢來花,或者有一天拿出它來想要救命,那陛下大可以讓人將他抓起來問罪。」
「這樣一來,豈不是比砍人家腦袋要好多了。」
皇帝沉默下來,斜著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半晌,在風昱他們忐忑的期待下,慢慢道︰「看來你這個丫頭不但精通醫理,對律法也頗有心得。」竟然連如此稀奇古怪的方法都想好想全了。
東方語連忙露出謙虛的笑容,微微笑道︰「哎呀,陛下你過獎了,臣女不過就事論事,覺得這樣比較具有人性化,臣女對律法那可是一竅不通。」
開玩笑,看皇帝那精光閃爍的眼神,指不定想打什麼主意呢,她才不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回想以前,若不是風昱將她會醫術的事給暴露出來,她現在那有這麼累啊。
「那現在,這面免死金牌你可以接了?」
皇帝這話一出,風昱等人一時驚喜莫名,這就是說,皇帝對東方語之前所提的要求都全部同意了?
這件事真是令他們兄弟三人一時百味雜陳;細想起來,皇帝對他們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寬慈容忍過,他們從小所知道的所看到的,都是皇帝嚴厲不容質疑的一面。
東方語想了想,露出勉為其難的表情,半晌,慢吞吞跪了下去,微微笑道︰「既然陛下恩賜,那臣女就愧受了。」
皇帝忍不住暗中搖了搖頭,這丫頭,明明心里歡喜,面上偏還擺出這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真不知他是怎麼了,偏偏對這丫頭無法生氣得起來。
「嗯,小語呀,雖然你無意弄丟它,不用砍腦袋,但也要賠很多金子的;這畢竟是先祖留下來的寶貝,你可要好好保管了。」
「謝陛下;臣女知道了。陛下你放心,臣女一定不會故意將它弄丟的。」她這話說得可圓滑了,萬一哪天弄丟了,那也是無心之失。
這無心之失,你就是想問罪,也得從輕處置,對吧!
皇帝望著那眼神閃亮的丫頭,微微勾唇露出淡淡笑意,卻是一瞥隨即轉開視線;而望向了風情與風絡二人。
「你們兄弟消息倒是靈通,跑得也真夠快,那速度簡直都令朕對你們刮目相看了;」皇帝淡淡聲音里透著隱約怒意,他身上自然散發那不怒而威的氣勢,頓時令風情與風絡二人垂低頭,連大氣不敢呼,「今天,朕就看是因為小語這丫頭,暫且饒過你們一次,不過,若再有下回,你們敢不顧朕的命令,擅離職守撇下政事的話,朕絕不輕饒。」
「現在,還不滾出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被皇帝罵得狗血淋頭,風情與風絡除了不能吱聲辯駁外,還得雙雙跪下磕頭謝恩。
冷眼望著風情與風絡出了大殿,皇帝這才轉頭關切問道︰「小語,你跟朕說實話,墨白他到底怎麼樣?」
東方語愕了愕,隨即露出狡黠的笑容,看來皇帝是從她篤定的神態里猜到了什麼。
但,她若不承認,皇帝又能奈她何!反正之前那些御醫們都一一進去診治過了。
皇帝盯著她眸光閃閃的眼楮,聲音透著威嚴,緩緩道︰「丫頭,你可別妄想欺瞞朕,否則,朕可要收回剛才賜給你那面免死金牌了。」
「陛下英明。」東方語笑意晏晏看著他,「你雙目如炬,在你一雙法眼之下,還有什麼能瞞得過你呢。」
少女筆眯眯地頓了頓,隨即語含玩味道︰「白世子他——很快會好起來的。」
皇帝眨了眨那雙令人看不清情緒的深邃眼楮,半晌,嘴角微微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緩緩走了出去。
風昱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名德殿,皇帝走後,他只待了一會,也跟著離去了。
東方語看著他逐漸小成一點的影子,懶洋洋活動了一下手腳,雙目亮光閃閃往內殿走進去。
那容顏妖魅的男子安靜地躺在床榻上,但是,在听聞她的腳步聲後,在確定她身後也沒有人跟著進來的時候,那男子緩緩睜開半眯的妖惑眼眸,淡淡含笑看著往床榻走來的少女。
「喂,你在這躺著倒是舒服,可憐我——又是被綁又是下跪,還差點被灌毒酒……」
「嗯,既然小語如此辛苦,那我只好懲罰自己……」男子凝定她明亮眼眸,看著她嬌媚容顏,忽地伸出長臂,勾住少女瓷玉似的頸項。
東方語猝不及防,一下就被他的手臂的力道帶著倒到床上,正正壓在了男子身上。
這時,那人才微微含笑,眉宇漾盡溫柔,慢慢道︰「做你的床,讓你舒舒服服地壓在上面……」
這流氓!這是懲罰她吧!
少女一張俏臉轟一下便如似火燒著般,紅里透著誘人的媚與艷。
被她壓在身下那平躺著的妖魅男子轉眸看見她那嬌艷動人的顏色,頓時只覺下月復一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慌忙別過頭,微微將少女自他胸前推開。
東方語見狀,先是怔了怔,爾後看見他原本蒼白的臉色飄過一抹可疑的紅,感受著他驀然僵硬的身體……倏地睜著明亮眼眸,盯著男子那呼吸已不平穩的薄唇,慢慢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鳳棲宮。
「什麼?」皇後一臉震怒之色,那妝容精致的臉因著她這熊熊怒火,而產生令人可怖的詭異扭曲,她冷眼掠起,眼角下那顆淚痣便瞬間濺起詭亮之色,「那個丫頭非但沒事,皇帝還賜了她一面免死金牌!」
「怎麼會這樣?」
她明明讓御醫院院首一力證實風墨白不能治;落霞宮那個老太婆不是應該在盛怒之下,將那個丫頭怒斬刀下才對嗎?
「皇後娘娘息怒。」莫姑姑低垂的眼楮里,閃動著幽陰的冷光,「這事……都怪史御醫那些人搗亂。若非他們也堅稱無法醫治白世子,太後一定早將那個丫頭拉出去斬了。」
「史天來!這個老不死。」皇後冷冷眯起丹鳳眼,眼底幽幽飄蕩出幾分森寒冷光來。
經過太後之前將御醫院所有御醫詔過來那一出,再加上風情風絡兄弟倆急驚風的舉動,墨白在名德殿養傷的消息幾乎立即就在皇宮里不脛而走。
墨白在皇帝跟前可是大紅人,除了他那個手握重兵的老爹安平王爺外;他本人就掌管著戶部,戶部那可是個肥得流油的地方,誰若得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一言半句,說不定飛黃騰達便指日可待了。
所以這消息一出,宮里的妃嬪們便開始借著這個名頭,車水馬龍般往名德殿送禮物。
東方語看著那一拔接著一拔的禮盒,流水似的往名德殿搬,忍不住翻著白眼在一旁嘆氣。
看來無論在什麼時空,出名的有權的病了都不是好事;你一病就給了無數平時找不到借口親近你的人,借著機會使勁將家當往你面前送。
你記不起我,不要緊,今天記不起,我明天繼續,明天記不起,我後天繼續,馬拉松式的送禮,送的人不覺得累,她這個代收的已經手軟了啊。
病了三天之後,東方語終于忍不住對那個賴在床上裝病的家伙,抱怨道︰「喂,火候可以了吧,你要不要選個好時辰清醒過來!告訴那些女人不要再這麼熱情了。」
墨白靜靜凝望著那絮絮抱怨的少女,眼眸里劃過淺淺的憐惜,道︰「小語,我听說鳳棲宮也派人送了禮過來,你沒仔細看過?」
少女懶洋洋地白了他一眼,嗔惱道︰「每個人都送了禮過來,我那記得什麼東西是誰送的。」
「我記得。」男子抬起眼眸,望了望與他房間相連那個空室,淡淡道︰「鳳棲宮送的是兩支人參,放在架子第五排第三個格子。嗯,我記得那只盒子與順華宮所送來的盒子有幾分相似。」
「順華宮——」墨白略略垂眸想了想,隨即肯定道︰「年貴妃送的是一盒是鹿茸,另外一盒是海馬;都是些大補之物。」
東方語驚訝地挑了挑眉,默默凝定他妖魅的容顏,半晌,才想起這家伙對數字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她當即懶洋洋道︰「你倒是記得清楚,為什麼特別跟我提她們倆送的東西?」
墨白眉梢動了動,緩緩道︰「你將她們送的東西拿過來看一看,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少女瞪大眼楮盯著他,慢吞吞道︰「我看奇怪的是你才對。」
抱怨歸抱怨,她還是轉身過去找出了皇後與年貴妃所送的東西。
東方語打開那只精致的禮盒,很認真地東敲敲西模模,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于是,慢騰騰得出結語道︰「嗯,鳳棲宮送的人參是用雲杉木做成的盒子,這盒子是實心的,可沒有夾層,更沒有夾帶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沒什麼古怪呀!」
「那這個盒子呢,你看看它又是用什麼做的。」墨白將順華宮所送的禮盒遞了過去,眼眸里無端泛起淡淡思索的神色。
「這是用香杉做的,用來裝鹿茸,也沒什麼特別呀……」
她剛剛說完這話,忽地覺得心頭莫名一跳,目光定在那只透著淡淡香氣的木盒。她慢慢眯起了眼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年貴妃與皇後所送來的禮物,如果單看盒子的外表,根本無法判斷出來,幾乎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尺寸同樣的款式。
唯一的區別只在于其中一只是用香杉做成的,所以放近鼻端,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原木香味。
但這股香味……東方語越聞,那臉色便越發的呈現出凝重的冰冷之態。
「小語,怎麼了?」
東方語拿著盒子站了起來,卻是往靠在窗邊附近那煙霧裊裊的爐鼎走去。
因為她喜歡清淡的香味,所以爐鼎里點的是沉香,並不是平常宮中貫用的檀香或者龍涎香。
她將那只散發著淡淡原木香味的盒子朝那爐鼎湊近了些。
然後睜大眼楮,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縷縷白煙隨風四散,飄過帳簾,飄過她手里的盒子,飄入室內每個角落。
半晌,她深深地呼出一口長氣,唇畔慢慢勾出一抹冰涼的淺笑。
墨白看見她那隱隱發怒的神色,目光淡淡瞟落她手里的盒子,慢慢道︰「小語,這種盒子在宮里比比皆是;你看看外面的架子,除了順華宮的,還有海棠宮的,冬香殿的,都跟這個一樣……。」
少女緩緩回首,定定望向外面架子里的禮盒,垂下明光閃動的眼眸,緩緩道︰「是啊,都一樣!」
就是因為這些材質在宮中太常見,也因為她們送來的大都一樣,所以她才會在這些禮盒攻勢里,選擇性的忽視。
順華宮送來的裝著鹿茸那只盒子,並不是正宗的香杉木做成,而是有人用特殊的香料浸泡出來的,那香味聞起來就跟香杉那股自然散發的淡淡香味一樣,但是,冒牌貨畢竟是冒牌貨,她將盒子放到點著沉香的爐鼎旁邊,冒牌貨立時就露出原形了。
少女望著男子妖魅的容顏,雙目流泛起透寒的亮光,緩緩道︰「墨白,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好起來了,嗯,那些證據配上這些盒子,我想,應該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才是。」
「小語想怎麼做,那就放手去做吧。」墨白在她對面定定看著她,那妖惑眼眸里淡淡流瀉著訴不完的溫柔情意,唇角美妙弧度里透著隱約笑意,緩緩道︰「我永遠都站在你身旁,與你並肩同行。」
「是嗎?」少女眨著明亮眼眸,緩緩勾唇,流漾出驚人的明艷嬌媚,笑意晏晏道︰「效果如何,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落霞宮。
黃昏晚霞照,掩映月羞人。
華光初上時分,沈姑姑侍侯著太後自飯廳緩緩往內殿走。
「稟太後。」就在沈姑姑攙扶著太後在花園里漫步的時候,有個宮女自外面匆匆走了進來。
「什麼事?」
「稟太後,是名德殿有位姐姐專門送了兩份禮物過來。」
「名德殿?」太後疑惑停下腳步,「她人呢?讓她到哀家跟前來。」
「是,奴婢這就去宣她進來。」
「奴婢映心參見太後。」
「免禮。」太後淡淡掠看那個一臉沉穩的宮女,目光在她手里的盒子凝了凝,問道︰「這兩份禮物是白世子著你送來的?」
「回太後,正是。」映心應了話,隨即將兩個盒子交給太後身邊的宮女。
「白世子還交待奴婢說,貴妃娘娘也真是大意,人參怎能用帶有香味的盒子裝;鹿茸與香杉放在一塊那才叫相得益彰。」
「這話是什麼意思?」太後怔了怔,挑起眉頭,眼神沉壓而去,直落在映心低垂的臉,「他特意讓你告訴哀家,年貴妃送禮物挑錯了盒子?」
「是的。」
太後看著垂首斂目的宮女映心,凌厲雙目轉了轉,慢慢流露出一抹幽長的沉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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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鞋們自己猜,這盒子的玄機到底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