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語垂下眼眸,繼續往下看去;越往下看,她心火越盛,原來寧澈真是個地地道道的混蛋,天生欠揍的貨。
居然一點風度也沒有,看上的女人就靠搶,還將梅如歌秘密關了幾個月,難怪被人用了一連串的貶義詞來形容,依她看,寧澈渾身都是貴族的通病,什麼貪婪自私狂傲凶殘的毛病都佔全了,確實不是什麼討喜的人物。
也難怪梅如歌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這樣的人,梅如歌如果看上他,那才是有鬼。
東方語合上游記,因為梅如歌的記錄,在她被人秘密自蛟玥皇宮放走之後,就沒有了。
因為急著趕去蛟玥救人,所以第二天一早,東方語與寧楚就出發了。
臨行前,東方語將一只箱子交給胭脂,說是哪天墨白來的時候,讓胭脂將那只箱子交給他。
胭脂本來軟磨硬泡要跟在東方語身邊一起去蛟玥,但被東方語態度堅決地拒絕了,最後,東方語只帶了夏雪一人在身邊而已。
蛟玥位于東晟南面,寧楚與東方語一路舟車勞頓,馬不停蹄地趕路,期間還常常棄平坦好走的官道,而繞行一些狹窄卻縮了路程的捷徑,這樣一來,確實節省了不少時間。
東方語知道救人如救火,一路上就算再難熬,她也半句未曾喊苦,還一直笑眯眯佯裝出十分輕松的神態。
只是到了夜里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常常因為白天顛得快散架的骨頭,痛得難以入睡。
如此快趕慢趕,他們竟然用神一般的速度,只用了短短五天時間,就從東晟帝都穿行了幾千里的路途,自東晟南邊一個城鎮出去,進入到蛟玥的地界。
到了蛟玥國土,東方語感覺寧楚的態度微微有些變,看他的情緒似乎有些緊張,但表面上,看他仍舊一派溫潤如玉的風度翩翩模樣,東方語便暗笑自己疑心過度。
穿過邊境之後,寧楚突然道︰「小語,接下來,還得辛苦你,我們不走官道,我知道繞過兩座山後,有一條江,我們改走水路,這樣可以節省一半的路程。」
「寧楚,那條江是順流還是逆流?它的水深如何?江面是否平順?」少女挑眉,眸光閃閃看著艷絕少年,然而,她此刻的眼神卻透著嚴肅的冷靜,就是唇角一抹淺笑,也微微染了一絲宿冷。
寧楚對上她清亮的眼神,忽地苦笑了一下,道︰「哎,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
「那條江叫岷江,江面不算寬闊,兩岸皆是高聳絕壁,且底下多暗礁,還是逆流而上,速度實在比我們在陸地走官道快不了多少,但因為這條江險得出名,所以一般人絕不會想到我們敢去冒險,願放棄平坦舒適的大道不走,而走這樣危險重重的水路。」
「我們除了要拼速度,還要走些不尋常的路。」
寧楚淡淡一笑,眉目微現歉意,「小語,對不起,讓你受累了。」
東方語無所謂地聳聳肩,她現在已經習慣了這種顛波的趕路方式,她只是微感意外,以寧楚這樣聰慧絕倫的人,也會有如此難纏的對手。
寧楚略略蹙了一下眉,隨即又松展,看著風姿絕世的少女,淡淡笑道,「他是如妃的兒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七,自幼聰穎,又招人喜愛。」寧楚略一頓,語氣一瞬滲了絲森然,溫潤的目光在少女面上轉了轉,繼而笑道︰「自父皇中毒昏迷以來,他身後擁立他的兩大世家,暗中聯絡朝臣,時刻為擁立他上位做準備。」
東方語皺了皺眉,思考了一會,才慢慢道︰「是不是只要你這個太子不在的話,就算沒有遺詔,他被擁立為帝的呼聲最高?」
寧楚點頭,眼里微微透出一絲無奈。
「對于做不做這個太子,或者以後的皇帝,我其實並不感興趣;但我看不慣他這種迫切期望父皇永睡不起的**,所以這個太子之位,目前我還不打算讓給他。」
寧楚微微嘆了口氣,「他只想享受權力帶來的快感,卻沒有為百姓做事的心;即使他日我不做太子,也絕不會同意讓他坐上那個位置。」
少女漠然道,「世人大多只看到了掌權者的風光,卻甚少有人看到他們風光背後的隱忍與犧牲。」
東方語回首看著他艷光卓絕的臉,笑道︰「那我們還等什麼,趕緊的爬大山趕回去吧。」
爬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實在吃力。
東方語哧哧喘著氣,一邊擦汗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山上走去。
夏雪本來要扶她,不過被她拒絕了。
「夏雪,你可以扶我走上一段兩段,可這山那麼高,你自己走著也累,你扶我,也不能扶著我跨過這兩座山,還不如讓我自己適應。」
寧楚本欲施展輕功將她帶過兩座山,自然也被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她的理由很簡單,既然知道前路不太平,那就不要白白浪費力氣,將內力留著來對敵比較重要,現在她只是感覺有些累,但要不了命;可若將不必要的力氣浪費在這里,到時敵人就有可能要掉他們的命。
好不容易翻過兩座山,終于可以遙遙望見那條蜿蜒曲折的岷江。
因為江面不算寬闊,底下又暗礁叢生,所以江面上基本沒有什麼船只,就是有,也不過是小小漁家在打魚而已。
當然,大船吃水深,在這個暗礁叢生的岷江水道根本無法航行,所以他們到達的時候,江面只有零星的幾艘小船而已。
寧楚早通知了他的隱衛,讓人準備好船只,當然,寧楚帶的人也不多,所以只雇兩艘船就夠了。
寧楚與東方語夏雪,還有幾個隱衛在前面一艘;而後面那艘船上,全部都是隱衛。
盡管撐船的艄公是在這條江面上討生活的漁家,但因船是逆流而上,又要小心翼翼避過底下的暗礁,船航行得並不快。
不過這不快有不快的好處;一路顛波的東方語,這個時候終于有機會賞賞岷江的景色,也終于有機會睡下好覺。
听著水波流動的潺潺水聲,加上連日趕路的疲憊,東方語夜里的時候睡得特別甜。
許是放松了心情,不但她睡得甜,就連夏雪與寧楚也是一樣。
人到了下半夜,尤其是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時間,大腦便會自動調整到最放松的狀態,這種狀態下,人的睡眠最深。
然而,就是在這種時辰,在人們不違背身體生物鐘,好夢正酣的時候,有人卻悄悄靠近了寧楚他們這兩艘船。
這些人都有一身過硬的水下功夫,人人身穿著黑色水靠,在沒有月色,連星光也黯弱的夜晚下。
他們悄無聲息自水底下迅速浮起,不過並不是浮出水面,而是五人成一組,分別潛到兩艘船下面,利用特殊的工具,一下接一下,迅速在船底下鑿開了洞。
水波流動,江水輕輕拍打著船身,本來就令船上的人感覺有輕微的晃動。
所以他們這些熟練而高超的動作,並沒有給船帶來多大的震動,就是這樣輕微的震動,輕微到可以令人忽略過去,粗心以為那不過是水波拍打船身帶來的震動而已。
艙底下的洞由小漸漸變大,從一個拳頭大小逐漸變成了臂粗,再漸漸擴大到可以容一人身體通過。
潛在水下那些穿著水靠的人,看著江水將船往下面一點點拖沉,他們終于放心離開。
他們的任務就是弄沉這兩條船,讓上面那些人都落水,至于後面的事,自有別人來處理。
船底下的洞開得大,江水很快倒灌滿整個船艙,船一個劇烈搖晃後,突然開始迅速下沉。
在船頭艙房休息的艄公被這劇烈搖晃,一下搖落了床板。
「哎喲!」頭撞得生疼,他第一反應是模著自己撞起包的額頭叫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船再度蹭一下往下坐。
睡迷糊的艄公終于驚醒,並立刻意識到什麼。
「不好了,大家快起來,船要沉了。」
他叫嚷著,似乎是突然滑了一跤,忽然便沒了聲音。
而寧楚與東方語他們,其實在船發發劇烈那一霎全都醒了過來,在艄公奔出艙房過來提醒的時候,所有人都迅速沖出了房外。
寧楚奔出來第一反應,便是要到隔壁看東方語的情況;不過,他掠過來的時候,差點與東方語撞了滿懷。
「听說船要沉了。」東方語瞥了寧楚一眼,目光隨即往船頭掠去。
「不用看,也不用感覺,你只要低頭看看,就知道我們腳下現在都已經有水漫上來了。」
寧楚淡然瞟了腳下一眼,他在撞上東方語之前定住身形,但卻直接伸出手臂,一把拉住了少女。
「水上漲得這麼快!」夏雪沖到東方語身邊,聲音透著憤怒的驚訝,「看來有人在艙底做了手腳。」
東方語漠然笑了笑,瞟著寧楚,道︰「看來我們的行蹤早暴露了,這下可好,要集體冬泳了。」
東方語與寧楚自然不會因為船要沉而驚慌;而寧楚帶的隱衛也同樣沒有一人出現驚慌或尖叫;他們甚至不用寧楚吩咐,徑自去找船上的盆呀桶呀什麼之類的物品,不過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只用來盛水的木桶而已。
「寧公子,我們不如想辦法到另外一條船去?」
東方語訝然看著夏雪,半晌,失笑道︰「夏雪,你認為另外那條船可能幸免麼?」
夏雪一驚,隨即面露慚愧之色。
對方既然想要將他們徹底留在江中,自然會斷了他們所有可能的後路。
就在他們說話間,船已轟一聲全部沉沒下去。
雖然江水不似在大海,沒有什麼波浪,但水是流動的,船沉下去後,很快就被水流帶往更深的地方去。
東方語不會武功,此刻就像一個嬰兒一樣,被寧楚用一只大桶裝著,而他用一條強牽著那只大木桶。至于夏雪則踏著一塊木板,扶在桶側。
「寧楚,眼下我們怎麼辦呢?」東方語坐在木桶內,放目四顧,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就我們現在這個樣子,要逆流而上,實在不太容易,如果順流而下,再走回頭路的話,也同樣費時費力;而這兩岸都是萬丈入雲的絕壁,爬是爬不上去了。」
寧楚微微一笑,他的眼神向來透著淡淡溫潤的光澤,他的眼神與笑容都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一笑,一回眸。
頓成傾城絕色。
在這輕霧蔥籠的黑暗里,忽如燦爛煙火綻放;亮了整條江面。
「不用擔心,我知道再往前兩里就到了十八彎,而那個地方,便不再是絕壁。」
東方語懶懶一笑,道︰「原來如此;可你這樣會不會太損耗內力了?」
她眨眼,天色雖然還黑,但她眸子晶亮如雪,凝一點光芒便反射出耀眼的亮來。
寧楚明白她的暗示,隨笑道︰「別擔心,這點小事,他們還做得來。」
他這是說,那些同樣踏著木板像他一樣逆流而上的隱衛們,個個功夫不弱,就算前面有什麼埋伏,也無妨。
東方語見狀,只好笑了笑,安心坐在木桶內,暫時將自己變成嬰兒。
她思忖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寧楚,在你剛才說的什麼十八彎,有沒有蓄什麼堤壩之類的?」
如果她是刺客,就算當時忌憚沒辦法收拾在船上的寧楚;但也必定不會放過沉船那會的好機會才是。
刺客有什麼理由白白放過剛才的機會不趁機截殺他們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在前面有更利于他們埋伏之處,而那個地方一定是寧楚忽略的。
「我是兩年前到過這個地方,那時候自然是沒有……」寧楚忽然也想到了什麼,面色微微沉了沉,「長康,最近前面是否蓄了堤壩?」
他抬首,目光透著少見的嚴峻望向其中一個隱衛。
「堤壩?」那隱衛皺眉想了想,道︰「主子,屬下前去探路況的時候,的確發現有一道新蓄的堤壩,不過,那地方是在上游,屬岷江的支流,距這里大概有三四里左右。」
東方語聞言,霍地從木桶內站了起來。
她默然與寧楚迅速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內看出不容樂觀的神色來。
就在這個時候,上游忽然傳來一聲隱約的悶響聲,聲音似乎不大,但卻有地動山搖之勢。
「大家小心水下。」一聲悶響,寧楚只來及喝出這一句。
前面風平浪靜有江面,忽然如有巨龍奔掠,還是氣勢洶洶似要將一切吞噬的水龍。
「丫丫的,說曹操,曹操馬上就到;他們果然炸堤壩了。」
夏雪沒閑心理會少女口中這個曹操是什麼東東,她只是神色緊張地盯著那來勢凶猛的水龍。
「寧楚,把繩子解下來,綁到我身上。」東方語眼底有火焰簇簇,但她卻沒有一絲驚慌,寧楚心下凜然,一手扶著木桶,一手將繩子遞了給她。
東方語將繩子一頭綁在自己身上,然後招呼夏雪,「夏雪,你也將它綁上,水流太急,听這聲音便知道沖力很大,我們可不能被沖散了。」
夏雪沒有猶豫,接過繩子一頭就往自己腰際綁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濤濤巨浪卻已奔了他們眼前。
夏雪腳下一晃,本來要套進去打結綁牢的,但那個結因為她腳下這一晃,而失了準頭,繩子就這樣落進水里。
勢如萬馬齊奔的急洪,瞬間將夏雪自木板上打落了下去,並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將她卷進水流里。
「夏雪……?」東方語大驚,她所在的木桶因有寧楚內力定住,並沒有受多大影響,只是隨著水浪拋高。
就在這個時候,早算計好地點與時機的刺客,穿一身黑色水靠,從水底下像鬼魅一般沖了出來。
一出來,對著那些難免驚慌的隱衛們便是狠絕凌厲的殺招。
當然,他們最主要的目標是寧楚,所以一下就來了四個人圍攻他。
寧楚要分神照顧東方語,難免會有些束手束腳。
而那些刺客看出門道,在一輪強攻不下,傷不了寧楚分毫之時,忽然齊齊轉了目標,向東方語攻去。
哦,不對,是向東方語所在的木桶攻去。
木桶自然很快在他們刀下四分五裂得徹底。
寧楚利用綁著東方語腰部的繩子,將她帶到自己身後,「小語,抱緊我。」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去矯情。
寧楚沒有,東方語更沒有。
寧楚聲音一落,已閃電般將東方語帶到了他所站的木板上。木板被他施以內力定定,就像牢牢釘在他腳底一般。
東方語站在上面,竟然絲毫沒有受到水流起伏影響。
她迅速伸出雙手,從背後圈緊了寧楚。
這樣一來,寧楚就能騰出手來,狠狠收拾那些藏頭露尾的刺客了。
但那些刺客也不是善茬,他們似乎都看出了東方語不會武功;並且一致認為她是個好欺負的主。
所以,他們四人打了一個眼色,前面兩人吸引寧楚注意;另外兩人則繞到後面,想一舉擒下東方語。
水波流動,畢竟不比在陸地。
他們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繞到寧楚後面;殊不知寧楚微微垂下的眼角,在他們身形受水流阻動的時候,便已察覺出他們的陰謀。
正欲出手先劈了那兩個鬼鬼祟祟的家伙,卻不料,那嬌香溫軟的少女在他耳後忽然小聲道︰「別,你放心對付前面的,他們就交給我來練練手。」
寧楚心里詫異,原本全神貫注于對敵,並沒有留意少女幾乎貼近的身體與她身上自然散發的淡淡清香。
但這時,忽然听到她悅耳的聲音;忽然感受到屬于少女那股清香氣息自耳後拂過,心里便無端的忽然起了奇異的情緒,他站得筆直的身體不自然地僵了僵。
東方語可沒有留意到他的變化,她睜著雙眼,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兩個在水下鑽來鑽去的刺客呢。
丫丫的,欺負姑娘不會武功是吧?
姑娘就讓你們看看,輕視女人會有什麼下場。
少女微微勾唇,雙目亮若星子。
借著水面微微反光,她忽地松開了一只手,其實她與寧楚之間,都用繩子綁牢,就算她松手,也不會被水沖散,不過卻有可能無法在木板站穩,畢竟她不會武功,沒有寧楚的千斤墜。
這個時候掉進水里,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大冷的冬天,下去冬泳,用不了多久,她就得變成一條四肢僵硬的死魚,所以她騰出一只手,另一只手還牢牢摟著寧楚。
然後,騰空的手對準在水里撲騰的刺客。
一捊衣袖,再輕輕一按。
「嗖嗖」兩聲,響聲很輕微,但去勢很急。
黑暗中只見有微微烏光自她袖沿處閃了閃,然後,在水下鑽來鑽去的刺客,忽然便像死魚般浮了上來。
少女一甩衣袖,瞟了眼那兩條死魚,眯著眼楮冷冷笑了笑。
寧楚心下一凜,也同時解決了在前面纏斗的兩名刺客。
「小語,你剛才是不是發出了什麼東西?」
「呵呵,小玩意而已。」東方語微微得意地笑了笑,「是我最新發明的袖箭。」
她是吸取上次在東晟皇宮差點被人溺死在冰湖的教訓,出宮回府之後,她便想著要弄些改良短小便于攜帶的武器,思來想去之後,決定按著弓弩的模型,做個小型弓弩拿來防身。
有了想法,畫出圖紙,她便讓威崖那個楞頭楞腦,但對擺弄這些小玩意別有天賦的楞小子,給她按照圖樣制兩把出來。
幸而威崖那小子天賦不錯,竟然還真替她成功制造出了袖箭這玩意。
當然,這種東西,在短距離下才能發揮它的作用,因為東方語不會武功,沒有內力,距離遠的,袖箭自然沒有什麼殺傷力。
「袖箭?」寧楚怔了怔,心下驚詫莫名,眼里一瞬泛出若有所思來。
這名稱他以前連听都沒听過。
「就是將你們常用的弓箭按照比例縮小了而已。」少女微微一笑,語氣已斂了剛才那得意之態。
「嗯,寧楚,你有沒有看見夏雪?」
寧楚放目四顧,但此刻的水流仍然十分湍急,想必蓄在上游的堤壩不是個小堤壩,蓄的水量十分厲害,都炸堤那麼久,時間也過了有一刻鐘,這些水流量還是那麼凶猛。
「沒有。」寧楚收回目光,語調淡淡,他自然感覺得出她的憂心,但這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東方語有些失望,心里難掩擔憂,但此刻情景,她也不能多說什麼。
人人都在應付刺客,寧楚還要顧著她。
她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催寧楚去找人。
就在她眉宇泛上輕憂之時,突然感覺腳下那塊木板微微顫了顫。
接著,摟住寧楚腰部的手,忽然感覺他的身體緊了緊。
再接著,寧楚忽然繃直了手,往水中擊去十分凶狠的一掌。
一掌過後,水面忽然多了兩條成死魚的刺客。
東方語心頭一顫,低頭一看,那兩條呈死魚狀的刺客居然是呈上下交疊的姿勢浮上水面的,也就是說,剛才有人以同伴的尸體作掩護,在水下穿過木板偷襲寧楚。
「寧楚,你是不是受傷了?」東方語眼里一霎浮出內疚,是她剛才讓他探看夏雪蹤跡,令他分神了。
「沒有。」寧楚收回手,緊繃的身體也放松如常,他還微微笑了笑,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給了少女一個安心的眼神,還以三分玩笑七分認真的口吻,道︰「你可要抱緊了,掉下水去可不是好玩的。」
少女涼涼一笑,「放心吧,就是你掉下去,我還會牢牢站在上面呢。誰讓我比較怕冷。」
刺客似是無窮無盡一樣,而上游堤壩所蓄的水也似滔滔不絕一樣。
流水湍急,刺客折了一批又換一批。
那些刺客接二連三吃了東方語的暗虧之後,都放棄了先擒下她的打算,而專心向寧楚進攻。
寧楚縱使武功絕頂,也經不起他們輪番的車輪戰。
就在雙方都感到膠著並開始疲倦的時候,滔滔不絕的湍急江水,終于平緩了下來。
黑夜也到了盡頭,微弱的霞光終于露了頭,將黑暗擊退。
黑暗褪去,刺客們似乎也隨著這股最後的湍急潮水而一瞬消失了干淨。
東方語迎頭看著跳躍水面的波光,忽然長長吐了口氣,「黑夜終于過去了。」
「是呀,黑暗的盡頭終迎來了光明。」寧楚轉過身來,與她一同面向暖陽升起的地方。
此刻,他的胸膛幾乎貼近到少女的背,他目光略垂,這才發覺少女的背孤直但線條柔美,帶著弧度的起伏,這一刻披著薄霧的金紗,竟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驚心動魄之美。
之前,她環著他腰部,少女特有透著清香的身體那樣貼近他的肌膚,他都沒有生出一絲綺念,但眼前,危險暫去,他與她因著腳下這塊薄板,再次肌膚相近。
他站在她身後,幾乎可鮮明感受到少女那輕淺平穩富有旋律的呼吸,他雖然只看到了她側面的輪廓,卻依然清晰可見她緊抿的紅唇,因這吐納之間而微微顫動著,溫熱清香的氣息隨風而散,輕柔得像天上飄浮的雲朵,帶著輕軟的溫熱拂過他臉頰,直達——他的唇。
艷絕少年心里忽然微微震了震,溫潤平和的眼神也驟然漾開一抹灼熱亮光。
「我們先去找人,找齊了人再做打算吧。」東方語回首,感覺男子那溫熱的氣息竟起了急促,還正正落在她後項處,當下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頭。
「好。」
艷絕少年聲音淡淡,神態溫潤如昨。
只是長睫掩下,微現一絲倦態。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腳下所踏那塊木板忽然傳來「哧」的一聲。
然後,東方語低頭去看,只見木板應聲裂成了碎屑。
她訝異挑眉,晶亮如雪的眸子轉了轉,雙眼一瞬流露出幾分了然。
木板本來十分輕薄,一直承受著他們兩人的重量不沉下去,皆是因為寧楚用內力定住的緣故;也就是因為寧楚的內力,經過這近一個時辰的顛波,它終于不堪重負,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光榮盡忠了。
潮水退去,江面恢復平靜。
但東方語與寧楚這一刻卻因為腳下木板乍然碎裂,而齊齊落入水中。
東方語猝不及防,被扎扎實實嗆了一口水,寧楚心下微急,立即便要伸手去撈。
少女咳嗽著鑽出水面,寧楚伸來的手自然落了空。
她苦笑,皺了皺眉,道︰「真是流年不利,看來我今年跟水有仇。說好了不下來冬泳的,結果老天喜歡看我吃癟,非要將我逼下來喝兩口冷水不可。」
「小語,你沒事吧?」寧楚將落空的手又伸了過來,並且不容她抗拒,輕輕摟上了她腰部,「嗯,忘了問你,其實這事在上船之前我就該問你才對。」
「你是想問我會不會水?」東方語止住咳嗽,才眨著眼楮促狹道︰「太子殿下,我若不會水,這會大概都做水鬼去了;你這問題可真夠遲的。」
「我們還是到下游找人去吧,我不放心夏雪。」少女低頭,瞟了瞟摟在她腰部那只精致修長的手。
暗地咬了咬唇,不過並沒有在這個時候矯情,讓寧楚松手。
天色已亮,江面平靜,放目四顧,江面有什麼沒有什麼,一目了然的清楚。
東方語心下一緊,因為她這時已看清了水面,大概近一里的範圍內,都沒有看到夏雪的影子,連那些隱衛也沒有蹤影。
水波粼粼的江面上,只有她與寧楚孤零零地在水里撲騰著。
這一望,東方語心情直直下沉。
「你別擔心,我想他們一定在剛才的混戰中被沖到下游更遠的地方去了。」寧楚見她神色微冷,立時輕聲安慰。
「那我們到下面再找找?」東方語抬眸,語氣並不確定。
因為這會她知道寧楚損耗厲害,若她堅持,寧楚一定會陪著她,但她不是那種逞強的人,所以她用的是詢問的語氣。
不管找誰,都需要率先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有可能確保同伴的安全。
寧楚定眼看著她,神態一如平常的溫潤儒雅,「那就去找找。」
他說完,便暗中發力,讓東方語在他之前往下游而去。
東方語原本沒多想,但游了一會之後,她忽然發覺不對勁,因為她偶然回首的時候,竟然看到江水泛著淡淡的紅。
那是鮮血被江水暈開的顏色,很淡很淡,但也同時飄著猩甜的味道。
東方語略一回首,一眼便看得出來,那是人血;還是新鮮一直不斷從人體流出的血液。
她心頭驀然一緊。
此刻江面上,除了她與寧楚兩人,根本沒有別人。
江水里的血液,不是有意落在她後面那艷絕少年,又會是誰的!
「寧楚,你受傷了!」少女停住,回首,眼神滲幾分嚴肅與不贊同,「我們趕緊找地方上岸。」
寧楚勾了勾嘴角,似是苦笑又似是微微有些歡喜,他凝定她嚴肅的眼眸,輕輕道︰「還是被你發現了。」
東方語皺眉,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眼楮睜得大大的,狠狠瞪他,道︰「你這人,知不知道讓傷口這樣不停地流血,你會死!竟然還敢給我不當一回事!」
寧楚微笑,眼神溫暖,長睫下微微閃過一絲異樣光芒,「哪有你說的如此嚴重,就是一點小傷而已。」
「小傷?」少女雙手叉腰,想要站起來,忽然想起她這還是在水里,不由得氣恨地趕緊放下雙手來回劃動,「你在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受傷了,對不對?你知不知道一旦人體流失的血液超過百分之八,大腦開始供氧不足,人的意識就會陷入昏迷休克狀態,如果不能及時止血,隨時都有……」
「糟糕,之前流水速度那麼快,你體內流失的血液豈不是?」少女忽地一聲驚呼,因為她看見與她並肩那艷絕少年,居然在這個時候給她合上了眼皮「喂,寧楚,拜托你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昏迷啊!」
------題外話------
哎呀,寧大公子,這會昏倒的話,誰知道前面還有沒有刺客埋伏。
你讓我家小語一個弱女子怎麼拖你上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