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棲宮到落霞宮,距離不近;皇後與太子妃一路坐著軟轎而去,也足足走了兩刻鐘才到。愛睍蓴璩
太後看見這對既是姑佷又是婆媳的女人,眉眼挑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們一眼,凌厲目光淡然掃過,便待二人點明來意。
皇後畢竟比太子妃老到;她以眼神制止了欲開口的太子妃,而不緊不慢地用四兩撥千斤的辦法,將事情委婉卻鏗鏘地說明了。
末了,才讓太子妃作一下補充。
太後听聞這姑佷二人說得有理有據,一時心頭還在存疑;然心底的怒火卻已經按捺不住的蹭蹭直往頭頂上冒。
她之前就對東方語與幾個孫子之間糾纏不清有意見;當時還極力反對東方語與墨白的婚事;眼下瞧著這成親還不到一月,就鬧出這等什麼私藏陌生男子在院里的劣跡。
這讓她實在難忍怒氣。
「沈姑姑,你立刻到安王府將世子妃宣進宮來,讓哀家親自問問她。」太後眼皮一掀,眼神不減凌厲掠過太子妃溫婉面皮微現得意的嘴臉,淡淡道︰「哦,為了盡快弄清事情真相;皇後與太子妃就暫且留在落霞宮內;必要時候,哀家會讓世子妃與兩位當面對質的;尤其是太子妃你。」
皇後端著優雅而雍容的微笑對太後福了福身,「是,臣妾謹遵太後懿旨。」
太子妃聞言,自然也只是溫婉一笑,對著太後福了福身,隨著皇後一同留在了落霞宮內。
她才不怕對質;她還擔心太後不肯讓她與東方語對質呢。
只要一對質,事情孰真孰假,立馬就能見分曉;她樂意之至。
一旦到那個時候,就是太後有心想偏袒,也無法偏袒下去。
太子妃溫婉微笑,笑意淺淡里透著胸有成竹的意味。
皇後漠然看她一眼,也沒有說話;她覺得讓太子妃正面與東方語交鋒一次;這個驕傲又心胸狹窄的佷女,以後一定會懂得收斂一些驕橫的脾氣。
她要讓太子妃知道,光是表面溫婉大度是沒有用的;想要斗垮對手,一定要握住對手最要害的地方,再在對手松懈的時候,狠狠給予致命一擊。
沈姑姑很快傳了東方語進宮。
東方語到落霞宮的時候,太後自然不會讓皇後與太子妃立即就露面。
「臣媳參見太後。」東方語微笑,神態坦然而目光清亮,她初見太後,心里思考了一秒鐘,才想起墨白以往見太後,總以臣自稱;所以她只得夫唱婦隨跟著自稱臣媳了。
太後听聞她這個古怪的自稱,眉毛往上挑了挑,目光復雜地看向她,不動聲色道︰「世子妃,今天哀家宣你進宮,只想向你證實一件事情。」
東方語微微一笑,笑容明媚流光,霎時令氣氛沉郁的大殿也因她明媚笑容而亮了亮。
「請問太後有何事需要證實?」
她明面上裝著糊涂,心里卻已在暗自感嘆;寧楚所指的麻煩果然來了;尤如虹的速度真夠快的。
「太子妃今日到安王府賞花,卻無意撞見了你與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坐在一起;據了解,你曾親口承認,那陌生男子是你師兄,你暗中收留他在院子內養傷已有一段日子,哀家現在問你,是不是確實有這回事?」
太後聲音不高,語氣也絕對沒有任何壓迫感;但她眼神強勢而凌厲,冷光不時淡然掃來,便足以讓心虛的人露出原形。
不過,東方語可一點也不會覺得心虛。
她收留寧楚養傷是事實,這根本無須心虛。
她定定迎上太後審視冰涼的凌厲目光,微微一笑,笑容一瞬如百花綻放,無聲便已驚艷人眼,「回太後,確實有這回事;不過關于那個男子的身份,倒是跟臣媳當時所說有點出入;臣媳記得我當時說的是︰他是師兄;並沒有指明就是臣媳的師兄。」
隱身于幔簾後的太子妃聞言,勾唇冷冷一笑,她听不出這兩者對于這件事情有任何實質性的逆轉。
不管是誰的師兄,只要東方語承認私藏陌生男子在自己院子里;管她與那個男人有沒有什麼曖昧關系;太後也一定會勃然大怒。
只要太後動怒,必定會將東方語拿下好生教訓;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私關在落霞宮里。
到時,她只要暗中動些手腳,讓東方語那個賤人做出因羞愧而自行了斷的假像就行。
只要那個賤人一死;風墨白與冷氏一族必然不會再同一條心;只要他們之間出現裂縫,就有被分化攻堅的可能。
若能就此撥除安王府一脈的助力,冷氏一族的勢力就如同斷了一臂;這個老太婆想要暗勸皇帝廢謫易儲的事情也就不可能成事。
只要太子在皇帝有生之年都穩穩當當的坐在儲君的位子上;她皇後的寶座也同樣跑不了。
太子妃在簾後無聲淡笑,笑容溫婉下,更多的是各種如意盤算;透過幔簾,她似乎可以看見東方語未來悲慘的下場。
皇後在旁冷眼瞧著沉浸在自己歡樂幻想里的太子妃,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微微飄出一聲淡若無聲的冷哼。
果然,听得太後慍怒的聲音冷冷傳來,「哀家沒問你,他是誰的師兄;哀家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屬實。」
東方語挑眉,絕色臉龐上鎮定如許,眼神同樣清麗而坦然,從她的神態里根本找不出一絲心虛或驚慌的表情來。
「太後,」她笑意晏晏,可閃動的清亮眸光里,已隱隱泛出了冷意,「臣媳承認,為了保證師兄能夠安心靜養,是以才會隱瞞他的身份,讓他在流光閣養傷;不過,除此之外,臣媳與他之間可是清清白白;臣媳也不向太後你請求什麼;只不過,臣媳希望太後你在做任何結論之前,請一定要好好調查事實,還原了真相再做決定也不遲。」
她說著,又是燦然而坦蕩一笑,微昂頭,看定太後凌厲強勢的眼神,「反正,臣媳一直都在帝都安王府內;絕不會跑到什麼地方去。」
她言下之意,便是即使她犯了什麼過錯;也絕不會逃避,若太後查實她有錯;她絕對心甘情願接受處罰。
太後听罷,心下微微一動。
按她對東方語的了解;自然也是明白這個丫頭的品性。
她知道這丫頭看似對什麼都漫不經心;可獨獨對感情十分忠誠與看重。她還記得這丫頭為了能夠避開皇帝賜婚;還曾以功換了一道自己作主婚事的旨意。
並表明,能得到她青睞的另一半,一定是全心全意愛她的男子。
既然如此,這丫頭自然也是全心全意對待墨白才是。
說她瞞著墨白,在流光閣私藏一陌生男子養傷;這事,她相信這丫頭也許做得出來;不過就此斷定這丫頭與別人有私情,她倒是七分不信三分懷疑。
只不過,太子妃言之鑿鑿,又有眾人目睹;她多少也得給這個大膽妄為的丫頭一點教訓才成。
免得這丫頭任性枉縱下去,必定會給安王府給墨白帶來不必要的名譽損害。
太後盯著她清亮坦蕩的眼神,心思瞬間轉過萬千。
「哀家會考慮你的提議。」太後盯著東方語,慢慢開口,臉色微微有些沉,「不過,在哀家查清事實,得出真相之前;你也不能出宮,就暫且留在落霞宮內。」
「哀家覺得你有必要好好學習一為皇家媳婦所應有的品德禮儀。」
簾後太子妃一听這話,頓時喜上眉梢。
她就知道,太後知道這件事,一定會生氣,太後平日最寶貝墨白;也最忍受不得別人給她的寶貝孫子帶來一點污點。
教教東方語學習身為皇家媳婦所應有的品德與禮儀?
太子妃無聲冷然一笑,太後說得輕巧;可這到底怎麼教,那個女人又怎麼學;這可就是一門學問了。
太子妃想到她的願望很快就可以達成,差點忍耐不住在簾後歡呼起來。
被皇後一記犀利而森然的眼見刮過;她才勉強按捺住自己的得意忘形。
東方語一听這話,心里頓時不樂意了。
「稟太後,世子的身體需要臣媳親自調養;這學習皇家媳婦的品德與禮儀;在安王府也可以學;臣媳若真留在落霞宮住上三五天;臣媳可放心不下世子的身體。」她微笑,笑容恭謹有度;但眼底,卻隱隱浮出一抹不耐。
當然,她心里同樣清楚,太後最在乎的就是墨白這個孫子;而且,據她觀察,太後對墨白還心存愧疚;只要拿墨白的身體說事;太後一定得重新考慮將她強行羈押留在落霞宮的後果。
果然,她這麼慢悠悠雲淡風輕的一說;太後立時沉吟了起來。
太子妃眼見她辛苦奔波半日,竟抵不過東方語輕輕巧巧一句話就翻盤;心里實在氣不過;這一氣不過,她情緒就急燥了;急燥之下自然就沖動了,她臉色一沉,便要掀開簾子走出去。
雖然太後之前曾吩咐過她,若無旨意讓她出去當面對質;她就得留在里面好好待著;但此刻,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流失。
皇後一見她神色浮燥異動;便以眼神制止她。
但太子妃竟然在皇後瞪眼的時候垂下頭,故意避開了皇後的眼神;隨即手往簾子一挑,頭一低,便往大殿走了出去。
皇後就是在簾後頓足捶胸也沒用,只得無奈地眼睜睜看著太子妃走了出去。
「太後,孫媳覺得世子妃此言差矣,皇宮御醫無數,要照料白世子的身體,御醫也可以;並非一定得世子妃親自照料不可;而且,孫媳覺得世子妃剛才的話分明是避重就輕,有推搪責任之嫌,請你一定要讓世子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太後一見世子妃挑簾而出,眼神便立時變得肅冷而冰沉;她冷眼看著太子妃;靜靜听著太子妃說完;目光肅冷變幻中,微微交雜著幾分隱約怒意;偏偏太子妃急于將東方語留在落霞宮,只顧著規勸;而忘了觀察太後神色反應。
東方語在邊上笑吟吟看著太子妃,直至太子妃說完;太後滿臉冷怒不快。她還是笑眯眯一副雲淡風輕不為所動的局外人模樣。
太後沉默了一會,掃了一記森然凌厲的眼風過去,然後才不緊不慢道︰「太子妃你說完了?」
太子妃這才听出太後聲音不對;無意抬頭往太後臉上一掠;這一掠,頓時眼神生亂;她這一亂,自然慌到了心里;于是慌忙垂首,連聲道︰「孫媳說完了。」
她應答飛快;然溫婉動听的聲音卻含著一絲易察的顫抖。
東方語懶洋洋挑了挑眉;目光淡然越過簾子,往後面那道筆直的影子掠去;隨即收回目光,唇畔那抹淺笑越發明艷流麗。
「哀家倒是不知道太子妃你近來長進不少;竟然長進到能夠替哀家做決定了。」太後一聲不高不低的冷哼,哼得太子妃慌亂的心越發緊張起來。
太子妃咬了咬嘴唇,當即撲一聲對著太後跪了下去,淒聲里摻著哆嗦,「太後息怒;孫媳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孫媳只是擔心世子妃的率性而為,會令我皇家名譽蒙羞,一時情急說話才失了分寸。」
東方語目光淡淡掠看著太子妃微微聳動的後背,在心里嘖嘖感慨起來。
嘖嘖,看來太後積威甚深啊。
瞧太子妃害怕的模樣,小身板抖呀抖的;她都快以為太子妃身上有萬蟻鑽爬了;她估計,太子妃後背此刻一定粘膩得難受極了。
給太後這一喝,還不當即嚇出一身冷汗來。
衣衫濕了,自然粘膩得難受。
真是……不自量力的女人。
她在心里憐憫完太子妃,又漫不經心抬眸,看了看太後;她覺得這臉色泛沉的太後,雖然吧,看起來是有那麼一點點凌厲嚇人的模樣;不過,也不至于嚇出一身冷汗吧?
太子妃的膽子有這麼小嗎?
還是太後真有這麼可怕?
或許是她的神經太過遲鈍,感覺不到太後凌厲強勢的煞意?
太後眼楮微微轉了轉,淡然掠過那笑意微微的絕色少女;又冷冷盯著太子妃轉了轉,隨即漫出一聲不重的冷哼,卻絕對讓太子妃心驚膽顫的聲音。
「哼,哀家還以太子妃也很想留在落霞宮,跟世子妃一塊學習皇家媳婦的品德與禮儀呢。」
太子妃一听這話,頓時心里慌成一團亂麻,她連忙叩頭,急急道︰「太後息怒,孫媳……孫媳知道錯了,請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孫媳這次吧。」
留她在落霞宮學習個十天半月;太子府那群如花似玉的狐狸精,還不趁機上位;到時她再回去,只怕連太子妃的位置都搖搖欲墜了。
雖然有皇後在,有她那個丞相爹在;別的女人想要動搖她的正妃之位並不那麼容易;可那也不是絕對肯定的事;太子那個人,若是別人把他逼急了,或是遇上什麼事固執起來;他是誰也不賣帳的。
上一回,太子就差點強行娶了東方語這個女人回府……。
腦中諸般念頭閃過;太子妃背上的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心肝也顫顫的抖呀抖個不停。
東方語涼涼瞥過太子妃慘白泛青的臉龐,笑眯眯道︰「太子妃,我突然想起你剛才說得很有道理;墨白的身體可以由御醫們照料著;那我也就可以留在落霞宮安心的學習身為皇家媳婦所應有的品德與禮儀;至于太子妃你;我覺得你出身大族,從小書香禮儀周全;這皇家媳婦所應有的品德與禮儀,我想你也一定爛熟于心,正巧,從輩份來說,我們倆可是妯娌呢。」
「我覺得,若是有太子妃你在旁示範督促的話;我學習起來的時候一定會掌握得更快,進步也會更快;這可是保存我們皇家清譽的大事啊;太子妃,要不你就犧牲一下,到落霞宮陪我學習切磋一番如何?」
她笑意如靨,說得雲淡風輕,偏又眼神清亮,目光幽幽淡淡掠來,便似能在眨眼之間看透人的內心。
太子妃被她這麼輕輕的一瞥;頓時覺得心里各種隱私盤算都在她那雙清澈眼眸下暴露無遺。
「不……哦,我是說,這可不太好;太後是因為你在安王府私留男人,才希望你留在落霞宮學習身為皇家媳婦所應有的品德與禮儀;我……我又沒干出那等有辱皇家聲譽的丑事;我就算要學習,在太子府學習便好。」
太子妃被東方語這麼一追問一激將,頓時有些期期艾艾;但一思及太後心頭正惱;又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免刺激太後,卻又在言語上暗中提醒太後東方語所犯的惡事。
東方語聞言,只涼涼一笑,薄唇便抿緊了,不過,她不說話,那雙明亮流澈眼眸卻定定盯著太後,迎著太後深幽凌厲眼神,直直地不避不讓,一點心虛的跡像也沒有。
太後見狀,眼皮跳了跳,當即也沉吟了起來。
她似乎都忘了太子妃還跪在地上沒起來;眼皮垂下,神情冷嘲而肅穆。
似在考慮著如何處罰東方語才恰當。
就在這時,外面忽有宮女匆匆而來向太後稟報道︰「稟太後,白世子求見。」
太後皺了皺眉,冷肅眼皮一掀,一片森然目光便飛濺而出;淡淡掠過神態坦然鎮定的絕色少女;又瞟過那仍在跪地的神態忐忑太子妃。
「傳。」
宮女領命而去;很快殿外便再度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穩而有聲;卻不徐不疾,節奏分明;殿外日光將他影子淡淡投來,大殿內便多了一片陰影;那縴長俊美的影子覆在跪地的太子妃身上;太子妃忽然便覺得在這暖春初夏的時節,她周身竟然似凝了一層冬天冰涼的寒霜一樣。
讓她瞬間感覺這種寒意自外面傳到了心底,整個人都在陰影覆下那一剎感覺涼颼颼的人。
她忍不住下意識縮了縮肩頭,兩手也同時攏了攏衣袖,然後她動作未止;便看見那頎長影子攜著一片溫暖的日光,趟過她身邊,直直走向那風姿綽約的女子。
冰冷的陰影留給了她;溫暖與明亮則一絲不落地帶給了那含笑輕漫的女子。
太子妃在看見那白衣如雪的男子目光溫柔凝視那女子的一瞬,心里竟然霎時輾過各種情緒;有羨慕的、妒忌的、痛恨的;為什麼那個被人拋棄過的女人竟能得那個冷淡如謫仙的男人似水溫柔的深情眷顧。
而她除了一個太子妃的位子;便是兩手空空,連兒子都沒一個。
妒忌會令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人往往會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
而太子妃在看見墨白淡然跨過她身邊;然後溫柔又深情地站在東方語身邊時,她滿身心涌出的情緒都充滿了瘋狂的妒忌;她得不到的眷顧與幸福;別人也沒有權利得到。
太子妃眼神一沉,她忽然便站了起來。
她決定了,就是拼著讓太子府那些女人會趁機上位的可能;她也要趁著這個機會收拾掉那個讓人妒忌得要發瘋的女人。
「太後,孫媳覺得要保持皇室清譽,一定不能姑息某些蔑視規矩的人;請你一定要讓世子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讓她留在落霞宮好好學習身為皇家媳婦所應有的品德與禮儀。」
東方語含笑投了一輕淡一瞥過去;她倒是挺佩服太子妃不怕死的勇氣。
墨白走到東方語身旁;隨即便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淡然道︰「小語,清者自清;我們不必理會別人說什麼。」
東方語笑眯眯看他,又看了看太子妃,然後才慢吞吞道︰「我從來就沒說過我不清;哎,狗發瘋的時候就會到處亂咬人;我們作為有理智會明辨是非的人;自然不能跟畜牲計較了;如果我們被瘋狗咬了一口,我們也同樣張嘴對瘋狗咬上一口,那我們不也就跟瘋狗一樣了。」
太子妃聞言,臉色一陣青白交加,腳下一蹌踉,差點直接栽倒在大殿上;而太後皺了皺眉,兩眼泛出一絲冷意射了過來。
「墨白,你來了正好;哀家問問你,你知不知道世子妃她在流光閣里私留一個陌生男人養傷的事?」
太子妃見狀,神態急切地張了張嘴,便想要反駁;太後一記凌厲眼神瞥來;她只得悻悻將話吞了回去。
「太後,你今天將小語宣進宮里,便是為了這事,對吧?」墨白眼神一冷,森寒眼見便縷縷飛向太子妃,「臣覺得你最好還是先見見一個人,才來比較太子妃的話可不可信。」
太子妃愕然瞪大眼楮;心想難道她與那麼多人親眼所見難道還能有假。
太後也一時狐疑看他,心想莫非這件事還有別的隱情?
墨白冷然一笑,忽然扭頭對著大殿門口高聲喊道︰「喂,你進來讓太後瞧瞧吧。」
他這一喊,令東方語也驚訝得扭頭往大殿門口看去。
墨白那聲溫醇的叫喊還在殿中裊裊飄散;門口處忽然便現出一道俊頎的身影,看那人一身銀杏華衣,趟著日光信步行來,淡淡的光芒灑在他肩頭,那優雅身影便如行雲流水般映在殿內;驚艷一眾人眼。
「臣參見太後。」冷冷清清的聲音,但含著一絲年稚的味道;年稚之氣里又透著一股天生的高貴氣度。
東方語在看清那人的臉龐後,一瞬驚呆了。
這臉——是寧楚的;可這身材這聲音……?
她眨了眨眼楮,目內疑惑浮起;只一怔,她忽然便覺得這聲音其實很熟悉;年稚又熟悉的聲音;她眯起眼眸,涼涼地瞟了瞟那形似的寧楚。
視線轉過那人一雙閃光熠熠的眼瞳時,她腦中靈光一閃;驀然便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隨即心中一曖,她悄然反手回握了一下墨白。
這人,一定是听到風聲之後,立即讓夏雪做了面具;只不過,她怎麼不知道那個小子又出現在帝都。
太後自然沒有見過寧楚,突然看見這無論氣質相貌都艷絕天下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對她稱臣,還拱手行禮,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目光飄著懷疑,先看了看墨白,然後才看向那形似的寧楚,道︰「你是?」
太子妃卻在看清那張屬于寧楚的臉後,腳下又騰騰倒退了數步,直至退到殿柱一角,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按她理解;她在安王府流光閣所見的男人,怎麼也不可能隨著風墨白一同進宮才對。
這麼詭異的情形卻實實在在出現了;這讓她心里隱隱的不安突然變成了強烈的不安。
那人對著太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之後,忽然伸出精致如玉的手,指尖一翹,往額角某處一抹一挑;當著太後的面,緩緩揭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來。
掀開面具,露出一張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隨即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听得他笑嘻嘻道︰「太後,你想不想孫兒?」
「鐘離?你這小子怎麼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太後眼里狐疑不減,她狠狠盯了那女圭女圭臉的少年一眼,隨即看著墨白,「這是怎麼回事?」
墨白淡漠地瞟了太子妃一眼,又眸光明滅地掃過笑嘻嘻的少年,然後才緩緩道︰「回太後,小語所說的師兄就是郡王鐘離昊,他之所以會混在送嫁的隊伍;那是臣拜托他在後面暗中照顧小語;太後你一定也听說了臣迎親的路途中發生了一些意外。」
太後點了點頭,眼神似乎有一瞬的失神。
「這事哀家的確听說了。」
墨白接著道︰「鐘離昊受臣所托,在迎親當天受了點小傷;臣當然不能對他不管;因著他身份特殊;臣才會讓他戴著面具隱身在流光閣里養傷;一則可以讓他好好靜養;二來,也可以順便暗中保護小語;太後一定還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臣與小語成親當天;想要對小語不利的人可不止一撥;臣這麼做,實在也是為了防患于未然。」
他說罷,眼眸半眯,眼光幽幽濺出一縷森涼,飄向太子妃慘白交織著灰青的臉龐,目光輕蔑與懷疑之色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誰知道太子妃的狗如此會尋地方跑;安王府那麼大的地方;太子妃的狗什麼地方都不去;偏偏朝臣的流光閣跑去;還偏偏撞見了鐘離昊與小語坐在一起相談甚歡。」
太子妃嘴巴開了又合;如此反復了好幾遍;才終于勉強找著自己聲音,訕訕道︰「原來是誤會一場;都怪我太過心急了;擔心世子妃會被壞人蒙騙做下什麼有辱皇家聲譽的事情;所以才會在情急之下進宮……」
她越說,聲音便越發的低了下去。
因為這個時候,不論是太後還是墨白或東方語,這三人看她的眼神都那麼不屑與鄙夷。
太後看了看東方語,目光在他們袖下隱約相扣的十指處凝了凝。
眉眼一挑,淡然道︰「罷了,既然這只是一場誤會;哀家便不再追究了。」
墨白轉目,冷漠之中透著重重壓力掠了太子妃一眼,道︰「那麼現在,請問太後,臣與小語可以出宮了嗎?」
他說著,雪白妖魅容顏上忽然更白了一分;而他高貴眉宇也在這一分化白的時間里,微微擰了一下,眼神流轉,轉出淡略的痛楚之色。
隨即他以袖掩唇,發出一聲低低的咳嗽。
東方語立即緊張看著他,「你怎麼了?不是跟你說了,遇事要冷靜,絕不能動怒,你看看……,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東方語這一緊張,連帶著也影響了太後的情緒;她雖然仍端坐在主位上,看似無動于衷冷眼看著他們;實則她心里也同樣緊張著墨白的情況。
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輕輕挽上少女的手,唇畔勾起一抹隱約笑意,對她搖了搖頭;「別擔心,我不礙事。」
東方語低低地嘆了口氣,看他的眼神關切而緊張,「還說不礙事,臉色都白了。」
墨白抬眸,有意無意瞥過太後緊張的眼神,隱約含笑道︰「小語,我發覺我是一時半刻都離不開你。」
這句話在太後听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墨白的身體需要東方語親自照料著;心里一時滋味雜陳;目光劃過他們交握的手,覺得對東方語的不滿似乎又淡了一分。
但這話听在東方語耳里;卻又是另外一層意思。
她頓覺臉上一熱;不過她暗自慶幸著她這時因為攙扶墨白而低著頭,加上大殿深處光線本就不太明亮;而她低頭的時候,未盤起的秀發自然垂落臉頰,也掩去了她緋色紅暈。
這家伙,越來越油腔滑調了;調情也不分場合;在太後的落霞宮,當著太後的面就敢對她明目張膽的說這種話;別人听著不臉紅,她听著也害羞。
墨白的聲音並不高;卻也不算低,這大殿中人個個都听得清楚。
別人看不清東方語臉上那一抹如霞紅暈;可不代表太子妃也看不見;太子妃看見東方語嬌紅自然誘人的模樣,一時心頭大恨;顯然也是因著東方語的表情而瞬間領悟墨白那句話暗里的含義。
這種綿綿情話;就是在她與太子大婚如膠似漆的初期,她也從來沒有听到過;這一刻,她對東方語那忌恨之心又無意深了一層。
那長著一張稚女敕女圭女圭臉的少年見狀,笑嘻嘻對太後拱了拱手,隨即也是眉頭一皺,露出幾分痛苦的神情,道︰「太後,孫兒受的傷還沒痊愈;孫兒也先告退了;待孫兒傷好之後再進宮來看你。」
太後見狀,只得無奈地揮了揮手,道︰「罷了,你們都告退吧。」
鐘離昊一听這話,如同得到特赦一般,雖然臉上仍裝著痛苦表情;但他一雙骨碌碌亂轉的眼珠充分說明他此刻其實很興奮。
東方語從太後看不見的角度,送了一記白眼給他;然後扶著墨白轉身往殿外走去。
經過太子妃身邊的時候,墨白忽然停了一下,以旁人听不到的聲音,淡漠而快速道︰「哦,太子妃如此喜歡管閑事;不如去管管令妹尤如夢的閑事吧。」
太子妃聞言一怔,下意識看他,立時反問︰「如夢?如夢她怎麼了?」
「哦,不怎麼樣!」墨白冷冷一笑,笑容剛起影便隱滅,相比之下,他的聲音比平日更加冷淡幾分,就像所有聲音都在冰水里浸透一樣,每字從他口中逸出,太子妃便覺得身上寒意層層加重。
「我進宮的時候,湊巧看見令妹……,嗯,我想此時,她與馮府二公子私通的事應該已經被人發現了;這會大概正被夫家的人堵個正著,當場捉了奸。」
太子妃眼神驟然縮了縮,心也顫了顫,神情竟有些發怔。
墨白說完,連眼角也懶得瞟她一下,隨即與東方語一道走了出去。
太子妃怔怔地看著兩人唯美身影相攜遠去,只剩淡淡日光仍斑駁在大殿門口,一時心亂如麻。
忽又想起剛才墨白所言,心亂的同時連頭也劇烈地疼了起來。
頭一疼,心里便發狠。
她那妹妹,她早勸過無數次;告誡如夢既然嫁作他人婦,做人就要檢點些……偏偏如夢性子活潑不拘小節……還有些輕佻,如今終于出事了!
可這會不會太過湊巧了點?
東方語可不管身後的太子妃會如何頭疼如何懷疑;她扶著墨白離開落霞宮之後,在日光下站直了;並且神情嚴肅地盯著墨白,認真地端祥。
「你實話告訴我,你的身體到底有沒有不適?」她看定他,目光清澈而冷肅。
並沒有第一時間為他把脈;她得讓墨白知道,無論真假,她都會從心里真正為他擔心。
墨白也安靜凝望她如花容顏,微微含笑,雪白袖沿在眼前一花,他精致如玉的手指便輕輕刮在她小巧高挺的鼻梁上,「小傻瓜,我的情況你還不清楚嗎?剛才的情形當然是裝出來的;不然我們那能如此輕易月兌身。」
東方語凝定他妖惑眸子,眼里懷疑未退,「你說的是實話?」
墨白點頭,將她輕輕攬入懷里,聲音溫柔流漾,眼底霎時轉過柔情萬千,「不信,你可以親自把脈。」
東方語笑了笑,眼里懷疑神色消退,笑意爛漫如清麗山花,透著輕松隨意。
「喂喂,你們多少也考慮一下我這個未成人的感受吧?你們難道不知道這種畫面少兒不宜嗎?要秀恩愛起碼也找個無人的地方再秀吧?」
聞聲,東方語與墨白雙雙回首,看向那哇哇亂叫的少年,墨白挑了挑眉,漠然丟了一句︰「鐘離,你屬烏鴉的!」
鐘離昊愕然看他,反問︰「什麼意思?」
墨白再送他一記白眼,淡淡吐字︰「你很聒噪!」
東方語眨著眼楮,難得的歡聲大笑起來。
墨白一路與她十指相扣,看也不看那在原地發呆的少年一眼,兩人相諧著灑了滿途笑聲,飄然而去。
良久,鐘離昊才反應過來;當下又是咬牙又是瞪眼,看著前面兩人走遠了,這才急急腳追了過去。
出了皇宮,墨白與東方語自然直接回安王府了。
鐘離昊當然也在後面不屈不撓地一路追了過來。
墨白要照顧東方語的腳程,也就不會走得太快;鐘離昊快趕慢趕,終于追上了那一雙讓人羨慕妒忌恨的雙雙儷影。
他一下躥到東方語旁邊,笑嘻嘻道︰「嫂子,我听說你平時最喜歡研究一些有意思的草藥;我還听說你在新婚第一天,就讓安王府那些人吃了一頓苦頭;我還听說你隨身攜帶著一些有趣的玩意,你能不能將那些玩意送一些給我玩玩?」
東方語扯了扯嘴角,白眼翻了又翻。
敢情這小子早成了包打听,左一個听說;右一個听說,不就是想著從她手里拿點藥粉去毒害別人。
「我身上的確攜帶了一些有趣的玩意,不過你想要的話,不妨先在自己身上試試效果。」東方語扭頭,笑眯眯看他,眼神清亮而無辜;一點也沒有欺騙小孩的心虛。
「嘿嘿,有趣的東西大家一起玩才更有趣。」鐘離昊仍在她前頭倒著走,目光閃閃而笑容燦爛地看著她;他已經打主意非要纏著她,將東西弄到手不可。
東方語停下腳步,眸光晶亮看他,笑眯眯問道︰「你確定你要?」
鐘離昊一挺胸膛,答得干脆,「要,當然要!」
東方語露出兩排整齊的森森白牙,眼神越發清亮透澈,將鐘離昊的影子清晰地倒映了出來,「你既然確定要,那就給你唄。」
她笑意晏晏說著,自身上掏出一小包粉末;鐘離昊只覺眼前突然飄過一片藍色雲朵,隨即便覺得脖子發癢。
「諾,東西在這里,給你了,你可要拿穩。」
這時候,鐘離昊身上的痛癢感還不明顯,而且,他看著手心里的粉末,興奮神經已蓋過身體其他感覺。
「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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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小語給的東西當然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