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波旬劍上魔氛不染,沾血冰蛾鋒刃不開,盡付公平一決。
相格第一擊,滿目飛雪飄揚,女琊重劍力沉,壓伏冰蛾向地︰「這一次,吾不會因你元功不全而留情。」
「留手?姐你輸我數回,有那個必要嗎?」。
「你會死,吾不會。」
「哈,那我更會盡力送你回星雲河。」
口舌爭鋒,不如手上輸贏。縱然此刻僅有七成元功,聞人然劍上修為卻是勝出一籌。
波旬劍龐然巨力壓下,聞人然足下連退數步,手握沾血冰蛾劍尖指地,順勢往後劃出半圓,波旬劍力失著點,登時向前更進一步。
就在女琊人往前沖剎那,聞人然真元飽提,借位贊掌按向女琊背心!
掌風利快,內心遲疑亦僅須臾。非是不能容情,僅是時局不準。
矗天壁一役之後,毀滅之能盡展,已無任何一方樂見魔佛波旬存世。無論是女琊抑或霽無瑕,欲界都不會放任自流,正道一方大多又會心存偏頗。
一旦女琊身份暴露,苦境之大亦無其立僧處。二人對此心知肚明,再有兩全之策以前,暫讓女琊回歸星雲河,只是不得不做出的抉擇。
察覺背後掌勁掃至,女琊重劍揮灑輕若無物,反手將劍束于背後阻絕雄力。
沉重一擊經由劍身削弱,便無突破金僧能。冷眼含笑意,女琊道︰「這一掌就算落實,你也無任何機會。」
「那看來我得找人多多請教一下掌法。」
心想著日後是否該找人切磋下近身武學,聞人然揮劍卻是分毫不慢,緊隨其後又是快劍入目。冰蛾藍芒一瞬過眼,與掌協同頓挫波旬劍攻勢。
然而勇戰善戰,女琊又怎甘願波旬劍受制,冷聲一哼之後,冰寒凍氣由身散發,不斷向外蔓延。
泰音山上,霎時寒風凜冽,飛雪凝劍華,人影一晃消失當場,七晴霜寒之招撒手相向,幻影離合化一而攻。
女琊初心匯一,魔劍融霜劍,立現不同過往之能,一劍疊加七重巨力,冰寒之氣更助凍體之助,瞬間俯壓而下。
深知功體不全,女琊又是巨力無匹,無可正面力敵,聞人然瞬息抽身閃避,沾血冰蛾橫牽豎掣,濃點輕拂,劍路揮灑間,將放更流,因挑還置,凝神化之所為,登破重劍。
劍氣暴散飛雪,席卷漫天白茫,女琊疑聲道︰「這是什麼劍法?」
「皆你要贏我,可沒想得那麼簡單。」
劍存于心,無拘定格。信手化用雄沉凝郁之式,恰合此刻心緒。
一頓一挫明有悲郁之感,聞人然劍路運轉,卻是蒼莽凝重,淋灕連貫,「王羲之又不是只寫過《快雪時晴貼》,你弟妹可是儒門教母,我也不是沒讀過書的小學生!」
伴隨話音落下,沾血冰蛾突破波旬劍防線,劍尖正中女琊胸椎,霎時暗金光芒一瞬即逝,金身自展維護之能。
豁力一擊點落,女琊縱有金身護持,亦難全削雄渾劍威。而在女琊受創剎那,竟是全無躲避之意,反出以傷換傷之舉,重劍趁勢狠劈砸中聞人然肩頭。
空氣乍響微弱骨裂之聲,聞人然吃痛之下,身法速展急退望向左肩。雖是衣衫撕裂,破肉綻血,女琊劍上寒氣卻也同時封凍住傷處。
「一劍換一劍,這一回劍決總算開了頭。但吾有靈佛心在,這點內傷算不了什麼,拖下去你贏不了。」
「所以,最好的結局是同歸于盡……」
從未在功力恢復上吃過虧,這次算也是風水輪流轉。只是劍決本就只在一擊勝負,聞人然亦無多少心虛之意,反而嘆氣問道︰「姐,在劍決結果到來之前,有件事我能拜托你麼?」
「明言即可。」
「如果將來有一天,波旬重出星雲河再度降世,對合體金身我不奢求,但你一個人的話,能不能盡量不要亂殺無辜?」
「現在的吾,本無此意。」默不作聲片刻,女琊手持波旬劍向右一撇,「只是如此?」
聞人然頷首道︰「這就足夠了,之後的一切交我解決就好。」
「吾與閻達、迷達之間密不可分,你要怎樣解決?」
「你說過靈佛心已經一分為三,難道就真沒有一點機會?」
女琊愣道︰「唔,這,吾也不知。」
「那就未必沒有其他的可能。而且就算有閻達、迷達在,反正也沒徹底……」
當著女琊的面說消滅波旬很不合適……聞人然中途打住,腦中不斷思考著,續又勸道,「反正到時候,我會設法送他們去十轉輪回。想必有千多年的時間緩沖,說不準事情就能另有轉機?」
「但是,下次同樣的招數,對魔佛波旬絕不會奏效。」
「我說,姐,你就不能不抬杠麼?灑月兌隨性的霽無瑕呢?干脆利落的女琊又去哪里了?這些事都不需要你操心啦,」
「真的不用?」
「當然不用。」
口中堅決應著,聞人然已經打定了主意,等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抽個時間去找超軼主。
只要應天命的烽火關鍵功成,就算魔佛波旬神能大增,想必也不會沒有一搏之力。
而在三體分開之後,除了閻達會比較難纏,迷達隨便找個熟人都能對付,似乎也沒有畏懼的道理。
無論猜測是否有效,都算給自己假假地找了一堆安心的理由,聞人然彈了一下沾血冰蛾劍身,輕笑道︰「其他不多說,既然久戰于我無益,那就一招定勝負吧。」
「真是自信……你如何確定你不會死在此刻?」
「呵,七成功力足夠我用一次五劍合一,一切便在劍下分明罷!」
定下日後之約,聞人然隨即根基盡催元功飽提,沾血冰蛾之上倏然藍彩激增,光華耀目。
泰音山上,冰凍霜寒之氣居多,聞人然遂持水劍為本,炎劍化作熱流融冰,蒸騰滿目水萎汽,如雲繚繞,蔚然成瀾,濤濤無盡。
再一瞬,天際烏雲暗涌掩去日光,驟來無邊風雷增助其勢,化作百丈水火風雷沖霄劍柱,前後左右封鎖絕峰四面。
周遭無退路,女琊依然定念無懼,波旬劍重重杵地,騰身飛空足尖輕點波旬劍柄,周身如綻皓皓雪芒,仿若輝映一輪皎月當空,普照四面八方。
「光華•無瑕月!」
由空而落的極招將出,波旬劍挾帶墜落之勢,已是女琊全力施為。劍決生死無悔意,磅礡寒劍之勢,仿能貫穿泰音山。
面對致命威脅,聞人然卻在緊急關頭移位,左手反握定地許久的泰若山劍,勾動泰音山地勢助陣,催使山劍。
五劍合一,剎那匯聚鬼神驚泣之威,雙劍強烈沖突,雪晴坊首遭沖擊,雅致房舍不再。登時,絕峰雪崩翻滾,整座山體徹底剝落一層,余威擴散數里,鳥獸驚懼奔逃。
時間須臾之差,飛揚的雪花中,又聞鏗然入耳,重劍墜地之響。
塵埃落定後,但見半截斷劍偏離聞人然心髒血管半寸,沾血冰蛾也已穿過女琊前胸後背。
眸中閃過一抹痛色,女琊冷問︰「為何多此一舉?」
「這一劍本可更加致命,但你還是留手了一點點。所以啊,我還是覺得泰若山劍更適合你。」
「是你謙讓在前,盡做多余之事……這一回,是你贏了。」
「但是,姐你要離開了……這種不能讓人開心的勝利,並無意義。而且,我也未必能活著走出泰音山地界。」
聞人然拔出半截斷劍,胸前濃稠血液滴落雪地,冰雪渲染一片血色,仿能稍緩內心無奈。
極招沖突過後,引來遠遠跟隨埋伏的欲界之眾。傷勢雖沉,聞人然靈覺卻是未失,立刻捕捉數道將近的氣息。
聞人然苦笑數聲道︰「不過這樣也好,你回去的話,迷達和閻達也沒理由找你麻煩了呢。」
「哼,除了吾,你不準死在任何人之手。」
沾血冰蛾透體而過,女琊靈體逐漸化作光點,飄向遠方星雲河,口中仍不服軟,反手一掌按在聞人然傷處,微有些自得地虛弱笑道,「你尚有一半殘魂被吾所禁,現在還你應該有些作用。」
「誒?」
女琊不待聞人然發問,說著︰「泰若山劍,你替我保管。毀去的雪晴坊,也須重建。」
「這些都不算事……」
「唔,尋常姐弟之間分別,你難道不該悲傷嗎?」。
「雖然心里面很難受……可是,我就是一點都悲傷不起來呀……」
「嗯,看得開才是好小弟,那就讓我道一聲謝好了。獨自在苦境的這段日子,女琊和霽無瑕都很開心,多謝。」
「我……也同樣多謝。」
聞人然誠懇吐出兩字,女琊倩影卻已隨風而去,徒留山巔空曠之景,有如泰音山上一空冰雪,消融無聲。
撐劍穩立,殘魂歸體,神源將復。聞人然環視四周,迎戰同時,向著肅殺之風吹去的方向,說出來不及月兌口的字句。
「還有,姐,別忘了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