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了嗎?」。
「怎樣才該算是甘心?」
處理好內傷的沐流塵,靠著河岸听著水流潺潺繞耳,出神地眺望著天際層雲,良久後才唏噓作答︰「險勝一個九幽而已……但與蜀道行之間的差距,卻明顯得令吾倍覺刺目。」
「總好過一步行差丟了性命。」
「你還是喜歡先將結果擺在面前,令吾不得不正視。」
微作沉默旋即釋然一笑,清輝月色照耀下的沐流塵,目光更顯清亮,忽而改口問道︰「吾本以為你們會更加關注蜀道行安危,不想你竟然並未趕赴希羅聖教。」
「九幽他們不耍詐,我也得防備著別人,中原人可沒那麼傻。你覺得希羅聖教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考慮到屈世途和青衣宮主好事未成,聞人然自然不會絲毫安排都沒有。因此在事先的準備下,就算沒有蜀道行援手,希羅聖教非是嗜血者或者暗處敵人的對手,但要保留元氣月兌逃應當無太大問題。
搖頭反問又解釋了一句,聞人然接著說道︰「不過有人送信給蜀道行,倒是讓我看清了邪能境與葉口月人,他們壓根就沒有停戰的打算。」
「誰又會在離成功僅剩一步之時放棄?」
這一次要是沐流塵與陰陽師同陣線,聞人然不否認會有一定程度的棘手。不過早先的安排應當足夠,聞人然同樣不虞局勢發展到最糟糕的程度。
心里面整理了一下說辭,聞人然偏過頭道︰「是啊,所以為了防止他們以後壞事,陰陽師被我設法暫時削了三層靈力,哪怕他對法術的鑽研遠超世上大多數人,但我最後一劍之中的小小伎倆,可是耗費了我一身靈力。而要將之化解,並不需要獨特的解法,要麼靠時間消磨……」
「要麼在陰陽師靈力充沛的情況下,自行將之沖破解除?」
聞人然點了點頭道︰「極道天權武修不錯,法術就差了太遠。而滅輪回雖然精通術法邪能,根基卻又及不上咱們的層次。」
「呵,小伎倆?此種異術,卻是使吾不由自主聯想到,當年星靈之力破除封靈島河洛大陣。而河洛術法又克邪能,縱然陰陽師對此道頗有研究,但在靈力不足的情況下要解此異術,當亦非是一時可成。」
「舒石公畢竟是我長輩。」
「嗯……但你此舉徹底得罪陰陽師,明面上他不會與你為難,但日後報復恐怕不可避免。」
得罪陰陽師那是自然,但聞人然自覺,總不能一直任由陰陽師佔便宜,當下聳肩答道︰「你不也同樣得罪了極道天權他們?」
「吾與你不同。三戰之約,以陰陽師的城府眼界,早就能夠看出不利敗象。因此九幽敗陣並不意外,而吾在他們眼內,仍然具有一定利用的價值。」
「可是你們之間的關系,總歸不如早先融洽。」
沐流塵既然將其中利弊剖析直言,聞人然一時倒不怕他會再與極道天權合作。
而思考陰陽師可能帶來的危害……聞人然想了想答道︰「對陰陽師而言,靈力充沛的重要性,更勝過他之功力。如今陰陽師實力暫不完整,他之宿敵地獄人形師將成致命威脅,目前應當沒那個精力分神他顧。」
「哦?」
之前的兩戰雖未能從頭至尾旁觀,但听聞人然說完之後,沐流塵紛亂思緒片刻清晰理順,長眉一軒道︰「有機會卻不殺陰陽師,看來你們是遇上棘手的難題了?」
「殺他不是不能,不過之前場面上做了不大好看。而要誅殺陰陽師,我必然要復出一定的代價。」
有些不算秘密的事隱瞞了也無意義,而沐流塵傷勢未愈的前提下更須謹慎處置,聞人然頷首應道,「說到麻煩……嗜血者將起的禍劫,目前尚不至于蔓延至不染凡塵。不過你現在受傷未愈,萬一因為某些緣故踫上西蒙和禔摩,切記當心提防尸毒不可與之纏戰。」
「你是指陰陽師?」
沐流塵的智慧絕對不容小看,聞人然道︰「必然不是麼?你們要麼走一條路,而若分道揚鑣的話……」
「借刀殺人鏟除一個落單的威脅,對他們任何一方都有好處?」沐流塵復雜一笑反問道。
「嗯。」
「唉,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誰揮鞭策驅四運,成敗興歇皆由天。」
明了聞人然話中之意,沐流塵自顧自走到四無君墓旁,追憶感慨輕吟。又靜默半晌之後,眉心郁結的一點悶苦隨之而去,沐流塵肅了神色淡然應道。
「作為四無君摯友,雲濤夢筆縱然不才,也無懼那渾渾世浪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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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亭三戰終結,希羅聖教據點,卻已陷入火海延燒,觸目皆是殘敗之景。
在對部署親近之人時,只要不破壞教規,耶黎女神總是溫和遷就。而在面對外辱之時,耶黎女神又是一名剛烈不屈的一教之主。
聞人然雖曾捎信知會嗜血者對聖女的覬覦,但耶黎女神斟酌之後卻未全盤接受其意見,僅是命令青衣宮主帶著殷雷航特等人離開。
剩余兩位宮主,羅衣宮主自尊強烈,對嗜血者實力有所輕忽,不肯讓耶黎女神孤身應敵;瑪衣宮主又十分愛護部署,更欲為手下爭取逃生時間,誓死與希羅聖教共存亡。因此本該安全轉移的眾人,並未如聞人然所想一般盡數安然離去,反而還是對上了被嗜血者同化的鬼王殘黨。
縱然尚有天章聖儒等幾位高手助陣,死斗直到天色轉暗之後,行尸走肉圍攻不休,嗜血者已然不必隱身日光之下偷襲,邪威更是囂長趨厲,使得希羅聖教人嗎漸不支了。
而在遠處密林之中,蜀道行手持俠刀,正與一名渾身銀白的俊美青年冷冷對峙。
西式禮服干淨整潔,禔摩銀杖劍駐地不動,倨傲任性的眸子盯著蜀道行身後的柳湘音,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與不屑!
禔摩內心對西蒙執著的情感,便似他兩人之間的關系一般,乃是相互唯一認可得性命共同體。
因此,替西蒙造就邪之子,禔摩心甘情願;但若要將柳湘音帶回闍城,那便非其所願了。
暗夜之下,俊秀的容顏看之不清,便似其心一般難以琢磨。之前數招交手佔不得勝勢,禔摩微怒之後忽而冷下臉來,冰藍色的眸子倏然一亮,起了一點小小心思。
或許,放任蜀道行帶走柳湘音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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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靜謐的瑯琊別苑,重回故地的女子,毒患未解的老者,等候著一個不知何時能夠回歸的人。
奈何東風險惡,又臨不速來者。陡然停在面前的馬車,散發著一股甜膩華美,潔淨卻又深藏腐敗的怪異氣息,擾了一席清淨安寧。
卜魄游魂車止在不遠處,末蒼雲功力雖被抑制,直感猶覺從內心涌起的極端惶恐驚懼。
未過多時,忽見公爵希恩步調優雅,走到柳千韻面前三丈停步,彎腰手按胸前致意道︰「尊敬的柳夫人,吾皇西蒙邀請您前往闍城作客。」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希恩停步並不是因為不能再進,而是刀者手按墨刀柄。心知來者非善,一身血斑的末蒼雲,狂色隱隱受激將發。
眼見見對方冷容相向,維特全不動怒自矜一笑道︰「閣下請勿動怒,吾等並無惡意,只是請柳夫人作客而已。」
「這句話,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察覺對方笑容之下的威脅殺機,末蒼雲當即側身對著柳千韻道︰「此地有我,你快離開找尋蜀道行!」
「末蒼雲你……」
「莫要拖累!」
強行沖破功力封印,磷菌影響之下,更使戰意狂燃。趁著狼未去的剎那,末蒼雲將柳千韻一掌飄然送出瑯琊別苑,隨即墨刀催上至極,霞蒼撥浪一刀揮灑凌雲意,為求開闢生路!
末蒼雲的刀法算得上上,但見得冒犯之意的希恩,心凜正色卻又像是不以為意,雙手搭上血琴即欲破招。
「唉……」
就在一聲淡淡地嘆息之後,希恩動作一滯欠身行禮不閃不避,任由墨刀刀氣穿身而過。但見一陣血肉挪移之後,希恩傷勢竟已恢復如初!
「古墓得不到滿足;天堂容不下真相;」
聲調低沉而有磁性,帶著俯瞰人間一切的高傲。暗調的華麗,瓖金的稠黑。邪月暗影,車門緩開,冷俊王者踏上地面。
「地獄管不住狂傲,人間止不了卑微。」
字字句句敲在心頭,末蒼雲頓感強大壓迫,蒼海撥雲蹤,一刀萬千影,直剖而去。
白淨的手指輕按帽檐,嘴角若有若無的淡笑,淺露嗜血之皇的自信從容。至高闍城黑皇首露真容,便是不容褻瀆的威嚴!
刀影彌天蓋地而至,西蒙恍若未見直面提靴邁步,末蒼雲卻感胸前已被一道血指洞穿,生機隱隱而逝。
雲散命消,亡者含悲,更含擔憂不舍。闍城之皇淡定不改,一身潔淨有如全未出手,語氣疏離又似溫暖,淡淡吐出最後一句念辭。
「聖界,因吾而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