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年輕真好,秀恩愛都可以這麼光明正大。」
林野曠地硝煙殘跡仍存。過了片刻,才從林道另外一頭走來的聞人然,感慨地望著遍地狼藉說道。
楚秀心興致滿滿地好奇道︰「阿爹和阿娘沒有過嗎?」。
「我和你娘認識得很晚。而且轉司禮儀的儒門教母,哪能像西風小妹直爽地一點形象都不顧?」
「那我回去告訴阿娘,阿爹你也想這樣。」
「噓,小姑女乃女乃真是越來越壞了。」
捧著女兒粉雕玉琢的小臉,聞人然故意用了點勁捏了捏,說︰「我們還有正事要做,不能被旁枝末節分散注意力。」
「疼……是找剛才那個大哥哥?他之前拿出的那塊玉,有點熟悉的氣息呢。」掰開聞人然的手掌,楚秀心往後縮了子,想了想說道。
「伏羲聖玉—無—錯—小說?」
听著小孩子突然提起無關的聖玉,聞人然一想和風飛沙身上的那塊盤古聖玉,立時心下有數,鄭重囑咐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要對旁人說,記住了嗎?」。
「嗯,阿爹的話,秀心都不會記錯。」
不大明白聞人然為什麼面色一變,早慧的楚秀心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保證。尚要向燕歸人傳達刀戟戡魔之策的聞人然,也無立即解釋的意願,拉著女兒的手就迅速追了上去。
而斷雁西風雖然性情直爽利落,對燕歸人亦產生了模糊的好感,但此刻兩人還認識不深,只是與燕歸人並肩而行,脾胃相合地暢談著。
見剛才微妙的氣氛消散一空,聞人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這才從後方趕上喊停︰「兩位還請留步。」
「咦,原來是你?」
一直心心念念羽人非獍不放,看到一個可能知情的人,斷雁西風也不管輩分相差,連忙問道︰「我大哥不肯告訴我羽仔的情況,你肯定知道不少內幕吧?」
「我只能說有慕少艾在,不用擔心羽人非獍的安全。」
「又是神神秘秘。慕老頭這幾天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是被我抓到,肯定得把他的長眉毛都給拔光。」
聞人然不願直言明說,斷雁西風頓時有些不滿地牢騷了兩句,卻還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轉口問道︰「對了,你找我們是有什麼事情嗎?」。
「正是為了刀戟戡魔。」
「刀戟戡魔……這個傳言來得莫名,但為什麼你們都像是很確信一定有效?」
斷雁西風眼中滿是興味,聞人然亦不諱言,目光掃過燕歸人答道︰「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聖戟神嘆和神刀天泣的材質特殊,對妖魔鬼怪具有克制之效。尤其是燕歸人的聖戟神嘆,能夠削弱扼制閻魔旱魃快速療復的特殊功體。加上燕歸人具有天生神力,又是使槍戟類長兵的高手,所以才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哦,燕歸人是當事人,你現在有答案了麼?」
自練峨眉傳信已經過了許多天,耳聞斷雁西風詢問,早有成熟定見的燕歸人,緩緩開口︰「吾無意見。」
斷雁西風確認道︰「真實的?」
「嗯,先不論你大哥對我有開解之情。連日來魔界步步緊逼,沿途又見魔火肆虐後的慘狀,于公于私,燕歸人都責無旁貸。而且……我也想找尋新的生存意義。」
「生存的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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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傷很重……特殊的聖氣,我沒辦法驅除。」
「本大爺死不了,不用你操心。」
不曾消減的疼痛,持續提醒著戰敗的結果,卻未讓螣邪郎感到氣餒。但曾幾何時還追隨在後的小弟,如今已成長到了不再需要自己保護的程度。身為兄長的自尊不允,令螣邪郎煩躁不已。
眼不見心不煩,螣邪郎撐著一身重創,向外勉力而行。赦生童子口氣如常道︰「不留下養傷?」
「哼,我得回稟魔君,不麻煩了。」
「他很強……這件任務,吾可以代勞。」
螣邪郎嗤笑著應答︰「失去的面子要小弟討回,這個臉大爺還丟不起。」
「……」
理解螣邪郎為何逞強,寡言的赦生童子,卻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話,只有靜靜注視。
不知何時開始,兩人漸行漸遠。所剩下的兄弟親情,也再難宣之于口。听不到哪怕再多一字半句,螣邪郎莫名覺得有些失望,大步邁出向著旱魃所在大殿而行。
空蕩蕩的場地上,只剩下一魔一狼相伴,異常寂寞。赦生童子的手,不自覺地按在胸口,始終不曾挪移位置。
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將《朱皇寶典》如實回報九禍,不明白回來之後,為何會與異度魔界有種格格不入的錯覺。
縱使如此,赦生童子有了質疑,也不會執著追問,僅將種種疑問按在心底,低頭默默往魔殿走去。
但同樣的方向,卻似出現了不同的岔道。魔的一生,亦仿佛不再如過去般,除了征戰別無他物。
修業,不僅僅是為了殺戮……為向吞佛童子證明自己,赦生童子為其所賦予的另一層涵義,似乎亦在不經意間褪了顏色。
魔的情感比人更為極端強烈,那為何在異度魔界,就連王族親兄弟的感情,都只能漸轉淡泊,冷酷的壓抑維系?
還是說魔的出生,真的如那人所說般,不過征戰到死的唯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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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吹不走陳年的很,歲月洗不淨累年的怨。神獸族荒涼舊址,如今只剩下斷垣殘壁,見證著往昔興盛。
一口星疾劍,是父母所留的唯一紀念。記憶的復蘇,同樣帶來了生理的改變。
是殺人魔頭認萍生,還是賦雅**慕少艾?
由九歲逐漸恢復成往昔的青年模樣,成熟許多的阿九,拋不下舊時仇恨,思不透是否該原諒那個人。
哪怕父母的犧牲,本就是為了救命的心甘情願!
夕陽下,獨立寒風中的阿九思緒萬千,背後忽而傳來一聲感嘆。
「西苗神獸族,曾經地位牢不可破的圖騰象征,多年後只剩下衰頹的殘跡供人緬懷,真是令人唏噓不已呀。」
「嗯?」
當今的苗疆,神獸族的影響消退已久,來人一口便道出過去,由不得阿九不凜神蹙眉。回首卻見一名外表普普通通,一身灰白勁裝疾服的男子,站在幾丈外望著場地中央的碎裂石像,滿是可惜地搖頭淺嘆。
像是才發覺阿九的目光似的,這人慌忙退出數步保持距離,一拱手道︰「吾只是慕名而來,並未存有惡意。若是打擾了小兄弟,在下這就離開。」
「不用……這里又不是我的家,人來人往誰又管的了。」
「呼,那我就放心了。」
這人像只是來游覽遺跡一般,在亂石碎瓦中來回漫步,口中嘖嘖有聲道︰「唉,想當年神獸族是多麼興盛,就連翳流也無法動搖他們在苗民中的影響。可惜黑派作風歹毒,終于忍不住將他們徹底屠殺抹除。」
「你很了解神獸族?」
「當然。小兄弟跟你講,論武功或許我不如旁人。不過……抱歉,忘了自我介紹,在下玄龘。我知道名很古怪,但是本事不夠,也只能靠它筆劃多唬人了。」
阿九不大在意地搖搖頭,示意玄龘繼續說下去。男人頓時會意道︰「說起神獸族的覆滅,就不得不提起當年的大魔頭認萍生。要不是他,神獸族也不會被連根拔起,真是作孽啊。」
「認萍生……翳流的首座?」
「怎麼不是呢?黑派當年的勢力,可不僅僅在西苗,甚至包括了半壁中原。因為南宮神翳手段過人,又有滅絕人性的認萍生輔佐,憑借獨門蠱毒,才令中原傷亡慘重。但是說來也怪,認萍生加入黑派沒多長時間,翳流就莫名其妙土崩瓦解,隨後他也消失不見。就連南宮教主,都是直到最近才又有了消息。」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玄龘捂著嘴湊近小聲道︰「不過,江湖傳言,認萍生是神醫慕少艾假扮,打入黑派的暗樁。如此說來,當年翳流覆滅的那麼容易倒也難怪。連首座的位置被人奪走都不自知,黑派覆滅也是應該,南宮教主名不副實啊。」
並不是不清楚內中詳情,只是不願主動去回憶,阿九茫然道︰「若如你所言,那今日翳流再興,神獸族的犧牲還有價值嗎?」。
「這話不對,要是傳言是真,在江湖俠義之輩看來,慕神醫所為乃是大義之舉,不能因為魔頭邪梟擁有保命手段,就將翳流卷土重來的罪過,怪在他的頭上。」玄龘連連搖頭道。
「就算犧牲很多人的性命也無所謂?」
「發生的事無法彌補。與其追悔過去,不如中止錯誤,盡快消滅為禍一方的翳流。如此,才對得起曾經犧牲的人。」
阿九有意確認著什麼,繼續追問道︰「慕少艾有這個義務?」
「我想以慕神醫的責任心,必會舍命去做,根本不用旁人提醒。」
「嗯,今日多謝。」
像是突然有了決定,阿九沉默許久不再躊躇,拔起星疾劍道了聲謝,便快步離開了荒涼故地。
愕然愣在原地的「玄龘」,殷勤的目光倏轉冷峭,將手靠在背後,仰首意味深長地長嘆道。
「認萍生啊認萍生,本座很是好奇,疲于奔命的你,羽人非獍或者阿九,究竟會選擇哪一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