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阿姨,她目前視為的頭號敵人,從第一天租這女人的房子起素葉就沒得安生,緣由是在房租的交納方式上,薛阿姨開口就要年付,而素葉萬萬是不能年付的,死磨硬泡地交上個季度租金先住了進來,于是就開始了近乎隔三差五租金是季付還是年付的拉鋸戰。
「素姑娘啊,我也只是個二房東,是替別人看著房子的,年付對你對我都方便不是?再說了,你也看到周圍的租房情況了,像你居住的那麼大面積還是豪華裝修的房子至少都是兩萬五打底,給你這個價已經便宜到家了。」
素葉听著頭更疼了,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可憐,剛被無良的老板克扣了工資,又被市儈的二房東催著交納房租,而自己還在重感冒孤苦無依,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嗎?怕是沒有了。
素葉拿過紙巾擦了擦他的後背,笑米米探頭看著他,「房東剛剛打來電話改主意了,不但同意我季付還降了點房租。」
夜,漸漸沉落。
她听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直擊耳膜,那麼沉穩有力,而他的嗓音亦不再是嚴肅無情,充滿的是連她都能察覺的關切。
年柏彥表示不懂。zVXC。
素葉愣愣地看著手機,一時天旋地轉。整個人趴在沙發上,扯過個抱枕壓住頭,一萬八一個月,一年就是二十一萬六,季付的話她至少還能看著自己存折上的數字沾沾自喜一小下,但年付……想到這兒,她的肉都跟著疼。
「卑鄙的房東,賺錢賺瘋了。」素葉憤憤不平,又突然拉過年柏彥,「你說我放點蟑螂進來行不行?」
她懶洋洋起身,趿拉著拖鞋,披頭散發。
「出于我對你的了解,就算我沒克扣你的工資,依照你的性子也會想出抓蟑螂降房租的辦法。」年柏彥勾唇淺笑。
見她不語,年柏彥低頭凝著她蒼白的臉,放輕了嗓音,「還生氣呢?」
年柏彥一愣,「為什麼?」
「可我不用一下子拿出二十一萬六啊。」她抓狂。
年柏彥的白襯衫很快沾上了她的鼻涕。
窗外,亮起了霓虹。
她抬頭盯著他,這個男人還敢不請自來?
溫柔的時候令人心暖。
素葉一聲哀嚎,歪躺在沙發上,使勁壓著抱枕,大聲嚷了句,「我頭疼!頭疼死了!」
「那是好事。」年柏彥笑了笑,轉頭看了她一眼,「這麼說,你用上你的蟑螂計劃了?」
年柏彥听出她有賭氣的成分,不怒反笑,走到廚房後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些藥,又倒了杯溫水重新坐在她身邊,「如果我的態度令你很不開心,那我向你道歉。」話畢將分好的藥片和水遞到她面前,語氣似寵溺又似哄勸,「但先把藥吃了,病好了才能繼續罵我。」
年柏彥站著門口,見她這副模樣後忍不住揚起唇角,她則不領情,伸手就要關門,豈料他一下子抵住了房門,低嘆,「葉葉,別鬧脾氣了。」
「我還是更熱衷于拯救你的胃。」年柏彥說著進了廚房。
開門。
年柏彥更是奇怪地看著她,「難道讓你季付的租金就能便宜了嗎?不也一樣是二十一萬六?」
「你去了超市?」
「什麼事兒給你興奮成這樣?」他對身後濕漉漉的一片視而不見,依舊專心摘菜。
而廚房里,年柏彥嫻熟地備菜,伸手從櫥櫃里拿出一套嶄新的刀具,熟悉得如同在自己家中似的,見客廳沒了動靜後忍不住搖頭輕笑,掏出手機撥了串號碼。很快手機另端接通了,他將手機用肩頭夾在耳側,邊切菜切壓低了嗓音,「薛阿姨,我是柏彥……」
她卻愕然,想象不到他那麼個大男人推著購物車在超市亂逛是怎樣的情景。「你……會做飯?」
素葉看著他的目光,不同于在工廠嚴肅到不近人情,他是柔和的,是極耐性和好說話的,心口有點隱隱扯疼,雷霆萬鈞的不悅倒也壓下了不少。
「房東?」年柏彥微微揚眉。
是年柏彥。
素葉像是找到了發泄對口,重重嘆了口氣,「要不說越有錢的人就越摳門,季付和年付不都一樣是人民幣?非得要我年付!」
素葉避開他的溫柔,淡淡說了句,「我沒那麼小肚雞腸,你公私分明嘛,我也不是什麼胡攪蠻纏的人,只不過撞在了你的槍口上,讓你逮個正著殺雞儆猴。」
年柏彥淡淡笑著,「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其實她很想對他說,你歇會兒吧,你眼楮的紅血絲都嚇人。但這話卡在嗓子眼里始終吐不出口。
「廢話,你接二連三地被扣錢你還能長袖善舞嗎?」她嘟囔了句,「是我倒霉,先是你後是房東,一個個都把我往死里逼。」
他點頭。
素葉像個可憐蟲,使勁抽著鼻子,盯著窗外的燈光咬牙切齒,她又開始痛恨起了年柏彥,這個無良的資本家,是他害得她肉疼。
「年柏彥——」
素葉搖頭,「夏季常見感冒,去醫院也不過就是輸液,我還要為你拼死拼活賣命,哪有時間去醫院?」納先了上。
門口站著的竟是她恨不得挫骨揚灰的男人。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啊。
「假哭,你可別忘了我是心理醫生,最能拿捏那些阿姨們的內心,又跟她說家里有那麼多的蟑螂,我個姑娘家的還得像個爺們似的跟蟑螂火拼,你想啊,這麼高檔的小區一旦有蟑螂得多難租出去,她當然不敢攆我走了。」素葉沖著他得意地笑。
通話結束。
素葉接過藥,一仰頭吃了。
「年老板,你呢是高高在上的資本家,自然不明白我們小人物的苦楚,這套房子年付下來一共是二十一萬六的租金,二十一萬六啊,明白了嗎?」
門鈴響了,有點不合時宜。
年柏彥沒料到她會想這麼個損招出來,無奈低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你慢慢想辦法,我給你做飯。」
「听話。」他又低聲了句。
年柏彥側臉看著她,見她怏怏不樂地抱著抱枕窩在沙發旁,輕嘆一口氣,忍不住伸手將她攬入懷里,下巴輕抵她的頭頂,「你生著病呢,不吃飯不行。」
他停步。
她楚楚可憐,「你就不能發揮一下你在商場上的高智商幫我支個招嗎?如果不是你黑心克扣非得那我開刀,我也不用煞費苦心為了房租想辦法啊。」
緊接著噴嚏又開始狂打,眼淚鼻涕齊流。
「看醫生了嗎?」見她不燒,年柏彥稍稍放了心,白天在工廠時就見她臉色蒼白鼻頭泛紅,天知道他是心疼的,如果沒有來來往往的員工,他說不準會控制不住將她摟在懷里。
「哎——」見他準備起身她伸手拉住了他,「別做了,我沒胃口。」
她沒動,眼楮紅紅的。
素葉松手,這才發現他手里領著一個超市袋子,遲疑了下後什麼都沒說,轉身進了客廳。年柏彥走了進來,又隨手將車鑰匙放在置物架上,將袋子放進廚房後出來。見她抽著鼻子窩在沙發上,走上前于她身旁坐下,伸手覆上了她的額頭。
「這樣我就可以跟那個女人說房子不干淨,趁機可以打壓一下她非得年付的氣焰。」素葉狠狠咬牙。
「你哭了?」
年柏彥看著她,那目光和眼神像是她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似的,卻笑而不語,伸手解下袖扣放在茶幾上,挽起白襯衫的袖子。素葉這才發現,原來他戴著的真的就是她送的袖扣。
很快素葉跑進廚房,興奮地一下子從後面將他摟住,歡愉道,「姐夫,我最親愛的姐夫……」
素葉將頭埋進抱枕里,冥思苦想。
「當然,剛剛薛阿姨剛來電話我就跟她哭窮,我覺得她八成是催著我年付的,被我那麼一哭心也軟了。」
「喂,你不能見死不救。」
年柏彥沒搭理她。
年柏彥被她逗笑,「這麼明事理還悶悶不樂?」
年柏彥這才恍然。
「薛阿姨,我……」
「好了素姑娘,我今兒也不是跟你討價還價來了,能年付呢你就繼續住,不能的話就搬走吧。」
嚴肅的時候令人恨。
其實在電話里得知她重感冒他就有點坐不住了,提前回來也不過是想看看她的病情如何,沒料到一下飛機就听說了巴納的事,令他分身不暇。
一句「葉葉」,听上去磁厚溫存,令她有瞬間的迷惑,以往她听他這麼叫絲毫感覺都沒有,甚至會厭煩這個稱呼,可自從那天,就是那天,他在她耳畔的輕語,令她竟有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暖和感動。
她一定是犯太歲了。
客廳里素葉不知在做什麼,而廚房里,年柏彥早已利落備好涼菜,正準備做熱菜時就听到客廳里傳來一聲歡呼,他沒停下動作,只是唇角微揚。
年柏彥看著她白希的小臉,頂著個紅鼻頭,漂亮的大眼充盈著因佔了小便宜而沾沾自喜的、毫不做作的歡騰,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是對她的喜愛,忍不住伸手將她摟在懷里,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聰明。」
她的臉略紅,男人的唇燙了她的心。
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吻竟變得這般隨意和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