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嫡秀-九重蓮 第【61】章 姐妹爭執,破相風波

作者 ︰ 清風逐月

最終這個年節季明忠沒有待上幾天便匆匆離去,給各房都留下了豐厚的禮物,季家終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季明忠雖然走了,可庶子逆襲帶來的余波卻像一道符咒般環繞在季家老宅的上空,老季太太的神情總是懨懨的,似乎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季重蓮每每一旁作陪,總會講些笑話逗季老太太開心,但盡管這樣,卻也抵不住老太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季老太太這是積憂成思,大病一來,整個人便倒下了。

大太太有些慌了神,忙讓人請來丹陽有名望的大夫診治、開藥,一通忙活將季家整得個人仰馬翻。

或許近年來季老太太有許多意見與大太太是相佐的,但她到底是敬畏著這個婆母的,有老太太在,她就有了主心骨。

所以遇到這樣的情況,大太太自是擔憂不已。

大夫說季老太太這病要休養要心寬,所以兩位太太和幾位姑娘們挨個地到老太太身邊侍疾,為此還專門排出了輪子,倒是沒有听見誰抱怨過一聲。

大太太自然是當仁不讓,三太太生性冷淡,讓她做什麼便做什麼,沒有抱怨的同時亦沒有期許。

季重蓮不知道其他姐妹們是怎麼陪伴季老太太的,只她會多與老太太說話,試著讓老太太的心境開朗一些,人老了若是思維再不活泛,很容易便會步入老年痴呆的行列,季重蓮可不願意見著老太太成了那副模樣。

季老太太困乏了,她便在窗下的桌案上抄經,老太太睡著了,她便守在一旁看護著,連夜里也是時常醒著,就怕老太太需要什麼能夠及時地遞上去。

宋媽媽在一旁瞧著只不住地點頭,若說幾位姑娘里,大姑娘是季老太太看著長大的,那份情誼自然不用說,二姑娘膽怯慣了,總是別人說什麼她才做什麼,小心翼翼地從不敢逾越,即使老太太是她的祖母也不敢過于親近了。

三姑娘始終隔著一層,季老太太又是因著三老爺的關系才被氣病了的,所以三姑娘還沒到跟前侍候著就被老太太攆了出去,為這些曾姨娘母女還抱頭哭了許久,直嘆自己也是受牽連的,心里不禁對三老爺也生起了一絲怨尤。

因著柳姨娘的關系,六姑娘對季老太太生來懼怕,小心再三還是經常打翻藥碗湯勺,不過侍候了半日便自個兒委屈地跑了。

只有五姑娘最盡心,沒有絲毫抱怨不說,往往是她最能知道季老太太的心意,甚至老太太還沒開口,她便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這樣的可心知意乖巧柔順的孫女,誰能不疼呢?

五姑娘不在的時候,季老太太這才向宋媽媽感慨,她從前怎麼不多疼五姑娘一分?若是沈氏有她在背後撐腰,也不會落得早逝,她這個孫女也就不會成了沒有娘的孩子!

沒娘的孩子早當家!

每當這時宋媽媽便會附和幾句,五姑娘如今侍候在季老太太跟前,能听能看能學能做,將來成了當家太太也定是一把好手,怎麼樣也不會被人給欺負了去!

季老太太听了這話才略感欣慰,直說等她這病好了便要將五姑娘和四少爺接來和她一塊住著,到時候看還有誰敢欺負他們姐弟倆!

這些季重蓮自然都不知道,如此侍病床前,熬了有三個來月,待剛剛進入夏季之時,老太太的病終于大好了。

這一天早上,陽光很柔和,季重蓮便陪著季老太太在花園中散步。

季老太太腳步還算穩健,只扶了一陣季重蓮的手臂便丟了開去,徑直走到一叢盛開的梔子花前,梔子花瑩白玉潤,還沾著晨間的清露,老太太深深吸了口香氣,忍不住感嘆道︰「我老婆子總算是活過來了!」

「瞧祖母這說的是什麼話,童言無忌!」

季重蓮在季老太太身後笑著嗔道,老還小老還小,不就是這個理嘛。

「你這丫頭!」

季老太太搖著頭看向季重蓮,眸中是一抹寵溺的笑容,「看看,這下巴都變尖了,可是把你累著了!」

「為了祖母能好起來,孫女做什麼都甘願!」

季重蓮挽住季老太太的手臂甜甜地笑了,也許是這個時候她正該抽條了,原本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嬰兒肥此刻也消失得不見蹤影,身量又拔高了不少,小小的身軀漸漸顯出少女玲瓏的曲線。

宋媽媽合手在一旁笑道︰「五姑娘長得像四老爺,這模樣精致地不得了,偏又帶著女子的婉約明麗,將來長大定是個美人!」

「只這性子不要像老四才好。」

季老太太微微皺了眉,對季明宣如今她也不指望什麼了,通俗點的話說就是看著他混吃等死吧,總之季家還養得起這幫閑人。

季重蓮只在一旁安靜地听著,事關長輩,她不好妄言,她那父親有等于沒有,無所謂了!

「既然我已是大好了,今兒個你們姐弟便搬來我院子里住吧,宋媽媽早已經收拾布置好了。」

季老太太的目光望向宋媽媽,後者笑著點了點頭。

「祖母……」

季重蓮微微紅了眼眶,老太太已是牽了她的手背輕拍了兩下,「翡翠潭仍然給你留著呢,我只想著這幾年你呆在我身邊好好學學規矩,祖母沒什麼本事,只活了這些年會的東西也不少,得閑了便一一教了給你……至于宇哥兒,等他長到十歲後再單獨闢了院子給他。」

「孫女都听祖母的。」

季重蓮哽咽著點頭,能養在季老太太身邊是何等的榮耀,當初柳姨娘還想將季紫薇往前推去,可老太太根本看不上眼。

季芙蓉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但也沒跟了老太太一塊住著,這樣的殊榮,只有她。

至于弟弟季崇宇也一並,怕是老太太也是看在她的面上,他們姐弟倆相依為命,自然沒有分開的道理。

未來幾年,有老太太的庇佑,相信他們姐弟在季家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

經過一系列婚前程序,季月娥終于在年底出嫁了,遠遠地嫁到了吳門君家去,而關于她的閑言碎語也隨之沙彌而去。

翻了年的夏天,季重蓮便十歲了,而三年孝期一滿,便該上京給沈氏遷墳,這事季崇宇一直在她跟前念叨著,想忘記也不可能。

但若是只讓他們姐弟去,身邊沒個主事的大人照看著,季老太太又不怎麼放心,最後竟然是大太太自動請纓。

當時大太太是這麼對季老太太說的,「得老太太看重,媳婦自當盡力管著家,只一別上京三年,家中父母也甚是掛念,這就帶兩個女兒回京里走走,順便也能去她姨母家看看,這親戚不走就生疏了,有些關系還是應該多維系才是。」

季老太太沉吟道︰「也是這個理,那你走後就讓宋媽媽代為打理著家中事務。」

「讓老太太操心了。」

大太太垂下了目光,心中竊喜不已,這次回上京她自有打算,眼看著季芙蓉已是十四的年紀,這次說什麼也要給她定下來。

「前兒個日子明惠來給我說了幾戶人家,我看著都不錯,等你從上京回來咱們再好好挑挑,把這事給定了,雖說我舍不得,但大丫頭畢竟年紀到了,我也希望她能嫁戶好人家,將來相夫教子,做個當家主母!」

季老太太這樣說著,卻是眼楮也不眨地望向大太太。

大太太目光有些躲閃,卻是虛應著點了頭,「老太太覺得好的自然是不錯,便等著咱們從上京回來再細細挑選!」

「富貴權勢過眼榮華,你是大丫頭的母親,應該知道什麼對她才是最好的!」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眼,眸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這一段日子大太太與京中頻頻通信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放任而已,她要看看這個兒媳婦到底想要做什麼。

季芙蓉的前程總歸是握在她手中的,她不點這個頭,相信大太太也不敢輕易拿主意。

「老太太說是的!」

大太太只覺得眉尾有一滴冷汗緩緩滴落,季老太太的洞悉能力比她想像中要強,可事情已經到這里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這里,大太太袖中的手緊握成了拳頭。

*

要出一趟遠門不是這般容易的,收拾整理的東西太多,整整歸治了好幾天才理清楚,紅英還給列了一張清單,哪些帶上了哪些沒帶上,一一過了一遍以免疏漏。

季重蓮一看幾張大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便頭痛,索性都交給她們,自己也省得清閑。

「除了隨你大伯母一同去走走親戚,辦妥了你母親的事後便快些回來,別讓我掛念著!」

季老太太拉了季重蓮的手坐在榻上,一臉的不舍,一旁的季芙蓉佯裝吃醋地打趣道︰「祖母眼下恁偏心了,我不也是一同去的,怎的不見祖母念著我歸來?」

「你這丫頭,我統共還能留著你多久?這次從上京歸來,就將你的事情給定了,橫豎你的嫁妝你母親一早便備著,到時候祖母再給你添妝,保準讓你嫁得風風光光,是咱們丹陽頭一份!」

季老太太笑著捏了捏季芙蓉的面頰,她含羞帶怯地笑著,順勢歪倒在老太太懷中,一臉撒嬌的模樣。

季老太太左右各攬了一個,「你們倆個都是我的心頭肉,祖母能看著你們也沒幾年了!」

「我記得祖母最喜歡吃一品香的如意糕和吉祥果,到時候離開上京的時候我一定給祖母多帶幾盒回來。」

季芙蓉這樣說著,似乎也生起了幾分憧憬,畢竟是在上京長大的姑娘,雖然離開了那里的繁華,但到底會有幾分想念,如今能回去走一走,想來心中也是極歡喜的。

而季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也有些怔怔的。

「那大姐姐也要帶我去逛逛,以前我可沒怎麼出過府呢!」

季重蓮搖著季芙蓉的手,倒是將倆人都從記憶里拉了回來。

季老太太撫了撫季重蓮柔順的黑發,面帶疼惜道︰「從前你身子弱總不愛出屋,這次跟著你大姐姐回去,上京好玩的地方都去逛逛,也把宇哥兒帶上,好好痛快地玩一場!」

「祖母都發話了,大姐姐到時候可別惱了我!」

季重蓮吐了吐舌,那模樣甚是俏皮,若得季芙蓉刮了刮她的鼻頭,「好好的我惱你做什麼?」

季重蓮躲遠了一分,這才道︰「我是怕咱倆姐弟樣樣稀奇,到時候大姐姐帶得煩了,便惱了我!」

「如此……我倒要好好考慮一番了。」

季芙蓉表情慎重地點了點頭,又惹來季重蓮一陣不依的輕晃,祖孫幾人笑笑鬧鬧了一陣,倒是沖淡了幾分離別的不舍。

*

臨別的前一天,季重蓮還特地到清秋閣去看望了季幽蘭,這次總算沒被人給擋在屋外。

這一年多來季幽蘭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她,倆姐妹的關系生疏不少,季重蓮一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這一次能問個明白了。

季幽蘭坐在椅子上,見到季重蓮有些局促,也有些尷尬,坐了許久也恁是沒擠出一句話來。

季重蓮微微紅了眼眶,咬唇道︰「妹妹愚鈍,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得三姐姐不高興了,姐姐如今可否明言了?」

「五妹妹……」

季幽蘭很是懊惱地耙了把頭發,弄得頭頂有些亂亂的,金箔忙要過來幫著理理,卻被她一手給拂開了去。

「五妹妹,今後你還是離我遠遠的,我的事你也不要再上心了。」

季幽蘭仿佛憋了許久,才蹦出這一句話來,說完之後,她已是側過了臉去,不忍看季重蓮受傷且不置信的表情。

碧元站在季重蓮身後,已是氣憤不已地瞪了過去,「三姑娘怎麼這般,枉費咱們姑娘對你一片真心!」

「我與三姐姐敘話,哪有你開口的份?!」

季重蓮低斥了碧元一聲,已是強忍住了眸中淚水,理了理微微有些皺褶的裙身,緩緩站了起來。

「三姐姐,不管你為什麼會和六妹妹交好,我只告訴你,咱們初次在本家做客,我是被人騙著關進了柴房里,而你被人推下了湖,這都是有心人聯手設計的。」

「若是其中一個是季月娥,另一個便是六妹妹,她小小年紀心思沉府如何,相信三姐姐比我更清楚,若是你與她交好,今後定要多留個心眼,可別事事都依了她,凡事為自己留一線!」

季重蓮低聲說道,目光卻凝在了季幽蘭微微有些顫動的肩膀上,小拳頭不由在身側緩緩收緊了,也許季幽蘭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自己又何苦再讓她為難呢?

這事如今她不再瞞著季幽蘭,也只是想讓季幽蘭能夠認清楚季紫薇的為人,那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連親生姐妹都能設計陷害,只要有利可圖,還是什麼是季紫薇不能做的?

話一說完,季重蓮已是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碧元不服氣地跺了跺腳,也跟著追了去。

這事起初季重蓮沒有告訴她們,後來是在無意中說漏了嘴,碧元為這事也念叨了好久,不過幸好無事,也就揭過了。

「姑娘,五姑娘已經走了。」

金箔嘆著遞來一張絹帕,季幽蘭已是一把接過按在了眼楮上,淚水卻仍然止不住地泄下,無聲而悲涼。

她也不想這般的,若不是被季紫薇抓住了把柄,若不是被她一再地威脅!

她也想回到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可眼下她後悔已是晚了。

可讓季幽蘭震驚的還是季重蓮最後說的那一番話,原來那一日被害的人不止是她一個而已,季重蓮年紀那麼小,卻能忍住壓住,即使知道那害她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妹妹……

她無法想像季重蓮受了怎麼樣的苦,在那間柴房里又發生了什麼,季重蓮又是怎麼樣逃出生天的?

這些她都不敢問,也問不出口!

緩緩斂了淚水,季幽蘭神情嚴肅地看向金箔,「今兒個五姑娘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許泄露出去,若是露了半點口風,你可知道我的脾氣!」

「是。」

金箔微微一顫,忙不迭地低下了頭。

季幽蘭平日里待人客氣,但若是有人觸及到她的底線,那打擊報復也是絕對不留情面的,金箔待在她身邊好幾年,自然明白她的脾氣。

拐出「清秋閣」後,季重蓮剛抹去了淚水,迎面便撞上了季紫薇,她一身淺粉色的刺繡妝花裙,頭頂上的鏤空蘭花珠釵散發著瑩瑩的亮光,季重蓮總覺得在哪里見到過。

「姑娘,那是四老爺給三姑娘帶回的禮物,如今怎麼到了六姑娘頭上?」

這珠釵不僅是季重蓮有印象,碧元也記得,當時三姑娘還喜歡得舍不得戴,直說那蘭花釵與她的名字相合,她要好好珍藏起來。

季重蓮握緊了拳頭,冷冷地看向季紫薇。

她眼下更加肯定季幽蘭是受了威脅,不然怎麼會事事都依了季紫薇?

「五姐姐這臉黑得好嚇人啊,難不成妹妹又錯過了什麼精彩的戲碼?」

季紫薇調笑似地看向季重蓮,唇角扯起一抹輕諷的笑意。

「你頭頂上的珠釵是哪里來的?」

季重蓮也不想與季紫薇虛應,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頭頂。

「這個?」

季紫薇縴手一撫,笑得更加得意了,「三姐姐見我喜歡,便送與我了,怎麼五姐姐也鐘意嗎?這可不好辦了……」

季紫薇仿佛有些為難地嘟了紅唇,一指點在唇間,「不若妹妹待會去三姐姐那里再找找,若是有什麼我不喜歡的,自然便會給五姐姐送來,五姐姐且等著吧!」

「我不稀罕!」

季重蓮冷笑一聲,「六妹妹,我奉勸你一句,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別把人給逼急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是人呢?!」

季紫薇驟然沉了面色,冷眼看著季重蓮與她擦肩而過,忍不住絞緊了薄荷色的絲絹帕子,對著她遠去的背影重重啐了一口,「不就是得了老太太的眼,如今竟在我面前使威風了,有本事去父親跟前威風去,看你有臉沒臉!」

「姑娘!」

長喜懦懦地站在一側,時至今日,她還是沒有習慣季紫薇這反復無常的性子。

「走,我倒要看看她們這對昔日的好姐妹今日里是怎麼交的心?!」

季紫薇冷冷一笑,粉色的裙擺一動,整個人已經怒氣沖沖地向「清秋閣」奔去,長喜不敢怠慢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

清秋閣里,金箔正端著粉彩纏枝花紋的茶盞,小心翼翼地奉給季幽蘭,「姑娘,喝杯菊花茶清清火!」

季幽蘭正要接過,季紫薇已經帶著長喜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玉屏攔也攔不住,只慌張地站在一旁喚了一聲「六姑娘」。

「這是怎麼了?」

季幽蘭沉著一張臉掃了過來,順手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剛才湊巧踫到了五姐姐,」季紫薇冷哼一聲,隨意地便在季幽蘭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目光斜睨了過來,「三姐姐倒是與五姐姐情深意重,我怎麼看不出來?」

「我與五妹妹如今已是形同陌路,這還不是你逼的,她今日不過是來與我告別的,你還想怎麼樣?」

季幽蘭沉著臉色,微微眯了眼,眸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垂在膝上的手不用緩緩握成了拳頭。

若是季重蓮所說屬實,那麼害她的人中季紫薇也佔了一份。

季月娥如今雖是遠嫁吳門,但到底是尋了戶不錯的人家,她在丹陽的聲譽毀了,而在吳門卻能重建起來。

可季紫薇卻什麼報應也沒有!

「不想怎麼樣,我就是見不得她好!」

手指纏在頰邊垂落的一縷烏發上,季紫薇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來,「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若是不按照我說的做,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季幽蘭神情一凜,貝齒緊咬著朱唇,整個身子都在隱隱發顫,她早知道季紫薇沒安好心,那一次在本家就不應該與這丫頭一起出去。

季紫薇心計不少,知道她要尋人,也偷偷見著了她給丫環銀錢讓去遞了信,這才一路跟隨瞧見了她與周郁在一起的畫面。

這個把柄至今被季紫薇握在手中,可她並不後悔,周郁是個可托付之人,相信離開本家的庇護,他也能展翅高飛!

這一年多來,她通過各種渠道接濟周郁的銀錢財物也不少了,足夠他們母子安身立命,再找個合適的書院潛心研讀,只待三年後的科考。

若是周郁能高中,那麼她今後也有指望了。

父親季明忠的事已是讓她感到心灰意冷,三太太姚氏清冷慣了或許不在意,但她親眼看著曾姨娘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一顆心栓在一個男人身上,卻止不住他朝三暮四,她再也不要布上曾姨娘這樣的後塵!

若是周郁今後真娶了她,那麼這輩子便只能要她一人!

「五妹妹對你已是處處忍讓,你受盡了四伯父的疼愛,為什麼還是不滿足?」

季幽蘭一手撐著桌角,強自穩定著心緒,季紫薇以此為法碼要挾她遠離其他姐妹,她屋里有個什麼好看的精致的也逃不月兌季紫薇的魔掌,這些也就罷了,金錢她不在乎,可季紫薇還嫌不夠,任憑她再好的脾氣也抵不住季紫薇的咄咄相逼。

「父親疼愛我自是應當,可祖母不該也將她看進了眼中!」

季紫薇說到此處已是咬牙切齒,因著柳姨娘被季老太太厭棄,她這輩子就別想再入老太太的眼,可季重蓮憑什麼?

一個死了娘的孩子有什麼依仗,憑什麼還得了老太太的看重,如今竟是被老太太養在了跟前?

她季重蓮憑什麼?!

「原來是吃著祖母的醋呢!」

季幽蘭嘲諷一笑,「祖母愛抬舉誰便抬舉誰,你若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何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拿五妹妹說事算個什麼?!」

「我就是討厭她,就是恨她,你管得著嗎?!」

季紫薇被季幽蘭刺得跳了起來,臉色冷厲,步步逼近,「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

不止是季幽蘭氣得渾身發顫,就連她身後的金箔也是滿臉不可置信地望了過來,這個六姑娘果真是繼承了柳姨娘的性子,這般潑辣嘴毒,她家姑娘處處忍讓遷就,沒想到還讓人給蹬鼻子上臉了。

季幽蘭手指一動,觸踫到了桌上的茶盞,順手就向季紫薇給扔了過去,她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若不是季紫薇欺人太盛,如今她也不會到了暴怒的邊緣!

「啊!」

季紫薇尖叫一聲躲了開去,可茶水還是濺濕了她的頭發,茶盞「 」地一聲墜地在她身後四濺開來。

「你竟然敢打我?!」

季紫薇回望過去,雙目圓瞪凶相畢露,面色已是帶著幾分猙獰,袖子一擼便向季幽蘭撲了過去。

長喜與金箔嚇壞了,站在一旁站也不是勸也不是,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季家姐妹,紛紛傻了眼。

玉屏更是個膽小的,扶著門框邊角,雙腿一軟已是滑了下去。

季幽蘭畢竟要比季紫薇年長了一歲,力氣要大上幾分,此刻她已是坐騎在了季幽蘭的腰上,一手扯著她的頭發,另一手就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扇了過去,直接將季紫薇給打歪了嘴,一絲血水在唇角邊妖異地綻放!

「季紫薇,我想打你很久了!」

此刻的季幽蘭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想著自己被人推進湖里之事季紫薇也插了手腳,她就恨不得掐斷她的脖子。

若不是周郁及時搭救,指不定她現在就成了水下亡魂!

季紫薇的心腸真是惡毒,竟然聯合外人來害自己的姐妹,這種人就是該打!

「啊……不要打了……不要……」

季紫薇被打得哪有還手之禮,只能不斷地用手臂擋在身前,她竟不知道季幽蘭這般勇悍粗魯,將她整個人都給打蒙了!

「姑娘!」

長喜剛想撲過去便被金箔給扭住了胳膊,兩個丫環也纏斗在了一起,總之主子打架她們事後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幫與不幫都是罪。

「季紫薇,在本家那次是不是你同季月娥一同害的我?」

季幽蘭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扇去,季紫薇痛呼一聲捂住了臉龐,眸中卻是閃過一絲躲閃的光芒,卻恁是咬緊了牙辨駁道︰「你胡說,你自己走到湖邊不小心滑了下去,怎麼怨得了我?!」

「你還不承認?!」

季幽蘭美目泛著狠厲的赤紅,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去,季紫薇原本柔女敕的臉頰已經腫成了包子一般,一口混雜著血絲的唾沫含在唇間吞咽不及已是一口噴了出來!

季幽蘭嫌惡地閃了閃,卻還是被那帶著血絲的唾沫沾到了裙擺,她渾不介意,雙手一伸,卻是襲上了季紫薇縴細的脖頸,那樣脆弱的脖頸,似乎只要她再用力幾分就能給擰斷了去。

「不……不要……」

面頰已是巨痛,可喉間的緊澀才是真的要命,季紫薇只覺得鼻間的空氣越來越少,她就快不能呼吸了,驚恐的眸子中映出季幽蘭瘋狂的神情,恐懼一時之間如浪漫般地侵襲進了腦海。

季幽蘭是真的要掐死她?!

不,她不能死!

斜眼一掃,長喜已是被金箔按在了地上拳打腳踢,她暗罵一聲笨蛋!

再看唯一的玉屏,卻已是暈死了過去,根本沒有人能夠來阻止!

突然,季紫薇的眼光一亮,已是凝在了不遠處的一小塊碎瓷片上,那是剛才被季幽蘭摔壞的茶盞碎片,她掙扎著用指尖去夠,好不容易挨著了一點邊,她使力,再使力,終于是將那瓷片給夾住了。

喉間的緊致已經讓季紫薇快要窒息,她已經顧不得什麼了,指間夾著瓷片,用盡的最後的力氣,狠狠地向季幽蘭劃了過去。

「啊!」

一聲尖叫之後,季幽蘭已是松開了手掌,跌退幾步,右手不自覺地拂過臉龐再往下一抹,頓時一抹艷紅的血跡綻放在了指間。

她再也顧不得季紫薇,一臉驚惶地跑進了內室。

一經解月兌,季紫薇已是撫著胸口咳嗽不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此刻的她甚至已經顧不得那被瓷片劃破的手掌,以及被打得腫脹不堪的面頰泛起的陣陣疼痛。

季幽蘭緩緩從內室走了出來,她面色陰沉,一手撫著受傷的臉,一手拿著黃銅雕花的靶鏡,整個人身上的冷冽氣息猶如地獄的修羅。

金箔已是止住了手上的動作,顧不得被扯得篷亂的頭發,一把奔到季幽蘭跟前,神色巨變,驚惶地捂住了唇,「姑娘,你的臉……」

長喜已是上前扶起了季幽蘭,她的脖頸上也多了幾道紅痕,披頭散發的頭頂更是少了一搓頭發,露出了光潔的頭皮。

听到金箔的呼聲,季紫薇也是望了過去,果真見著季幽蘭撫住臉頰的指縫間浸出條條血絲,她眸中神色一變,驚惶地退後兩步,連連擺手道︰「不是我……若不是你要掐死我……我怎麼會……那是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的容貌意味著什麼,季紫薇比誰都明白,容顏一旦有所毀損,將來還怎麼能尋個好夫家。

此刻見到季幽蘭狠不得將她弄死的眼神,季紫薇也從心里感到了一絲懼怕和膽寒。

若這事再被季老太太知道,她就算不月兌層皮,也絕對好過不了!

還有三伯父,他如今管著季家在外所有的營生,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女兒被自己給破了相毀了容,今後又會怎麼對她?怎麼對四房?

季幽蘭緩緩放下了遮住面頰的手,只見她右臉下方沿著頜下的輪廓已是開了個寸長的口子,皮肉微微有些外翻,混雜著絲絲血跡,看起來好不恐怖驚人。

玉屏剛剛緩過口氣來,掙扎著站了起來,可看到季幽蘭此刻的慘狀,尖叫一聲後又昏倒了過去。

季幽蘭扔掉了手中的靶鏡,踩著沉沉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季紫薇走去。

長喜猶豫著要不要擋在季紫薇身前時,已是被她的主子一把扯了過來,季幽蘭順手一掌將長喜給扇飛,提起季紫薇的衣襟,看著她不住打顫的雙肩,以及脖頸處被自己掐出的道道紅痕,她深吸了口氣,咬牙道︰「今日的事情就此作罷,若是你今後還敢拿那事威脅我,你劃了我臉上一道,我便要劃你十道,讓你再也沒辦法出來見人!」

「嗚嗚……」

季紫薇咬著唇不斷嗚咽著,臉上的淚水因為懼怕和驚恐而肆意橫流著,她多怕季幽蘭也給她臉上劃上幾道血口子,這下她就真不用見人了。

此刻听季幽蘭這一說,她哪里還敢反駁,忙不迭地點頭應了。

「現在,趁我還沒改變主意,馬上給我滾!」

季幽蘭倏地轉過了身去,牙齒卻是唇間打著顫,心里的恨意與對未來的惶惑排山倒海的襲來,她的臉……她的臉啊……

「長喜!」

季紫薇沙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好不容易撐著長喜的手臂這才站穩了,兩主僕再也不敢往里看上一眼,狼狽地快步奔了出去。

「姑娘,你這可是……」

金箔已是淚流滿面,看著季幽蘭血色斑駁的臉,驟然反應過來,「婢子這就去讓人請大夫去!」

季幽蘭眸子一閉,一行清淚順著血水流下了臉龐,或許今日的一切就是她的報應吧!

*

季幽蘭破相之事如旋風一般在季家老宅刮了開來,立時驚動了所有的人。

季重蓮在屋里坐立難安,按理說她該是去看季幽蘭的,可一想到那疏離的目光她便生生止住了步伐。

或許季幽蘭是不願意見到她的,不管什麼原因,季幽蘭刻意地和她保持著距離,她還要被拒絕多少回才會醒悟過來?

可是好端端地怎麼會傷了臉呢?

季重蓮絞緊了手中的月色白絲絹帕子,她離開之後季紫薇便去了,前後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難道是……

季重蓮不敢往下去想,她焦急地在屋內踱著步子,似是想到了什麼,猛然轉頭道︰「上次大表哥給的疏痕膏還剩下的有,快找出來給三姐姐送去!」

碧元癟了癟嘴,卻恁是沒有動,不忿道︰「姑娘這般掛著別人,可別人還不一定領你的情呢!」

姑娘怎麼樣說自己都好,可碧元就是咽不下那口氣,替她們家姑娘不值!

「你不去,我自己去!」

季重蓮沉了臉色,轉身便往內室而去,碧元懊惱地跺了跺腳,快步跟上,「姑娘,婢子不是那個意思,婢子嘴笨,可卻是一心為了姑娘好……」

季重蓮腳步一頓,輕聲一嘆道︰「你的心是好的,可那是我的三姐姐啊,我不能不管不顧!」

碧元吸了吸鼻子,「是,婢子這就去將疏痕膏給找出來。」

*

當季重蓮帶著碧元來到「清秋閣」時,季芙蓉與季海棠正要離開。

「三姐姐情況怎麼樣了?」

季重蓮踮起腳尖往里看了一眼,季芙蓉忙拉著她的手拐到廊下,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听丫環說傷了臉,可是真的?」

季重蓮憂心不已,偏偏季芙蓉還不說話,她心里更是急上加急。

「三妹妹她……」

季海棠已是輕聲抽泣起來,季芙蓉瞪了她一眼,她這才止了哭聲。

「是傷了臉,大夫說好生養幾個月,這疤也會淺淡下來的。」

季芙蓉嘆著搖了搖頭,「祖母已經打發宋媽媽送了補品來,我母親與三太太正在花廳說著話,只曾姨娘在三妹妹跟前陪著。」

「嗯,我去看看。」

季重蓮沉著臉色跨進了房去,碧元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雙手捧著的雕花黑木匣子里裝著的正是「疏痕膏」。

內室里,曾姨娘正抱著季幽蘭哭天搶天直嘆苦命,在金箔提醒她季重蓮主僕到來時,她才堪堪收了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哽咽著。

「三姐姐!」

只一眼望過去,季重蓮的眸中便蓄起了淚水。

季幽蘭的右臉下頜處已是包起了厚重的紗布,硬生生地讓她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像饅頭一般,只是相對于曾姨娘的悲戚,季幽蘭卻是異常平靜,甚至還對季重蓮扯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曾姨娘泣不成聲,已是被金箔給扶到外間休息去了,季重蓮這才坐在了床沿上,小聲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意外罷了,茶盞摔壞了,我滑了腳,踫巧那瓷片就磕在了臉頰上。」

季幽蘭說得很平淡,甚至聲音里沒有一絲起伏,但季重蓮卻看見了她眼底閃過的悲涼。

「三姐姐,你不用這般委屈自己的。」

季重蓮咬著唇瓣,季幽蘭咬死不說,誰也沒有辦法,只是這心里的苦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委屈。」

季幽蘭嘆了一聲,仰頭望著紫色的雲紗帳頂,淺薄的輕紗如夢似幻,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般的不真實,她的眸中泛起一絲茫然的空洞,嗓音艱澀,「做過什麼,便要承擔什麼,從前是我錯了,今後我會听你的話,謹慎做人!」

說話時扯著面部還會有些疼痛的感覺,季幽蘭知道她的臉傷得很重,雖然傷口面積不寬,但卻有些深才致皮肉外翻,不管這世間有再好的藥都會留下疤痕,她算是破相了!

不管周郁會不會介意,她今後也再不會去見他了!

那只是她少女時的一個美夢,如今夢碎了,她也該醒了。

「這是大表哥給我的疏痕膏,上次我手掌劃破了抹了便沒有疤痕,極有效的。」

季重蓮從碧元的手中接過黑匣子,遞給了季幽蘭,「我走前會與大表哥說,讓他再取一瓶疏痕膏給你送來,三姐姐定能恢復以前的容貌。」

「謝謝你,五妹妹。」

季幽蘭淡淡地笑了笑,季重蓮的好意她自然不會拒絕,但對這張臉她也不抱什麼希望了。

季紫薇眼下怕是已經嚇破了膽了,她將她打成那樣柳姨娘都沒有鬧騰上來,定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敢再來沖這個霉頭了。

「我明日便要走了,三姐姐定要珍重自己!」

季重蓮話語有些哽咽,緊緊握住季幽蘭的手,遲遲地舍不得放開,她有感覺,從前的那個三姐姐已是回來了,可是付出的代價卻是巨大的。

若是能用這一切去換回季幽蘭那張完好如初的臉,她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的。

「一路保重,我等著你歸來!」

季幽蘭輕輕地將手覆在了季重蓮的手背上,那雙手相交的溫度讓她心中漸暖,不由在心底沉沉嘆了一聲。

還好,她總算是沒有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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