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玄翌眸光暗了暗,清貴無雙的面容上卻面無波瀾,「我只知道,我娘……死了!」停頓一下後,猛地轉身,抬眼逼視著龍笑天︰「還是死在了她明瀟溪的手里,龍笑天,你說我該怎麼辦?你說我現在應該相信誰?一個好好的人,前一刻鐘還站在那里,後一刻鐘就倒地身亡,二十年,我整整等了二十年,難道等到這樣一個結果?你讓我相信娘子殺了娘親,哈哈哈……我也不願意相信,誰願意相信?如果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當初我就不會上島,我寧願她從未活過來。愨鵡曉現在……好不容易救活,卻又要讓我經歷親者痛的悲劇,龍笑天,我不是神,我只是個人,只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有著愛恨情仇的人!」
南風玄翌清透泛著幽光的瞳眸閃著騰騰怒火,龍笑天看著眼前男人,想到寧琉月之前的話,心中泛起了一絲心疼,他想要開口相勸,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這一刻的南風是不明智的,是瘋狂的,但卻是讓人心疼,讓人理解的,試問,讓一個從小失去母愛的人在二十年後重拾母愛,卻在僅僅一個月之後又再度失去,而且還親眼目睹自己的妻子殺死自己的母親,當這樣的一幕深深的刻入腦海中時,他所面臨的心理極限勢必會做出一些常人無法預料的後果……
而明瀟溪,顯然是這個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
不管她有沒有殺害寧琉月的嫌疑,這一幕短時間內斷然不會在南風玄翌的腦海中磨滅。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南風玄翌目光深晦的落在龍笑天的身上,眉目一沉。
「別這麼看著我,我們看到的都一樣,沒有所謂的知道與不知道。」龍笑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對于他這樣的打量,感到深深的不悅。
「在我看來,你似乎對于我娘的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南風玄翌如此直接的話,不但沒有惹怒龍笑天,反倒讓他不屑的輕笑出聲︰「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有些人的悲傷是寫在臉上,而有些人……在經歷過滅族的大悲大痛之後,已經對于人世間的生老病死,因果循環變得麻木不仁,即便心中有痛,即便心中悲哀,卻不會選擇表現出來。這就是我剛剛所說的,眼楮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這就好比剛剛我們看到的那一幕,明瀟溪是手握短劍沒錯,可人就是她殺的嗎?她與你朝夕相處三年之久,為你做了多少危及生命的事,你心里會沒有賬?剛剛你怎麼對待她的?她連哼都未哼一聲就暈了過去,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經過一年的調理,她的武功早就已經恢復,可剛剛呢?想必我不說,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只不過……呵呵,你存有什麼目的我很清楚,作為過來人,我奉勸你一句,不要為了一些身外物,而辜負了身邊的人。一次可以,兩次可以……等你將她傷的體無完膚的時候,你想回頭,卻發現根本就沒有回頭路了。」
南風玄翌冷然一笑,眉目間盡顯森然之色︰「那你呢?蹉跎了二十年,到頭來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我娘沒了,冰顏那個女人有北堂虞在,哪里還有你的份?你又何嘗不是沒有回頭路?我身為西祁的王,南風家的繼承者,我就必須要為這個位置,付出相應的代價。這一點,從我繼承皇位的那一天就已經有了準備,如果西祁毀在我的手里,我寧願以死謝天下!」
「呵呵,誰說我是孤家寡人一個?我還有你娘,還有我們共同的期望……從今天開始,我會守著月兒的墓堅守一輩子,這片海域,將會是我終老的地方……至于冰顏,從分開之後,我便沒有對她存過什麼非分之想,之所以帶她來這里,也不過是想讓她見一見你的娘親……卻沒想到,人沒見著,卻已經陰陽相隔。」想到他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回憶,龍笑天的眼眶漸漸濕潤,他看著眼前已經比他還要高的年輕人,心中百味雜陳,這麼多年過去,何曾想到過自己有一天能站在兒子的對面,如此語重心長的談話?即便他現在不知道他,即便他不能喊他一聲爹爹,但……他願意等,願意等他慢慢回頭……
很顯然,五年的帝王生活,將他歷練的越來越像南風家的人,越來越像南風流、南風澗這些為了權力,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魔鬼,可他的血液中終究沒有流著南風家的血,所以,他相信他還有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會回頭。但這個回頭路,必須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絕不會干涉其中,因為他十分的清楚,只有當他自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才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挽回,靠別人,遠遠不如靠自己。他身上戾氣太重,太浮躁,太重權勢,這些浮夸之氣一天不除,他就永遠配不上瀟溪,更何談作為一個父親?所以……他選擇平心靜氣的對待這件事,他要看著他磨掉一層皮,他要看著他為自己而今的所作所為付出絕對的代價!
玄翌,孩子,但願你能熬得過因果循環對你的懲罰……
「嗤……那你便好好的守著這片島嶼吧!」南風玄翌嗤笑一聲,懶得再跟他廢話,彎腰抱起琉月就要離開。
龍笑天心中一顫,「你,你要帶她去哪里?」
南風玄翌劍眉高挑,眉目一沉︰「去哪里?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怎麼,難道要在這里等候著你另外一個女人蘇醒?你有興趣你留下!」
龍笑天看著他離開,無奈了按了按一直在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這孩子,為什麼對他說話,總是有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兒?若是將來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會不會一腳將他踹到湖里面去?一想到這個可能,他額頭的青筋跳動的更厲害了,這熊孩子,脾氣究竟隨了誰?
不知何時,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聞著滿屋子的血腥味兒,再看看還沉靜的躺在那里的冰顏,龍笑天嘆了一口氣,走到她的床榻邊,一翻耐心細致的診斷後,方松了一口氣,幸好之前服用過冰雪蓮,再過三天應該就能醒過來,屆時再加以藥浴,應該就能痊愈。只是……若她知道今日發生的事,不知會不會……
「你怎麼還沒走?這里不歡迎你。」北堂魅的聲音陡然響起,龍笑天回眸一看,忍不住蹙眉︰「魅兒,溪兒她怎麼樣了?」
「原來還有人關心她?我還以為這里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她了?呵呵,真是天大的諷刺,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男人,我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南風家,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南風家的確沒有一個好東西,關于這一點,事實顯然已經證明了一切。
「現在我們能離開了嗎?這個島,我們一分鐘都不想待了……。」北堂魅的話讓龍笑天瞬間眯起了眸子︰「難道你們想……。」
「我們想什麼,關你什麼事?你若是不放行,我不介意燒了你的破島!」北堂魅咬牙切齒,臉色難看的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經歷了這麼多,知道了南風玄翌的身世,那麼他這些年的準備就全部成了擺設,也罷也罷,還有什麼比兒子更重要的呢?也幸好當初沒有做出糊涂事,如若不然,現在抱頭痛哭的可不就成了他自己?思之際,看向北堂魅的眼神中便多了一股無奈︰「可你娘的身體……。」
「我娘的事就不牢你操心了,南疆皇室的水平雖沒有你厲害,但是在這片大陸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剛剛看他眉頭舒展的樣子,北堂魅始終提著的心也落了下來,想來娘親服用的是真的七星海棠沒錯,只要她的毒解了,溪兒還留著一條命,未來,他們有的是時間來報仇!
見北堂魅堅持,龍笑天自不會再多說什麼,交代了一些細節問題後,便離開去為冰顏準備路上所需的藥丸。北堂瓚走進來,什麼也未說,將冰顏換到了其他的房間,北堂魅正欲打掃,北堂瓚卻突然攔手阻攔︰「留著吧!」若是迫不及待的除掉痕跡,落到有心人嘴里,指不定又說成什麼了,雖然他們不在乎,可不代表瀟溪不在乎,想到瀟溪,北堂瓚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溪兒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北堂魅搖搖頭,眸底盡是不甘心︰「什麼也查不出來,沒有中毒,也沒有被控制的跡象,總之,半絲痕跡也未留下,那個女人,我們小看了她。」
「她既然敢讓我們出現在溪兒的面前,那定然是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我們若能查出什麼,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罷了罷了,君子報仇尚且十年不晚,這次溪兒又受了這麼嚴重的內傷,多重打擊之下,她也該為那個男人死心了,只要心死了,還怕將來報不了仇?你們女人耍起狠毒來,可是一點也不比男人差!」北堂瓚唇邊掀起一絲冷笑,南風玄翌啊南風玄翌,你敢這麼傷害我的妹妹,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呢?
「表哥那邊可有信傳來?」北堂魅搖搖頭,眼底一片擔憂︰「我怎麼有股不好的預感?你說表哥他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北堂瓚薄唇微抿,面沉如冰︰「你和那幾個丫頭好好照顧溪兒和娘親,保護好孩子,我和瀟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離開這里。至于沅霖,我們在這里無法動用力量,必須想辦法趕回去……。」
北堂魅看自家哥哥陰沉的臉色,心中咯 一跳,該不會是表哥真的出了什麼事吧?想到他臨行前的緊張,想到他許諾的一個月,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哥哥放心,龍笑天已經同意我們離開,我現在就去安排。只是……雲青妍那個女人……。」就這麼放過她,實在難消他們心頭之恨,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放心吧,只要回到了陸地,還怕沒機會?」上岸的那一刻,就是他南疆與北冥發動攻擊的開始,南風玄翌,既然有本事做,那就接招吧!
朧月閣,龍笑天親自派人為琉月梳洗打扮,看著她宛若沉睡中的絕美容顏,難過的別過了眼,眼眶中的淚水卻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南風玄翌恰巧捕捉到這一瞬,他一怔,還是忍不住毒舌︰「人都死了,哭還有什麼用?剛剛裝的還跟聖人似的,怎麼?現在熬不住了?」越說,心里越難過,直到怎麼也說不下去,他才看著眼前那抹寥落的高大身影︰「將我娘……葬了吧,被放在冰床上了,她已經冷了一輩子,也該讓她入土為安了。」
龍笑天一身素衣長袍,半跪在床前,手指輕踫她完美的輪廓,無聲的點了點頭……
良久之後,他起身面容寡淡的看著南風︰「你什麼時候啟程?」
「喲?怎麼這會兒放心讓我離開了?你不是和我南風家有仇,怎麼?不打算繼續我們之間的戰爭了?」南風玄翌的嘲諷,龍笑天無力應付,淡淡的抬眸︰「其實從你拿出七星海棠的那一刻,我就沒打算對你做什麼了。也幸好這些年沒給你帶來災難性的毀滅,反倒是你將我的突襲做了煉金石,不斷的改善你手下的勢力,多多少少也算我幫了你的忙,我們兩不相欠。」
「好一個兩不相欠,既然你如此說了,我若是再計較,倒顯得小家子氣了。也罷,等葬了我娘,我自會回去,這就不牢你費心了。」听他這麼說,龍笑天忍不住道︰「溪兒呢,溪兒母子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跟我回去……。」南風玄翌眸光閃過一絲嘲諷︰「這件事還沒完,她哪兒也別想去……。」
「明天,北堂魅要帶他們離開彩虹島,別說我沒告訴你,該怎麼做,你自己掂量著辦吧!」龍笑天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抱起琉月朝後山走去……
***
一更送,二更下午五點前,應該還有四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