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驚心動魄的混亂過後,嚴青松還是被張烈帶走了。
柳夕淺心中雖頗有微詞,無奈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別說從衙門手里搶人,若不是她千辛萬苦勸了老半天口水都講干了,楊鬧早就獸性大發將那人撕碎了。
背上的傷隱隱作痛,柳夕淺沒什麼精神,也講不出哪里不痛快,早早地便回了將軍府。
「嘖,我你還不放心啊!」楊鬧坐下來,吃了幾顆她喂的花生米,立馬就不抱怨了,笑著道,「我按照你的吩咐,將該跑的地方都跑完啦。那個紅玉的身世背景果然有些神秘,好像有人刻意隱瞞過一樣,動用了手段也還是沒有很大的收獲。就連郡令府里關于人口的卷宗,對她的記載也是很模糊……」
柳夕淺見他滿臉像是詞窮(?)了的郁悶表情,便悄悄往前挪了一點距離,小心翼翼地試探,「你……你先回答我。」
容凜覺得他的人生一下子璀璨起來了!
當時直把容凜駭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因為那不尋常的響動,他床頭掛著的劍早已出鞘,劍鋒差點捅穿了她的眼楮!
兩人總算在樂聲停斷之前趕到了花廳,齊老爺的臥房外頭站滿了人,僵直著身體,不知瞧見了什麼。
「沒事,我猜到了。」柳夕淺無所謂地搖搖手,接著問,「那什麼時候死的總查到了吧?」
別說是人,她連只可疑的蒼蠅都沒有見到。
柳夕淺耐心地等著,她的預感告訴她,事情還沒有結束,虎頭蛇尾那也不算驚心動魄了。
柳夕淺听得津津有味,同時也對這倒霉催的護衛表達了深切的同情︰想來也是,任誰和那種不干不淨的東西睡了一夜,還能淡定自若談笑風生?不瘋就已經是萬幸了!
但琴聲依舊幽怨婉轉,如泣如訴,真真切切地炸響在空中。
她攤開來,遞到他的手中,「你好好想想,有沒有在哪見到過這個?」
那是一幅巨大的卷軸,正中央繪著一位窈窕的紅衣美人,芳菲嫵媚,姿容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清麗天然。手中一把圓扇,閑閑掩去半張容顏,卻是擋不住那渾然天成的美態。
好吧,古琴內有什麼機關的這一想法確實不怎麼靠譜。
「好,盡管問。」
柳夕淺扭頭看過去,眼楮驀地睜大,驚叫,「那里不是——」-
登門造訪選在了黃昏時分,柳夕淺也很無語無奈加無力。
柳夕淺終于知道了眾人噤若寒蟬的緣由︰琴音空響,卻是無人彈奏!
她真的要被噎死了噎死了!為什麼來的人偏偏是凌思!走路沒聲忽然開口是想嚇死人嘛?而且這里明明是將軍府啊他怎麼會出現真奇了怪了!
哼,她倒要看看,那個凶手,還要裝神弄鬼到什麼時候!
柳夕淺也問了齊天淵這琴的來歷,對方回答說此琴是由制琴世家的名手精心打造的上品,從木材到琴弦,統統都是百里挑一的。
齊天淵搖搖頭,照實說,「問遍了所有巡夜的護衛,都說沒見到可疑的人物。丫鬟和家丁都是早早便睡下了,也沒听到任何奇怪的響動。那一夜,府里似乎比以往還要平靜上幾分。」
她艷壓群芳,才情出眾,能歌善舞,還彈得一手好琴。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心地純良,樂善好施,且從不貪圖錢財權勢,謫仙一般縴塵不染。
容凜微微眯起眼楮,在她轉過身的那一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卻是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來,齊天淵又氣又急,早知道她會問這些,早前就該拂袖而去,眼不見為淨了才好!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柳夕淺一口氣說完,雖然她知道同樣的話張烈很可能已經同他講過一遍了,不過一想起那一根筋的捕頭她就來氣,于是攤開手又苦惱道,「張烈抓了那嚴青松,可千萬別屈打成招才好啊。要不然,就讓真凶逍遙法外了!」
之後容凜照她所說,真在倚竹閣的某一塊地磚下翻到了夾層,看到那個淺褐色的包袱的時候,柳夕淺激動了!
說這句話的人有見地!zVXC。
柳夕淺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了暮色四合才幽幽轉醒。
細碎的塵埃蟄伏于地面,空氣里包裹著一層若有似無的森然陰冷,似乎有種微微一動,便會天崩地裂的錯覺。
不過柳夕淺可不會在乎這些,就算天塌下來,她都能淡定地當被子來蓋,更別說是這種裝神弄鬼以激發騷亂的小把戲。
柳夕淺朝他勾勾指頭,等他湊過來附在他耳畔低聲道,「你只要告訴他,會將他姐姐救出來,你要他的命都沒有問題。」
這時,站在柳夕淺左手邊的一中年男子像是認出了畫中人,一面節節後退,一面用他那沙啞得近乎破碎的聲音重復低念著兩個字,慌忙之中撞上石柱卻也不知疼痛,最終淒然喊出一句,「是紅玉!」
好驚人的筆法,太美了!
柳夕淺受了傷精神不濟,睡在房中一直沒有露面。容凜為了讓她好好休息,還刻意遣走了周圍的家丁和丫鬟,更是不講情面地打發了嚷著要瞧瞧她傷勢的容恪和凌靈。
柳夕淺立刻聯想到那塊繡著「玉」字的紅色帕子,她急迫地追著那留著兩撇風騷小胡子的大叔問道︰「紅玉是誰?」
但他哪里想得到老天爺會來這麼一出!
之後齊天淵也順利將那名失控暴走的護衛尋了回來。
然而,沒有。
她想比劃一二,余下的話卻被一聲幽冷綿長的琴音打斷。
容凜放下兵書,點點頭,耳朵卻不自覺地紅了。
「你背上有傷,木易囑咐過︰不準你胡亂跑動。」容凜怡然自得地牽起她,大步往前一邁,「慢慢走。」
人群之中那個身材最高大的護衛也不知發的什麼瘋,莫名其妙揮著拳頭開始橫沖直撞,嘴巴里也不消停,一直「鬼啊鬼啊」地亂叫,沒鬧一會便腳步不穩摔了個昏天黑地,但卻立刻抖著身子爬了起來,癲狂地跑遠了,狼狽得就連掉落在地的佩刀都顧不上撿。
今夜無月,借著黯淡的點點星光,柳夕淺也瞧不見他們臉上的神情,她有些不耐煩,搖搖容凜的手,示意——擠到最前面去。
柳夕淺也不同他客氣,她可沒那個耐心替他平復心理障礙,直接各式各樣的花招齊出,折騰得那人招架不住連連告饒,很快便吐露了實情。
「鬧鬧說,三天之內別踫水,它自然就好了的。」
凌思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用力握上了她的手。他做的很認真,仿佛想借著這一次的雙手交握,銘刻進什麼不為人知的情愫一般。
,遇鬼?夠新奇的啊!還遇到了只艷鬼,這也太刺激了吧!
柳夕淺微有不忍,饒是伶牙俐齒如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倒是內心強大的齊天淵自個緩過來了,重新睜開眼楮,平和道,「失禮了,我沒事。」
「木公子,你、你……」
快步走進院子,某人無意間瞥見石頭圓桌上擺著幾碟熱騰騰香噴噴的糕點。
紅玉?
柳夕淺爽朗地笑著,點著腦袋示意他快一點。
「嗯?」柳夕淺總算順利吞下了口中的吃食,舒服地嘆了一聲,卻听得凌思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她詫異地扭過頭去,眨巴著眼楮,「你走哪兒去?這些糕點不吃了?」
柳夕淺一個失神,便看呆了。
柳夕淺差點就哭給齊天淵看了——你爹都興都首富了怎麼還跟個守財奴似的,快死了竟然還想著銀子?他那會是不是想讓凶手幫他將琴取出好抱著它一塊兒死啊這樣確實有格調多了呀呵呵。
柳夕淺瞬間整個人呆住,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好不容易緩解了緊張的氣氛,琴音卻在此刻戛然而止。
「有這個可能。但目前,凶手是男是女尚且無法確定,唯一可以推斷出來的,他的所作所為歸根到底是為了報復,不然每次作案他不會費時費力從各個死者身體上砍下一部分來,再串成一個詭異的循環。」柳夕淺嘆口氣,一針見血道,「如果我們能找出整個事件的源頭,便可以順藤模瓜,破案就指日可待了。」
「那要如何去找?」
「對,正是齊老爺的臥房。」
「呃……事先申明,你有氣千萬得忍著,可不能打我啊!」她鄭重其事地補充了一句,說完還做了個抱頭的姿勢,忽然畏縮起來的模樣可愛至極。
什麼都沒有——
「又要去哪?」
柳夕淺捂臉笑,聲音又悶又得意,眨巴著眼楮賣萌,「是是是,可不同啦!不過你遮什麼呀,我又不是沒看過。」
「我知道,我又沒怪你。」柳夕淺吃著嘴里的,余光恰巧掃過他還在自責的神色,然後大方地伸出一只手,撐開五指擺在他面前。
「你!」容凜狠狠瞪她,快速攏好褻衣,煞有介事地嘴硬,「我和你不同!」
此刻她正閑適地坐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吃著花生米,喝著下午茶,耐心地等楊鬧回來。
齊天淵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甚至還研究了一下角落那個「玉」字的繡工,最終無聲嘆了口氣,搖搖頭。
房梁上,紗帳後,桌案邊……一寸一寸,細細地掃過去。
「有一個姑母,但住在城外,挺遠。不過屋子是空的,可能是出門探親去了。」
容凜狠狠瞪過去,咬牙切齒地默默收回手,握緊︰讓你手欠!該的!
「對,而且還是故意落下的。」柳夕淺回憶了一下,指了指近處的一棵大樹,「大概就掛在那個位置,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一樣。」
「木公子放心,張捕頭剛正不阿,絕不會做這等事的。」
「不詳。」
凜冽的寒風穿梭而來,頻頻拂過臉頰,帶起了一陣陣毛骨悚然的顫栗。
柳夕淺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眼角微微染上了濕意,從朦朧的霧氣之中,她下意識瞥過容凜剛毅且冷漠的側臉,忽然像是失了魂似的怔住了,內心不由地發出一聲贊嘆︰帥啊……
紅玉乃是迎春樓出身的藝妓,十年前,她是興都最紅最有名的花魁之首,無數王孫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惜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
門是敞開著的,黑黝黝的屋子里,伸手望不見五指。
「啟康十五年,正月初八。」
走了一段路,柳夕淺莫明覺得四周的景致十分眼熟,正想問前頭「帶路」的男子,迎面卻看到容凜就在不遠處站著,臉上的表情復雜,似乎在等她的模樣。
之前從嚴青松手中救下她,她也是在馬上意識到之後,便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自己。
一時間,紅玉這個名字,又再次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茶余飯後的談資。
「鬧鬧,紅玉的死因是什麼?」
今晚又上演了一出「錦瑟琴上奏錦瑟」的好戲,說他們倆之間沒什麼,誰信!
柳夕淺腦門上彈出三條黑線,在心底呸了幾聲︰自己還真是不折不扣的烏鴉嘴!
木神醫說得沒錯︰她小氣較真起來是真的能讓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
「什麼?」
凌思頓住,表情變了又變,最後他听見了自己虛浮不定的聲音,「你要……讓我一塊吃?」那身艷紅似火的袍子,那張蒼白得近乎病態的臉,就算是化成了灰,他都認得!
柳夕淺眼珠子一瞪,急忙側過身子躲開他的視線,用力捶著胸口好讓自己快點吞下滿口的桃花酥。
容凜這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是沒說錯,那次在校場自己果著上身沖水,確實被她看光了……
她一拍腦門,怪不得她對這條路有印象了!前幾日走過的呀!
周圍的氣流登時翻涌成狂,什麼叫盛怒,這便是了!
齊天淵卻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身子大幅一顫,連氣息都在發抖,「木公子,這是不是和我爹、我爹他被人……有關!」
所以,這張琴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值錢麼?
一如十年前那樣。
直到張捕頭上門召了他們一一詢問,他盤算著,若是將此事說出來怎麼著也算玩忽職守了,肯定會被逐出齊府,于是便一口咬定那晚很平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天水足。
「好啦,不鬧了。我是真的有事要說。」容凜終于開始悶頭穿衣,柳夕淺接著道,「嚴青松去倚竹閣,是想找銀子救他姐姐。我猜想,我們之所以找不到那個包袱,應該是被綠竹和私房錢藏到一塊兒去了。」
很快地,裊裊樂聲繞開,絕美的音調滄桑而空靈,撩動著眾人的心弦,帶著一種,讓人沉淪的魔力。
于是一來二去,便折騰到了華燈初上的時辰。
不過,里頭的東西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一捆香,一疊紙錢,還有些零散的元寶蠟燭。
對方沒有回答,就連視線都沒有轉過來,他像是失了魂似的,緩緩朝著聲源走去。柳夕淺叫了好幾聲他都毫無回應,弄得她束手無策,也只好跟了上去。
「又是鬼?」柳夕淺不耐地蹙眉,心頭窩火,「搞什麼呀?成天鬼來鬼去的,難道紅玉已經死了不成?!」
旁人的反應也與她半斤八兩。
出了命案以後,府中人心惶惶,他轉眼便將這事給忘了。
柳夕淺挑起眉頭看著他,「那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但到最後,齊天淵真找來了制琴大師拆開來看了個究竟,卻仍舊是一無所獲。
柳夕淺忍不住就停下了腳步,開始忘情地咽口水︰好餓啊,可是廚房又好遠。不想動……嗯,這里四下無人,偷偷吃一點,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若有所思地看著柳夕淺不安分攢動著的背影,凌思不由苦澀一笑︰又是這樣……
「紅……玉……紅玉……」
說完還真的去扯架子上的外袍,容凜臉都綠了,急忙抓住她亂動的手,生硬道,「你還真是——姑娘家的矜持哪里去了?」
「然後?」
柳夕淺最愛听這種累死說書一樣的開場白,就差沒搬張小椅子抱袋香瓜子了,只可惜好景不長,半路殺出來的一道狼嚎直接將小胡子大叔的聲音蓋了過去——「啊!鬼——有鬼啊!」
可楊鬧悶頭搗鼓了一天的草藥,死活拖著不讓她走。
「又干嘛?」柳夕淺掙了兩下沒掙動,無語地望著他。
沒有人彈,它到底是怎麼自己響起來的。
「怎麼?」
他攥緊那塊帕子,若有所思地喃喃,「會是情殺麼?」
齊天淵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最大的不同,是他臉上沒了平日里那倨傲且高高在上的笑意。
「沒有,絕對沒有!」齊天淵憤憤地低吼,「我爹素來潔身自好,斷斷不可能和那種女子糾纏有染!」
容凜剛吼完就立刻覺得自己太過激,可能是嚇到她了,看著柳夕淺那一言不發的小模樣,心中微動,剛想緩下語氣柔聲說句話,對方卻面無表情得像個嬤嬤,沒事人一般緩緩道,「我不找死,我找你。快穿好衣裳,你再慢吞吞我可幫你了!」
咦?而且,雪梅不就是正月初八死的麼?
凌思雙手交握在一起,局促地揉搓著手指,鄭重其事地,「我不是有意害你受傷的……」
「呃……」凌思心一緊,連忙松開手,滿臉歉意地望著她。
于是天雷勾動地火,兩人便在後面的假山林里激烈地芸雨了幾番。
齊天淵沉痛地閉上了眼楮,死死咬住牙關,用力點頭。
她這才看清是幾點躍動的火苗正以驚人的速度向房中竄去。
而事實果然如她所料︰紅玉死時,還未過雙十芳華。據說是郁郁而終,且在死後五日才被人發現,尸體都有些腐爛了,淒楚得不得了。
話音剛落,她明顯感覺到身旁的男子猶如爆竹一般,「啪」地炸開了,那雙本是溫潤如玉的眸子,這會簡直是燒著兩團熊熊烈火。柳夕淺看著害怕,連忙後退一大步,抱緊身子強調,「說好不打人的!」
小胡子大叔喘了兩口氣,抬頭就看見柳夕淺那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倒也樂意為她解惑,「紅玉呀,那可是十年前赫赫有名的……」
「還記不記得前兩天在倚竹閣挖到的東西?」
柳夕淺直接無視他,齊天淵這種怒火攻心之下的回答讓她大失所望,可信度實在太低了,于是她腦筋一轉,開始旁敲側擊,「那張琴……」
但反正充其量也只是一場露水姻緣,他並未放在心上。
「干嘛靠過來呀?」柳夕淺卻立刻嫌棄地瞥他一眼,壓低聲音嘲笑,「難不成,嚇到你了?」
大約,是那一次不可理喻的威脅真的觸到了她的逆鱗吧,讓她一直心有芥蒂,對他能避則避,近乎視而不見。
柳夕淺︰「……」
若不是親眼見到,她絕不會信這種無稽之談!
而之前響起的那首曲子,正是紅玉生前最拿手的《憶錦瑟》。
至于過程,他想說,柳夕淺還不願意听呢!
她嘶著氣甩手,勉力忍住才沒有叫出聲來。
甚至時至今日了,別說是截取《憶錦瑟》中的某一段,就算倒著撥弦,他都能听出來。
柳夕淺听到這里,便已經可以預見結局了。自古紅顏多薄命,老天善妒,如此驚才絕艷的女子,想必是命途多舛的。
不過這些都不妨礙小胡子大叔模著胡子講故事。
「夕夕,你怎麼了啊?干嘛不理人?」
于是乎柳夕淺聳聳肩撇撇唇,單刀直入地開口,一連串的語句完全不帶停頓的,「你爹好不啊?有沒有經常尋花問柳?他去過迎春樓一類的地方麼?或者年輕的時候惹下過什麼風流債?」
容凜疑惑,低下頭一瞧︰原來他的褻衣帶子不知何時已經散開了,出大片的胸膛,健碩的肌理正在緩緩地起伏。
小胡子大叔當年可迷她了,只可惜窮酸秀才一個,沒銀子去捧她的場,于是便潛心研習曲譜,希望在某種程度上能同紅玉達成共鳴。
齊家大宅鬧鬼的消息在短短一夜之間便傳遍了大街小巷,搞得是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男人嘛,見到這種人間絕色,自然是色心大起,不管不顧想要好好疼愛上一番的。並且那女子也未曾抗拒,甚至主動引誘,纏上了他的身子。
「沒有——你傷怎麼樣了?」
約模子時剛過,他在花廳最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這身著一襲紅衣的陌生女子,本是想抓起來拷問一番的,但那女子哭得梨花帶雨的,一滴淚便能化了一顆心,柔弱地發著抖的模樣直將他身體里最牢的那根神經都扯斷了。
但四周,果然是空無一人!
凌思有些恍惚,面上卻不自覺添了一絲受寵若驚的欣喜,只是淡淡的,不仔細瞧瞧不出來。
但是同情過後她則陷入了更深沉的冷靜之中。
這一切當然不會如此簡單——紅玉善琴,最得心應手的曲子是《憶錦瑟》。而那麼巧,齊家國曾經不惜代價造了這把錦瑟琴,還寶貝似的藏在了臥房的暗格之中。
當那副卷軸刷地展開在他的面前,幾乎是同時,他就感覺到身上的血液全部逆流,瘋狂地擠到了天靈蓋,像被煮沸了似的洶涌著。
他十分講究地娓娓道來,應該是沒有隱瞞什麼的。
據說那是有活血生肌之效的,敷上只消半夜,便能褪除一切傷疤。柳夕淺倒是不在乎這些小瑕疵,但楊鬧顯然比她更在意她的美貌(……)。
錦瑟琴安然架在琴幾上,依舊是幾日之前容凜隨手所放的位置,未曾被移動過分毫,而琴弦似是為了證明什麼一般,尚在輕微振動著。
柳夕淺靜靜听了片刻,然後看向齊天淵,「誰在彈琴?」
柳夕淺急忙轉過視線,睜大眼楮,她听到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道聲音在放大的死寂之中顯得尤為激蕩。
柳夕淺摩拳擦掌,心里狂呼︰大進展啊!這就相當于打開了一個絕妙的突破口,雖然是凶手故意引導的,但如此開心的時刻就別提這種小瑕疵了罷。
而此刻柳夕淺臉上的表情用「剛被雷霹過」來形容完全不過分,面容僵硬,目光呆滯,仿佛連頭發絲都燒焦了一樣。
然後柳夕淺迅速將茶飲盡,走過去拍拍容凜的肩膀,「我們走了。」
可能,是真的無法挽回了吧。
一頓不吃餓得慌,于是柳夕淺打起了精神,顛顛地跑出房覓食去了。
柳夕淺不屑冷笑,連白眼都不想翻了︰你丫當是在拍聊齋呢,走到哪都能莫名其妙冒出一只精怪來然後這樣再那樣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柳夕淺如願來到人群的最前端,謹慎地向里窺探,希望能捕捉到一抹人影。
齊老爺的那些琴友和齊天淵都是琴痴,所以听到這種絕響,會如痴如醉失神傾倒,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原來,在齊家國遇害的那天夜里,就是他負責在這里以及附近巡夜的。
哪知道她竟會半夜跑進他臥房,把穿著褻衣的他從被窩里扒拉出來,興奮地喊叫——「容凜,走,我們挖地去!」
那一日嚴青松被張烈押走,大好的線索就此截斷。
「錦瑟琴,就是……」
她們三人之間是什麼關系呢?而掃墓明明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為什麼柳夕淺問綠竹的時候她要撒謊?是不是紅玉的死,和她們月兌不了干系呢?
與她的慵懶相比,容凜就顯得正經得多,一絲不苟地翻閱著手中的兵書,整整一個時辰沒有說半個字。
柳夕淺眼楮一亮︰正好是十年前呀!
柳夕淺則故作輕松地吐吐舌頭,豪爽地笑了兩聲,「沒事沒事,小傷而已!」
當時柳夕淺還頗為不解,不過眼下看來,這些應該都是為紅玉的祭日所準備的。
柳夕淺好奇地盯著那張琴,正欲上前,忽然,有什麼從窗欞上落了下來,因為那東西鋪展開來的而揚起的微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
「來呀,這樣多快意,心頭存著的芥蒂一下子就拋掉了!」
「出什麼事了?你不是說要去給齊老爺上柱香麼?怎麼跑這來了?」柳夕淺跑上去,仰起臉問容凜。
柳夕淺美美一笑,理所當然地回答,「迎春樓啊。」
不過腦子是清醒了許多,她模了模扁扁的肚子,驀地想起自己沒用午膳。
總之後來的事,他也沒有很清晰的印象了,只記得做到極興處,他就失去知覺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快亮了。
齊天淵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眼楮瞪著,恨得想捶胸口噴她一臉血。
容凜在她房門外守了一個時辰,確定人在里頭安穩地睡下了,才輕聲離去。
「你找死嗎?!」
「我差點打死他,你覺得他會告訴我?」
那場面一定很有看頭。
「去大牢走一趟,問問嚴青松具體位置在哪。」
柳夕淺愣了愣,轉而失笑,厚著臉皮道,「我可沒有那種東西。」說完還指了指他,逗樂道,「再說了,你也矜持不到哪里去嘛。」
「沒有就沒有嘛……」柳夕淺埋著腦袋掏耳朵,小小聲吐槽,「比嗓子還是怎麼的,喊那麼大聲。」
這樣想著,手卻已經抓了兩大塊桃花酥,心滿意足地丟進了嘴里,剛嚼了兩口,冷不防身後傳來一把清冷的嗓音,「那樣吃會口干的,來杯茶怎麼樣?」
容凜看著她,憋笑憋得頗為辛苦。
有些時候,胡鬧也是一種依賴吧。
柳夕淺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在齊天淵面前晃了晃,「喏,這是我那天在假山林找到的。」
女子早已不見,他穿戴齊整地躺在假山中,身上也沒有半點歡愛過的痕跡,一切仿佛只是一場香艷的夢境,過眼便散。但那種逍魂蝕骨的滋味,好像又太過真實了些。
紅玉的大名他也略有耳聞,只是那個女子,已經死了整整十年了啊!難道,那一晚,他踫到的,不是人?
「唔,這倒不要緊……有空可以再去一趟的,到時候細問她。」
可目前她真的只能想到這種可能性了,怒摔!
反正,她認定,十年前,紅玉絕不可能是「郁郁而終」就對了!
偷吃正歡的柳夕淺被嚇了一大跳,立刻捂著鼓脹的嘴巴轉過身來,就見凌思立在夜色之中,手里一壺熱茶,臉上的笑意被氤氳的霧氣渲染得極淡。
但,他們倆之間的對話是不是反了?一個女人對著男人說「別遮了,有哪里我沒看過」不大對勁啊!
柳夕淺心中微動。
柳夕淺猝不及防,手臂吃不夠他的力道,身子一歪牽動了傷口,立刻疼得她整張臉都白了。
柳夕淺見他情緒激動,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即刻了然,淡淡道,「張烈讓仵作驗過尸了……你都知道了,對吧?」
啊呸,她要是真這麼想腦子準是讓驢給踢了!
這時,楊鬧狂風一樣沖了進來,一聲「夕夕,我回來了」震天響,嚇得柳夕淺手一抖,茶水濺了幾滴在手背。
一切好似順理成章一般︰她從不會和他有過多的眼神接觸,說的話也屈指可數,就連存在感,都是可有可無的。
「做什麼?」
不料那小胡子大叔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遺憾道,「是啊,她死了有十年了。」
正這樣想著,耳畔猛地擦過一股熱氣,柳夕淺本能地捂住臉頰,容凜迅速將她扯開一段距離。
柳夕淺怕冷地抖了抖身子,容凜卻誤以為她是害怕,不動聲色地擁住了她的肩膀。
「哦?」柳夕淺眸中閃過一道精光,似笑非笑地,「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啊。」
兩日後,柳夕淺去找了齊天淵。
下一刻,「噗呲噗呲」,白燭紛紛燃起。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滿室被照得通亮!
像,太像了!完全就是同一個人啊!
果然,男人認真起來的時候,是最吸引人的。
「握手言和啊。」柳夕淺毫不吝嗇丟一個白眼過去,不然你以為我是要和你比掰手腕麼?一個大男人,沒事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瞎糾結,姐姐不幫你一把都天理不容!
「喂,容凜。」
「啊?」柳夕淺恍惚地回過神來,立刻心不在焉地敷衍,「沒什麼!」然後她迅速將話題扯開,「對了,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是啊。」柳夕淺笑了笑,索性坐下來,又往嘴里送了一塊,口齒不清道,「不然我一個人哪吃得完。」
他這是,被調戲了麼?
「唔,你想什麼呢?」
「因為這琴音。」容凜的手指點定某個方向,解釋道,「適才靈堂里,有幾位是齊老爺生前的琴友,他們一听到這曲子,皆激動地沖了出去。而後另外的一些商賈員外也耐不住,跟著湊熱鬧去了。」
齊天淵哭笑不得,不由放軟了語調,「木公子,都這種時候了,你就別開玩笑了罷。」
啊,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麼?
「最好是。我想他應該到你府上各處取證過了吧,有沒有什麼發現?」
真見鬼了!她剛剛——她剛剛,竟然對著容凜,在、意、婬!簡直是太喪心病狂了!
凌思微有挫敗地深吸一口氣,無奈道,「我先走了。」
柳夕淺在為小胡子大叔這份難能可貴的堅持嘖嘖稱贊的同時,也好奇地捧著錦瑟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下看了個遍,真是恨不得將它拆個徹底!
容凜微微抬起眼皮,寵辱不驚地望了他們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看書。
「那她還有沒有親人在世?」
楊鬧則疑惑地眨眼楮,心說夕夕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小了?
「嘶!」
「這是……凶手留下的麼?」
看在凌思眼里又是陣陣的恍神——他不由就想,若是換做容凜弄疼了她,指不定她就飛踹一腳撲上去咬人了。
全都是祭奠死者用的東西。
一副要去尋花問柳的流氓相。
那會是什麼啊嚶嚶嚶,一個大男人因為這種事欲抹淚很丟臉好不好……
古語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柳夕淺是愛記仇睚眥必報,但她有時候又不拘小節得讓人傻眼,就像現在︰從凌思救下她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再這樣無聊地冷戰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言和吧!
然後她很幸災樂禍地看到容凜捏著書的手抖了那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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