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山腳,盂蘭盆會。
孫紹牽著女圭女圭,跟在金頂大仙身後,又找了幾個修為在五境之上的僧人道士,這才折轉而回,卻是尋了個隱蔽的小路,左拐右折,不知怎的,就走到一處極為僻靜的道觀。
那道觀從外看並不大,佔地半畝的樣子,只在門外中了幾株松樹。而進了道觀後,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單單道觀的場院便有數畝的樣子,中心架起一座高台,高台之下已聚集了數百個修為不弱的修道之人,而高台之上坐著一個白衣僧人以及一個金身菩薩。這二人,孫紹俱是見過,前者自是金蟬,後者卻是普賢。
這二人在佛門都算異類吧,金蟬雖然成了佛,頭上卻無如來那般的肉髻,而普賢成了菩薩,卻沒有放下手中吳鉤,哪有半點佛門慈悲的樣子,全然一副殺伐之氣。
在金頂大仙等人入門後,二人皆對金頂點頭示意,對孫紹則是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
孫紹心中登時一沉。金蟬瞟自己,因為二人在金禪寺見過,但普賢看自己,則八成是因為自己打听普賢蹤跡的事情暴露了。自己打听普賢消息之時,雖然變幻了容貌,但當時追趕自己的羅漢中,有一人似開了天眼法目,只怕已看穿自己真容。
好在普賢一瞟之後,也不再關注孫紹,也不言語,只與金蟬打起了手勢。
這般不說話、做動作的比斗方式,名為斗禪。
但見金蟬做個推門開窗的手勢,那普賢便做個點頭搖頭的姿勢,那金蟬又做個睜一眼閉一眼的姿勢,那普賢卻做個平掌虛斬脖頸的姿勢。
「推門開窗…金蟬佛這是在說修佛好比推門開窗,需要明心見x ng!」
「普賢菩薩先點頭,又搖頭,是在說佛法有門無窗,可進不可見!」
「深奧啊,不愧是修為有成的佛陀和菩薩,不是我等可以明白的!」
台下眾人都作出若有所思的神s ,揣度著金蟬與普賢動作蘊含的佛意。至于孫紹,則一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的表情,礙著金頂在身邊,也不好離去尋找鐵扇。
金頂對眾人的揣測不置可否,唯獨在看到孫紹的表情後,微微一愣,旋即用稚女敕的童音笑道,「道友看懂了他二人在說什麼?」
「不懂,他們都是大濕,誰知道他們干什麼。」
「原來道友不懂參禪。」
見孫紹沒有和別人一樣不懂裝懂,金頂看待孫紹的目光頓時不同,原本只是把他當成一個修為尚可的同道,現在卻對他重視起來,講解到,「金蟬佛與普賢菩薩是在斗禪。史傳,佛祖拈花不語,迦葉微笑領悟,便是禪宗的開始。所謂‘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只知人心,見x ng成佛’,便是禪宗的經義。禪宗不說文字言語,但用動作姿態傳播佛道,他二人便是用動作在比斗佛法高深,如此,你可懂了他二人在干什麼?」
在金頂一番講解後,孫紹「唰」地搖開折扇,一副無所謂地望向金頂,微微一笑,「看他們這般比來劃去,我真是長了‘姿勢’,可惜,我還是不懂。」
「哈哈,明明看不懂,卻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貧道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麼有趣的道友,哈哈。道友不說謊,不作偽,足可見道心澄澈,大道可期。想來要不了千年,道友必可名登仙,成為一方神仙!」
孫紹的話,卻是把金頂逗樂了,看待孫紹的目光,以當做平輩而教。他金頂雖然交友是來者不拒,但朋友也有個三六九等之分。如今的孫紹在他心中,地位與金蟬和普賢也差不得多少了。
對金頂的夸獎,孫紹只客氣地笑笑,並沒放在心頭,一門心思卻全放在鐵扇下落之上。目光直往玉真觀的後院瞟,即便沒有施展後天靈覺,耳邊似隱隱听到了一個女子罵普賢的聲音。
當下對女圭女圭暗中傳音道,「女圭女圭,我月兌不開身,你偷偷去後院看看,那里有沒有關著一個大姐姐。恩…就是上次拿了個大扇子跟哥哥打架的那個母老虎…」
「哦,那大哥哥就在這里等著女圭女圭,不要亂跑…不然女圭女圭等下回來找不到你,會哭的!」
傳音完畢,女圭女圭剛y 離去,卻被金頂一把拉住,但見金頂眉頭微微一皺,對孫紹傳音道,「這小女孩,是道友什麼人?」
見金頂拉住女圭女圭,孫紹心中升起戒備之心,一把將女圭女圭攬入懷中,j ng戒地望向金頂,含糊地回答道,「是貧道重要之人。」
「這樣啊…你可知,那小女孩來頭有些大啊…好在是在老夫地界,是老夫帶到玉真觀,金蟬和普賢賣老夫個面子,不會對她出手,否則若是放到外頭,讓其他佛陀撞見,只怕會立即將其捉走。貧道與道友極為有緣,這個玉佩是老夫當年在一處火焰界面偶然獲得,有隱匿氣息的功效,便贈與道友吧。」
說罷,那金頂掏出一個火紅的玉佩,遞到孫紹手心。
那玉佩通體火紅,入手溫熱,玉佩在手,孫紹只覺得自己氣息仿若消失一般,恐怕便是金蟬與普賢都無法感知出自己氣息。明白金頂對女娃沒有加害之心,反倒有一番好意,孫紹面s 一松,感激的望了金頂一眼,面s 復雜地看著手中火紅玉佩,卻在玉佩中感知到一縷先天氣息,當下面s 鄭重地看著金頂,「我與金頂道友萍水相逢,道友如此大禮,貧道如何敢收!」
這玉佩看起來仿佛只是上品靈寶,但隱匿氣息的效果太過逆天,若有玉佩在身,即便是先天道體的獨特氣息也能隱藏!金頂贈送這個玉佩,卻是一件重禮!
「呵呵,此玉隱匿氣息的效果著實不錯,不過倒沒有其他用處。貧道身為三品人仙,更是斬滅一尸,凝聚出‘三花’之中的天花——金花,朋友遍布天下,行走世間沒有絲毫危險,用不著這個玉佩。贈與道友,也算結下個善緣。」
金頂雖然說此玉沒有效果,但火玉中那縷先天氣息,金頂絕不可能感覺不出來。先天氣息,唯有先天之寶才能擁有,即便這火玉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絲,卻也價值無量了!
「道友厚禮,對貧道大有用處,貧道就不虛偽拒絕了。」手中變化出法則之線,將火玉串起來,系在女圭女圭粉頸上,片刻之後,女圭女圭身上先天道體的氣息便消匿無蹤,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孫紹,都感覺不出女圭女圭先天道體的氣息。
而女圭女圭,只是看著脖頸的玉佩,露出奇怪的神情,這還是其第一次露出如此完整的表情,「大哥哥,你從哪里弄來這個玉佩的,這個玉佩好眼熟呢…」
「傻女圭女圭,天下玉佩不都一個模樣麼,有什麼眼熟的…快去幫哥哥忙…」
「恩,女圭女圭這便去,不過大哥哥不許說女圭女圭傻…」
女圭女圭也只是隨口問了句,旋即一蹦一跳跑到後院去了,有玉佩隱匿氣息,一個小女孩而已,倒沒引起多少人的關注。
在女圭女圭離去後,孫紹單手一揮,從扳指中取出一個酒壇,遞到金頂面前,「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壇東龍西鳳酒是貧道偶然獲得,便回贈給道友吧。貧道悟空子,願意交下金頂道友這個朋友!」
「東龍西鳳酒!貧道數次去東海,那敖廣都難得給我一壇,悟空老弟,你是怎麼弄到的!」見孫紹取出此酒,童子之身的金頂大仙雙目露出饞意,一把接過酒壇,顯然是個愛酒之人。再看向孫紹的目光,則帶著奇異之s ,顯然是對孫紹的手段極感興趣。
對金頂的詢問,孫紹只是笑而不語,自然不可能將牛魔王供出來。說起來,這蛟魔王不枉在東海混了數千年,黑白通吃,人家堂堂三品人仙都弄不來的東西,蛟魔王都弄得到。
金頂贈給孫紹火玉,而孫紹贈給金頂美酒,二人卻是落了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此刻高台之上,禪斗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卻見那金蟬也不做手勢了,瘦弱的臉上露出凝重之s ,竟首先發了聲。發聲,便是認輸了,但金蟬卻全然不在乎輸贏,只神s 肅然地問道,
「普賢,你為何將弟子送到觀音那里,又為何從文殊菩薩那里借走遁龍樁。羅剎國之事,與你可有關系!」
金蟬的前半句話倒還清晰可見,後半句卻暗含佛力,聲若洪鐘,玉真觀中修為在三仙之境之下的人,竟無法听清金蟬說的是什麼,顯然後半句話有機密存在,不能讓無關之人知曉。
有著先天靈覺在身,孫紹卻听清了金蟬問話,面上不露異s ,心中卻暗暗驚詫,木吒是普賢真人弟子,在普賢歸佛後卻成了觀音(慈航)的弟子,法號惠岸行者。遁龍樁是文殊的法寶,卻被普賢借走,遁龍樁可是極為厲害的控制法寶,只怕多半是用來抓捕鐵扇所用。至于毀滅羅剎國,十有仈ji 便是普賢所為。
吳鉤劍,劍上帶勾,刺入人身,便是一傷,抽出一劍,勾出血肉,又是一傷,此兵器是個凶狠之物,而吳鉤的所有者——普賢,殺伐之氣何弱于吳鉤!只要目的足夠,他絕對做得出滅人一國的狠事!
被金蟬一聲詢問,普賢面上不露絲毫感情波動,只淡淡道,「金蟬,你輸了…」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便是普賢的態度。
說完此話,普賢驀然將目光瞥向孫紹,袖袍一卷,一陣金光將孫紹死死束縛。單手一招,孫紹便被普賢生生攝到高台之上,「你是什麼人?當r 我在捉那妖孽之時見過你,今r 又在此見到你,絕不是巧合,據護法羅漢說,你在四處打听我的消息。若不給我個合理解釋,我不介意將你當做妖孽處置!」
言語間,普賢施展法術,在孫紹體內探查,似乎在尋找什麼,片刻後,心中暗暗失望道,「雖然是道果的氣息,卻不是生靈道果…他與那羅剎公主,到底有沒有關系…」
此刻孫紹被普賢捏小雞般掐住脖頸,絲毫動彈不得,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與那闡教十二金仙的差距有多麼大。大羅金仙與修真九境,絕對是天壤之別!
見孫紹被縛,卻見和事老金頂大仙呵呵一笑,走上高台,對普賢勸到,「你的脾氣還是這麼火…呵呵,這悟空老弟是來找你斗法的…」
「斗法?憑他?」
見金頂大仙前來解圍,普賢將信將疑地松開手,放下孫紹。而孫紹則半是感激半是幽怨地看著金頂。
感激自然是因為金頂救了自己,幽怨卻是因為金頂找了個愚蠢的借口。自己哪里懂什麼佛法,稍微懂的一些皮毛還是菩提傳授的,跟普賢斗佛法,一瞬間就會穿幫了好不好!
在普賢斗敗金蟬後,孫紹以區區第六境挑戰普賢,高台之下頓時嘩然一片,起哄的有,看熱鬧的有,稱贊孫紹有勇氣的有,嘲笑孫紹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有,唯獨沒有一人相信,孫紹斗敗普賢。
在這種氛圍下,普賢只是淡淡瞟了孫紹一眼,旋即無視般閉上雙眼,「你是金頂的朋友,我給他的面子不傷你,你走吧。至于斗法,大可不必。」
第六境的孫紹,完全沒有被普賢放入眼中!
普賢輕視的態度,使得孫紹靈魂之中莫名一陣不痛快,那是屬于孫悟空的不服輸。孫悟空便是如來也敢都斗上一斗,如今難道連一個菩薩都怕了麼!
不!
沒有退下高台,孫紹反倒上前一步,目不斜視地一指普賢,
「不錯,老孫就是來找你斗法的!」
孫紹不怕自己輸,卻怕自己失去斗爭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