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微顫,後方響起隱隱的馬蹄聲,雖說這里是平坦的雪原,可是迷茫的大雪阻礙了視線,百十米外便難辨人蹤,他們無法看清來了多少敵人,只能從大地的顫動中估量一個大致的.
他們已經很小心了,一路盡量節省體力,每日行軍的里程極其有限,行軍的時候隨時保持警戒,隨時準備進入戰斗狀態,一听聲音,不待吩咐,他們就開始圍成車壘,準備據壘抵抗。梁軍兵種以步卒為主,在這樣的平原上,同等兵力下他們在戰法戰術上本就吃虧,而且他們執行的任務是運送糧草,糧草就是他們最大的罩門,敵人可以攻可以守、可以進可以退、可以隨時來隨時走,他們攻不得走不得,只能守著糧草被逼挨打,這樣的戰斗勝算怎不寥寥?
追兵如鐵流漫卷,冷酷無情的騎兵們圍著各個車壘輪轉圍攻,沖擊、騎射,如同虎入羊群摧枯拉朽。眼見後陣有大股夏軍追來,統帥梁斌沉聲喝道︰「傳令,各部就地防御,不得妄動,免為敵人所趁,龍和,你領本部人馬往援後陣……」
梁斌一語未了,就听一陣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前方白茫茫的大雪中突然又殺出一路人馬來,影影綽綽的隊伍還未沖到面前,無數利箭已破空而至,帶走了無數生命,緊接著,又是那如潮水般一層疊著一層,楔入陣來的河東的晉軍官兵。隨即,兩側亦現敵蹤,狂沖疾馳,血肉橫飛,當者披靡。
這樣的雪原,本就是騎兵的天下,以己所短,迎敵所長,疲困之師,又有糧草輜重這個大包袱,這場仗的結局如何還有懸念。馬嘶人喊,流矢橫刀,不斷地有人倒斃沙場,卻無人顧及,只有沖、斬、劈、撞……,什麼陣勢協同都無濟于事了,河東兵狂沖而來,面對密集結陣的槍兵迅速提韁掠過,就在他們身前十余步遠,劃著弧形沖向另一處結陣薄弱點。匆忙結成的陣勢破定百出,梁軍眼睜睜看著他們想一柄尖刀般從薄弱處切入己方陣營,根本來不及過去加強那里的防御,縱然來得及他們也無法過去,只要陣勢一動,這邊密集的陣形也會立即彎成不堪一擊,晉軍騎兵來去如飛,他們只憑兩條腿,在有輜重車輛需要照顧的情況下顧此失彼,進退維谷,只能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一處告破,處處糜爛,陣形松散的梁軍被晉軍鐵騎斷地分割、壓縮、沖殺、再切割、壓縮……,已是人仰馬翻一片混亂。梁斌眼見在夏軍急如驟雨的的強大攻勢面前,各部被切割開來的將士只能各自為戰,自己的將旗已失去效用,不由得面色如土,他知道,潰亡,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們的打法很簡單,但是很有效!」潞州城下,中軍大營中,將領分坐兩旁,上首坐著面色陰霾的朱溫。
朱溫繼續總結道︰「平原雪地做戰,我們步卒本就屈居劣勢,又兼有糧草輕重需要照料,只能被動挨打,而晉軍熟悉地形,來去迅速,他們的馬隊游弋在草原上,不斷對我運糧隊伍進行疲勞戰術,等到時機成熟,就迅速集結大批兵力,他們的集結速度非常快,在騷擾進攻中不但使得我軍精疲力盡,而且試探出了我軍虛實,集結時總能保持優勢兵力,行致命一擊,所以幾乎是不打則已,一擊必成。我們沒有好辦法應付他們這種戰術。」
部下眉頭一皺,不快地道︰「明知他們的計謀所在,都不能化解嗎?」
朱溫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說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並不適應所有局面的。戰場上,種種詭道層出不窮,的確都是克敵致勝的法寶。可是,有時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對方是怎麼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部署,尤其是……目前這種情形,這就叫做陽謀。」
有的部將沉著臉道︰「這個問題……難道諸位將軍就沒有想到過嗎?」
朱溫大怒,他長吸一口氣,壓了壓火氣,這才說道︰「混賬,現在還來互相指責,許多困難估計不足,對于這種環境下運輸糧草的難度雖然有所預科,但是實際困難遠比我們預科的更大。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現在已可以確定,軍需補給,成為了我們最大的困難。
朱溫沉重地道︰「但是現在,其實是我們被圍在這兒了,而且……我們無法撐過這個冬天。」
他看了看沉就不語的眾將,說道︰「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潞州軍,而是天威和糧食。天氣越來越寒冷了,沒有足夠的冬衣送上來,凍傷生病的士年會越來越多,我們二十萬大軍,沒有多少人能憑著現在的衣服強撐過這個寒冷的冬天。沒有糧食送上來,我們不要說打仗,就算只是守在這軍營里,也絕不會撐過半個月。」
部將緊張地問道︰「梁王,那……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朱溫的目光從部將臉上一一掃過,沉聲說道︰「別無辦法,要想扭轉頹勢,我們只能退兵!」
諸多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道︰「退兵?李嗣昭就在城中,已被我們牢牢圍住,如今他們連一場象樣的仗都沒有和我們打過,我們主動退兵?」
「不行,不行,我們在潞州城下建立兩層夾寨,潞州軍突圍無望,在多幾天,潞州城必然告破,只要潞州城一破咱們就可以兵臨晉陽城下。」
朱溫嚴肅的面孔突然冰釋,轉色道︰「本王也是這樣想的,況且我們並不是只有這一路棋,懷貞已經率領我軍擊敗魏博節度使,橫海節度使,成德節度使,鎮州,滄州已經為我所得,除了幽州劉仁恭,我們已經掌控者河北和河南大片州縣,即便我們兵敗于此,那麼劉仁恭也必然兵敗,屆時我們再奪取幽州,嘿嘿,休養生息幾年,必然可以卷土重來,揮師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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