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人,陳子敬的心思比較縝密。這兩人神神秘秘的到皇陵來,而且其中的一位是端宗皇帝的太監,這肯定是與皇家的事有關。就是眼前的這個道士,如此行徑,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因此,他言道︰「道兄不必多禮,在下以為,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個更隱秘的地方,讓道兄和這位公公養傷。此地怕是仍然不安全。」
眾人均點頭稱是。今夜那麼大的動靜,哪些番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讓他們找到這里,還會連累了莊里的人。
唐玨在旁言道︰「離此處向北三十里有一人跡罕至的小山谷,谷中多有岩洞,在下前年游玩時曾到過哪里,此處無人知曉,道長和公公可以暫時躲到哪里。」眾人一起看向道士。
老道已經知道這幾個人的身份,因此也就不隱瞞的告訴他們,宋軍已拿下了翁州、定海,文天祥他們都到了哪里,他想立刻動身前往。牛鼻子現在是滿心的怒火,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他是真想立刻去翁州,帶人來找回場子。
但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躺在榻上的吉安動了一下,道士馬上發覺了,他撲到了床邊,握住了吉安的手。吉安睜開了眼楮,他的臉s 非常難看,眼楮更失去了神采。他像哭一樣地笑了一下︰「死不了。」
道士沒有說話。有時候,有些話是並不需要說的。但吉安從道士的眼中看到了恨意,他盯著道士微微地搖了搖頭︰「不晚。」
是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算是二十年又怎樣,不在乎這一時。吉安的傷如此嚴重,這一路上肯定是危機四伏,再出意外實在是不妥,怕是小鬼頭那里都不好交代。就是他自己,目前這狀態也無法同別人交手。道士狠狠地咬了咬牙,最終點了點頭。
何時和陳子敬立刻指揮眾人連夜抬著吉安轉移,他們現在是j ng神大振。既然宋軍已經到了附近,他們也就不在乎這一時了。不說實際上這兩人也等于是救了他們,就是護送陛邊的人安全回去,那也絕對是大功一件,反過來,要是這倆人再出事,哪就絕對不合適了。
好在這幫人山中跑慣了,這點行程實在不算什麼,陳子敬負責斷後更是仔細地安排消除各種痕跡。這位老兄在歷史上也是高手,他舉兵失敗後,玩了個「不知所終」,這樣的人您想逮住他,可並不容易。
也幸虧他認真,桑哥和楊璉真加在隨後的幾天里,不僅親自出動,而且讓手下的和尚帶著人四處搜查,其中的幾個番僧還真找到了這個莊園。但他們搜查後一無所獲,唐玨又給他們每人塞了一錠銀子,結果這些人哼哈了幾句就走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使「佛」閉眼啊。
桑哥和楊璉真加十分的不甘心,他們相信那幫人帶著傷者跑不遠,但在這群山中找人,也不比大海撈針差多少,就他們哪點人根本不行。紹興離臨安很近,他們曾想調兵來仔細搜,可是宋軍在沿海鬧騰,現在到處都風聲鶴唳,範文虎根本不願意把兵派出來。
範大帥早看他們不順眼了︰這倆禿驢仗著忽必烈的寵信,整天在老子頭上指手畫腳,什麼他媽的東西,要是在以前,老子早將他們喀嚓了,瓊州這幫人怎麼也不將他們給做了,讓俺也省省心。
範大帥一招推手︰宋軍已威脅臨安,現在無兵可派,為了安全,佛爺還是先回臨安吧。桑哥和楊璉真加一看,得,佛門弟子理當在清淨之地,他們也不回臨安了。但他們估計這幫人是要向南跑,就派人守著往南的要道和山口,仔細盤查往來人等,雙方就此等于耗上了。
雖然在以後的r 子里,桑哥和楊璉真加也不是沒有再搜尋過,但一是他們的方向偏南,二是盜墓的行為為古人大忌,附近的山民根本不願給他們認真地指點,故此一無所獲。
這件事實際上發生在臨近新年之際,隨後宋軍佔領了臨安,雖然他們很快地撤離,但水師仍然在杭州灣里活動,並時不時上岸搶劫,紹興府大受威脅。桑哥和楊璉真加感覺到了危險,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如果這幫人已經跑到宋軍哪里,他們很可能會率軍前來報復,這就不是他們幾個「佛爺」能應付的了,紹興離海邊可並不太遠。因此在得知宋軍已走後,他們就攜帶著盜來的財物跑回了臨安,搜尋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宋瑞等人剛走,道士和何時、陳子敬帶著吉安也悄悄趕到了翁州,唐玨和林景熙擔心事泄被報復,干脆帶著家人也跟了來。留在哪里的蘇劉義和眾將領聞訊大怒,當即就有人提議血洗臨安,抓那些個禿驢回來千刀萬剮。
但這件事太大了,剛好趕到翁州的杜滸和蘇劉義私下里一商量,決定先由杜滸送道士、吉安等人回瓊州,請陛下的旨意再定奪。
仍然還是在甲板上,道士靜靜的站在哪里,他的身邊少了一個人,這使得他顯得分外的孤獨。他望著大海深處,此情此景,他會想什麼呢?
趙與慶,委羽山道士,生平不詳,師承不明,j ng擅醫術,道教全真派在江南傳教的首行者,這是後世道教典籍中所記載的寥寥幾句。但人們很少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宋太祖之子燕王德昭九世孫,他也是皇家「與」字輩的宗親。
當初秀王趙與擇被排擠出朝廷之後,深憂行朝前景,為了帝國的命運,在瑞安兵敗之前,他秘密派人持書前往道教的第二大洞天、台州黃岩委羽山洞,懇請這個堂弟照看一下趙家的孤兒寡母。就此,這個本不願過問世事的帝國宗親,再度深深地卷入到帝國的旋渦中來。
但秀王趙與擇只所以找趙與慶,是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個更為隱密的身份,那就是,他是原帝國與北方全真教的聯絡人。
自1167年重陽真人王?創教以來,全真教名聲r 盛,隱然已有北方第一大教的勢頭,在這種情況下,全真教就成了宋、金、元三方拉攏的對象。在1219年,三方均對全真教發出了詔書,但此時的全真掌教、長ch n真人丘處機顯然對天下大勢明察秋毫,他謝絕了宋、金的邀請,作出了赴正在征戰西域的成吉思汗之召的重大決定。他以七十三歲的高齡,甘冒風沙冰雪之苦寒,親率十八名弟子歷經兩年多的萬里跋涉,終于在1222年到達西域大雪山(今阿富汗境內都庫什山)成吉思汗的軍營。
在那里,成吉思汗對他的到來慰問有加,並幾次親自召見,作了長談。邱處機對其所問的治國及長生之道,皆作了坦誠的回答,深得成吉思汗的禮敬,並尊稱其為「邱神仙」。當長ch n真人于1223年東歸時,成吉思汗特令他「掌管天下的出家人」。由此,全真教一舉登上了天下第一大教的寶座。
隨後,成吉思汗賜名丘處機所居道觀︰「長ch n」,更遣使者致書︰「朕常念神仙,神仙毋忘朕也。」他們的這種交往,有時候令人不可思議。但也許是倆個已年愈花甲的老人之間有著更多的共同語言,更也許他們實際上都是這個世上最孤獨的行者,彼此有著太多的相互了解。
可是,全真教此後的迅猛發展,導致其影響過大,在北元征服了金之後,引起了北元統治者的猜忌。因此在憲宗八年的佛、道「化胡經」之爭中,北元明顯的袒護佛教,致使以全真教為首的道門在當年的佛道大辯論中敗北。全真教鼎盛之局面,至此開始走下坡路。
趁此機會,帝國再度向全真教拋出了繡球。為了保守秘密,帝國需要一個可靠的中間人,而最合適的人選,無疑就是這個無意仕途、有著道士身份的皇室宗親。
趙與慶輕輕地推開了艙門,但他卻看到吉安扶著艙壁在慢慢的行走,他快步上前扶住了吉安,兩人在房里轉了幾圈。這是多麼令人熟悉的一幕,不久以前,也有個人是這麼做的。
扶著吉安再度躺下的趙與慶,眼神很復雜。他嘆口氣說道︰「下次行走,還是要有人在旁,小心為好。」
吉安淡淡地說了句︰「無妨。」
趙與慶同樣淡淡地說了一句︰「但貧道擔心。」
吉安苦笑,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這是兩個彼此已經很了解的家伙,因為某人,他們將一生聯系在一起了。
「我一直以為,他的玄門之技是你傳給他的,但後來發現不對,你還不如他。」
躺在床上的吉安又淡淡地說了句︰「他就是他。」
「可他從那學來了那麼多東西?」
「他有個好老師。」吉安的眼楮都閉上了。
「但老師好像也沒他知道的多。」
吉安慢慢地睜開眼,他的眼神也很復雜︰「我並不奇怪他弄的東西,我仔細想過,那些東西其實都是過去已有之物,但卻沒人注意,他只不過是將它們又撿了起來。」
「那你奇怪什麼?」趙與慶盯著吉安。
「他的天分,」吉安的眼中有了戒懼。「他從《莊子?人間世》中能發現道門之法。」
「這不可能。」趙與慶大吃一驚。
吉安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他教的,他根本沒把這當回事,也不知道這是你們道門不傳之秘。」
某鳥人肆無忌憚地踐踏江湖規矩啊。趙與慶呆呆地坐在哪里。
「您把先帝秘傳下來的太祖拳譜給了他,他用幾天弄出的太極?」
「五天吧,不,四天。」道士的腦子亂了。
「他的天分之高,你我根本就無法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