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除尸鴉,霍玄駕馭朱蛤一路疾馳,待到天邊黎明隱現,方才停了下來。這時,他已經來到灕江城以北三十里處的一片荒野。
近鄉情怯。霍玄遙望灕江城所在方向,臉上盡是興奮激動。三年多過去了,終于,他又返回生養自己的故土。
良久,他平復心中激動情緒,將朱蛤收入儲物腰帶內,自己靠在一處斜坡,準備稍作休憩,待天亮之後,便繼續趕路,前往灕江城。
靠在斜坡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嘴里叼著草根,霍玄仰望天穹,怎麼也無法入睡。黎明雖然即將來臨,天穹上卻依舊月圓如盤,繁星點點。他痴痴地望著,那圓如銀盤的滿月上,似乎出現一張張熟悉的臉龐,都是許久未見的親人好友,其中,還包括‘那個人’……
揉了揉眼,霍玄將雜念祛除,他再次看向天穹,皎潔的月光在眼前閃爍,化成一張宜嗔宜喜的少女面容。
「婉兒,等我……」
霍玄嘴角泛起一抹輕笑。這一次回家,他除了要扛起家族重任,還有一件對他而言最為重要的事,便是要得到自己心上人的諒解,重續前緣。
這三年多來,他除了煉藥習武,心中想得最多的,還是跟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心上人,柳婉兒。除此之外,便是阿鐵那莽小子。
「三年多過去,婉兒想必出落得更漂亮了……至于阿鐵,這小子怕是成了石疙瘩般的粗大漢,哈哈……」
輕輕的笑聲,在荒野中響起,蘊含幾多欣喜,幾多期盼。
次日清晨。霍玄天一亮便起身,大步朝灕江城行去。花了半個時辰,他從荒野中走出,來到官道上,一路前行。
此刻天明,官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們中有附近村鎮的百姓,挑著從地里剛采摘的新鮮瓜果蔬菜,前往城內去賣。也有駕著騾馬車輛的商販,滿載各種貨物進城。霍玄夾雜在人流之中,雖身穿粗衣麻布,可是他修長的體型,稜角分明的臉龐,在人群中顯得俊逸出眾,卓爾不群。
心急返家,他腳步加快,大步前行。三十來里的路程,不過兩個來時辰便已抵達。來到城門口,目視高大熟悉的城牆,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心在這一刻仿佛顫鳴,臉龐上不禁流露出激動興奮之意。
「回來了…我霍玄終于回來了……」
深吸一口氣,霍玄大步朝城門走去。
進入城內,入眼寬敞的街道,林立兩旁的商鋪,生意人的吆喝叫賣聲……一切一切,都讓霍玄感到無比熟悉。這便是故土,養育他的家園,縱使別離十年百年,甚至是一輩子,他也無法忘懷。
「回家,我要回家……」
霍玄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晃過,他此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回家!
沿著街道一路前行,轉了幾個彎之後,他便來到霍家祖宅,昔日的城主府。目光看去,在這喧鬧繁華的大街上,自己的家似乎顯得格外冷清。大門敞開,兩旁卻無人看守,只有幾個小孩在旁邊地上玩耍。門楣橫梁上,昔日郡府賜下的‘城主府’牌匾已經不見,只有‘霍府’兩個字。無論是斑駁的牆面,或是掉漆的牌匾,還是門口羅雀的場地,都顯示出這昔日灕江最古老的家族,如黃昏的老人,一步步邁向衰敗。
此情此景,讓霍玄感覺胸口堵得慌。他的鼻梁有些發酸,心中更是苦澀難過。年少之時,家逢變故,他痛恨霍家,痛恨這里的每一個人。他無時無刻,都幻想著霍家有一天敗亡,不為其他,只為自己娘親討還公道。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親眼見到霍家衰敗,心里會如此難受,宛若刀割。
深深吸了口氣,他平定心緒,大步走來過去。
來到霍府大門前,霍玄正待走進去,卻在此刻,一個稚女敕童音在旁邊響起。
「你是何人?來我霍府有何事?」
先前在旁邊玩耍的小孩,有一人起身跑到霍玄前面,阻住他的去路,大聲問道。
這小孩看上去七八歲大,眉清目秀,身上卻髒兮兮的,小臉上沾了不少灰塵。霍玄一眼看向他,心里油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仔仔細細看量了這小孩一眼,好半響,方才吐出一句︰「你是霍霆!」
小孩原本被他盯得有些心慌,黑漆漆的大眼透出幾分懼怕之意,此刻听得霍玄此言,立刻滿臉迷惑,看了看霍玄,反問道︰「你又是誰?」
他真的是霍霆……我的弟弟……
霍玄看向霍霆,臉上露出無比復雜的表情。因為自己娘親的事,他十分痛恨‘那個人’,還有自己稱呼‘二娘’的女人。對面前這個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他也從未給過好臉色。哪怕是在對方年幼時,他也動輒喝罵,從不承認對方是自己的弟弟!
「唉……」心中一聲長嘆。或許是這幾年離家的經歷,或許是他已經長大懂事。他發現自己以前做得很不對,就算‘那個人’夫婦倆再可惡,和稚子孩童有何關系?他,畢竟跟自己一樣,體內流淌著霍家的血脈……是自己的親兄弟。
想到此處,霍玄一整心情,目光看向滿臉疑惑的霍霆,臉上擠出幾分笑容,柔聲道︰「我是你大哥,霍玄!」
此話一出,卻見霍霆就像見鬼了一般,滿臉盡是驚懼,一聲不吭,掉便朝府內跑去。他這一舉動,直讓霍玄站在原地,尷尬不已。
「我……有這麼恐怖麼?」
剩下幾個小孩,也跟著霍霆後面跑了進去。他們一邊跑,一邊還嚷嚷叫。霍玄站在府外,模了模鼻頭,腳步沒動。他相信,經這麼一鬧,很快就會有人出來。
果不出其然,片刻後,一陣腳步聲便從府內傳了過來。四名少婦打扮的女子,從霍府內走出。在她們身後,還跟著霍霆幾個小孩。
當先一位容貌俏麗,身穿素衣長裙的女子,走出大門之後,一眼看向霍玄,神情愕然,停頓了幾個呼吸後,她驚呼一聲,道︰「你,你是霍師弟?」
霍玄微微一笑,點頭道︰「大師嫂,二師嫂,三師嫂,四師嫂,多年不見,你們一向可好!」
「真是霍師弟!」
「幾年不見,都長這麼高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除了高一些,皮膚黑了一些,臉型沒變,還是那麼俊秀,嘻嘻……」
四名少婦立刻上前,圍著霍玄打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這四位都是霍柏山的弟子,霍玄師兄的妻子。霍柏山收徒極為苛刻,門下只有七大弟子。他對自己每個徒弟都像親子般對待,徒弟娶妻都是一手操辦。
面前這四位,都是霍柏山當年下聘禮,讓徒弟娶進門的媳婦。她們都算是霍家的一份子。這四位師嫂前後進門,當時霍玄年紀還小,四位師嫂對他都很不錯。如今見面,個個歡喜,發自內心。
霍玄被四個女人圍在中間,除了有些尷尬,心里還是頗為感動。他笑著對大師嫂周芸調侃道︰「大師嫂,怎麼不見大師兄?他該不會大清早就出門耍樂子去了吧!」
此言一出,四女臉色全都變了。霍玄見狀,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正打算道歉。卻听周芸語氣沉重,緩緩道︰「醫館那邊有人鬧事,師母和二叔祖帶著你幾位師兄、阿鐵他們一早便趕過去處理了!」
「鬧事!」霍玄臉色沉了下來。
「霍師弟,你離家三年多,這里發生了許多事,想來你還不知道……特別是八極門那幫人,處心積慮想要霸佔霍家僅剩產業,近些日子,經常派人去醫館藥鋪搗亂……咦,霍師弟,你去哪兒?」
周芸正向霍玄訴說家族近來遭遇的種種艱難,忽覺眼前人影一閃,霍玄已經不見。待她目光追看過去,卻見霍玄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街道盡頭的拐彎處,一晃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