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宵寒侵骨。
入夜的山林中並不像山谷內那麼的平靜,各種野獸隱匿在y n暗的角落之中等待著獵物的出現。而在這齊國西南面的桃源谷,曾經是齊、楚、魏三國的交界,在山谷之外的戰場上不知上演過多少英偉壯烈,不知哀唱過多少悲歡離合,不知掩埋過多少忠肝鐵骨,而棲身在戰場之外的桃源谷則彌散著諸多戾氣。
小天順著坎坷的山道一路向百丈澗的頂端奔去,途經午後的思過崖後,山路更加的狹窄難行。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天的夜晚格外的安靜,尋常時候,夜晚的山谷總是會回響著鳥叫和蟲鳴。可是今天,這一路走來卻沒有听到一聲鳥叫蟲鳴,只有自己的腳步與石礫摩擦過的聲響。
若是如往常夜間上山一般,伴隨著鳥鳴蟲嘶,倒也尋常。小天心中不免生出一絲不安來,或許是因為自己心中焦急才沒有察覺吧,他這麼安慰著自己。
攀上凸石與青苔滿布的巨岩之後可以看到,百丈澗從一處山崖的斷口傾瀉而下,如銀練一般飄搖在山谷北側。溪流的上端來自白雪覆蓋的太虛峰,小溪兩側圍壘著數塊巨岩,構成一塊數畝的平台,崖台靠近太虛峰側依舊是茂密的山林,而小天攀上來的靠近崖台側則是峭壁,唯有一段凸石可以攀附。
雖然小天曾經也跟隨母親攀上過崖台,算上如今已是第四次,這條路已經難不倒他,但他仍然感覺新奇。面前的太虛峰高聳入雲,飄渺難測,放眼望去盡是黑森森的松柏與樟林。「馥幽草」就生長在溪流中的凸石岩縫中,需要冰川活水的滋養,吸納r 月蒼生之靈氣方能存活。
殷小天涉溪而過,溪水乃太虛峰巔冰雪融化而來,冰寒徹骨。小天心中惦念中毒昏迷的馮虛,加快腳步,攀上溪流中間的凸石,將馥幽草小心翼翼的采摘出放入竹筒中。
此時他立于凸石之上,面前是巍峨的山峰,身後是飛瀉而下的百丈澗,只覺連風聲也消失了一半,一股莫名的異樣涌上小天心頭。這種異樣的感覺仿佛是蠕動的毛蟲一般順著他每一條血脈攀援,直達心窩。然而又無法將其言明。
寒意,是寒意。
驚覺過來,本已是初ch n時r ,此刻的山間卻恍如沉入萬年冰窖之中。這一路走來只覺是安靜使然,其實是這異常的寒意,似乎將周圍一切的生命都威懾、都侵襲、都冰封了。
當小天覺察過來的時候,半身濕漉漉的雙腳已是瑟瑟發抖。遠遠近近的樹叢中陡然發出s o動,從遠處一直向溪口逼近,伴隨而來的是更加徹骨的寒意。
小天想盡快跑回山下,將草藥交給母親救回馮虛師傅,以彌補自己的過失。然而此刻他的雙腳卻有些不听使喚了,數十丈外的樹叢劇烈的晃動,無數葉片伴隨著窸窣的聲響而飛散到空中,那團s o動正以飛快的速度向小天所在的凸岩逼近,s o動經過處的溪水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霎時凍結起來。他將裝有馥幽草的竹筒緊緊的摟在懷里。
s o動穿過最後一道樹叢,騰地,兩道黑影從樹叢中飛身躍出,在小天頭上劃過一道弧線。與此同時,一整條溪流都瞬間被寒氣冰封,冰流在石崖的末端飛濺而出,恍如一朵在月光朦朧中瞬間綻放的白蓮,一瓣瓣冰片懸空而立。
殷小天抬頭看這兩道黑影。
前面的是個穿著旅人服飾的青年,衣帶蹁躚,頭發長長束起,五官清秀,令小天矚目的是一雙明眸皓目,那雙眼楮清澈的仿佛是一泓清泉。此人身法迅疾,而真正令小天吃驚的是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那團黑影,粗粗看去像是一只山中猿猴,臂長腿壯,然而不同的是,此物比猿猴要大數倍,身上披著長長的黑毛,長著一張人的面孔,那雙眸子sh 出綠瑩瑩的光芒,隨著急速的奔跑,從它巨大的嘴中濺出點點唾沫。
這便是馮虛曾經在山谷中打退的山魈,兩者越過小天之後落在了寒冰結成的蓮花狀平台上,青年從腰間抽出一柄寶劍防御,劍身光潔修長,劍格處還瓖嵌著象征名門望族的寶石。而山魈則穩穩的伏在地上,漆黑的身影縈繞著幽魂,仿佛是妖物一般,而那雙綠目直直的盯著青年,仿佛要將其一口吞噬,嘴角令人膽寒的上翹著。
小天打了一個寒戰,雖然他一直在山谷中長大,也見過不少野獸,卻對這些妖物沒了辦法。山魈所到之處均寒涼凜冽,尚未修習內功的小天自然是無法與其抗衡,只能扭過頭,眼睜睜的看著。
風移雲動,樹影婆娑。
這名持劍的青年與山魈在溪流濺出山崖口,而結成玄冰蓮花的台面上對峙著,兩者均無行動,只有佩劍上的寶石時而折sh 著月亮的光芒。
只有雲影遮蔽月光的一刻,黑影籠罩,山魈趁著這一瞬的黑暗移步至青年面前。嗖嗖兩爪襲過來,旅人持劍格擋,只听清脆的兩聲,這利爪仿佛是鋼鑄一般,堅硬無比。
山魈加快攻勢,只見長臂如劍戟一般來往直刺,青年一開始尚能招架,可攻勢漸強,青年唯有格擋退讓的份,片刻便被逼至冰崖的邊緣。
此刻的小天忽然感覺月復中暖融融的,像是有一團小火苗在體內微微搖晃一般,只覺得沒有之前那麼寒冷了。事實上,在小天尚未覺察到的時候,他的體內已然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悄悄的萌芽,否則當外界都已結成冰霜之時,穿著單衣的他僅僅是感覺到一絲涼意,換做常人,只要山魈侵入百步之內,凡體早已凍僵,體內血管中的血液也早已結成晶狀。此時正好是距離他喝下谷中葫蘆老漢那半壺藥的兩個時辰之後。
小天試著邁動方才凍結的雙腿,果然已是活動自如,四肢已被灌注充分的熱力。
青年縱劍頑抗,然而劍招並不見章法,既非墨門的劍術,也不是燕國易水閣的招數,更非秦國法家的劍招,似乎只是簡單的揮舞招架而已。眼看山魈又擊出巨掌,青年側身避過閃至左側,山魈見其躲閃,雙目又充滿惱怒的綠光來,一爪蓋去便將一大塊冰掀起,青年原本站立著的冰層瞬間崩落。
情況十分危急,小天從突岩上躍至冰川平面,右手握緊小土鏟奔向山魈。
山魈又是連蓋數掌,冰蓋已被打得千瘡百孔,青年見無法力敵唯有退閃。卻不想更加激怒了妖物,它將兩掌交錯合攏,速度之快讓人毫無躲閃之處,旅人唯有向後退三步,一腿已是懸空在冰崖這朵巨大白蓮的邊緣上。
這時候小天及時趕到,用鐵鏟猛擊山魈後腰部,只覺雙手一顫。山魈回過頭來,低下那張詭異的面孔,歪著腦袋盯著小天,似乎是嘲笑般齜開了大嘴,尖牙畢露。小天眼角瞥見一爪攔腰掃來,這山魈原本已有三人高,這一大掌便能將小天整個蓋下,縱使使出全力跳起也難免會被劃傷。
「笨蛋!」那青年大呼一聲,心想這少年是不要命了,盡然如此挑釁,自己尚且避之不及。
一掌掃過,卻沒有擊中,山魈穩住身腳,定楮一看。
小天已緊緊貼伏在冰面上,微笑著看著山魈。輕松爬起,舉起土鏟指著山魈,「你這妖物,今天看我拿這鏟子把你給鏟了。」
在冰蓮邊緣的青年趁著這個時候向里挪動。他心中明白,這山里的少年雖然口氣不小,但是從他的身手看起來並沒有接受過武功的指導,與這山魈相比勢必慘敗。今天若是要保住小命還是得自己想辦法。
青年回到冰蓮與懸崖相交處,將劍直插入冰面,試圖將冰蓮從懸崖上鑿下。
四條尾巴,在山魈濃密的漆黑鬃毛中間,露出了四條細細長長的尾巴,這四條尾巴如軍隊旗幡般在它身後高高豎的筆直,排列成扇形。
一看到這四條尾巴,小天便瞬間明白過來,這便是馮虛曾經授課時對他們講解過的妖獸之一的山魈。這山魈尋常時候只是如山中猿猴一般大小,每回死後便會吸收當地棲息的幽魂怨靈和山原戾氣,渾身上下長出長長的黑s 長毛,恍如鬼魅一般,卻又長著一副人類的面孔。總是躲在枝椏上水草中襲擊路人,最為特別之處是山魈被擊殺後被所附幽魂所棲息,一段時r 後便會蘇生,這時候就會多長出一條尾巴,能力也會增強數倍。
山魈將這四條尾巴豎起之後,渾身毛發漸漸漂浮起來,雙臂向小天迅速襲來。小天料到如此,唯有用鐵鏟招架,三招之後,鐵鏟已被利爪切成耙子。
青年見狀大呼︰「你過來鑿冰,我來牽制它。」
「我能行,你就鑿你那有前途的冰吧。」
「你沒有武器,不可能抵擋住山魈的攻擊。」
正說著,山魈又向小天的腦門飛來一掌,小天只覺得體內有股暖流在劇烈的涌動著,不僅將一整個身體都溫暖了,而且還讓筋骨灼熱起來,需要找到一個出口將熱流釋放。
說時遲,那時快,小天下意識的出手,反手穩穩接住了山魈飛來的這一掌,只覺一股暖流通過手掌釋放了出來,身體也覺得舒服許多。
青年看到這一幕呆立片刻,心中甚是不解,然而此刻不容他多想。
山魈迅速縮回了巨掌,那雙綠瑩瑩的眼楮似乎黯淡了些。以一種茫然的神s 望著小天,巨掌上那團漆黑的毛須仿佛飛散出幾絲游魂,略微縮小些。四條尾巴,豎的更加筆直,它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孩子竟能接住這巨掌,便運出渾身氣力,雙掌交疊奮勁撲下。
小天依舊運勢想要一掌擋住這一擊,卻不知道,體內的暖流發出之後尚未充盈。硬生生的被山魈這一撲狠狠的砸在冰面上,數道裂縫紛紛在他身體周圍的冰面上出現。
另一邊,那名青年已將冰蓮與冰凍溪道餃接處一半鑿開,伴隨著利劍勁力一斬。冰封白蓮劇烈的晃動起來,向懸崖下傾斜。
山魈見狀縱身一躍至青年身邊,身法迅疾,青年隨著冰面的搖晃尚未調整自己的步伐,沒有預料到山魈的這次進攻。只覺得後背一陣惡寒,仿佛三道冰蠶貼附在脊背之上,貪婪的舌忝舐著脊背上的血肉。山魈的利爪將他的衣袍撕出三道裂縫,這一爪雖不致深,但山魈所夾帶的惡寒已隨此掌侵入青年體內,剎那間他便癱軟在冰面上失去了意識。
冰蓮依舊在向著懸崖側傾斜,小天掙扎著爬起,左手因為硬接那一掌還陣陣發麻。如今若是跳開冰面逃回山崖平台,則要在這山嶺上與其單打獨斗,難保今天不會葬身在此,若是將山魈牽制在冰蓮之上一同墜落入山谷下的池塘中,或許還能得到張氏兄弟和母親的幫助,即使不能同歸于盡亦可將其摔至重傷。唯今之計,只有賭一賭自己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