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好是子時。
皓月當空,滿天星斗。
樓澈尋找一處平坦的青田石地面,將渾身是傷的殷小天小心翼翼的放下。行至黃岐和嚴生的身旁查看,那僧人黃岐雋繡著身毒國金絲邊的黃s 袈裟已經沾滿泥沙,胸口一道萬字符形狀的焦黑冒出刺鼻的臭味,想不到那修為頗高的老僧竟然被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咒符打死。嘴角流淌下一絲暗紅s 的血跡,早已經沒有了呼吸。
而那嚴生的臉上被自己的綠s 眼瞳灼燒的面目全非,失去人形,兩顆巨大的烏珠黯淡無光,周圍鼓起的筋絡已經干癟,仿佛要從眼眶之中月兌落出來。樓澈微微搖了搖頭,想不到曾經在即墨城中赫赫有名的俠客和僧侶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也只能怪他們自己為非作歹心狠手辣。
韓賡在韓單和韓艾的攙扶之下緩緩從土坡上向著深坑中走來,滿地的碎石完全無法想象這兒原本是個雕琢j ng細,石料堅固的魯工秘道。眾人向著阿七和蓮心的方向走去。
忽然見那阿七被烈焰焚燒後焦炭般的身子竟然微微一動,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他的軀干之中不斷涌出,聚集到頭頂,向著夜空之中四散飄去,仿佛是游魂y n靈一般,天空中還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慷慨的笑聲。
就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韓賡說道︰「沒想到阿七已經是‘兵俑’了。」
韓艾眉頭深鎖,轉向父親滄桑的面孔,問道︰「兵俑?就是和秘道之中的那具尸身一樣的東西?怎麼可能呢,阿七可是活生生的人。」
「看來你已見過化成兵俑的田兄弟了。」
一听此話,韓艾恍然大悟,那秘道之中的兵俑竟然就是七年之前慘死在黃岐手中的田牘。他在死去的那一刻,心中一定充滿著不平與怨氣,郁結于心,y n魂繚繞。
韓賡繼續說道︰「當時我原本打算將田家的尸首好好安葬,或許那也是我最後能夠為他們所做的一點事情。可是次r 深夜,卻發現在安置尸首的草棚之中竟然有人影閃動,當下大駭。悄悄入內觀察,竟然發現脖子已經被擰斷的田牘一手抱著自己面目恐怖的頭顱,一手在為妻子和父母整理身上的衣物。我登時明白過來,他就和那些鏖戰之後慘死沙場的將士一樣,心中還有未了的心願,難以安息,化為兵俑。我便將他安置于干燥密閉的魯工秘道之中,為他披上鎧甲,避免他恐怖的面容和身軀驚嚇到旁人。沒有想到那惡僧黃岐臨死之前念誦佛經將他超度,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三人仰頭,望著天空中不斷飄散的玄青s 游魂,心中為阿七默默哀悼。當年他慘遭酷刑的拷打,鞭笞二百、杖打七十的刑罰縱然是個修為高深的武者也難以招架,更何況是他這麼一個平凡獵戶。恐怕早在七年之前的那一場杖刑之後,他的軀體就已經慘死在玄鐵柱下血泊之中,就好似一只被宰殺的牲口,無人問津的躺在雪地上,血流將城西廣場染得通紅,可是心中無法泯滅的怨恨和怒火又將他從地獄之中拉了回來。
如此一來,他超凡渾厚的內力,百戰不死的身軀,和冥火、地煞、閻羅、焚靈這稀奇的功法便可以解釋清楚。或許他被苦苦囚于玄鐵柱下歷經數個ch n夏秋冬,也是在等待著解月兌的這一刻,現如今大仇已報,亦可安息。
轉眼之間,阿七便化成焦黑s 的灰燼,順著涼風飄散。
蓮心被鬼瞳的幽綠冥火傷的不輕,韓單焦急地附身查看,她原本淡粉s 的薄紗衣袍上已經沾滿了緋紅,仍然不斷有鮮血從胸口的傷洞之中汩汩流出。
「蓮心,你還能挺住嗎?」韓艾從來沒有見過韓單這樣焦急煩躁的面容,在她的記憶之中,哥哥一直是個沉穩老練的形象,可是他此時的話語已經微微發顫,難以抑制住心中的不安。
樓澈縴指一點,將蓮心的兩處大穴封住,她胸口的血流緩緩減小,可是她已經面s 蒼白,全身冰涼。
蓮心癱軟在地上使不出一絲力氣,就連抬頭的力量都難以使出,只是將雙眼望著韓單,費力地說道︰「韓郎,我一直知道不應該與你相識的,我是個有罪之人,即墨城的瘟疫是因我而起,秘道中的混戰也是我暗中計劃,我配不上你。」
「不要說了,你會沒事的。」韓單雙手緊緊握住蓮心柔若無骨的小手,安慰道,「將軍府中有最好的醫者,馬上就會趕來。」
「沒用的,」蓮心的雙唇都已干裂,呼吸略顯急促,她將雙眼轉向韓賡,說道,「韓將軍,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們。當年收留我的人家就是匡章丞相安插在即墨城中的眼線,他一直在關注著將軍府的動向和韓夫人的消息。」
眾人一听不由j ng覺起來,環顧四周,韓將軍則直視蓮心的雙眼。
她繼續說道︰「他收留我之後便利用我復仇的決心,教授給我各種心法武功,在這七年之中,我不斷勤學苦練,只求有一天能夠手刃仇人,以報我親人之仇。同時他讓我趁混亂之際探查出將軍府中的秘密和樓澈的下落,若我今r 有何不測,他勢必會連夜派人前來。我自知有愧于即墨百姓,只求不要為韓單的家帶來困擾便好。」
韓將軍安慰道,「蓮心姑娘,這件事我會派人處理好,我看您還是悉心調理身體為好。」
「不」,話未說完,蓮心「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嫣紅的鮮血,將身前的衣襟全都染成赤紅。看來胸口的傷已經洞穿心髒,僅僅依靠點穴封阻還無法控制血液的流失。「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韓單。」
一听呼喊,韓單忙趴在蓮心嬌弱憔悴的臉蛋旁邊,原本俏麗可人的臉蛋現在蒼白的仿佛一輪冷月,眼眶中凝滿血絲,氣息紊亂。韓單忙應道︰「我在。」
「今天總算有機會能夠與你這麼近的說些悄悄話了,你可知道,當r 與你在花燈之下相遇,就好像是故友相逢一般,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想要與你訴說,在你的身上我似乎還能夠看到早已過世的父母身影,這是何等奇妙的事情。我曾經想過放棄復仇,找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可是當你為了功名和威望奮斗的時候,我膽怯了。我想或許在你的心目之中有更加重要的東西需要爭取,需要追逐。」蓮心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來,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什麼地方。「而我呢?我是否還有更重要的使命,我當時猛然想到,我還有家仇未報,或許這也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吧。」
韓單見蓮心的臉s 越來越難看,說出的話語也有些混亂,眼眶之中充盈著淚水即將奪眶而出。「是我太傻了,從來就不知道你的心中在想著什麼,也從來不知道你的打算。」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相戀或許只要一炷香的時間,而相知相依卻需要一輩子。韓單根本想不到他眼前那可愛俏皮的女子身後竟然還背負著如此巨大的仇恨。
韓賡將雙手輕放在韓單的雙肩之上,微微安撫,其實韓賡將軍感到愧疚的五個人之中,最為愧疚的還是他。他一直沒有告訴自己的兒子韓單,其實他並不姓韓,他真實的名字是田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