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用來休息的那個木頭圈子中間擺上了一張大圓桌,所有的人全都坐下,桌子上擺著六個盤子和一口銅鍋,三葷三素加一鍋雞湯算不上很豐盛,不過能夠在短時間里面置辦好這麼一桌,已經很不容易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酒。因為謝小玉說過,修道之人最好不要飲酒。
雖然沒酒,飯桌上的氣氛仍舊頗為熱鬧,桌子當中不是放著一鍋雞湯嗎?那幾個小子以湯代酒,居然也吆五喝六起來。
「剛才你那一掌好厲害啊!」老礦頭羨慕不已地說道。
「馬馬虎虎,《力士經》不是用來打斗的功法,威力有限。」蘇明成心里多少有些不爽,所以不知不覺中,說出來的話就帶著一絲貶低的味道。
「他說得對。」謝小玉不幫著任何人說話,只要是對的,他就承認︰「不過這要看修煉的目地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打斗,換成同類之中帶‘天王’‘仁王’‘明王’‘金剛’字眼的功法,至少要強五倍以上,那還是沒名的,還有一些是名字的,比如‘蚩尤’‘黑天’‘大威德’,那就更沒法比。」
眾人頓時有些沮喪起來。
「不為了打斗呢?」戲子听出了一絲言外之意。
「蘇舵主恐怕不知道吧?《力士經》現在成了隨處可見的大路功法,但是在一萬年前,它卻是玉霄宮秘傳的無上**,那時候它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名為《玉霄太元十八重天》。」謝小玉又開始講起古來。
「一萬年前?」蘇舵主喃喃自語著,在場的人里面只有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一萬年前天地大劫,大劫之前,修煉者以長生為目地,並不重視法術,認為「道」是根本,「法」是末節。大劫之後,一切都變了,光修「道」不修「法」的功訣大多被摒棄。
「無上秘法——」他神情怪異地念叨了兩聲,忍不住問道︰「你們門派里面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少吧?既然這是無上秘法,就算威力差勁了一些,肯定也會有人修煉,那豈不是真君一群,地仙一堆?」
蘇明成這樣說,本來是有所懷疑。
沒想到,謝小玉微微一笑道︰「所以不是大門派的人,根本想象不出大門派的恐怖,你知道這種功法為什麼改名為《力士經》?因為它就是給門派里面沒什麼資質的僕佣練的。大門派十年開一次山門,一次最多收幾十個弟子,能夠踏入玄門的不過兩成,能夠再進一步的頂多半成,偌大一個門派,難道靠這麼點人撐著?」
蘇明成早已經坐直了身子,這種大門派的秘聞,他這種散修能夠听到,也是機緣。
「大門派里面僕佣的數目少說有一萬之數,《力士經》沒什麼威力,但是想要有所成就卻容易,一萬人里面同樣會有兩成,能夠踏入玄門,那就是兩千真人,更有半成的人能夠再近一步,這就是五百真君,他們平日都在後山修煉,雖然戰力不行,法力卻高,一旦有敵來犯,護山大陣開啟,兩千真人同時發功,五百真君執掌陣旗大殺四方,有誰能夠抵擋?」謝小玉道出了其中的奧妙。
蘇舵主如同醍醐灌頂,現在他徹底明白了,為什麼小門派輕易就會被滅門,中等門派稍微好一些,卻也朝不保夕,但是大門派卻始終鼎力不動,任憑門派里面斗得你死我活,門人弟子自相殘殺,有時候殺得連中等門派也不如,卻沒看到有什麼人敢打大門派的主意。
本來他以為大門派間互相有什麼默契,現在總算明白了,原來靠的是千百年來積累起來的厚實底子。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大叔他們都听在耳朵里面,大叔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以前覺得能夠修煉,已經是天大的幸運,現在真得踏上了修煉之路,他又羨慕起謝小玉那身本事來了。
「小哥,你肯定有辦法吧?俺也想像你那樣。」比大叔更急切的是李金寶,年輕人比中年人更多一絲朝氣,也更多一絲傲氣。
「辦法是有,那邊就是蠱池,煉蠱和功法無關,又很厲害。」謝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凹地。
李金寶連忙搖頭,年紀越輕,就越在意善惡,他總覺得搗鼓這些東西的都不是好人。
反倒是二子、戲子、超叔、長叔、老白、老礦頭這幾個人心有所動,他們的年紀都大了,閱歷也夠了,自然明白善未必是真善,這個世上人面獸心之輩多著呢。邪門外道的手段只要不主動害人,僅僅用來自保,他們根本不會有心理負擔。
「放心,如果以後踫上機緣,我會幫你們彌補這個缺憾的。」謝小玉放了一句活絡的話,不過他也沒說死,機緣這東西,誰都確定不了。
其實辦法並非沒有,修煉《力士經》的人完全可以走近身搏殺的路子,但是這條路凶險難行,早期威風八面,但是到了中期就開始停滯不前,偏偏想要突破還得勇往直前,要不停和人爭斗,所以走這條路的人要麼天賦異稟,要麼有一門極好的護體功訣傍身。
謝小玉正想開口,突然他轉頭看向了遠方,好半天之後他神情凝重地問道︰「今天好像不是飛天船過來的日子吧?」
「不是。」老礦頭記得最清楚,其他人只管修煉,和外面打交道的事都由他負責。
「有人過來了。」謝小玉站了起來。
大叔也放下了筷子說道︰「把東西全都收拾收拾,女人下地洞,何叔、二子、戲子你們也一起過去。其他人抄家伙。」
「來的人未必有惡意。」李嬸在一旁勸道。
「住口,這種大事女人瞎攙和什麼?」大叔怒罵道,此刻的他完全換了個人似的,顯得強橫而又霸道,話出了口,他立刻醒悟過來,老婆沒什麼惡意,只是缺乏見識,所以連忙解釋︰「這個地方可不是平安樂土,第一次遇上不認識的人,最好往壞里去想,防著一點沒壞處,等到對方亮出刀來的時候,十有**已經晚了。」
李嬸不敢開口了。
眾人各自準備。
謝小玉跑到那間木屋子里面,等到出來的時候,他的手上抱著一捆利刺,正是那頭豪豬身上取下來的東西。
這些刺長一丈,重量卻輕,比竹子還輕,剛硬鋒銳,不是法兵勝似法兵。
「用這東西。」他把長刺戳在了地上。
「我還是喜歡這玩意。」大叔揮了揮手中的刀輪,兩個月來他沒少花時間琢磨這東西,他自己琢磨出了一套招式,比當初亂舞要強得多了。
「俺要那把刀。」李金寶早就看中了另外兩把法兵,相對于劍,他更喜歡刀。
「我有騙過你嗎?」謝小玉問。
「沒。」李金寶想都沒想立刻答道。
「這東西比那兩把法兵強多了。」謝小玉將一根長刺扔到了那個小子的腳邊。
長刺立刻穿透了泥土,一下子扎進地里三尺有余。
銳利到這樣的程度,包括蘇舵主在內,全都被嚇了一跳。
李金寶再沒話說,樂滋滋地將長刺拔了出來,在手里舞動著,還不停地東戳戳西刺刺,不管是木頭還是岩石,全都一捅一個窟窿。
其他幾個小子也各自搶過一根長刺,有了兵刃在手,他們再也沒了恐懼,反倒巴不得有敵來犯,正好讓他們試試掌中的長槍。
天空中果然有飛天船過來,到了近前看得分明,那正是往日來回于臨海城和這里的那艘飛天船。
等到再近一些,能夠看清船上的人,謝小玉揮了揮手道︰「把東西收起來吧,是忠義堂的人。」
「他們來干嘛?」蘇明成嘟囔了一聲,兩個堂口行事完全迥異,他看對方自然不順眼。
「不會是沖著排毒丹來的吧?」大叔現在對忠義堂也不怎麼貼心。
「不可能,從臨海城到這里要五天,我昨日開爐,今日子時方才煉成,這里又有大陣阻擋,外面的人根本佔算不出這里的狀況。」謝小玉自己不擅長掐算天機,但是他的師父卻擅長此道,所以他對六爻八卦梅花易數全都有些了解。當初讓老礦頭裝可憐,從礦業會所討要來「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只是防備妖獸襲擊和有人暗算,也是為了防備有人佔算他的動向。
飛天船緩緩落下,來的人正是忠義堂那兩位軍師。
周大夫一下飛天船,鼻子立刻嗅了嗅。
他聞到了兩種味道,一種是藥味,很濃,應該剛煉成不久,另一種是糞臭味,像是久病之人排出的糞便。
等到他看清大叔和大叔身後的那群小子,立刻明白了一切。
「恭喜,恭喜,各位體內沉積之毒盡去,從此之後再也用不著擔心天地間的這些瘴毒邪氣了。」周大夫朝著眾人一稽首。
「同喜,同喜。」謝小玉同樣稽首一禮,不過他並不打算和這兩個人太多客套,所以直接問道︰「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禍事,各位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吧?」算命先生在一旁搶著說道。
謝小玉眉頭一皺,算命多以驚嚇開頭,為的是先聲奪人,不過眼前這人應該知道江湖手段對他沒用。
「安陽劉家的人又玩什麼花樣了?」謝小玉很淡然地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在這里消息閉塞,恐怕不知道天寶州出了件大事吧?」算命先生不願意讓謝小玉得了主動權,所以話題又是一轉,與此同時,他還朝著後面的蘇舵主掃了一眼。
「願聞其詳。」謝小玉知道這樣一說就落了下風,不過他已經沒興趣斗機鋒了,就算落了下風又能如何?
「最近北面不大太平,很多跡象都證明土蠻各部在朝那里匯聚。」算命先生略微有些得意地說道。
這份得意是沖著蘇舵主去的。
忠義堂得了消息,信樂堂卻沒有,這就是底蘊的不同。
「土蠻攻城。」蘇明成大驚道。
如果此刻二子、戲子、老礦頭在這里,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各部匯聚就是土蠻攻城的先兆,前三年莫不如此。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系?這里是東部。」大叔有些莫名其妙。
「前年子歸城被攻破是因為沒人願意防守,連當地守軍都逃了,出事之後所有守軍被盡數斬首,而且官府還規定,從今往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其他城市和每個礦區都要派人增援。」蘇明成對這里的事多少有點了解。
「像我們這種新開的礦也要派人增援?」謝小玉問道,這好像太不近情理了。
「上面沒有規定,那就可松可緊,問題是有人在中間搞鬼,而且這個人有權有勢,官府和礦業會所都得賣幾分面子。」算命先生說出了其中的關竅。
大叔的臉漲得通紅,怒氣已經爬到了頭頂。
那群小子也是一樣。
「俺們干脆宰了那家姓劉的。」李金寶愣頭愣腦地吼道。
「順便宰了那些當官的。」大呆說話更沖。
「住口!」大叔听到那些話,反倒沒辦法發火了,他也有殺人的沖動,但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現在說出來就不好下手了。
「兩位遠來辛苦,就在這里休息一下吧。」謝小玉同樣頭痛,不過他知道這樣亂哄哄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把老礦頭他們請過來商量一下,才好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