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吵吵嚷嚷的礦井,變得冷冷清清,那亂糟糟,空蕩蕩的礦道里面一片死寂。
那些陣位也都已經空了,不但人已經離開,連三十六面陣旗都已經不見了。
只有那座五行聚靈陣里面有人。
謝小玉坐在金位上,雙腿交疊在那里打坐。他的旁邊只剩下蘇明成,蘇明成沒有修煉,他可沒那個心情。
此刻謝小玉的頭頂上白氣蒸騰,他的氣勢在不停地上升。
蘇舵主在一旁看得眼紅。
他以前就听說過,可以借信念之力修煉,速度是平常修煉的數倍,現在他總算見識了。
這哪里是數倍,簡直和灌頂傳功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明白,羨慕也沒用。
想要獲取信念之力,條件實在太嚴苛了,不但要有人真心祝告,還要能完成對方的心願,這才能得到那一絲信念之力,如果平時去做,就算有人信他,要完成那些零零碎碎的瑣碎小事,換來一點點信念之力,付出恐怕遠比收獲要大得多,有那空閑,還不如打坐入定來得實惠。
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蘇明成探身往外觀瞧。
他看到麻子走了過來,這個家伙的身上有些狼狽,褲腿和手臂上有不少抓痕,好在只是抓破了衣服,並沒有損及皮肉。
「你怎麼來了?」蘇明成感到奇怪,他以為只有自己和謝小玉留守,其他人全都走了。
「還不是那個家伙派給我好差事。」麻子沒好氣地說道,他伸手進納物袋里面,掏出一把陣旗來,稀里嘩啦全都扔在了地上。
「這些……」蘇明成不熟陣法,但是這段日子也不是白過的,謝小玉講解陣法,他也都是听了的,所以很快就認出,這些陣旗全都是好貨色,卻又各不相同,少說有十七八種之多,其中還有很多是不成套的。
「他讓你趁著外城被攻破,去搶這些陣旗去了?」蘇明成立刻明白了謝小玉的想法,也明白麻子為什麼這樣生氣了。
這確實是一件危險萬分的事,不過這同樣也是一件無本萬利的事。
「收獲不小啊!」蘇明成兩眼放光。
這段日子下來,他們這些人都明白了一座大陣代表著什麼。
「這好像是九宮移形換位陣。」蘇明成把里面數量最多的一套陣旗給挑了出來,旗面用明黃色的細麻布所制,其上畫著九宮陣圖,底下是一排雲篆。
「這套應該可以用。」麻子的臉上總算是有點笑容了。
他剛才氣鼓鼓的樣子有一半是真心,還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像他這樣聰明的人,當然知道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不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一把,他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蘇明成自顧自地在那里數著。
九宮移形換位陣是九根一套,每多一套,威力就翻倍,而且變化也翻倍,九套湊在一起,那威力比起他們手里的「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知道要強過多少。
「可以湊出五套來。」蘇明成眉開眼笑地抓著一把陣旗︰「還有兩套各缺了一桿,應該不難補上。」
「這是我的。」麻子一把搶過那套九宮移形換位陣,他當然也知道這套陣旗最好,也最完整,他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完全有資格第一個挑選。
「好好好,就算你的。」蘇明成搶不過麻子,別看謝小玉、麻子和他並稱三大凶人,他卻清楚,他和另外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再說,他也不怎麼喜歡這套九宮陣,這玩意兒想要發揮最大的威力,需要算計過人,他的腦子笨,不過他也不認為麻子有這個本事,說到算計,謝小玉可以把麻子甩開幾條大街去。
蘇舵主從那堆散亂的陣旗里面挑出了一桿五顏六色的旗幟,旗面上繡的全都是錦鯉魚,每一條魚都栩栩如生,稍微卷動一下,這些魚就仿佛活了一般。
「這是魚龍幻變陣,不但有魚龍幻變之妙,還隱含著萬流入海的意思,你如果要用,最好拉上趙博和另外幾個擅長水遁的人,這東西對于我們逃出去,倒是很有用處。」謝小玉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定中醒來。
麻子看了謝小玉一眼,然後很不舒服地念叨了一聲︰「練氣九重頂峰。」
他也是練氣九重頂峰,本來在這群人里面以他的境界最高,這是他唯一能夠炫耀的地方,現在一下子被謝小玉追平了。
「你應該早就可以跨入練氣十重了吧?只不過你的眼界太高,沒有找到合意的天地之氣。」謝小玉並不顯得太過興奮,他今年十六了,在山門里面,十六歲才達到練氣九重,也只算是中等之姿。
好在他有信心追上那些天才,因為他的天地之氣早已經有了,而且這一次救了那麼多人,收獲的信念之力足夠把他頂到練氣九重的極限,相當于在這個境界困了十幾年的那些苦修。
厚積薄發,不僅僅指突破瓶頸的難度小了很多,對進一步的修煉也有好處,九重和十重就是打根基的過程,麻子不肯輕易跨出這一步,也是為了夯實根基。
「你有好辦法?」麻子問道。
「簡單,找一口靈眼,然後把它轉化成戊土特性不就行了?」謝小玉把自己的辦法說了出來︰「我就是這麼干的。」
「這麼好運!」麻子眼楮都瞪出來了,好半天他酸溜溜地說道︰「小心喝水嗆死,吃飯噎死,走路摔死。」
對于麻子的詛咒,謝小玉毫不在意,他徑直在那堆陣旗里面挑了起來。
好半天,他也挑出了一桿花花綠綠的旗幟,這面旗子和蘇明成手里的陣旗很像,同樣是絲綢布料,上面繡的是七八只彩蝶在花叢中飛舞。
「蝶戀花,舞翩躚,這是幻天蝶舞翩躚陣,和魚龍幻變陣一樣,都是翠羽宮的招牌陣法,我好像沒听說翠羽宮和官府有什麼聯系,為什麼她家的東西特別多?」謝小玉隨手又翻出了兩套風格與之相似的陣旗。
「你管它干嘛?喜歡就收起來,沒人會說你娘娘腔。」麻子一臉不屑。
謝小玉一臉苦笑,他現在手里套著天魔刀輪,那玩意兒看上去就像血玉手鐲,已經很娘氣了,現在再配上一幅幻天蝶舞翩躚陣,恐怕很多人會懷疑他不正常。
不過他最終還是把這套陣旗收了起來。蘇明成是憑直覺挑上了翠羽宮的東西,這個家伙的直覺一向不錯,前前後後因為直覺得了不少便宜。他卻知道翠羽宮的陣法別有奧妙。
「翠羽宮的弟子多是女流之輩,不喜與人爭斗,所以她們煉制的陣旗非常有意思,戴在身上就能用,為的是方便逃跑,而且翠羽宮的秘陣全都帶有遁法,魚龍幻變陣帶的是水遁之法,幻天蝶舞翩躚陣帶的是飛遁之法。」謝小玉說這些並不是給麻子听,而是讓蘇明成明白。
「這東西正好對你們的胃口。」麻子並不眼紅,他精通土遁,逃命已經足夠了,對面這兩個人恰好缺乏這方面的手段。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什麼都懂,稀奇古怪的功法一大堆,為什麼就沒有一門好的遁法?」麻子八卦心冒了上來。
「我原來有件本命法器,雖然品級不高,卻自帶好幾種遁法,上天入地下海都沒問題,我還要練什麼遁法?」謝小玉只能拿謊話搪塞,他當然不可能說,自己其實並沒什麼地位,在藏經閣里面只有資格接觸那些雜書,正正經經的功法卻很難得到。
麻子倒也沒懷疑,他早就知道謝小玉以前走的是人器合一的路子,本命法器大多是輔助類的法器,這樣最穩妥,也最安全,其中有不少本命法器是自帶遁法的,逃命起來容易。這也符合謝小玉藏經閣出身的身份。
他正打算再問一些別的事,突然腳底又是一陣劇烈震動,而且這一次震動一波接著一波。
「外城肯定徹底被攻陷了,不知道土蠻會先對付我們?還是先強攻內城?」麻子喃喃自語著,他突然看了謝小玉一眼,詭異地笑道︰「你為什麼不卜一卦?」
「你已經看出來了?」謝小玉知道瞞不過這個家伙,他猜王晨也已經看出幾分虛實了。
「我原本就有些懷疑,剛才听了你的話,終于徹底明白了,你原來那件本命法器應該是純輔助的東西吧?不但有遁法,還和紫微斗數六爻八卦有關。」
麻子完全猜歪了。
不過這也正常,謝小玉手上有專門用于算卦的銅板,對算卦又那麼精通,而且算計的本事厲害無比,怎麼看都像是精于此道的方家,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謝小玉以前有這個本事,現在沒了,就像遁法一樣。
謝小玉不置可否。
他這幅模樣,讓麻子以為是默認。
「還是辦正事吧,誰知道什麼時候土蠻就殺過來了?」謝小玉嘆道。
「辦正事,辦正事。」蘇明成把那套魚龍變幻陣旗收了起來,只留下一根插在背後。
謝小玉同樣把一根幻天蝶舞翩躚陣旗插在背後,這才說道︰「我們也可以準備起來了。」
「這東西可能派得上用場。」蘇明成把他得來的那柄鐮刀取了出來。
「你居然舍得。」麻子有些驚奇。
蘇明成的秘魔劍蠱是從玄冥七煞劍演變而來,玄冥七煞劍能借鬼神之力,這把鐮刀是一件鬼器,只要用煉制玄冥七煞劍的方式重煉一下,他可以一直用到真君境界。
謝小玉一把接過鐮刀,他知道蘇明成的想法。
玄冥七煞劍早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融入了魔頭之後,可以借用魔神之力,已經不需要再借鬼神之力了。
鬼神和魔神各有勝場,前者力大無窮,一開始只能借十鬼之力,修煉上去之後,可以借百鬼、千鬼、萬鬼之力,到了最後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後者變幻萬千,從一開始的心魔,漸漸變成意魔、陰魔、天魔,到了最後可以出入萬界,自由來去,無所不至,無處不在。
修煉《劍符真解》,顯然更適合變幻萬千的路子。
這把鐮刀,也就只能當廢物來處理了,謝小玉把鐮刀插在了一個骷髏堆上。
此刻整座礦井,到處都擺放著這樣的骷髏堆,每一堆骷髏都是底下放六個,中間放三個,頂上放一個。
這叫九幽奈落陣。
從他們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那數不清的骷髏全都是死在陣前的土蠻。
隨著大陣被激活,礦井里面陰風陣陣徹骨冰寒,在戊城上空,烏雲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緩慢地旋轉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烏雲中隱約傳來一片鬼哭之聲,地上也陰森恐怖,塵土無風自動,化為一張張淒厲的鬼臉。
整座戊城鬼影重重,就仿佛地獄突然和陽間重合。
「這玩意兒也該發揮作用了。」麻子搬了一個銅疙瘩過來,這個銅疙瘩有南瓜那麼大,表面篆刻了許多符文,頂上印著兩個雲篆大字——赤霄。
「你們從哪里弄來這東西?也是挖的?」蘇明成的臉色都白了。
這東西就是赤霄紫光雷,一旦炸開,一里之內絕無活口,而且死了的人全都魂飛魄散,真正一了百了。
「我讓他挖的。」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撥動著赤霄紫光雷頂部的蓋子,把它定在了開啟狀態。
「這有用嗎?如果外面的大陣被打破,這東西肯定會被砸扁。」蘇明成不知道兩個人在搞什麼名堂。
「給它找個硬殼不就行了。」麻子斜了蘇明成一眼。
當初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結果謝小玉給了他一個白眼,現在他總算從蘇明成這里補回來了。
麻子抱著赤霄紫光雷就走,去的正是平時煉器的地方。
一看到麻子去的方向,蘇明成恍然大悟。
那里有一座兩儀爐,這玩意兒是法寶,體積又大,爐壁也厚實,就算整座山全都崩塌了,也傷不到它。
「可惜了。」蘇明成又開始心疼起來。
「那東西太重,根本搬不走,留下來只會便宜了官府。」麻子一點都不可惜,他至少還有陰陽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