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不肯落筆,不知這筆落之後是生是死。
有門客行來于王景天耳邊輕語,王景天笑笑點頭。
稍後,禮堂外有兩人邁步而至,被四位門客帶入禮堂。
白雲望去,臉上終于有了紅潤。因為他看到了至交好友俱儂,這個連斬十三島的大殺手。而另一人,更是讓白雲信心倍增,梨花坳淳余。
「刀不染血俱儂,梨花坳淳余。呵呵,感謝二位大駕光臨。」王景天顯得很高興。
……
「听說下面有動作。」七情擦去脖頸上的血跡,看著風嘯。
風嘯不語。
「當年亂葬崗姓王的似乎也想要模一模神觀的大門。這次搞的動靜不小,雖然我沒去,可我的人一直在監視韓林。你在乎的這小家伙此番危險了,也是好死不死的卷入王家那座大魔窟內,性命堪憂。」
風嘯仍然不語。
七情笑了︰「你還真是鎮定,不管你如何看重韓林。好吧,權且當他短時間內可以再次提高一個層次,但仍然沒有萬分之一存活的希望,或許我說的太高了,應該是十萬分之一都沒有。哪怕玲瓏島主親自出面,那姓王的恐怕也不會賣這個面了。若是真讓他模到了神觀大門,從此三島之地恐怕要改成四島之地了。風嘯,這樣你還無動于衷麼?」
風嘯緩緩的吐了口氣︰「繼續打。」
七情稍稍一愣,頓時失聲笑了出來︰「我真懷疑自己听錯了。三島之地的格局要變了,這樣重大的事情你都不去理會?我想除非你親自出面,否則姓王的怕很難控制住了。或者難道又說,你以王家崛起這樣巨大的風險,只是用來考驗姓韓的小家伙兒?是不是玩的有點大了。」
「你不搞姓王的,我可要親自去了。當初亂葬崗留他一命真是錯極了。」
「敢踏出此山,便斬了你。」風嘯說。
「真頭疼。」七情苦笑著搖了搖頭,只能繼續加入這場為期已久的三年之戰。
……
「你是你,我是我,你何必又要招惹我呢?我真不是你能吞得下的。王家主,趁我還感覺害怕的時候放我走吧,真的。你瞧,你有你的千秋霸業,我也有我的大好前程,咱們何必相互殘殺呢?」
看著已經氣若游絲的刀不染血俱儂,韓林都替他感到疼,禁不住咧了咧嘴。而這番話,也自然是韓林說的。那些命苦的先生們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嘲笑韓林了,如果這種不要臉的說法能救自己一命的話,他們肯定也要說。
「還有最後一刀!」俱儂氣喘吁吁,身上已然有了兩道嚴重的刀傷。為救白雲,他與王景天立下了約定。三刀加一吞,能活著,白雲帶走。
一只手按住了俱儂手腕,順著手的方向望去,是那梨花坳淳余在眯著眼搖頭勸阻。那雙眼楮依舊陰郁無比。
值得麼?很多人肯定會認為不值得。為了就一個朋友,何須搭上自己這條命。然而更多的人想的卻是,這刀不染血果然重情重義,為了白雲,甘願砍自己三刀,最後還要將那代表自己兒的刀砸碎生吞。這是何等的壯舉。
王景天是人,自然是容易被這樣的情誼所感染。接過王墨蘭遞過來的手帕拭去淚痕,重重點頭。算是應了俱儂的話。
「不要再砍了,我死。」在場眾人無不為這壯烈悲慘的一幕而動容,白雲先生也終于忍不住出生勸阻。他已經認了。
「然而,便是這第三刀不砍下去,他也離不開。」王景天說。
一聲暴喝,那俱儂終于將第三刀落下,身像一個裝水的袋被割破了數道裂口,鮮血不斷的噴灑。而後那俱儂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將袖珍刀狠狠的擲在地上一腳踩碎。
這多情的漢終于伏在碎刀上無聲的痛哭起來,那是他的兒。一片,一片,將破碎的刀片拾起來,又吞入口,強咽下去,咽一個刀片,噴一口鮮血,連帶著破碎成絲的肉也噴了出來。
正在此時,一種很玄妙,很絕望的東西怒發而起!眾人在這樣惶恐的關頭忙放眼去看,那氣勢竟來自于韓林高高拎著的字帖上。
「殺身成仁。」這四個字出現,地面如被萬道鋼針擊穿,那染血帶肉的柱也是寸寸被戳透。只頃刻間,諾大的禮堂已經搖搖欲墜。賓客們,先生們,望過去雙目疼痛無比,血流不止。
韓林微笑,將字帖慢慢的卷成軸。那種凌厲的殺意終于不見了。
王景天快步沖下一把將韓林的字奪過揣進懷里,雙手抓著韓林肩膀激動的久久說不出話來。
「好字!!」一肚墨水,哽咽半天終于匯聚成這樣簡樸的兩個字。王景天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多少年來,這是他見到過的,最能讓他動容的字了。殺人于有形!殺意化實質!那字,竟然是看一眼都無法承受。這該是何等瑰寶。
白雲先生愕然,剛才韓林口口聲聲想走,可此時突然寫出如此出色的東西,那不是自尋死路麼?別說王景天不會放走韓林,就是真有心要放,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了。他猜不透韓林的想法。
然而此時的刀不染血俱儂已經將破碎的刀片盡數吞入肚內,從地上艱難的爬向白雲,爬了五步咽氣身亡。一代殺手刀不染血就這樣死了。
韓林望向刀不染血,他本來想走,可現在不想了。愛心切,呵呵。突然想到了曾經滄瀾山脈的宗祠內,那跪地拜祖的老人。一種情緒漸漸升起,他決定留下來。
「這是我的意境,但還有提升余地。」韓林說,他感受到了王景天那明顯的殺意,知道王景天想吞自己了。可他有把握,只要這句話說出來,王景天絕對會停手。而且會好吃好喝養著他,直到養肥再無進步空間那天。
王景天開懷大笑,拍了拍韓林後背以示嘉獎︰「你要什麼盡管說,我有的都給你,我沒有的,也想辦法給你!」
「我要王墨蘭。」韓林說。
「給!」王景天右手向後虛空一抓,那王墨蘭柔軟的身軀頓時被一股大力拉扯而來送進韓林懷里。
「你與白雲先生是我今年大壽最重要的賀禮!實在是可喜!可喜!」而後王景天大手一揮︰「先生們請回吧,壽宴明天繼續。」
書法先生們都松了口氣,逃是肯定逃不掉的。但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王景天的壽宴變成了屠殺,每天壽宴,總會有七八個先生被吃掉,進入王景天的肚里。他們此時只能暗祈求,明天的死亡名單千萬不要落在自己頭上。同時心也隱隱的有種希望,這里是玲瓏群島,玲瓏島主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白雲先生!韓先生,隨我去看戲。」王景天意氣風發,專門點了名字帶著韓林二人離去。
又發現,那白雲雖然失去俱儂這樣的至交好友而感到痛苦,卻也並沒有去收尸。這或許是罪惡大陸的一種觀念吧,人活著才有價值,哪怕是情誼,也是價值的一種。可人死了,便什麼價值都沒了。所謂的落歸根,死有全尸,和什麼所謂的死者為大,在這里都是狗屁。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不再是人,而是肉。
冷漠的令人發指。
看戲。
賓客,先生們的希望再一次攀升。因為他們看到王家那高聳厚重的圍牆上站著很多人,很多成名已久的大凶徒!這些人無不是三島之地的頂級榜心。是一群只懂殺戮不懂情為何物的機器。他們敢明目張膽,敢成群結隊的來,一定是經過玲瓏島主認可的,否則這些身在榜單的人哪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再怎麼說,那王景天也是一名有頭有臉的下人。
韓林默默的站在王景天身側,掌心是一只溫軟而冰涼的小手。這小手的主人當然是王墨蘭了。
韓林細心的數,來人總共一百三十一名,加上還活著的梨花坳淳余,總共一百三十二名。他們將要面對的,是王景天,以及王家的三千門客。這三千門客究竟強到了什麼程度,韓林很想看看。
圍牆上來者,當頭是一名白須蒼蒼的老人,手里持著並不怎麼顯眼的棍仗。
「秋落,秋老爺也來了。」王景天抱拳拱手,這場面很怪。這一百三十二人是來殺他王景天的,可王景天卻待人如故友,禮節是一點不會落下。這種寬宏大量在韓林看來並不是什麼好兆頭,那說明王景天並不懼怕。
不管那秋落秋老爺是誰,想必要比刀不染血,比梨花坳來的那位更厲害的多。
秋落朗笑︰「亂葬崗姓王的。當年老夫經過此地僥幸存活下來,不知多少年後還有你這樣的人物從里面爬出來。實在難以想象。」
「過獎。」王景天再次抱拳。
戾氣。
秋落雙目掃視而過,先是在白雲先生身上停留片刻,而後目光落在韓林身上久久注視,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些什麼。嘗試性的問了一句︰「你可願跟我走?」
「不了。」韓林笑了笑。也許這秋落認識自己?或者,認識風嘯?紅袍會?無從得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同不同意也都走不掉。這場戰斗根本不用多看了。
「唉……」秋落長嘆一聲,估計也是與韓林一般的想法。走的掉麼。別說牆內的人,牆上的人也一樣自身難保。
「救不了你啊,欠老風的人情還不掉了。」秋落嘆了一句,而後說道︰「既然如此,打吧。」
一百三十二位榜心凶徒出手了,而王家三千門客竟然也只是出動了千余人。
魔焰滔天!!
這一天,王家牆內有無數黑氣騰騰,灰氣斑斑,紅光映射了滿片天空。沒人知道里面發生什麼,只是極遠的距離有人看到,那高聳的圍牆內似乎有許多散亂的毛發,有很多像是章魚觸須一樣的東西漫天揮灑,時而有狼吼,時而有呼嘯。
但更多的,則是染紅了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