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先生的面色很蒼白,很蒼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然而當他望向韓林時,卻發現韓林的面色比他更加蒼白數倍!白的已經皮膚微微透明,那一條條肉眼可見的血管以神奇的紋路交錯著。
他以為韓林是因為恐懼所致,所有人也都認為韓林這個粗魯人怕了。
虛汗,手抖,身癱軟,韓林只能依靠在長幾上才能穩住身,然而卻沒太多力氣爬起來繼續寫字。好在這些天表現的不錯,展現給王景天的境界提升速度很快。從用肉眼觀看字會有針刺般的疼痛,久而久之會流血致盲。到現在,只要韓林的字帖展開,那禮堂里便會出現一個個小小的細孔,哪怕賓客先生們不去好奇觀看,也沒多少人敢留在禮堂當。
因為字帖展開,他們很疼。
可偏偏就是這樣生死關頭,或許激發出了先生們最後的一絲雅興。像回光返照,有人真的敢壯著膽捧來韓林的字帖打開觀瞧,縱然打開那一瞬間身上千瘡百孔血流不止,在慘叫依然神色亢奮而猙獰。
「好字!!」
用生命最後一絲氣息吼出來的好字,比枉死在王景天的牙齒下要滿足的多。
這時候韓林突然有些憐憫字畫先生,憐憫這些苦苦掙扎只求富貴,卻最終走向這萬丈深淵的悲慘人生。他們以字畫為生,最後竟也願意死在字畫的意境里。韓林心有了一些諒解,有些了一些尊敬。
第三波戰斗結束了,結束在禮堂外。那禮堂卻也被波及到破碎不堪,抬頭望,只見藍天白雲。
有人怒了,終于敢壯著膽喝罵王景天,韓林驚了。
驚的不是這些先生們竟然如此大膽,驚的是這些平日里最多只能罵出有辱斯,斯敗類的先生們。原來除此之外他們還能罵出更難听的,更不堪入耳的話來。
韓林自認听過的髒話實在不計其數,曾幾何時,那天朝上國的國罵有多麼繁雜多樣?五千年的明流傳下來的寶貴化遺產幾乎沒有,就連幾朝古都的京都也很難再看到真正的古老遺跡了。可偏偏就是有那麼一樣東西流傳了下來,而且流傳的很好,並且發揚光大。那就是髒話!
想想看,歷經五千年歷史沉澱所濃縮的髒話,簡直就是精華的精華!外國人最多罵幾句碧池,謝特,法克魷。可面對天朝人五花八門如百花爭艷的髒話,簡直要被罵的昏頭轉向找不到北,更有些髒話能直接罵的人毀盡三觀,甚至從此開始懷疑人生。
試問在如此環境成長起來的韓林,對髒話,對罵街的承受能力有多強?不用多言,經歷過的人都會知道。真正的罵,肯定不是罵誰畜生,嗎誰禽獸了,而是直接以倫理入手,罵人娘,罵一些與別人娘發生某種羞羞關系的話。如果可以,十八輩祖宗也是要從墳墓里掏出來罵的。韓林都听習慣了。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韓林分外震驚,他知道這些假裝風雅的先生們肯定肚里有髒話,可萬萬沒想到會這麼髒!髒的連他都無法承受。
例如「我要把你肚里的孩從XX掏出來,然後塞進,再從嘴里掏出來丟進糞坑,從糞坑里又再掏出來下酒來吃……」其實這句話還有後半部,但因為太過骯髒,太過惡心,韓林不願意回憶了。
罵人麼,都是侮辱別人,可先生們不但侮辱別人連自己也一起侮辱。導致那些被罵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有些顫抖出虛汗起雞皮疙瘩了。
所以王景天根本沒辦法再進食,他幾次張口想要將先生吞掉,回想到那樣燦爛輝煌的髒話,一口綠色濃稠的液體便順著喉嚨里狂噴出來。
哪怕是許多年後,韓林依然忘不掉今天所看到的場景。
一個個溫爾雅,風度翩翩的先生們。他們丟棄了折扇,丟棄了寫字的筆。他們叉著腰,他們像最惡毒的婦人,不,比最惡毒的婦人還要惡毒,用那樣惡毒的話來進攻王景天。好大的場面!上千的先生同時開罵,直罵的王墨蘭趴在地上狂吐不止,直罵的韓林捂著耳朵崩潰落逃。
「還修個狗屁的殺戮之道!」韓林頓足捶胸幾欲掉淚。誰他娘的說殺人才是最厲害最殘忍的手段?至少他今天明白絕對不是!誰敢說是,打耳光抽他!!
這才叫實力!這他娘的才叫實力!那滔滔不絕的髒話,讓人哪怕不小心回想起來,都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勇氣。他們的罵五花八門,覆蓋率高的驚人。以至于韓林看到了柱會回想罵人話里的場景,會吐。看到了桌會回想髒話里的場景,會吐。哪怕抬頭看看藍天,看看代表溫暖和生命的太陽,也會聯想到某個先生極具采極具想象力的髒話,繼而這太陽也便的髒的不行,看一眼也還是要吐。
藝術,這才是真正的藝術。
有先生趾高氣昂的從韓林身側走過,索性已經撕破了人的皮囊,他冷哼︰「告訴你們,別惹人!」
有那麼一瞬間,韓林覺得自己白活了。那些髒話讓他沒有勇氣活下去,哪怕是死了,連投胎轉生的勇氣也都沒了。寧願留在最深的地獄經受折磨,可聯想到這些先生們或許也要下地獄,在地獄里還要听他們罵。韓林頓時覺得人生無望,連死的勇氣都失去了。
一刀斬下,這是第七天。
刀落,白雲的左臂也跟著落下,被王景天接住丟進嘴里咀嚼。他很聰明,將先生們的嘴巴堵住了。他也不敢相信這些先生曾經在幾天前創造出那樣浩大的場面。這場面又無比的殘忍,甚至連一直站在雲海邊上的青衫男人都忍不住皺眉離去,直到第二天午才歸來。王景天見到,那名為雪行的青衫男人面色有些蒼白。
終于動手了。韓林微閉雙目,不去看那眼前的一切。王景天已經動了白雲,他急躁了。可能是等不及要領悟新的境界,要吞了白雲,然而再吞了韓林。
白雲很慘,王景天故意吃掉他左臂,留下了寫字的右臂。所以在失去一條手臂之後,白雲還是要為王景天寫字。那場面太慘,讓人不願親眼目睹。
「你還在等什麼!你以為你能活多久!!」白雲慘嚎著朝韓林咆哮。他要拉上韓林一起與王景天拼命。
只是韓林不肯。那麼多人為你拼命的時候你無動于衷,現在你生命終于受到威脅了,你想拼命了。還要拉上老。
「你算個屁。」韓林回罵,猛然間想到了什麼,開始吐了。白雲也開始吐了,王景天更是險些將吞進肚里的左臂差點也吐了出來。
「我要你的血。」王景天在等韓林,事實上從一開始,王景天便每天抽白雲的血。如今他也想要韓林的血了。
「你會死的很慘,真的。信我。」韓林微笑從容的劃破手腕,王墨蘭默默的端著銀盆接血。
王景天獰笑,他不會再客氣,哪怕對韓林也不會客氣。韓林明白,王景天也不會等自己太久,哪怕自己寫的字境界依然不夠,他也不願多等。有人在催他,威脅著他。韓林想。
依然在王府游逛,虛弱的身需要借助一根拐棍支撐。王墨蘭想不通韓林到底怎麼了,只以為布置符陣需要耗費太多太多的精力。當他詢問時,韓林也是這樣回答的。很認真,由不得王墨蘭不信。
掐指算,計算某種王墨蘭不知道的玄機。韓林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第四波了。」看著被收走的尸體,韓林長長的出了口氣。這已經是玲瓏島主花錢雇佣來的第四波榜心。不同的是,第二波榜心的實力已經達到兩千懸賞金,第三波卻反而次之,第四波更次,落到了一萬懸賞金。
料想這或許是三島之地的極限了,最頂級的榜心都先後死了,後來的兩撥實力漸漸衰敗。可玲瓏島主沒有放棄,那便說明他還有底牌!應該還有最後一張底牌!
淒慘的嚎叫聲,白雲先生終于被撕去了雙腿,讓那王景天吞噬干淨。
人棍。
所謂人棍,便是砍去四肢只留下軀干和頭顱生活。這樣的人無疑是悲哀的,這樣的人生無疑是暗淡無光的。白雲先生比他們稍稍好了一些,哪怕到了這種最後關頭,王景天依然給白雲留了一條右臂,讓他繼續寫字。
白雲自然不肯,但王景天有一萬種方法逼迫他來寫。折磨人的手法和花樣並不比尾妖狐楓林差。
王府早成了人間煉獄,這里不再擁有墨香,這里也不再紙貴。終日里只有一股濃郁的絕望血腥味道彌漫,連空氣似乎都帶著縷縷猩紅。充斥雙耳的,是賓客與先生們不絕于耳的慘叫。
那叫聲走了調,難听。
鬼哭狼嚎,狼嚎韓林听過,鬼哭沒听過。現在听到了,原來死前的哭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處萬魔窟,一把從臉上抹下來是大量濃稠惡心的血水與肉末,而這些血水與肉末前一刻還在與自己交談的時候。那樣的哭,才算是真正的鬼哭。
如果這世界上真存在地獄,肯定恐怖不過王府,肯定惡不過牙縫里都塞著新鮮人肉的王景天。
匯聚天下凶徒,天下瘋的地方。
這里是罪惡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