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新書都翻閱過一遍後,荒川日尚未看完,管寧君也不催促他,對于有個跟自己一樣的同好,而且不是隨便翻翻,而是真的專注在看漫畫的同好,管寧君在這方面就已經很自然的接納他了。
她讓他繼續翻閱,並把他已經看完的書抱起來,來到衣櫥旁邊的小門,里頭就是嚴格做好濕度、溫度控制的小小藏書室。
她望著已經放到木質地板上的書本,輕嘆了口氣。
除了管寧涓的房間,家里沒有多余空間讓她擴增藏書室的範圍,把書放在地上她可是超心疼的,而且這讓她的藏書室看起來十分凌亂,原本分門別類做好的順序也打亂了。
她在地板上堆棧的書中,尋找新書的作者,不厭其煩的將上頭的書搬下來,將新書放上去,再把舊書疊上,一次一次的重復。
剛讀完手中書的荒川日忽然發現原本坐在床上看書的管寧君人不見了。
他訝異左顧右盼,最後發現衣櫥旁那道小門,里頭燈光亮敞,他好奇走近,看到正在里頭忙碌的管寧君。
「這些都是你的書?」他驚喜的看著四面做到與天花板同高的三層滑輪書櫃。
中間還有兩組附有抽屜的書櫃,為怕妨礙頂上光源,高度僅到荒川日的肩膀。
看得出來這里的書櫃已經不敷使用,有不少書都堆到地上去了,而管寧君正忙碌的在整理。
「對啊。」她頭也不抬的回,「你要看可以,但只準在這看,不可以帶出去。」她怕管寧涓拿書去蓋泡面的悲劇再度發生。
「好。」他爽朗答應。
他緩慢在書架間瀏覽。
這里的漫畫太多,中間的書架則是以周邊產品、雜志等為主,一眼望去,讓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取下何本書來看得好。
驀然,他在以作者為整理規則的書籍中,看到一位與他名字相似的漫畫家--荒川聖。
不曉得那就是自己筆名的他,好奇隨意抽了一本來翻閱。
他拿的正是他的大紅之作--魔師獵人第一集。
翻了幾頁,他莫名的感覺胸口窒悶了起來。
每翻過一頁,他的腦中就會撞入某些奇妙的畫面--他瞧見了靠在桌前,孜孜不倦畫圖的手;裝束簡單清爽,說話表情卻是十分機車,好像非辯贏不可的年輕男子;並列的桌子,埋頭苦干的二男一女;嚷嚷著叫人把腳移開,賣力拖地的大嬸……
他的頭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手上的書一時拿不穩,掉落在地。
听到書籍落地聲的管寧君迅速循聲而去,一看到她最心愛的漫畫書竟然被荒川日丟在地上,她怒不可遏的抬頭起身,正要將人趕出藏書室,卻看到「凶手」抱著頭,面露痛苦的蹲下來。
她遲疑的看著那好像什麼重病按發,下一秒就要倒地打滾的荒川日,「你怎麼了?」
他未響應,只是抱著頭,埋入膝蓋內。
該不會他腦部受了創傷,但是醫院沒檢查出來吧?
這下可糟了!
「我去叫救護車。」管寧君當機立斷。
經過他身邊的縴細腳踝忽地被握住。
「我沒事。」
他的聲音听起來似乎挺痛苦的,怎可能沒事?
「你有吃藥嗎?」管寧君蹲下來問。
醫院的醫生開了些藥給他,好像是止暈、止痛的,她猜他現在可能是受到撞擊的腦子發疼了,所以才會不舒服。
醫生有叮囑這幾天仍是觀察期,若是有什麼頭昏、頭痛都是滿正常的現象,但如果感覺嚴重,就得再去醫院檢查。
「我沒事。」他重復著同樣的話,「不用管我。」
他的腦子里擠入太多信息,一時之間無法分心其他。
「嗯。」她低頭,望著還握著她腳踝的大手。
此時的他,手抓著前額,拇指與中指分別捏著兩邊的太陽穴,雙眸緊閉,五官痛苦的擰皺,很難相信他真的沒事。
她抓起他的手,抽離腳踝,他卻反過手來將她的柔荑握住,抓得緊緊的,好像正抓牢著生命中的救命稻草。
她抿唇思慮了一會。
這樣被他抓著手,感覺很奇怪。
除了小學時跳土風舞,她幾乎沒有跟男人牽手的經驗。
她不喜歡現實中的男人,所以對于俊丑沒有任何概念,因為那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她只喜歡漫畫中的人物,尤其少年漫畫中的角色,他們通常過于熱血、天真,看待事物總望向光明面,就像尋著太陽的向日葵,熱情洋溢,且開朗勇敢,但面對喜愛的女孩卻是害羞而不敢主動,可若是心愛的女孩有危險,一定身先士卒為了拯救女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算女孩喜歡的是第二或第三男主角都一心一意。
所以管寧涓說荒川日長得帥,對他春心大動,她則是毫無感覺,也不覺得他長相哪兒突出特別了,她特別注意的反而是他的個性、行為舉止。
雖說年紀一大把了,但他似乎有著少年漫畫的「男孩」特質,有一點傻氣,明顯開朗,對事物充滿好奇心,能專注執著的完成某件事,還有點依賴心跟愛撒嬌。不過後兩者可能是因為他失了記憶的關系,所以把張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她當成「媽」,連昏睡的時候都忘情的喊她「媽」。
除非搞個前世今生,否則她才生不出比她大六歲的兒子。
再瞟了眼緊握著她的大掌,她撇了下嘴,未動聲色。
就隨他去吧,是她把人家撞傷了,連自個兒是誰都想不起來,理當負起照顧的責任,雖說她真的很不想被當成「母雞」啊……
他的手心逐漸冒出了汗,有些黏黏濕濕的,感覺不太舒服,但她還是忍耐著,等著他恢復正常。
至于他掉書的事就暫且原諒他了。
她以左手撿起書,檢查了一下,還好書是平面掉下去,沒有撞到書角,看起來還是挺完整的,只有書套在某些角度下可以看到有些許的小蔽傷,但那只要換張新書套即可。
荒川日想起自己是誰了。
他是在台灣出生,國一時才舉家搬回日本居住,現在是一線漫畫家--荒川聖。
他當然也想起他先斬後奏來台游歷,卻很不幸的第一天就遇上車禍。
他離開墓園之後,漫步走在馬路上,呼吸這與東京截然不同的新鮮空氣,孰知忽然下起了一場暴雨,當場將他淋成落湯雞,而他連把傘都未帶,十分狼狽的不知該怎麼辦時,忽然看到有台車經過,他想都沒想,立刻沖出去想攔車請對方載他一程,哪知車子就朝他攔腰撞上,他一陣天旋地轉,全身從頭到腳強烈刺痛,然後就昏厥了過去。
當他清醒時,他忘了自己是誰。
現在,他想起來了,而且喪失記憶那段期間的事他並未忘記,他曉得現在在他身邊的女郎是誰,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他放開捏在額上的手,轉過頭來望向管寧君。
管寧君亦正回視他,一樣是面無表情,但若仔細睨她的雙眸,會發現她眼中寫著問號,還有對他現況的憂慮與關懷。
「我沒……事了。」他的喉頭不知怎地,像有砂紙磨過,有些發緊。
這是一個溫柔良善且賢慧的女孩。
她話不多,偏寡言,但又獨立有決斷力。
她有一張略圓的可愛清秀臉蛋,雖然常是面無表情,好像不明白她心里在想啥,但那雙漂亮的黑眸可是把她的心緒都說盡了,要了解她根本沒那麼難。
更重要的是,她愛漫畫,超級愛!
荒川日的心緒激動了起來。
胸口有種強烈的渴望,想要佔有眼前的漂亮女孩。
他明白他不惜先斬後奏,惹火編輯也要來台灣一趟是為什麼了。
這是天意啊!
老天爺在告訴他,他未來的理想妻子就在台灣啊,他得趕快來把人追回去,才能幸福快樂的過著王子與公主的美好日子!
「你說第三遍了。」一直強調「沒事」,感覺更像「有事」。「需要吃藥嗎?我去拿給你。」他聲音听起來怪怪的。
「不用。」他拉緊欲松月兌的手。
不想放開。
這個念頭竄過心底,是故他握得更緊了。
她該不會又被當「母雞」了吧?
人是她撞傷的,她就該負責,就算小雞狂黏著她,她也沒理由拒絕,畢竟現在在他的世界中,他是孤單一人了。
她將手上的書遞向他。
「看書吧。」
荒川日豐潤的唇輕動了下。「一起看?」
她瞥了一下地上的書,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好。」
他開心的咧嘴,沖著她發出燦爛得有如陽光的笑容。
一時間,她忽然有些恍神了。
那笑,多像荒川聖書中男主角開心時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