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學宇到來之前,夏鷗靈飛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事情的真相別說是金學宇,就連她都有些不可思議。
金學宇的速度果然很快,再次來到夏鷗靈面前時,他身上的肉已經開始腐爛了,散發出陣陣惡臭,走起路來咕唧作響。
「凶手是你媽媽。」夏鷗靈看了他一眼,語氣沉重地道。
金學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立即否定︰「不!不可能!我媽媽對我那麼好,爸爸死得早,近十年來我們母子幾乎都是相依為命,她怎麼可能會殺我?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因為我想殺你媽媽,所以你這樣報復我!」
「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你媽媽對你好沒錯,但就是因為她對你好,就是因為她太愛你,在愛而不得的時候,所以寧願殺了你。你結婚後跟妻子感情很好吧?娶了媳婦忘了娘是吧?」
「沒有!結婚後我仍然每周都會去看她的!」
「但是有了孩子後呢?或許你的確想去看她,但你發現你分身乏術,一邊要工作,一邊要照顧家庭,妻子和孩子就是已經霸佔了你所有的下班時間,你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看媽媽,當然,她可能會因為想你經常來你們家。」
「她來我家和我去她家不是一樣的嗎?你別在這里胡說八道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死後是誰執意要將你火化的?是你母親。按理來說,她那麼愛你,根本不可能急著將你火化,可是,因為是她推你墜河的,所以她急于毀尸滅跡。對一個母親來說,要做出這樣的事情的確是不大可能,但是當她孤零零一個人,當她在平安夜看著萬人燈火看著別人家的熱鬧,身邊卻沒有一個人時,她怒了。」
「不……不可能……」金學宇的聲音越來越小,自己也開始有些底氣不足。母親的確經常抱怨他娶了媳婦忘了娘,由于他覺得他們母子經常見面,所以他只當是玩笑,卻沒想到……
「她了解你,知道你水性好,所以只是想懲罰一下你,但沒想到你喝了那麼多酒,一頭扎下去就不省人事了。事後她非常後悔,但又把怨氣發在你妻子身上,覺得這一切罪惡的根源都是來自于你妻子,如果沒有她,你們母子的關系也不會發展成這樣,所以她想殺了你妻子,一了百了,但是這些卻被你女兒暖暖破壞了。」
「暖暖……」
「你死後靈魂依附在照片上了吧?你女兒看到你,叫你,但是你不回答,所以她哭,她沒完沒了的哭聲讓你媽媽開始心虛,以為她看到了什麼,所以對她也下了殺心。」
「不要說了!你閉嘴!」金學宇突然大叫起來,嘴巴里的臭水往外嘩嘩直流。
「其實你自己知道推你的人是你媽媽,但卻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所以內心一直在痛苦著糾結著,慢慢積累成怨氣,才會導致你的鬼魂提前出來。對吧?」夏鷗靈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仿佛要一眼將他忘穿。
金學宇淚流滿面,臉上的肉在淚水的沖刷下慢慢往下掉,看得夏鷗靈一陣反胃。這時,他又懊惱地開始抓自己的頭發,和著水草的頭發散發著惡臭被他一把一把抓下來,夏鷗靈連忙制止道︰「不要抓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你女兒!」
「暖暖怎麼啦?」金學宇還算保留了一點人性,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我剛剛說了,你媽媽對她起了殺意,但我們都沒有看到她的尸體,也沒看到她的鬼魂,所以她很有可能還沒死,只是被藏起來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她,不然……」
「好!我們一起去找!」金學宇說著就往前沖。
「你說錯了,是你去找,不是‘我們’。」
「你……」金學宇停下腳步,臉上的腐肉開始畫畫抖落。
夏鷗靈移開目光,「我只是負責幫你找到凶手,其他事跟我無關。你別妄想再來威脅我,既然你知道我是御靈者,你也應該清楚以你這樣的新亡靈,即使是怨氣很重,也不可能在我這里討到什麼好處。」
說完,夏鷗靈在金學宇蒼白的目光下,轉身決然離去。
……
回到別墅,出人意料的,段辛宸竟然不在家。夏歐奇也還沒有放學,家里就只有鼠寶和院子里的木木。
夏鷗靈抱著鼠寶坐在木木身上,回想著金學宇這件事,心里涌起極大的失落。有些父母,可以愛自己的孩子愛到變態,而她,卻從來沒有真正享受過哪怕是變態的父愛和母愛。
一個涼涼的物體輕拂著她的臉,轉過頭去,看到一根軟軟的如手掌一般的藤條。
「主人。」蒼老的聲音充滿慈祥,木木的身體慢慢開始變幻著形狀,秋千變成了一個有靠背的吊椅形狀。
夏鷗靈順勢將頭靠在木木身上,天空不太明亮,灰蒙蒙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我見過你的父母。」木木的話讓夏鷗靈猛地一怔,坐直了身子。
「什麼?」
「那對年輕人,十八年前,我見過。他們去羊角村的時候正好從我身邊經過了,我也是因為那個原因才知道了你的。」
夏鷗靈腦袋里一直想著木木這番話,有點不敢置信,它竟然……到現在才說。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本以為告訴你只會讓你徒增傷感,但你剛剛靠在我身上,我大概能感受得到你的心思。金學宇這件事讓你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種強烈的想要見到他們的渴望,被我感受到了。」
「所以?」夏鷗靈直覺它還有話要說。
「千年樹靈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別的我不太行,幻術還可以。如果你想,我可以讓你看看他們當年的樣子。」木木的聲音低沉有力,如一記驚天巨錘錘在茫茫大地,沉悶的一聲響在夏鷗靈的腦子里蕩漾開來。
可以說,木木跟她締結了契約以來幾乎沒起到什麼特別的作用,她也只是把它當成一棵會說話的樹而已,從來沒有想到,它居然,能讓她看到她的父母。
意外、驚訝、喜悅、激動……一一從她腦海中奔騰而過。
「好!」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字,都帶著巨大的顫抖,壓抑的歡喜。夏鷗靈從木木身上下來,抬頭看著它搖曳的樹枝,幾乎要熱淚盈眶。就連鼠寶也感受到了她濃濃的喜悅之情,兩只小眼楮里盛滿了快樂。
木木的兩個樹干抖了抖,秋千慢慢消失,樹枝紛繁交錯,連接在一塊兒。沒一會兒,茂密的枝葉中漸漸開了一個明媚的口子。
那口子里,漸漸地如水波一樣蕩漾起來,接著又如明鏡一般平滑安靜,緊跟著,有移動的畫面從那鏡子里展現出來。
先是一條狹窄的林中小路,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在地面上,接著便是兩條長長的影子出現在鏡子里,可以清洗地看著女人手中抱了個孩子。隨著影子慢慢地往鏡子旁移動,一對年輕夫婦出現在畫面里,兩人都是低著頭逗著女人懷里的孩子,男人正側耳跟女人說著什麼,看不清他們的臉……
這時,他們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抬起頭……
然後,就在那一刻,「 噠!」一聲開雕漆重門的聲音傳來,畫面陡然消失,夏鷗靈心里瞬間一空,不悅地看向院子大門。
段辛宸正把玩著手中的車鑰匙迎著陽光走來,薄薄的陽光打在他的短發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澤,他臉上的笑容更是比那陽光更燦爛了一分。
然而,在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時,他的笑容陡然僵住,不解地看著一臉慍怒的夏鷗靈,隨即又笑道︰「老婆,是不是知道我也去調查金學宇的事了所以特地在這里迎接我呀?」
夏鷗靈不願意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知道,于是連忙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裝作被你說對了的樣子,「所以,你查出什麼了?」結果她已經知道了,現在也不過是象征性地問問而已。
「我查到的跟你查到的肯定不一樣。」
「憑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我們智商不一樣呀。」
「你怎麼不去死?」
「我倒是想死,但沒人殺得了我,你要我乖乖站著讓人殺呢,那也太沒意思了。」
兩人斗了一會兒嘴後,段辛宸語出驚人,「凶手不是他媽媽。」
「為什麼這麼說?」夏鷗靈倒沒料到他一句話既把她的推斷給否定了,也說出了自己的推斷結果。
「虎毒不食子。」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段辛宸看著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將她燃燒。同時,他的目光中還有一種讓人無法反駁的自信。
夏鷗靈連忙將頭別了過去,「不可能!黃素玲就是一個虎毒食子的例子,為了自己逃命,把歐奇扔在了吸血鬼群中。」
「那是你對她有偏見。」
段辛宸一句話直接點燃了夏鷗靈的怒火,「你懂什麼?你親眼看到了我所有的經歷嗎?你知道我經歷了一些什麼嗎?你沒有時刻參與我的人生,就不要隨便評判我!」
「古語有雲,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你不是我,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參與你的人生?」
夏鷗靈身子微微一怔,感覺胸中有一股氣在團團旋轉,又上下跳動著,仿佛隨時要沖出她的喉嚨。
「你說什麼?」
「我說我參與了你的人生,每一天。」段辛宸似乎很樂意看到她震驚的表情,笑容不變,帶著神秘,帶著……讓人想撕爛的自信與得意。
夏鷗靈的胸脯因不可置信與激動一上一下劇烈起伏,「你一直在羊角村?」
「對。」沒有絲毫的隱瞞,他很干脆地答道。
「你是誰?」她努力地回憶著她在羊角村認識的每一個人,沒有……沒有跟段辛宸長得相似的,甚至連性格相似的都沒有。在他突然出現說要帶她離開羊角村之前,她也從來沒有見過他。
她沒有臉盲癥,也沒有失憶,她急得清清楚楚,她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
可是他卻說他每一天都參與了她的人生。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她感覺自己好像是被月兌光了站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樣,沒有了任何秘密。
悲傷與恐懼並存,難過與憤怒齊舞。
「我是你老公,唯一的。」他說著,忽然就俯,在她錯愕之余印上冰涼的一吻,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般。
夏鷗靈驚愕地看著他瀟灑進到別墅里的背影,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她的老公……唯一的……唯一……的……
細細咀嚼著這句話,她忽然驚恐地睜大了雙眸——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婁長生!他是婁長生?
這個認知不亞于「她是從樹縫里蹦出來的孩子」這樣的結論,完全就是扯淡的事情,怎麼可能變成現實?
可是,他眸中那篤定的笑意,讓她一陣心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真是太詭異了。難道他還有尸體修復術不成?婁長生都的身體都已經被啃得稀巴爛了,即使是她都不一定能修復吧?他怎麼可能變成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出現在這里。
而且,他在洛安有個那麼大的集團公司,段天國際在整個青國都是龍頭企業,他如果真的是婁長生的話,從來沒有離開過羊角村的他怎麼可能瞬間建立起那麼龐大的商業帝國?
可是,如果他不是婁長生的話,為什麼要撒這樣的謊?這對他並沒有好處。
如果他是婁長生的話,他就應該會知道,是她毀了他母親的復活大計,也是因為她,羊角村被毀于一旦,他父親婁國偉生死不明。這樣一來,她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他為什麼還要娶她?
如果說他是為了報仇的話,也不用這麼麻煩吧?這段時間他只是小小地露出了自己的一點本事就足以甩開易振一條街,有這樣強大的力量,想要殺她不是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嗎?
只是幾分鐘,夏鷗靈腦袋里就想了無數個疑問。
現在,她越發地看不透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了……
段辛宸端了一盤水果沙拉出來,沖木木使了眼色,木木立即變幻出一個秋千來。
一個單人秋千。
段辛宸不滿意,又沖它瞪了一下,木木也听到了他剛剛的那些話,重新審視這個男人後,發現他的能力確實有出人意料地強大,雖然不滿地低哼了一聲,但還是將兩個樹干移開了點兒,秋千變寬了點兒。
段辛宸這才滿意地叫夏鷗靈坐下,自己也一邊用牙簽插起一塊櫻桃送到夏鷗靈嘴里。
夏鷗靈哪里有心情吃這東西,別過頭去,不理他。
「想明白了沒?」
「你是婁長生。」事到如今,也沒必要用疑問句了。
「還是我家老婆最聰明,一猜就中。」段辛宸的話里也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我親手埋葬了你。」
「後來尸體失蹤了。」段辛宸接過話道。
「可是……」夏鷗靈覺得自己有些說不下去,不管是不是欺騙,那血淋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當時他嘶吼著叫她先走,那根本就不像是裝出來的。她親眼看著靈豺把他的肢體咬爛吃掉了,那不可能是假的!「所以,你現在只是一個亡靈?」
「很顯然不是。」他好像看不到她內心的糾結,風淡雲輕地道,「你能給易振復活,而且都不是用的他的軀體,為什麼我就不能給自己復活?」
「易振他……再怎麼復活,他也還是亡靈!」
「我說過,我來自一個你不知道的平行空間,那里讓你感到不可思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你根本無法想象。身為那個世界的皇族成員,我有肢體再生功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你不覺得你在自相矛盾嗎?一會兒說自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一會兒又說自己是婁長生,我該信你哪句話?」
「兩句都信,你只要記得,不管什麼情況下,都相信我這個人就可以了。」段辛宸再次送了塊火龍果在她唇邊。
這一次,她咬了過去。
段辛宸唇角蕩漾起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幸福笑容,一下子像打了雞血似的,興致勃勃地說︰「我是婁長生沒錯,但我並沒有說過婁國偉是我父親,張玲是我母親。我的父母都在另一個世界,所以我說我研究這個世界的東西整整二十七年,其中最多的就是亡靈,羊角村乃亡靈之鄉,我當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所以你一直都在騙我,說什麼要我幫你找殺你母親的凶手,也是騙我的?」
「對,那不過是促使你去了解婁家而已,在婁家那麼久,我很清楚他們是什麼物種,但是沒有特殊原因你也不可能去查他們,不去查他們我就無法預料你什麼時候能離開羊角村打開地獄之門……」
「你混蛋!」夏鷗靈大罵一聲,一拳揮過去,把正在滔滔不絕的段辛宸打了個正著。
他高挺的鼻梁被打歪,鮮紅的血液從鼻孔里流了出來。
「段辛宸……還是婁長生?我該叫你什麼?」
段辛宸揉了揉鼻子,這女人下手還真重啊!
「段辛宸。這是我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