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兄,你要發財了.」
楊杏佛擠眉弄眼的低聲在陶行知的耳邊嘀咕著,語氣頗有幸災樂禍的樣子。
陶行知還以為自己出洋相了,邊上的這位好朋友故意嘲笑他呢?
氣沖沖的站起來,可是剛站起來,卻腦子有些木然,對啊!他站了起來,說點什麼呢?總不能像大馬猴一樣,銅鑼一響,就裝模作樣的圍著耍猴人畫好的圈走一圈了事吧?
他大小也是一個留洋博士,國立大學的教授,教務主任。
總不能像一個小丑一樣,**在官場,丟讀書人的臉吧?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周圍的人的眼神有點異樣,似乎透著一種讓人感覺威脅的羨慕,甚至是嫉妒。此時此刻,陶行知的心頭也頗為不解,這到底是這麼了?
好在章炳麟開口,在這位國學大師,革命先驅面前,陶行知還不至于狂妄自大,認為周圍的人都不如自己︰「陶博士,市政斧草創,事無巨細,只能撿重點的先抓。百年教育,自強不息,如果寧波能夠率先完成基礎教育,這將對整個國家來說,都是一個跨越時代的貢獻。而對于教育,你才是專家,不妨乘著這個機會,說說,基礎教育定為幾年合適?應該傳授給孩子什麼技能?」
王鴻榮也附和道︰「陶博士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國際教育大師杜威先生的高足,國立東南大學的校長郭秉文,天津南開的張伯苓等大批教育精英,都是杜威大師的**。而作為其中之一,陶博士的才干,我們是絕對相信的。」
陶行知這才明白,這是考究他的學問來了。
不過他也看出來,王鴻榮和章炳麟一唱一和的,似乎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默契。
而這種默契之下,並不是見不得人的一己私利。
這才平復了一下心境,開口道︰「如以教授少年認字為要務,佐以一定的技藝,讓少年在學校中學的文化知識之余,樹立起價值觀,使命感。另外還學習動手能力,培養一門技藝……」
陶行知剛開口說不久,卻被朱葆三打斷了,擺手道︰「小孩子學手藝,還不如去店里和工廠當學徒,上學可不是白瞎了嗎?」
就這麼一句話,頓時氣的陶行知差點拂袖而去。
他清楚的知道,寧波商團的那些大佬們,當初不少都是學徒出身。像五金大王葉澄衷,商業巨擘朱葆三,金融巨頭虞洽卿等等,當初剛到上海灘的時候,都是高不過櫃台,年紀在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孩子。
靠著好學和機遇,這才登上了財富的神壇。
讓陶行知想不到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人的腦子里,還想著手藝需要去店鋪里當學徒才能學會,這都是什麼思想?
想到這些人,將來擋在自己的頭頂,給自己發號施令,陶行知心中頓時去意更濃了不少。好在他的涵養不錯,只是笑著看著朱葆三,等著這位名義上的寧波地區最高長官把話說完。
反倒是朱葆三絲毫沒有覺察到,王學謙好不容易蠱惑來的教育家,就要被自己趕跑了。自顧自的自言自語道︰「小女圭女圭的時間可是很金貴的,多學一點道理和知識,將來就多一分本事。哪里能讓他們去學手藝,荒廢時間呢?不妥,這個不妥。」
其實,朱葆三即便在上海總商會會長的位置上,他平時也不會去,只是逢初一和十五,到總商會大樓里露個面。
平時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去創辦慈善,新建教育。在上海,從大學到中學,他就創辦了不少五所,加上紅十字會,醫院,善堂等等,不少于二十家,每年都需要支付數十萬的財產,並樂此不疲。
所以說起教育,他也不能算是門外漢,多少懂一點。
到了他這個地位,錢著急已經不重要了。在去年,「佳電」事件,差點讓他被國人罵成**。說他是因為幾個兒子都是曰本洋行的買辦,這才刻意的討好曰本人。
但也有人猜測,朱葆三還真看不上曰本洋行的那點生意。
有人猜想,葉澄衷的財產不少于800萬兩白銀,而朱葆三的總財產至少是葉澄衷的兩倍以上,換成銀元就是2000萬。
這麼大的一筆財富,已經能夠讓朱家幾代人一事無成,富貴不已。他還會為錢,去招惹不必要的罵名嗎?
顯然,不太可能。不過時過境遷,已經無法扭轉的局面。現如今的上海總商會已經不如他當初在的時候,有那麼強的凝聚力,聲望也跌落了不少。但閑賦在家的朱葆三的姓格,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個樂善好施,信譽至上的商界奇人。
原本陶行知對朱葆三只停留在一個斤斤計較的商人,老財奴的印象中,顯然缺乏對朱葆三本人的真實了解。
可當朱葆三說出一句︰「女圭女圭的時間是很金貴的……」陶行知即便有滔天的怒火,似乎也一下子熄滅了下去,再看盡顯老態的朱葆三,反而親切了不少,心說︰「這老頭也蠻可愛的。」
這才想起來,王學謙匆匆一別時囑咐他的話︰「把朱市長當成一個長輩看,你會覺得他在處處維護你。」
這飽含深意的臨別贈言,自然有王學謙的道理,可惜,陶行知從鎮海港口下船之後,就開始後悔。反正有退路,正好是大學的暑假,他又足夠的時間觀察,如果真的讓他失望,最多出點旅費而已。他還是去南京,繼續他的教授生涯。
陶行知心頭漸暖,繼續說︰「在經費不足的情況下,學生收取學費,是必然的,這可以緩解持續教育帶來的巨大壓力。畢竟,教育是一項只投入,卻無法收益的行業。而三年制度的小學生,能夠懂得一些粗淺的道理,認識一千個左右的字,簡單的算術,已經能夠面前勝任在工廠里的工作。五年級的教育,更多的是注重基礎學科的培養,興趣的增加,為將來有機會進入更高級的學校打下基礎。所以,我認為,國文、算術、歷史、科學等普及學科也能加入在學生課本中,但只做粗淺的解釋即可。」
「至于20萬元的經費能干什麼,我大概可以給您算這麼一筆賬。一個小學,可以滿足一個千戶左右的村莊的適齡兒童學習,每年支付教學設備,教師的薪金等支出,大概在500元左右。20萬元,也就是說能夠滿足400個小學堂的一年的開支,滿足二十萬人口的教育需要。」
「當然,這筆不是完整的投入,比方說,村子提供教師的膳食,學校的校舍,這樣一來,政斧層面的投入會減少一些。差不多能增加200所小學堂的投入。另外,政斧還需要投入創辦數所初級師範學校,用來培養足夠多的教師,一所高級師範學院,用來培養中級學校,甚至更深層次教師的需要……」
算賬,對在座的人,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所有人幾乎是在陶行知說完的那一刻,都閉口不言,氣氛異常的凝重。寧波地區300萬人口,至少每年投230萬元的財政收入,才能完成小學的基礎教育,這筆投入,對于任何一個政斧來說,都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關鍵是,這筆巨額的開支,在幾年內,是看不到一點效果的。
想要得到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有等十年,二十年之後了。這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等待時間。
陶行知算的這筆賬,比王學謙幫他計算的結果,更是多出了不少,每年至少要多支出80萬的投入。
十年就是800萬,這麼一大筆錢,讓王鴻榮也犯難起來,別看朱葆三積累了千萬家產,也被這麼一大筆數字給嚇壞了。對邊上的王鴻榮嘀咕道︰「子高不是說150萬就夠了嗎?怎麼要230萬一年?」
王鴻榮更為擔心,因為財政是一個政斧信譽的保證,如果財政入不敷出,長期舉債,段祺瑞政斧就是榜樣。
王鴻榮這才想起來,當時王學謙好像提到了,如果能夠讓教師的薪金,讓地方自籌,也就是擁有學校的地區,差不多一千戶左右的村莊,負擔十個左右教師的薪金。對于偏遠地區來說,也不會太困難。
當然,這也是對農村家庭減少負擔,降低稅收的前提下,才可能實現的。
「老哥,地方和政斧合作辦學。」王鴻榮提醒道。
朱葆三這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個條款,立刻點頭道︰「沒錯。」轉而問陶行知︰「如果地方和政斧合作辦學,地方出學校的校舍和桌椅板凳,政斧免費出教材,學習用品和培養教師,是否……」
陶行知眼前頓時一亮,看來這幫商人真要辦普及教育,頓時激動起來,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發抖,但語氣卻帶著顫音道︰「這樣的話,每年投入一百萬,十年之後,寧波將成為全國教育最發達的地區。百姓的素養將超越整個國家,達到二等列強的水準。」
似乎陶行知的一句二等列強的標準,一下子讓朱葆三激動起來,好像教育提高了,讓整個地區都能像列強一樣強盛起來一樣,拍案道︰「我代表政斧保證,財政收入優先提供給教育局,不過……」
「我保證,只要我在教育局一天,寧波三百萬人的教育,將一天強過一天。」陶行知開口道,這讓在他邊上,還是教育局長的朱某人非常惱怒,心說︰「老子還在台上呢?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轟老子下台,你保證?老子干什麼去?」
正當寧波城內,敲定了義務小學教育的時候,王學謙也跋山涉水,來到了位于慈溪的溪口鎮,身邊還跟著精神早不如出發時候,器宇軒昂的大幫記者。
在這里,他將作為監督人員,現場監督農村選舉的開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