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你是有秘密任務來的,對不對?」張靜江在驚愕之後,很快就露出欣喜的表情,似乎為自己能夠想出這麼一個想法而高興。
蔣志清張了張嘴巴,偷偷瞄了一眼戴季陶,沉默不語。
戴季陶既然不長的英俊帥氣,也不高大威猛,臉相平平,個頭平平,眼楮也不大,丟人堆里也找不出來的那種。可就是這副普通的再也普通不過的長相,竟然還很有女人緣。這讓把戴季陶當成兄長的老蔣非常不忿,憑什麼老長的俊俏,人也挺拔不少,可他的桃花運沒等來,桃花劫倒是接連而至?
關鍵就在他那對小眼楮上,很黑,黑亮,如同春水在溫暖的陽光下,折射出萬種風情,就是這對袖珍桃花眼,把戴季陶的整個氣質都拉上去了。
可能是這對眼楮表現的意境太過豐富,也可能是戴季陶不擅長用眼神對一個男人說話,總之老蔣被戴季陶的一對小眼珠,晃的找不到北,最後只能選擇漠視。
而戴季陶也發現了這個情況,氣的也只能靠在窗口翻白眼,佯裝看風景,他看得過來嗎?
再看陳果夫,也是一臉的擔憂。
其實這位可沒有擔心蔣志清的前途,他也是熟知這位老朋友的習性,要重用,要非常重用,才能一門心思的埋頭做事。可當年在上海督軍府,陳其美重用他,是因為陳其美手下沒幾個上過正規軍校的人才,知道蔣志清是保定生。日本軍校留學生,頓時委以重任。再說了。他們在日本的時候就認識,關系也不錯,不用他用誰?
可在廣州呢?
大總統府有的是人才,就是沒有兵。
好不容易組建一個總統衛隊營,哪里有蔣介石的份?
也不看看,連溫應星游學美國的西點高材生,說送出去就送出去了,何況蔣志清不過是日本振武學校畢業的。這個學校在日本只是吸納民國留學生而創辦的臨時學校,等同于陸軍士官學校的預科班。
雖然學歷不夠看,但老蔣說什麼也是保定的軍官生,本身也不差。
唯一欠缺的是沒有帶過部隊。
而這才是他最大的短板,要是換一個人,沒有軍隊履歷,說不定當一個營長連長的也不嫌低。可他不這麼想。當初在滬軍,他可是陳其美手下的大將,可陳其美有什麼兵,老蔣雖然名義上是上校團長,但手下真沒什麼人。
他是當過團長的人,哪里能夠接受當一個營長。甚至是連長呢?
再說了,他的性格也不算活潑,想要疏通關系,又沒有門路。
僅有的關系,還是看在張靜江的面上。可是張靜江在‘國黨’,地位雖然很高。孫先生也很信任,但是在軍隊的影響力,幾乎和可以忽略不計。
踫到老蔣還要端架,結果可想而知。
不是被派遣去江邊放哨,就是在小路上查走私。可有可無的職位,讓他的自尊飽受煎熬之下,又一次腦袋發熱,一走了之。
再說了,雖然老蔣被安排進大總統府,作為孫山的首席軍事幕僚和軍事專家,蔣尊簋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就蔣介石那點水平,被蔣尊簋幾次試探,就模了個清清楚楚。
要不是看在張靜江的面上,能安排個實缺的排長已經算是看得起他了。
本來就是眼高手低,卻有著懷才不遇的報復,蔣志清的悲劇,不得不說,外界的作用還不如他自身的影響來的大的多。
從根上來說,蔣志清不過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小人物,自以為胸有大志向,卻苦于收不到人的賞識。其實,這個情況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就是不願意承認。
常常窮困潦倒,靠著借貸度日,要不是張靜江在上海搞股票,弄了一個‘恆泰號’,蔣志清甚至不敢想,這輩,他還能成為萬元戶,十萬元戶,將來甚至可能是百萬富翁。
想到自己有這麼多錢,蔣志清也沖淡了在軍界被忽視的不快,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只不過面對張靜江的那一刻,他才有那麼一點羞愧。
或許是張靜江也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也許是看出了蔣志清臉上的羞愧,長嘆一口氣︰「正,我們都不懂軍事,也就你能在軍立足,現如今這世道,沒有軍權,什麼也不是。我個人是非常希望你,將來能夠在軍界站穩腳跟,將來有一番大作為。孫先生也一再表示過,想要組建軍隊,用武力實現全國革命的想法。好在,現在組新軍遙遙無期,既然來了上海,就當是散散心。」
蔣志清心一個咯 ,低著頭,小聲道︰「大哥,正讓你失望了。」
張靜江無力的擺擺手,道︰「沒有什麼失望不失望的,我知道你很難,但需要學會忍耐。」
「大哥,正記住了。」
看到張靜江一拐一拐的出門,蔣志清眼神有些復雜,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和改名之後的那個蔣介石相比,心智、謀略、舉止都略顯浮躁,但這個時期的他,才是他最快意的時候。
雖然一度讓他懷疑,張靜江不遺余力的幫他,到底為什麼?
可想這麼多干什麼?
老朋友都在,相比張靜江,戴季陶和陳果夫可都是他臭味相投的朋友,相處起來,毫無芥蒂,沒有和張靜江相處時候的拘束。
「戴兄,你剛才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兄弟都被你閃爍的豬眼楮弄糊涂了。」
「你才長了一對豬眼楮。」
陳果夫得意了,他笑著道︰「兩位,你們都別爭了,你們都是單眼皮。看看我。雙眼皮……」
「眼大無神……」
「心大無眼。」
「哎,果夫。我這麼看你的雙眼皮,像是上下都有啊!」
「去你的,上下都有圈的,那是肚臍眼。」
……
三人嬉笑著開著玩笑,不知不覺之間,說道了‘恆泰號’還有張靜江的股票。
戴季陶對股票是最為擔心的,從一開始,加入‘恆泰號’的那一刻。他就擔驚受怕的,晚上整晚的睡不著覺。對動則幾十萬,上百萬的資金,心里實在沒底。
戴季陶就靠著媳婦的一家雜貨店度日,平日空閑的時候寫一些稿,掙點稿費,也都花在外面應酬上了。要是讓他背負數萬。甚至十幾萬的負債,他們這麼可能睡得著?
而且,他也知道,現在的‘恆泰號’完全都是靠著借貸才購買了手的大量的物品交易所的股票。
雖然表面上,他是掙錢了,但都是賬面上的錢。
這個上午。他就見識到了‘上一刻天堂,下一刻地獄’的殘酷。股票價格在短短的兩個多小時內,就下降了10塊,而整個‘恆泰號’也損失超過40萬。要是血本無歸,股價降低到了如同廢紙的時候。就連財大氣粗的張靜江都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這一刻,戴季陶想要撤了。他實在輸不起。
和大部分的知識分一樣,戴季陶的謹慎很快就被老朋友蔣志清嘲諷︰「大哥,你醒醒吧?這是股票,有漲有跌,當然正常的很。我可研究過,物品交易所的股票,肯定回到260元。」
「兄弟,哥哥實在是怕,確實想要退出了。」戴季陶苦笑道︰「兄弟有所不知,哥哥我自從加入‘恆泰號’之後,就開始整夜的做惡夢,大半夜的盜汗驚醒,心理上實在承受不住這種驚險。」
「而且你還不知道,人杰剛才說要護盤,我是不懂的,但是一下就要拿出去30萬,這可是真金白銀啊!」戴季陶愁眉苦臉的樣,像是這錢是他拿出來的一樣,可實際上,把他買了也不值3萬大洋。
陳果夫笑道︰「傳賢大哥,你想多了吧?現在我們還是掙錢了,而且還掙了不少錢,我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百萬。」
蔣志清得意了,調侃道︰「大哥,你看我們成了百萬富翁了。」
戴季陶翻著白眼,心說︰「你一個學炮兵的,連數數都不會,還能指望你上戰場指揮作戰嗎?一百萬,那是19個股東共同擁有的收益。
「正,你呀就是想的太簡單,你以為這錢是這麼好掙的?萬一要是虧了,股票要是一錢不值了,那麼最後所有的借債我們拿什麼去還?他張靜江是南潯豪商,家產千萬,可我們呢?家里就剩下了幾個月的吃飯前,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擋風險。」這些話,可是戴季陶的掏心窩的話。
可蔣志清根本就沒領情,反而豪氣萬丈的說︰「大哥什麼都好,就是膽太小。大丈夫在世,手沒錢,連腰桿都挺不起來。我們沒錢,更要富貴險求。」
戴季陶見說服不了蔣志清,看向了陳果夫。
陳果夫茫然的搖頭道︰「傳賢大哥,我不過是一個跑腿的伙計,喝口湯的機會都沒有」
陳果夫的話,帶著一種醋意。
誰讓他的叔父陳其美在當督軍的時候,沒有給他們兄弟攢下足夠的錢財,讓他們兄弟只能東奔西跑,混跡在溫飽線上。家里倒是和老蔣家是同行,都是開醬店的。說起來,向他們這樣的弟,要是沒有一個闊親戚,發達了,帶他們一把,很難發跡。
不過蔣志清的心思卻不在這里,相對于戴季陶的杞人憂天,陳果夫是他們這些人,對股票最熟悉的一個了。
這也是因為,交易所,里里外外跑腿的事都落在他的肩上。容不得他馬虎。
蔣志清忽然問道︰「果夫,你知道什麼辦法,短期內拿出這筆巨款嗎?」
「什麼辦法?除了搶,只能是偷了。」陳果夫更沒辦法了,他倒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可讓他一個窮小,動幾十萬大洋的腦筋,確實有些為難他了。
戴季陶呵斥道︰「什麼臭主意,偷能偷多少錢?還搶劫,你能橫的過水?在上海灘,誰敢說自己一下搶劫十幾萬的,現在‘恆泰號’面臨的困難是15萬大洋的缺口,你以為是一筆小數啊!」
「在上海灘,能夠一下敲詐出15萬的人,能是我們惹得起的嗎?」陳果夫得意的揚起脖︰「我這也是從隔壁‘金城號’的經紀人那里打听到的,現在信托公司的賬目非常混亂,只要信托公司辦理授信的人點頭,這錢就倒手了。」
「這麼容易?」戴季陶吃驚道。
「當然不會那麼容易,但是有些事情,他知道,你知道,就夠了。再說了,辦理授信的人難道不怕上面查賬嗎?信托公司本來就和交易所有協定,協議的信用可以延遲一段時間結。」
蔣志清還沒听明白,問︰「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們能夠從信托公司那里,敲一筆授信款出來,15萬,也就是一個數字。即便到時候我們還不了錢,最後也只是交易取消,但是這筆錢短期內,就會被我們所用。」陳果夫笑道。
「信托公司在哪里?」
「二樓就有他們的辦事處。」
陳果夫不過是賣弄他在交易所的消息靈通,讓他去威逼信托公司的主管,他要是不敢的。
但他不敢,並不說明,蔣志清不敢。
皺著眉頭,想了一陣之後,心里想做,卻又有些遲疑,正在這個時候,張靜江臉色鐵青的從外面走了進來,顯然他是去了一趟二樓,不過是乘興而去,敗興歸來。
要是沒有張靜江的出現,說不定蔣志清也不過是在心里想想,但是看到張靜江無計可施的樣,他的火氣一下冒了起來。不給兄弟的交易公司授信,就是不讓兄弟發財啊!
這一刻,蔣介石乘著張靜江不注意,偷偷的溜了出去,沒想到的是戴季陶卻緊跟著他一起出門。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戴季陶緊緊的拉住了蔣志清,警告道︰「正,要冷靜。」
「大哥,你先放開,听我解釋。」蔣志清小聲的對戴季陶說道,深怕從邊上走過的人發現他們的異樣。
「大哥,你听我說。有時候我也想過,自己很重要,非常重要。但實際上呢?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人杰待我如同豪杰,如果我畏畏縮縮不敢向前,還能有臉在這里混下去嗎?」蔣志清說完,冷冷的看著戴季陶。
戴季陶這才放開了蔣志清,心說︰「要報答,也不見得一定要選擇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