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精心的洗刷與穿戴後，靳若冰最後輕輕地拍了拍自己那一雙因昨晚哭得過多而顯得有些浮腫的眼袋後，給自己打了打氣就準備上班去。
可是出門前，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沒有拿又好像是忘了有件事情沒有做。于是，在屋里轉來轉去，再一次檢查水電煤氣關了沒有。一切都妥當，然，她心里還總覺得就是缺了點什麼。
可是，公事包帶上了，里面的文件她查看好幾遍一份也沒有落下。自己的隨身包也翻查了好幾遍，日常所需的物品全都齊全，她再打量自己的一身，Chanel虎頭運動外套，袖白主面寶藍色的絨料，混搭一條白色及膝白褶裙，清新活力又健康性感，猶若一只精靈般令人耳目一新。妝容也很精致，而且她還特意花了個淺淺淡淡的彩妝，真的是很漂亮，好心情也隨即呼之欲出。
凡凡在另一張圖畫紙上重新再畫了一張，線條雖然很笨拙，但也有像征性的人物五官，而且還涂上了彩色，粉紅嘴巴，黑白分明的眼楮，白淨的臉蛋，頭頂上還有藍藍的天空，金黃的太陽，腳下有綠綠的小草，完全是另一個明亮的世界……
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靳若冰也當即要助養這兩個小孩。
看房東的神情，靳若冰知道她並沒有說謊，這麼說，很大可能是商皓辰開門進去的？她只是說過一次，自己出門最害怕就是忘記帶鑰匙，回來後沒家可進。所以如果她有地方住，為了以防萬一，她一定會備好第二條鑰匙。他竟然那麼用心還記得她的第二條鑰匙會放在哪個地方？這事，她真的只在他的面前僅說過一次而已，僅一次而已，而且當時他還看著文件資料的內容，她一直以為她所說的他並沒有在意听……可是他竟然默默地用心記下了……
同時她也承諾過這兩個孩子的所有費用由她來負擔。說起這兩個孩子，真的是令靳若冰心疼。
有一個好習慣會讓人受益終生。這是父母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靳若冰走下車子，站在馬路邊上，看著穿梭在城市阡陌的車輛和行人。大家各自行其道，如同交錯的鐵軌，短暫的相遇然後又各奔東西。
畫完之後，凡凡又是默默地望著靳若冰，突然張大嘴巴「哇」的一聲撲進她的懷里，「媽媽……」哭得暢快淋灕，像是得到解放了一樣，他人生中開口的第一聲居然是送給了靳若冰。
算了，得上班去，否則就要遲到了。于是她打開鞋櫃拿出一雙百搭的平底休閑鞋穿上，腳後跟實在是痛，她不能再穿高跟鞋了，否則她的腳就要廢了。正抬頭那一刻，眼楮正瞄上了掛在鞋櫃上方的掛歷，被紅色筆圈起來的日期。zVXC。
三四歲了還不會說話？該不會先天性的什麼疾病吧？
「哦，阿姨。早上好啊。」靳若冰被她一下子這麼直接地問，有些不知怎麼回答才好，緩了緩思緒，「車子停在別的地方沒有開回來，只好搭公交車上班。」浮像什袋。
靳若冰轉了款之後，並跑去買了一張電話沖值卡給幽幽充了話費，就立刻給幽幽打了個電話，終于歡天喜地地通上了，大概說了半個小時，才依依不舍地掛上，現在總算完成了一件事情，也總算放心下來了……
但是，到底是什麼呢？
凡凡的眼楮閃動一下。
「靳小姐，你怎麼搭公交車？你不是有車子嗎？」房東很是意外。
那是半年前，公司策劃了一次「關注留守兒童，托起明天的太陽」公益肋學活動，而她是高層里指定的主策劃人。
「我叫做幽幽。」小女孩嗓音很清脆，咬字音也很清晰，她指著坐在地上專注畫畫的小男孩說，「弟弟叫做凡凡。」
幽幽再也壓抑不住，趴在靳若冰的肩膀上，嗚嗚地哭出聲來，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听著讓人心疼。她的肩膀不停地抖動，兩只小手緊緊地抓著靳若冰的衣襟，再也不願意放開。
就在沉思的時候，一雙厚厚的肉手從後面拍著她的肩膀，她本能地回頭一看，竟然是房東，她挎著個環保袋，看樣子是上市場買菜。
「幽幽和凡凡來了？」說著，他在凡凡的跟前蹲了下來，認真地看著他的畫，「凡凡，你畫的是什麼？」
「原來是這樣，你可要小心自己的包啊，這公交車，扒手多。」房東倒是好心提醒。
或許是小女孩的哭聲引起了注意，有位當地的老師，在這里貢獻了幾十年了，已是五十多，村里人大家都尊稱為郝老師，鬢角已是銀絲根根，面善慈祥，他走了過來。
她想起剛才在包里翻出了一張銀行卡，那是商皓辰的。
靳若冰再看著那幅黑烏烏的畫，再接再勵，溫和地走進他的內心，「那是不是凡凡沒有見過爸爸媽媽，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所以才畫成這樣？」
真的是急死人了，她得先去沖電話費用，可是她幾乎是身無分文。
是的，他們是靳若冰助養的兩個小孩——
他們就要開學了吧？靳若冰花了錢，專門請了當地一個忠厚老實的司機專職送他們姐弟倆到附近的縣城里讀幼兒園，她想讓他們早點接受一些新生活，一些不一樣的新生活，盡量讓他們能在一個快樂無憂的環境中過他們的童年……
商皓辰一回來就找她了，還記得她的生日，本來，她應該要高興的，可是里面的詭異卻令她渾身感覺有些寒……
她心里一驚，知道自己猜中了，繼續誘詢，「凡凡是不是想爸爸媽媽了？」
驚怵的疑問，她無從得知確切的答案，只是她有種預感，預感到會有事情發生。
靳若冰兩眼紅紅的，淚水在眼眶里不斷地打著轉，忍著沒落下來，輕輕拍著她那抖動的後背，耐心溫柔地哄著，「幽幽乖，不哭了，不哭了，阿姨疼。」
「嗯，謝謝阿姨。」靳若冰也感激，隨之一個激靈，「阿姨，我姐姐是不是找過你開門？」
他當年突然離去只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可是正是這些被她珍惜著的永恆、美好的回憶令她死死地守候著他，可他回來了卻又親手摧毀、粉碎了那個唯一支撐她活下來的回憶，把她狠狠地推到了絕望的邊緣。
她不禁傾身上前擁抱著她那幼小得要大人們疼愛呵護的小身軀。
他到底是想怎麼樣？她還能相信他嗎？那一顆本來已冷硬的心髒開始隱隱地搖擺著。
靳若冰站在銀行無人櫃員機前，把卡插進去，試著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果然沒有錯。可是查看到里面的金額，數著位數，她自己驚駭得嚇了一身冷汗！
其實如果不是她姐姐這個意外，拿走了她的積蓄，她是可以勉強應付眼前這一切所有的，她也不用像現在如此狼狽。
我的乖乖，居然是八位數的，他還真的是大手筆！她不敢再多停留，生怕被人過來搶……于是，匆匆取了剛好需要的，就離開……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靳若冰輕聲問道。拉著她的兩只小手，軟軟的弱弱的，我見猶憐。
靳若冰知道自己讀懂了他的內心，「那凡凡想媽媽，可以看著阿姨畫。注意哦，媽媽的臉上是有眼楮，有鼻子，還有嘴巴的哦，媽媽的臉蛋也不是黑黑的。」她一邊指著自己的五官一邊誘導著他走出那個空無一物，毫無色彩，沒有童歡天真的黑暗領域。
靳若冰發現有一對姐弟大約三四歲，髒兮兮的小臉，咬著嘴唇。小手牽著小手，緊緊地拉著，眼神渴望地想接近過來，但又怯生生地躊躇不前，一直站在校門口眼巴巴地望著里面孩子們開心。
A&L保險公司組織了一行20多個志願者去到貴州一個比較偏遠的小山村學校，那里留守兒童相對較多，還有個別學生家庭條件特別困難。那里有一群孩子，他們放學回家，沒有媽媽做好的飯菜，周末也沒有爸爸陪著踢球，相反，他們要去割豬草、背水、洗衣服、做飯、照顧年老的爺爺女乃女乃或弟弟妹妹……他們很堅強，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只因他們軟弱不起，否則難于生存。
「凡凡，你是不是在畫爸爸媽媽呀？」
種種跡像表明，姐姐回來那天晚上，商皓辰去過她那里。可是為什麼姐姐要騙她？他們之間有什麼事情隱瞞著她？但是姐姐不可能會害她的吧？
靳若冰的話竟然引起了他的反應，他終于有了些許的反應，緩緩地抬起頭默默地一眨不眨地望著靳若冰。他的一身衣服雖早已破舊不堪，有些地方還打著補丁，但一雙黑眸如同寒星般清冽，居然有著星星點點，那是淚水的凝附，又有著一般魔力讓人淪陷其中，沉郁得讓人難于呼吸。
所有的一切事情，她從頭到娓仔仔細細地回想，她心里打了個寒顫。
她從不諱疾忌醫，閉目塞听。她有足夠的智慧壁壘分明哪些該留哪些該棄。就在她冷酷下狠心地給自己一刀要和他決裂徹底結束的時候，又讓她發現他的溫柔、在乎，仍在……
剎那間，一連串詭異的神秘浸擾著她……
她突然等了下來，低下了頭，隨即大顆大顆的眼淚直往下掉，聲音帶著抽噎，「我不知道爸爸媽媽在哪里？」輕輕地的一句話，惹來了靳若冰心里一軟，眼淚也隨之涌了上來。
她曾經在商皓辰的眼里看到過類似的一雙眼楮。
靳若冰因為工作需要，她讀過一些有關心理方面的書籍，雖然是有關消費、銷售心理學的，但心理這東西，有些是可以觸類旁通的。她覺得這個小男孩心里收藏著許多心事，可是這麼一個小孩能藏什麼事？
「沒有啊。」房東瞬時睜大了眼楮，急忙辯解，「絕對不可能的啊。靳小姐，你說過了，不管是誰來我都不能開門給進去的，所以我不可能那樣做的，租客的承諾，我一定會信守的。即使是你姐姐來，要開口進去，我也會事先打個電話給你。你放心、安心在我那里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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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還不會說話。」幽幽伸著小手擦了擦眼淚，小小的年紀有著一種不符合年齡的老成。
一對龍鳳胎，據說母親是剖月復產的，幽幽先抱出來所以是姐姐，凡凡是弟弟。
最近一連串的事情讓她有些應接不暇，好多天沒有聯系了。她實在是太喜歡那一雙可愛的姐弟。幸好那里還有信號覆蓋，靳若冰為了方便聯系，當時立刻買了一部手機送給幽幽，教她怎麼使用。小姑娘很認真也很聰明記性很好，她很快就記住了怎麼打電話和接電話，也記下了靳若冰的電話號碼。這是她們唯一的方便通訊方式，可是卻早已欠費停機了。還是，這是另一個溫柔陷阱，他仍是把她當成了玩物，另一個游戲的開始？不，她不能再相信！
其實，他一個月前回來後，就立刻找她了，只是為什麼要用那種暗地里的方式？
他們是站在窮山之頂，惡水之上的孩子，用稚女敕甚至嬌弱的身軀撐起了那一片土地，還有他們的孤獨成長……
她生日那天穿的裙子是不是他送的禮物？牌子和那天他看著雜志買的一樣，姐姐都要和她拿錢，哪里有錢買那麼名貴的裙子給她？
然而，她只是從中取出自己應急之需，不能太過花銷。昨天去BC集團的時候，是坐商皓辰的車離開的，她的車還停留在那里，所以現在是不得不擠公交車上班。坐在走走停停擁擠的公交車里，她憤憤地想︰姐姐，真是的，沒錢還學人家買那麼貴的煙來抽。
「女乃女乃生病了在家里躺著。爺爺去山上撿柴燒火煮飯。」她一雙小圓眼就像兩顆水晶葡萄總是靈活地轉來轉去，一臉的稚氣，「爸爸，媽媽……」
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先借用著吧。樸維堅有句話說得沒有錯︰骨氣不能當飯吃。現在不是講原則的時候，等工資發了，她再還回去就行了。
糟糕！
靳若冰聞言也好奇地望過去，人體的輪廊，沒有眼楮沒有嘴巴沒有鼻子，涂滿了黑色，本來空空的身軀，他那雙小手也正在用著黑色的蠟筆正在瘋狂地涂著黑色，似是發泄又似渴望里面能涂出個什麼出來，完全沉浸在他的黑暗世界里，外面的一切動靜他全都听不到看不到。不管郝老師怎麼苦口婆心地問，就是得不到他一點點的反應。
有的不適應，感到孤獨無助；有的承受不了壓力，誠惶誠恐等等
她居然忘記了匯款！已經遲了好多天了，天啊，這下可好，不知道凡凡和幽幽過得怎麼樣？有沒有缺錢用，吃得飽不飽，穿得夠不夠暖和，不知道有沒有上學。應該是要上學的，這是她建議的，他們應該早點受教育養成好習慣。
那麼她最早之前在酒店里等客人應該沒有看錯人是不是？那個人就是商皓辰！那麼那個晚上的怪夢，是不是其實不是夢，而是真實的，也是商皓辰？
清瘦的臉蛋，烏黑發亮水汪汪的眼楮，雖然不是很大，但透著聰明伶俐的神色，小巧的鼻子，一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和她一樣，只是她自己都幾乎不記得該怎麼笑了。小女孩看起來蠻漂亮可愛的，靳若冰第一眼見她就喜歡。
A&L保險公司志願者的到來，令學校里的孩子們個個開心不已，他們紛紛圍繞在志願者們身旁，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些大哥哥大姐姐們帶來的禮物。他們從志願者們的手中接過書籍、籃球、足球、書包等物品……
這一回他點了點頭。
「你真乖。家里的大人呢？」她伸手輕輕地理了理幽幽那凌亂得有點打結的頭發。
「阿姨，弟弟肯理你耶。他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不理。」幽幽在一旁歡呼，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欣喜若狂。
倒是小女孩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阿姨。」
這里有很多家庭的年輕力壯的青年人都外出拼闖，只留下小孩老人，成為信息孤島，妻兒分居，很多留守兒童長期跟父母見不到面，一年最多能相聚十來天，有的甚至幾年都見不到面。
那麼小的孩子應該不怎麼認識字，畫畫最適合。于是，靳若冰拿了兩套蠟筆和圖畫本走了過去，蹲。小男孩一聲不吭地接過，就坐在泥土地上畫了起來，靳若冰揉了揉他頭頂上那亂蓬蓬的，活像個喜鵲窩的頭發，並沒在意他的不禮貌。
隨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些事情似乎重疊在一起。她姐姐抽的煙怎麼和商皓辰的一樣？還有那天晚上出現在她小區的車和商皓辰的坐騎好像是同一款，那個車牌，好像是同一輛……
或許是沒有人這樣擁抱過她，這個擁抱對她來說，太渴望了，這是一個應該在父母懷里撤嬌的孩子，父母怎麼能這樣忍心？可是，環境如此，現實殘酷，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
靳若冰只感覺到眼前一黑，如被強光無情地灼傷了雙眼，仿佛盲目，本能地閉上眼楮，她的世界又沉入一片不明的黑暗……
她靈敏地嗅到一種氣息，一種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但里面隱隱透著詭怪之氣……
一切，似乎才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