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再飲一盞酒,潤了潤焦渴的喉嚨,續道︰「父皇只問‘因何而怨’,沈侯只答‘怨從何來’。因為他們都知道什麼是怨!佛經中常言,怨是百毒之首,是萬惡之源。怨能生憎,怨能生恨,能使人瘋狂,能使人變態。總之,是個大禍害。百年困囚之怨,我雖不知究竟誰人犯下何罪,竟被一囚百年;亦不知這人的玄功造詣究竟如何,有沒有達到一品之上謂之神的境界,但想來就算是一個尋常人被囚困百年,經過百年歲月的醞釀滋生,這怨氣必然也能達到驚天動地的程度。連沈侯玄門正宗的真氣都無法消解,那定然是要與我糾纏一生了。」
說話間,三皇子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沈飛身上,沈飛從三皇子平淡的神情中讀出一絲決然,不禁心中發毛,不敢同他對視。
「沈二不必擔心。雖然這怨氣的來源還是拜你所賜,但于我卻未嘗不是一場機緣。」
三皇子原先所講的,都是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兒,突然峰回路轉,引到到「百年困囚之怨」,登時使得眾人凝神屏息,靜待下文,絕不肯漏過半句。蓋因百余年前是一個至為敏感的時間段,事涉昔年天上r nji n爭鋒,所以人人好奇。連萱萱也不再搗亂,溫軟的小手緊緊揪住阿呆肩膀,等著三皇子繼續分說。
「當時父皇听沈侯判明我體內的怨氣來自于未可知的百年困囚之後,沉思了許久,問︰‘有解麼?’沈侯無言,指了指玄鐵案上被灑墨污掉的那張宣紙。墨跡滲透,早已浸染了半幅,寫好的‘蓮’字也被濃墨覆蓋了一半,並且還在不住的擴散。」
「沈侯道︰‘怨念如濃墨,常人如白宣,縱有蓮心也抵擋不住怨念的不住侵蝕。更何況,此子本就有怨!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掩蓋血跡的只有血跡,能滋長怨念的也只有怨念本身。百年困囚之怨並不可怕,怕的是這怨念在此子體內生根發芽,以他固有的怨念作土壤作肥料做甘泉,最終長成參天大樹。’」
「父皇又問︰‘因何而怨?’沈侯答︰‘因你。’父皇便不再言語——他當然知道!」
三皇子此刻終于不再平靜,英俊的面孔上籠罩了一層黑氣,因而顯得有幾分怨毒︰「沒錯!我確實有怨,對父皇有怨!我怨他對母親如此冷落,我怨他對兒子如此淡漠,我怨他的不公剝奪本應屬于我,一個皇子的尊榮,我怨他不正,以至于一個侯爵的兒子都能在我面前趾高氣昂!」
「沈二,還記得太元四年ch n破屋花瓶下的那條蛇麼?你太膽小,沒有看清楚。那條蟄伏的毒蛇五彩斑斕,生著三角腦袋。母親將它丟出了門外,它便在那時蘇醒,爬進了我心里。」
「你施舍給我的這塊玉牌」說著,三皇子從茶幾上拈起來酒跡淋灕的玉牌,寒聲道︰「上面鐫刻著沈侯對你的期待,‘武尚心靜,人貴心安’,這期待y n差陽錯的隨著玉牌轉到了我身上,我做到了。」三皇子修長的手指驟然發力,質地堅硬的玉牌吱吱作響,終于被捏成粉碎。玉石殘渣刺破了三皇子的手,他的血液中帶著黑s ,滴進茶幾上琉璃酒盞中,迅速氤氳成一盞濃墨,恰似他十二歲時在侯府書房踢翻的硯台里的殘墨那般漆黑。
三皇子將漆黑的酒水一飲而盡,抿了抿嘴唇,續道︰「從那時起,我的心便一直很靜,因為飽脹的怨念已擠滿我心腔里的每一處縫隙,沒有縫隙自然就沒有波瀾,沒有波瀾自然就是靜的。我的心也一直很安,因為怨念不是無中生有,屬于我的,我必將尋回!」
三皇子似乎忘記了他的故事才剛剛講了一半,開始迫不及待的發表他的復仇宣言。阿呆听得不耐煩,出口打斷了他,道︰「可是萱萱不屬于你,你為什麼會和她有婚約?」
听到「婚約」二字,萱萱又氣又惱,于是狠狠的捶了一下阿呆。三皇子這時也宣泄的差不多了,恢復到剛開始時的平靜,繼續講他的故事。
「後來父皇又問︰‘畢竟是個皇子,萬一以後真變態了,不好看,也不好听,政治影響太壞,該怎麼辦?’你們听到了麼,我叫他父皇!父在先,皇在後!可他先想到的不是兒子的安危,而是皇室的體面與尊嚴。」
「沈侯良久不語,沒有想到辦法。父皇突然道‘以德報怨,何如?’沈侯問‘何以報德?’父皇便沉默不語。沈侯又道︰‘試一試也好。’沈侯之德,是不殺之德。本來要解決此事,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殺了我,怨氣無處附著,自然消散。但他們沒有選擇這樣做,不知是父皇顧及父子情分,還是沈侯顧及皇室體面。」
「既然不殺我,那病就總要治好。百年困囚之怨太熾,俗世無藥可治,于是沈侯修書一封向碧城。碧城至寶‘明珠曉定丹’有清心定神的功效,‘水晶長生盤’又能封印一切虛幻之氣,二者相輔說不定除去我體內怨氣」
听三皇子談及碧城,陸虞不由得冷笑一聲,諷刺道︰「長生盤是我碧城至寶,曉定丹更密不外傳,漫說你區區一皇子,就是皇帝老子也決計求不到。」
三皇子白了他一眼,揶揄道︰「碧城嘛,確實了不起。」他口上推崇,語氣神態中卻並沒有絲毫敬意。「正因為這兩樣神物難求,所以沈侯並沒有在書信上講明,只是說要給碧城引薦一位弟子。沈侯同碧城某前輩有舊,這情面須駁他不得。待我成碧城弟子之後,師門長輩當然肯救治我。」
「沈侯書剛傳出,還未收到碧城的回音。那夜父皇卻突然深夜出宮,攜葉太傅聯袂趕到了沈侯書房。葉太傅道︰‘此事不妥。終究是陛下的親子,體內流有高唐仙山**十二峰的血脈,如何能當碧城弟子?’——你們是知道的,我雲氏先祖是自高唐山走出的。」說到這里,三皇子挑釁似的看了陸虞一眼,繼續道︰「高唐碧城兩相厭,我既有高唐血脈,那麼說什麼也不能再進碧城了。」
「沈侯極無奈,說書已傳出,失信于碧城也就罷了,那小子的病怎麼辦?葉傅道;‘以德報怨不如以直報怨,葉某的劍天下最直,我收他當弟子。’就這樣,我成了葉太傅的弟子。」
「吾師葉傅的手段,諸位都知曉。他修有祖上所傳的《真仙決》,眼界略高于沈侯。然而《真仙訣》是部劍訣,葉傅能壓制我體內百年困囚之怨,保我無x ng命之憂,卻無法根除。還是需要碧城的明珠曉定丹和水晶長生盤。葉傅亦修書向碧城,碧城不與,于是葉傅一怒之下單劍闖山。」
「其時碧城接到沈侯書信,知道了我體內竟然有百年困囚之怨,極為震驚,也極為慎重,隱約猜到了一些秘辛——百年前一戰,碧城高人曾親自參與,知道的當然更多一點。于是他們前輩高手盡出,要護送我安全到碧城。恰好這時葉傅前去叩關,嗯,連破十二仙關,斬斷十二曲闌干,碧城上下無一合之敵的傳說,我就不在這位陸兄跟前班門弄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