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敗退了?」而就在距離這個營地不到兩百里的一個不顯眼的小村莊內,一個男子閉目仰面躺在一個院子中的百年老榕樹下,整個村子,似乎家家都有一顆老榕樹,枝繁葉茂,即便是在這個時節,也依舊蒼翠。
已經被磨得很光滑的老藤椅上,男子的面s 有些病態的蒼白,五官雖然俊俏,但卻因為面s 的關系,而給人一種y n氣森森的感覺,他並非體弱多病,而是天生就長著這樣一張短命相,只是這麼多年以來,他卻一直平平安安,不但沒遇到過什麼大病,就連許多小災大難,也都是逢凶化吉,久而久之,他不再叫自己以前的名字,而是以平安自稱,姓平,名安。
「那不是挺好的麼,軍師你的計策很厲害啊。」樹根部,一個青年斜靠在那,懶洋洋,有氣無力的模樣。他低頭垂目,左手也是自然地垂落著,目光斜視樹根部一個不斷有螞蟻進進出出的蟻窩,一直保持著這樣有些別扭的姿勢,顯得格外百無聊賴。而他的腿邊,則匍匐著一只土狗,毛s 蠟黃,一雙前腿交叉疊放在身前,腦袋聳拉,以一種更加百無聊賴的模樣在打盹,連搖搖尾巴都欠奉。
听聞青年的話,改名換姓為平安的男子只是笑了笑,對于這缺乏真誠的稱贊有些無可奈何。他抬手撫額,微微睜開眼楮,直直地透過榕樹葉間的間隙,望向碧藍的天空,陽光隨著樹葉間的晃動偶爾灑落在他的臉上,一時間將他的模樣照映得明暗不定。
「這其中,難不成有詐?」另一邊,是一個背靠著榕樹站立著的壯年,身形魁梧,雙手環抱于胸前,一身爆炸般的肌肉鼓鼓蕩蕩,將一身麻衣撐得腫大。
「示敵以弱,一直都是魏北那老家伙的拿手好戲,而攘外安內,則是莫如寧的專長,軍中細作,傳回的最後消息是什麼。」平安默念,嘴角牽扯出一絲苦笑。
「虎威營退入陵北峽,全軍士氣低落,食不果月復。」壯漢粗眉深皺,嗓音更顯渾厚。
果不其然。
平安笑笑,眼楮重新閉上,只是道告訴那個人,若還想贏,就把所有分派出去的人都招回來,真正的大戰,就快要開始了。
青年抬目,看了一眼離他只有十步距離的藤椅,又低下了頭。而那條土狗,則站起了身,望著遠處走來的人,高聲狂吠,尾巴搖得那叫一個歡快。
夜里,黃燭搖曳,案台側,平安盤膝而坐,他借著微弱的燭光,正看著手中一疊泛黃宣紙。小屋內除了他,還有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不高,不胖,不瘦,國字臉,掃把眉。他坐在靠近門口的長凳上,透過洞開的木門,看向滿天星斗。
許久,他轉過頭來,而平安,也正巧這時放下手中宣紙,雙手揉按太陽穴,閉目養神。
「白r 才念叨過你,晚上就來了,你還真是y n魂不散啊。」平安率先開口,卻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
「比起你的手段,我這點雞毛蒜皮的小技倆,算不得什麼。」嗓音有些沙啞,卻又並不是給人以干涸的嘶啞聲。
「沒有你的認可,我這點手段,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算得了什麼?」平安笑笑,依舊閉著眼楮。
「我只是認可我自己認為對的意見,而你的主意,恰巧是我需要的而已。」男子垂目,轉首,望向滿目星斗。
「這上面說徐臨附近,以及錦烏都出現了不少兵匪的蹤跡?」平安睜開眼楮,而男子恰巧就在這個時候轉過了頭。
「對,還有綰城已經被兵匪所破。」
「綰城都破了?」平安秀眉輕蹙,手中動作微微一滯,接著道︰「就目前兵匪的數量,可有一個可靠數字?」
「全部加起來,恐怕要超過萬數。」右手拇指與食指微微摩擦了一下,男子抬起手,皺著眉頭吹去了上面摩擦出來的污物。
「怪了。」平安重新閉眼,而男子則轉過頭來望向他,一臉疑惑的模樣,似乎不知道平安所說的怪,是怪在了哪。
「綰城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勢力範圍最遠也是最弱的地方,雖然與靈州的中間樞紐被我們阻斷,但守城的可是名將于鐘,那人和他名字一樣,雖然是個愚忠的蠢蛋,但一身本事也是瑕不掩瑜,所以我們這麼多年,也奈何不得他。」平安停了停,男子略微點頭,這些他都知道,所以接下來,才應該是平安所要說的正題。
「兵匪破城,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目的,恐怕是那綰城自給自足,多年儲備下來的守糧!而那些兵匪,不出意外,定都是軍伍假扮,只是僅有萬數,會不會太少了一點?而且這次領兵下來的人,只是放出十五萬的風聲,我可不相信當初百萬雄獅,只余下這麼一點拿得出手的行伍,明面上,才十六萬人?姓趙的難不成真當我們都是傻子麼?」平安說到後面,面露冷笑,不屑,男子知道,每次這個自稱平安的男人,只要說起與那個趙姓有關的事,就會露出這樣有些反常地行徑,所以他也不奇怪,只是微微皺眉,暗自琢磨平安所說,不禁覺得確實可疑之處甚多。
「萬數……萬數?臨曲可還有消息傳回?」平安暗自嘀咕,突然問道。
「一直都有,綰城被破,就是他們傳回的消息,難不成?」男子皺眉,右手拇指和食指習慣x ng地再次來回摩擦著。
「綰城被破的消息,是什麼時候傳來的?」平安再次問道。
「七天前。」男子老實回答,似乎是思維一時沒跟上平安,一臉奇怪的神s 。
「徐臨和錦烏附近的兵匪是這兩天才發現的麼?」
「不,很久之前就有了。」
「但最近他們卻突然有所動向,或者說人數突然劇增了?」
「恩。」
「姓趙的居然還能找到這麼一個心甘情願為他奔走在這狼獾之地的人串珠人,呵,真是有意思。」冷笑,但同時又有些好奇,平安終于將按摩太陽穴的手放了下來,撐著自己的下巴,睜開了眼楮。他的動作很古怪,至少在華服男子眼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平安。但同時,他又有些好奇,能讓平安都倍感興趣的人,會是什麼樣子?至于自己的勢力範圍被稱做狼獾之地,這樣的小細節,誰會在意呢。
「看來這一次,姓趙的是下了本錢打算徹底將我們斬草除根了,你甘心麼?」平安與華服男子對視之,問道。
「你若敢接下,我就陪你在史書上留下一名。」男子負手而立,兩個手指肚依然在互相摩挲著,只是神情卻說不出的神武非凡,豪邁萬千。
「走了那麼多年路,我也懶得再換地方了。」平安淡然,神s 恢復到了平r 里的模樣,目光閃動,在燭光的映襯下,面容愈發的消瘦。
華服男子邁出屋門,門外,除了滿天星斗,還有兩人分別立在低矮的屋檐下,一個是虎背熊腰,頭已經頂到屋檐的壯漢,另一個,則是白r 里,那個有些吊兒郎當,無j ng打采的青年,他們低聲恭賀道︰「恭喜武王再添一翼。」
只是華服男子置若罔聞,依舊是背負著手,在滿天星斗下,漸行漸遠,而他走過的泥濘路旁,愈來愈多的人影跟了出來,還未等他走出村口,浩浩蕩蕩的人影已經如同一支暗影軍隊,雖無聲,但這份肅殺,卻氣沖斗牛。
葉崇真是一個小小的伙夫,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在軍營里生活了多久,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給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如果軍營中有人喊老葉的話,那應該就是在與他打招呼。
習慣在掌勺後抽上幾口的老葉,此刻正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嚼著煙槍,那是一桿老舊的煙槍,四處布滿了裂痕,以至于老葉要多使出很多力,才能抽上滿滿一口。
已經褪s 得只剩下木質黃的煙槍,在老葉手中有節奏地一晃一晃,隨著吧嗒吧嗒的聲響,四處都在漏著煙氣。
這煙斗的原主人可不是老葉,甚至老葉和他半顆銅錢的關系也沒有,只是因為他死在了路邊,而老葉當時正巧路過,才撿起了這一支煙槍,以及那小半包的煙葉。至于當初為何要去撿一桿死人的煙槍,老葉有些恍惚,指不定當時是餓昏了,把這玩意當成雞腿啥的了吧。
如今嚼著煙槍,被叫做老葉的人,正眯著眼楮躲在雲霧後面,沒人看得清他的面容,正如他也看不清面前的景象般,只有這樣,他才能偶爾記起當年某個教導過自己的人,經常在嘴邊嘮叨過的‘君子遠庖廚’。
呵,每次想起那張已經模糊的臉,老葉的面容就顯得格外恬靜,也許那個一生成就,也就教出自己這麼個學生的人早就入了土,或者棄尸在了哪條路邊上,但老葉永遠也忘不了那入城面官後,胸帶紅花騎著白馬回到村里,就連在城里有兩間商鋪的魏權一家,都出村十里相迎的情景。
紅花郎,騎白馬,錦衣還鄉照宗祠……
呵,那一天,可是那個不苟言笑的恩師笑得最多,也是笑得最開心的一天,仿佛登科及第的不是葉崇真,而是他自己一般。
若他知道當r 的紅花郎,如今不在殿堂,卻在庖廚里做事,不知又會做何感想?是否還會嘮叨那另一句?文縐縐的,朽木不可雕也?
老葉沒想到自己的巔峰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這麼多年,他還是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年若不是軍伍收留,恐怕他早就餓死在路邊,尸骨也如這煙槍主人一樣,被野狗扒爛嚼碎了吧。人活著,什麼最大?修身?治國?平天下?老葉現在的回答,是吃飯!
恍惚間,耳畔那熟悉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漸漸地變成了一陣陣的喧鬧。老葉皺了皺眉頭,將眼前的煙霧伸手揮散,哼,又是那一群熱血青年在沒事找事了。老葉心中冷哼,站起身來,走了過去,在軍中,除了做飯,他也就剩下看熱鬧這唯一的愛好了。
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大多數手中還捧著飯碗,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叫好聲,這氣氛,讓外圍的老葉有些好奇,難不成是哪兩個營的校尉又在約戰?恩,又有些不太像,這氣氛,怎麼說也得三營約戰才更像些。
老葉心里想著,踮起腳,奈何那六尺多高的身子就是不爭氣地矮了別人一截,只能從人隙中瞥見一兩道快速閃過的人影,伴隨著一陣陣的驚呼,起哄聲,他就更看不真切了。
心中氣惱,老葉回頭搬來了一張條凳,扶著前面一個小卒的肩膀站了上去,這下好了,視野寬闊,將幾百號圍觀的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心中暗呼過癮,再看向場中,頓時微微一愣,因為場內的家伙,他一個都不認識,但這並不妨礙他看熱鬧,微微一愣後,他也發現了,這一次比斗的家伙,可比之前那幾個貼身扭打,宛如潑皮無賴的校尉好看得多。因為這一次,老葉至少看出了誰佔上風,誰落下風,而那些個校尉,哼哼,不分開數數臉上的烏青,真不知道誰贏誰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