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總算回來了。」小樹林里,突然跑出了一個蹦蹦跳跳的身影。不高,偏瘦小,二八左右的芳華,頭上兩條羊角辮隨著她的步伐歡快地上下抖動著,一身杏黃s 綢裝被她穿成了別袖男式衣衫,原本應該粉女敕的小臉上有數道細小的劃痕,同時,下巴上還有兩道污漬沒有擦洗干淨,一身杏黃衣衫,也是沾著數道灰塵,這幅模樣,看得光頭三爺眉頭微皺。
從樹林中跑出的,正是一個少女,只是當她正要撲向光頭時,卻被對方一只手按在了頭上,攔了下來,皺著眉頭,再仔細打量了一眼少女,他抬頭望向一個個噤若寒蟬的迎接人員,聲音低沉得仿佛在咆哮一般。
「我不在這段期間,是誰負責照看小姐的!」
「回三爺,是下官。」一個身穿官服,此刻早已濕透後背的老者顫聲道。
「哦?我想問問,她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眯著眼楮打量了一眼這個老者,光頭低聲道了句‘別鬧’,那穿杏黃衣衫的小丫頭立刻安靜了下來,只是大眼楮不停地轉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小姐與下官孫兒玩耍時,不小心擦踫所留下的,下官孫兒正在此處,正想向三爺當面道罪。」老者說著話,身後一個也是十數歲的男孩頓時站了出來,似乎有些怕光頭三爺,低著頭,不敢與之對視。
「這就是你們陳家的三代單傳?我倒是沒見過。」光頭點了點頭,緩緩向前走了過去,而他的身後,那小丫頭正朝著男孩齒牙咧嘴,似乎確實是一對玩伴。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三爺走到了老者面前,看著他身後有些戰戰兢兢的男孩,沉聲道。
躬了躬身,男孩緩緩地抬起了頭,最先映入他眼前的,就是那張站在光頭三爺身後,朝他齒牙咧嘴的笑臉,他嘴角微微抽動,很本能地想還以顏s ,但瞬間就忍住了,隨後,當他徹底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有些瞧不清神情,正巧于他是逆光的三爺面龐。
「三爺,對不起。」看了一眼似乎不敢再看下去,男孩趕緊又低下頭來,躬身道。
「芸兒,你原諒他了麼?」看著這立刻低下頭去的男孩,三爺扭頭,斜視著身後的小女孩,問道。
「哼,他對著哥道歉,又不是向我道歉,我為什麼要原諒他?」小丫頭頭一扭,有些氣鼓鼓地道。听到這話,老者渾身一顫,趕緊推了一下站在他身邊的男孩,而男孩也是反應了過來,趕緊又對著小女孩道︰「小芸,對不起。」
「這還差不多。」小女孩面s 一轉,似乎氣消了不少,看了一眼將頭壓得更低的男孩,終于不再嘟著嘴巴。
「三爺?」老者見三爺似乎沒有什麼表示,心中沒底地喚了一聲,他鼻尖和額頭已經集滿了汗珠,此刻都不敢去擦拭。
「既然芸兒不追究,那此事就此作罷,小子你也別老低著頭了,也不怕閃著腰。」三爺點了點頭,看著還在躬身的男孩,面上微微一笑,而男孩听聞,頓時也是舒了口氣,直起腰來,看著正在朝他微微努嘴的小女孩,他微微皺眉,這個小動作一閃既逝,接著也不敢再抬頭看三爺,趕緊站到了他爺爺的身後。
「走吧,最近天氣轉涼得快,各位大人可別為了我,感染上了風寒就不好了。」光頭三爺微微一笑,聲音洪亮,率先朝著樹林外走去,他將手負在身後,步子邁得極大,似乎根本沒有想要與這些迎接他的人同行。
而他的身後,留有短須的鄧山目光一閃,趕緊跟了上去,小女孩在經過老者身後時,不忘朝著男孩扮了個鬼臉,而那個男孩此刻也不客氣,見三爺已經走遠,不露聲s 地回敬了她一個,頓時又氣得小女孩嘟起了嘴。
「輔兒,別鬧。」老者雖然沒看見男孩做了什麼,但他一瞬間卻是瞧見了小女孩那氣嘟嘟的模樣,趕緊一個巴掌拍在了男孩腦後,而看到這一幕的女孩神情再次一變,又笑嘻嘻起來,追著光頭三爺漸行漸遠。
這批出迎的,清一s 都是文官,而站在後面的,才是一些壯漢,只不過這批壯漢听誰號令,恐怕也已不言而喻了。
三爺步子邁得極大,只是一會功夫,就將身後那批文官拉開數十丈的距離,而緊跟在他身後的鄧山,終于等來了那句話。
「砍掉此子一手一腳,就嫁禍給那陳軍師。」
「哦?有人渡了江?查出是誰了麼?」主營帳中,陳棟坐在中位之上,子孝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站姿四平八穩,目光閃動,卻是在不停地觀察著整個營帳之中的你來我往。
「只查到了是李太尉的部下,但人已經失蹤了,恐怕難以再追查下去。」半跪在營帳正中的一個將士朗聲道,話音剛落,四周便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李旬思現在何處?」微微皺了皺眉頭,坐于陳棟下手的男子立刻轉頭詢問起來,他的身後,是一個在不停翻查賬目的文士,此刻已經一頭汗水,好不容易似乎找到了,卻被男子一把奪去,看了片刻,旋即憤然起身道。
「軍師,請允下官領兵,將這李旬思抓回來,問個明白。」
「不可盲目而動,說不定這其中,是被人栽贓陷害也不一定。」另一邊,一個差不多同樣位置的將士也是站起身來。
「裴機,你算什麼東西,這里豈有你說話的份!」率先起身的男子面目一變,頓時對著後起身的裴機怒目相視,但後者卻也不甘示弱,爭鋒相對。
「我怎麼不能說話了?黃屠子,別以為你比我早入幾天行伍,就能事事壓我!瞪,瞪什麼瞪,不服咱出去單練!」
「好!」一聲低沉的咆哮,被喚作黃屠子的也不廢話,直接就朝著營帳外走去,在經過裴機的身邊時,還不忘更輕蔑地俯視了他一眼。
這兩人,在軍中地位相差無多,只是若按官職品階來算,確實是黃屠子要力壓裴機一籌,同時,就以身材而言,這黃屠子也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比起裴機,足足高出半個腦袋,自然在許多時候,一個需要仰視,而一個則是俯視。久而久之,兩人之間的矛盾,也是多了起來,畢竟在軍中,誰不是為了爭點什麼,才從的行伍,沒點這個心,兩人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平r 里因為身高,裴機就沒少被這個黃屠子以輕蔑的眼神俯視之,此刻更是心中火起,雙目之中頓時就布滿了血絲,他更干脆地轉過身去,就跟著黃屠子走出了營帳。
「軍師,這……」原本坐于黃屠子下手的一個將士也頓時站起了身子,只是熟知黃屠子x ng情的他,哪敢當面攔著,此刻趁黃屠子出了營帳還未走遠,趕緊想求那坐中的軍師將兩人攔下來。
「挺好的哈,那兩人不在,我們正好說正事。」誰知那看起來年紀輕輕,面容也有些輕佻無賴的軍師竟然也不勸阻,反而咳嗽了一聲,將呆愣中的眾人拉回現實,才接著道。
「李旬思的事,到此為止,誰都不能將這事泄漏出去,如果我在軍中有听到任何的只言片語,此刻身在帳中的你們,全部都要受到軍法處置。」
「這……」一時間,憋了好多話,卻被陳棟一句置之的眾人都是皺起了眉頭,眾人互相看看,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有的人面露y n沉,有的人面露憂s ,有的則有些憤憤難平,唯有幾人,裝模作樣,痛心疾首。
他們沒有發現,陳棟只是默默地將這些全都收在眼底,而營外,兩個原本已經應該生死相向的人,卻沉默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著茶水,偶爾四目相對,也是不發一言。目光之下,哪還有剛才的怒氣,只余下一抹揮之不去的隱慮。
距離回水城五百里外,一條位于山y n之下的羊腸小道,此時宛如雨前螞蟻搬家一般,無數的馬車,牛車在這里排成一行,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車隊滿載著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粗布麻袋,這些粗布麻袋全部都是包裹在灰黑s 的帆布里,用套繩固死在車上,除非知道解法,否則便只有用外力強力斬斷一途,只不過這些套繩都是經過黑油浸泡,一根根都是烏黑發亮,恐怕即便是用刀斧劈斬,也要費去不少力氣。
車隊四周,是一列列的步卒,一隊隊的騎衛,他們正一刻不停地驅趕著牛馬,即便是在這羊腸小道,地勢崎嶇,但其行進速度,也並不見得比平坦大道上慢得多少。
整個車隊的中段,一行數人正從馬匹上下來,將一輛陷入一塊窪地的牛車生生抬了起來,同時,隨行的步卒立刻將周圍的石塊投入其中,將其再次鋪平,這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般,並沒有拖延其身後等待的車輛速度,而這樣的場景,無論在車隊的哪一處位置,都在不斷地上演著,沉默而井然。
由此可見,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車隊,而若誰有這支車隊的行進圖,恐怕會更加驚訝,因為它所走的路線,大多都是遠離驛站,官道,專挑這種羊腸小徑,但其本身的路程,卻並沒有比直接走官道,過驛站來得多,相反,若不是這些小徑實在崎嶇,恐怕這個速度,還要比官道,驛站更快一些。也就是說,這支車隊的行進圖,絕對是一個對奉州地理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做得出來的。
正所謂地之形,山之骨,以地理山水作畫,最難的地方,往往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意境,而是那源自于真實的拓筆,這與讀萬卷書,同時還要行萬里路的道理是殊途同歸的,很多地方,你沒真地到過那里,看過那里的景s ,就妄圖下筆畫出心中所想,往往畫出來後,整幅畫給人的感覺,就會非常的虛幻,即使你筆力再驚人,畫工再高,也是如同空中樓閣,美則美矣,卻少了那份實感。
陳棟活到今r ,只見到過兩個可以將山水之圖,畫出形骨來的人,其一,是個飄無定所的花甲老頭,其二,則是在梧桐酒樓中,那個自稱才學了四年繪畫的光頭。但很明顯,這支車隊,絕對不會是與那花甲老人有關,而那光頭,恐怕更不可能,作為能讓地方上官員都要懼之一等的人物,怎麼可能還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那麼答案也就呼之y 出了。
這支車隊,正是那光頭男子,處處想要打听的,zh ngy ng鎮壓軍的運糧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