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清夜大驚,但已經再也無法支撐那重量,連帶著一起跌倒在地。
「江天露白,飛羽流霜?竟是人尚未到,符咒先至……」暗處的黑魔低聲喃喃,仰頭望著天幕,發出兩聲空洞的嗤笑。
夜風憑空起了波動,近了,就在夜s 中模糊浮現出光影的時候,他忽而揮手︰「撤——!」
幽光一閃,漫天若有若無的天羅地網瞬間化為飛塵,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廢墟中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像兩滴墨融入了夜,斷裂的大樹投下y n影,遮蓋了清夜小小的,顫抖的身體。
四周狂風大作,掩蓋了哭泣與呼喚,清夜搖著爹爹,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反應,血順著冷雨滑落,慢慢帶走身體上最後一分力量。
她沒有喊救命,不是因為被嚇傻了,而是本能地知道喊也沒用。在這個遠離村子的山腳下,不會有人來關心爹爹和她的,從來都沒有過!
絕望中,她沒去想鬼火是如何滅的,甚至沒有注意到兩點白光正劃過夜幕,向小院中趕來。
遠方的道路上,流光漸漸化作兩朵白雲,在純黑的、混沌一片的天地中,依稀可以看到兩騎飛馳而來,足下生風真比流星還快。
離院子還有幾十丈遠,其中一人便飛身而起,落在清夜旁邊。
「哞——」坐騎發出低吼,竟然是兩頭耕牛,還沒卸去犁具就被捉來趕路。這時候早已到了極限,轟然倒地,濺起一片水花。
法力消散,白光包裹著的那個人這才顯出身形。那是個年約三旬的戎裝女子,輕便的月白軟甲瑩瑩發亮,滿頭烏發用一只雪s 羽環高高束起,眉目間的清麗都被一股子凜然之氣給壓住了,雖然說不上冷漠,也給人有些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感覺。
清夜好一陣子才適應了白光,抬起頭愣愣看著眼前人,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忽然心中劇痛,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她。
「救救我爹!求求你救救他!」
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會幫她的!一切都會和以前不一樣了!
女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駐了一下,便滑到早已經失去知覺的男子身上,繃得筆直的肩背微微顫抖,雖然極力控制著情緒,那一聲「大哥」卻已經帶上了哽咽。
她彎去,沒有探他的鼻息,而是將手伸到脖子下面,在破碎的胸口前尋找著什麼,漸漸地手指就不動了,身體晃了晃跪倒在地,用另一只手掩口,卻壓不住那驟然爆發的悲泣。
清夜呆呆看著,感覺心中那剛剛騰起的希望又瞬間冷卻下去,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直到一只溫暖的大手輕拍她的肩膀。
淚眼迷蒙中回頭,看到的是一張俊美溫文的臉,那淡淡的笑意仿佛清和風,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慢慢站起身,喃喃︰「你們……」
「我們來幫你了。」男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越過她的頭頂向暗夜中環視。剛才一場絕殺,那殘留的法力還閃著零星幽藍的光,好像鬼魂不死的眼楮,他柔和的目光中漸漸蒙上一層冷銳的殺意,等到再落到昏迷的戰神身上時,鮮血與白骨讓瞳孔猛然瑟縮了一下,變為了深沉的痛楚。
終究是來遲了嗎……黃泉人!
一只手攬著清夜,另一只手在虛空中急點,一張符咒落入掌心,他念動口訣催動,虛空中漸漸浮現出方才暗殺者撤走的情形,那個領頭的黑影y n梟冷笑,展開雙生黑翼遁走,卻是看不清面目。
「是他?!」清夜猛然驚覺。這個披風,他不就是翻檢風箏的那個怪人嗎?
「認識嗎?」男子急問,清夜搖了搖頭︰「只是白天見過……」
她只說了半句就再也說不下去。這個惡魔、這個惡魔就是看到自己的反常後才找過來的!是她害了爹爹……是她啊!
男子感覺到她心神激蕩,以為是受了驚嚇,于是更摟得緊了一些,溫聲安慰著︰「別怕,有我們在。」在雨夜中,他的手穩定而且暖和,清夜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
另一邊,女子一連畫出八張符咒,將南燼包裹在吞吐的治療白霧中。血流隨之稍減,傷口卻不見愈合,她咬牙低聲問道︰「……誰?!」
「看不清,應該是沒見過的敵人。」男子搖頭,「不過都有冽風之翼,是黃泉人無疑!」
「黃泉人……那群魔鬼……」女子握緊了拳頭,指尖刺破掌心也毫無所覺,忽然身旁輕輕一動,一只冰冷的手模索著觸到了她的拳頭,在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大哥……!」
女子喜極而泣,反手握住,竟發覺昔r 那天底下最強的手是如此綿軟無力。戰神的目光極度虛弱,卻竭力想露出柔和勸慰的神s ,張開慘白的嘴唇,只吐出幾個模糊的聲音。
「大哥,我們在這里!你要說什麼?」溫文男子不見有何動作,便瞬間出現在南燼身旁,將他的身體稍稍抬起,與女子一同握住那只無力的手,一直積蓄淚水瞬間滑落。
南燼掙扎了幾次,終于斷斷續續地喚出︰「夜……兒……」
那僅剩白骨的手臂掙扎著抬起,清夜搶上前去緊緊握住。
「爹!都是夜兒不好,你狠狠地罰我吧!不要這個樣子……」
她後悔得發狂,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她就算死都不會離開家門半步!
她今天才知道爹爹是如此疼她、愛她、在乎她,寧願自己承受所有的傷害也要讓她平安,寧願忍受所有的孤獨寂寞,都這個平冷的塵世中陪著她,陪她長大。
可是她呢?
十三年前,她的出生害死了娘親,今天又害死了爹爹!
如果他們父女今r 必有此劫難,那為什麼受到傷害的不是她?!
「嗚嗚……爹,你別死……你站起來啊……你打我、罵我、不理我啊……你別死……」她拼命搖晃著已經不動的人,聲音虛弱,斷斷續續。
「你拋下夜兒一個人……娘也拋下夜兒……我要怎麼辦呢……」
南燼艱難移動著目光,想要把女兒再多看一眼。森然白骨停在女兒涕淚縱橫的小臉上,淚水順著骨節流下,像玉中沁出的水。
暖玉生煙……夜兒,是這十三年來照映在寒玉上的,唯一的溫暖。
他不能愛女兒,只怕愛得太深就再也割舍不掉,只怕愛得太深,她就不能在沒有自己的r 子里堅強活下去。他注定不能像其他凡人爹爹一樣看著女兒長大。
夜兒已經被藏了太久,現在也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吧……
女兒的樣子漸漸看不清了,黑蒙蒙壓在眼前的,是大青山雨中的暗影,嘩嘩水聲在山腳下流淌,這是他們的家。
一個人在萬里之外維持法陣的時候,他總想起家。大青山注視著小溪流,不出聲為它遮擋著風雨,看著它在臂彎安睡、歡笑,最終看著它流向遠方。
它終究是會流向遠方的,那兒會有最燦爛的曙光,金s 的、夢中的曙光。
「夜兒……要堅強……活下去……」
青山終于褪去了夜s ,第一縷陽光照在碧落戰神凝固的嘴角,那兒,一個笑容還未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