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老太太還繼續說著什麼,蘇非虞只是一味的點點頭應著,再沒多少言語。
吃畢,王媽吩咐佣人收拾了餐桌,過來陪她們聊天,還沒坐穩,就听到外面的說話聲,王媽便笑著說道,「可能是新宅的涼太太來了。」
以為壓抑了很久,便不會突然崩裂,沒想到听到那幾個字眼,心底仇恨的綠芽就猛然噴發,蘇非虞輕輕動了動長長的睫毛,淡淡含笑的雙眸仿若淬了毒,隔著插屏直直射了過去。
只見來人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
盤起的貴婦發鬢用金花珠簪捻著,脖間戴著晶瑩魅麗白如牛女乃的珍珠項鏈,耳垂上掛著瓖著藍鑽的耳飾,那透出的熒光晃了蘇非虞的眼。
進門笑笑親切的叫了聲老太太,將提包遞給身後的保姆景媽,便解貂絨披肩。
蘇非虞按壓所有的思緒,很是乖巧的站起來叫了聲,「涼姨。」
「涼姨」,輕輕的,淡淡的,仿佛隔著千山隔著萬水,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空曠又清冷。
讓端莊穩重的涼今都微愣在當場,抬頭看了看,眉眼笑笑,將手里的披肩遞給身後的景媽,走過來攜過她的手,在蘇非虞對面坐下,對正位上的蘇老太太說道,「非虞到了啊,我還想著要出去接她呢。」
「涼姨還是先松開我吧,我這手太粗糙了,」蘇非虞心底一陣嘔吐,在她手心里碾了碾,讓干枯的皮繭刮了刮涼今柔女敕的手,才笑笑的收回自己的手,繼續說道,「涼姨,是非虞早到了,害的女乃女乃天寒地凍,早早起來,就等著非虞回來呢。」
而你這位後媽,卻睡到現在,還大言不慚的說著想去接她。
沒想到蘇非虞竟然會回話,涼今先是愣然幾秒,笑笑,面上討好的看了眼老太太,才說道,「好,回來就好!」
「太太,可不是嗎!」景媽放下涼今的衣服,看著蘇非虞,凶悍的面上堆滿笑意,瞥過頭對蘇老太太說,「為了二小姐,老太太您和我家太太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骨都消受了很多。」
消受?還是很多?比她在山上吃不好喝不飽,還要被人強迫注射毒品,這樣瘦骨嶙峋的人還要消受?蘇非虞只覺得是世間最搞笑的笑話。
「呵呵,什麼時候景媽這嘴和王媽一樣甜了。只要虞兒這病好了,就是我老太太的福氣。」蘇老太太眉頭都是帶笑,說道。
「女乃女乃,病好了可是非虞自己的福氣,非虞以後可要好好的謝過涼姨呢。」蘇非虞回道,瞳眸閃著璀璨的光,對著涼今看了一眼,好好感謝她將她送到增城。
「一家人還說什麼謝呢,」蘇老太太撇了嘴,嗔笑著瞪了眼蘇非虞,「看看你涼姨,可是將你當親女兒一樣。」
涼今听到這話,很是開懷,笑容卻不達眼底,附和著老太太說,「老太太,當然了,非虞可是最讓我心疼的。听人家說這吸毒沒個幾年幾載的都是戒不掉的。看來增城是去對了,才大半年的功夫,非虞的病就好了。」
幾年幾載,一邊戒毒一邊被人注射毒品,怕是一輩子都戒不掉的。
蘇非虞低垂著眼瞼,飲了口清茶,瞳眸閃過一瞬深邃的光芒,放下茶杯,面上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她早好了,就等著收拾你們呢!
老太太听到這句,也是安慰的將涼今夸了夸,「還是多虧了你,你也去謝謝那個介紹人,要不然我這可憐的孫女還要遭多少罪呢。」
還要遭多少罪?她孩子的死,她的死夠不夠,怕是在座的每一位,都不會去衡量,也不會覺的夠。
涼今面上也表現幾分哀傷,順著說道,「想想非虞之前的模樣,我看著都覺得揪心,現在終于好了。」
「呵呵,老太太,只要病好了,什麼都好,」看了看不說話的蘇非虞,旁邊的王媽也忙著開始夸起蘇非虞,「老太太,我看這次二小姐真的變了很多,二小姐果然沒辜負您的期望。」
蘇老太太慈祥的目光落在安靜的蘇非虞身上,很是安慰,點點頭說著,「以前這孩子話不多,現在人可心多了。」
「那也是老太太您教育的好。」王媽接過佣人遞上的茶,放在涼今面前,對著老太太笑著繼續夸道,往日巴結奉承的本色表露無遺。
蘇老太太假意的緊了緊眉頭,瞪了眼王媽,然後轉過頭,看著涼今笑道,「王媽跟著我時間長了,看這,都讓兒媳看笑話了。」
「呵呵,老太太,哪里的話,兒媳羨慕您還羨慕不來呢,」一句兒媳,听的涼今眉開眼笑,挪了挪靠近蘇老太太坐著,笑著說,「這增城雖說是個小鎮,可是民風淳樸,您看非虞這次回來就懂事多了。要是她那在天堂的媽咪知道了,肯定也很是安慰。」
「女乃女乃,這還多虧了涼姨呢,非虞在山上就想,以後不能辜負涼姨,不能辜負女乃女乃,」現在才懂事,說明她之前都是胡鬧,蘇非虞眉頭彎彎,眸瞳很是清澈,一眼見底,看了看涼今,淺笑著敘述道,「听說這增城不僅山清水秀風景如畫,也是個頤養千年的好地方,那山上的風景,更是別致的美,我想涼姨和景媽去住住肯定也會喜歡。」
心道一句,只不過是一副地獄之畫,更適合你們長眠的地方。
老太太一听涼今的話,也假意的斂了面色,嗔笑著說,「孩子剛剛回來,你倒好,盡說些讓人難受的話。我苦命的虞兒剛出生就沒了母親,你可不要再說了。」
沒有親媽,還有後媽,難道她不算?
蘇非虞從小沒有母親,而蘇老太太也讓蘇非虞叫她阿姨,就算她涼今不稀罕蘇非虞一聲「媽」,可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涼今心底悶了口火氣,狠狠的咬了咬牙,沒想到春天才送去,現在剛剛冬天,竟然就回來了,怎麼一輩子不死在山上,面上卻不露聲色,跟著大家笑了笑。